s 閱讀頁

第14章 魔環(2)

  陌生人跳下水,捉住他的雙手,憐憫地說:“不必尋找了,那是徒勞的。你看到的景物有虛有實,虛景與我們不同相。不信的話,你看看水麵,你仔細看看。”淩子風低頭看看水麵,發現真實的水麵上似乎漂浮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河水,陌生人用手從這層水中舀水,但手中卻是空的。他說:“看見了嗎?眼前的景象是兩個異相世界的疊加,我們隻能感受到下麵的真實河水,上麵一層是空的——據此判斷,這條河的水麵比10年前降低了。你再看岸上的樹,那棵大樹中是否有一棵小樹的幻影?那是這棵樹10年前的影像,你隻能看到卻摸不到……喂,那個淩子風已經返回了。”

  “那個”淩子風從島上返回,發現了若男的失蹤,他發瘋般地遊過來,哭喊著尋找,在這個荒涼的河灣裏再次上演了剛才那一幕悲劇。有時,這個瘋狂的男人就在他們的身體裏穿過,可雙方都絲毫沒有感覺,35歲的淩子風現在成了觀眾,絕望地看著舞台上的自己,觀眾的痛苦與角色的痛苦絲絲入扣,他禁不住熱淚雙流。

  20分鍾後,那個淩子風終於從水中撈到若男的身體,抱著她跌跌撞撞地涉水上岸,把她平放在草地上,開始施行急救。真實的淩子風不由也想撲過去幫助,而陌生人拉住了他,搖搖頭說:“沒有用的。”

  那個淩子風哭著、喚著,幾乎完全失音了,他一刻不停地按著若男的胸膛,伏在她口唇上度氣。真實的淩子風走過去,也蹲在若男的身體前,他的熱淚穿過兩人的身體,滴濕了若男身下的土地,他清楚那個無可逃避的結局。

  遠處有人聽見呼救聲跑了過來,是一個45歲左右的男人。他試試若男的鼻息,趴下聽聽她的心髒,又翻開眼皮看看瞳孔,然後搖搖頭,把近乎癲狂的淩子風硬拉到一邊,從地上撿起衣服蓋住若男的裸體。

  35歲的淩子風不忍再看下去,他猛然揪住陌生人的胸口,憤恨地說:“你為什麽要帶我回到這兒?既然我對眼前這一切完全無能為力,你帶我回來幹什麽?”

  陌生人溫和地說:“先生,請冷靜,請冷靜一點兒。”他掰開淩子風的手,遲疑地說:“這並不是魔環的全部魔力,你也可以進入10年前的相世界,雖然……”

  淩子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我也能和他們同相?能把若男從水中救出來?”

  陌生人肯定地說:“能,隻要剛才你按動的是另外那個‘同相入’按鈕,你就能進入10年前的相。你會和25歲的淩子風合而為一,卻仍保持著35歲的記憶,因此,你肯定來得及把若男救出來……”

  淩子風喜極而泣地問:“真的嗎?真的能救活她?”於是他迫不及待地說:“那咱們還等什麽?快帶我進入吧,我會永生永世地感激你!”

  河灘上又來了幾個人,他們無聲地安慰著淩子風。有人找來一副擔架,他們抬上若男的遺體走了,那個淩子風淚流滿麵,神情癡呆,踉踉蹌蹌地跟在後邊。陌生人說:“你不要著急,咱們先返回吧!”他按下返回鍵。

  1999年8月20日晚11點02分。

  眼前的眾人立即消失,景物依舊,然而不再有虛浮感,就像攝影鏡頭突然調準了焦距。

  陌生人接著剛才的話說:“在實施‘同相入’之前,我必須把該說的話說完,否則對你是不公平的。要知道,對於一般人,對於正常的人生,無論是幸福還是不幸,屬於他隻有一次。在它們來臨前,你盡可以努力去追求它或者是躲避它,你的努力也能夠影響你自己的人生進程。一旦成為事實,它就是宿命的,不可選擇的,用量子力學的術語,就是‘你所處的環境已發生了不可逆的坍縮’。不過,一旦你持有魔環,有了對‘過去’重新選擇的機會,一旦可以隨心所欲地挑選‘已失去的’幸福,逃避‘已降臨的’不幸,那就會造成新的錯失和迷亂,很可能你並不能得到幸福,甚至陷入新的痛苦。”他苦笑道:“我並不是一個哲人,這些道理隻是我持有魔環之後的人生總結。據我所知,已經有幸持有魔環的其他八個人,其經曆都是很痛苦的。所以,在按下‘同相入’按鈕之前,希望你慎重考慮一下。”

  淩子風堅決地說:“我毋須考慮,隻要能救得若男的生命,即使墮入十八層地獄也無怨無悔!”

  陌生人苦笑著搖搖頭:“好吧!其實,我知道勸不轉你的,就同上一個傳寶者勸不轉我一樣。你也隻有經曆了一次‘坍縮’之後才能覺悟。在你實施‘同相入’時,我就不能陪伴你了,何時你有疑難,隻需按下返回鍵即可。我一定仍在這河邊等你——因為返回的時間不會計入現在的真實時間,所以,即使你在‘過去’徜徉10年20年,等你一按返回鍵,你仍會準確地在此時此地出現。先生,在使用方法上還有什麽疑問嗎?”

  “沒有了。”“還有一點,當你決定放棄這具魔環的所有權時,必須為它找一個新的持有者,就像我找到你一樣。這是那封短柬上的要求。”

  “好,我一定做到。”

  陌生人把魔環的返回時間調定到1989年10月15日,晚10點23分,遞給淩子風說:“戴上它,你可以按下同相入按鈕了。”

  於是,淩子風戴上魔環,雖然他對自己的決定毫不猶豫,而陌生人的話使他免不了心中忐忑,他淒然地笑道:“還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淩子風,淩雲的淩,兒子的子,風雨的風,住在本市臥龍路。如果我回不來,煩請你通知我的妻子。”

  陌生人搖搖頭說:“不,你一定能回來的,這個魔環絕對可靠,我所說的‘痛苦經曆’不包括這方麵的內容。你記住現在的時間:1999年8月20日晚11點02分,我會在此時此地等你。”

  淩子風留戀地望望四周,然後決然按下“同相入”按鈕。

  1989年10月15日,晚10點23分,同相入。

  他看見那個淩子風在與若男擁抱接吻,眼前景象搖蕩了一會兒,複歸平靜。那個淩子風已經消失——實際上是他消失了,他已與25歲的淩子風合而為一,但仍保持著35歲的記憶。

  現在,若男的身體在他的擁抱中已經有了重量,他能感覺到她光滑的脊背,飽滿的胸脯,能聽到她怦怦的心跳,周圍的景物清晰實在,不再像上次返回時那樣虛浮和重影。若男推開他,羞澀地說:“我要換衣服了,你不許偷看。”

  他笑道:“我決不偷看。哎呀,潛水鏡忘到島上了,我這就去取,在回來前你一定能換好衣服的。”

  他轉身跳入水中,向島上遊去,轉眼間遊過了50多米。忽然35歲的意識浮出腦海:你不能去,你怎麽這樣糊塗?你這一去就會鑄成終生大錯!他渾身一驚,猝然回頭,看見若男正在水中追趕那隻遊泳圈。他失聲驚呼:“若男,快回來!”

  若男側過頭看看他,未及答話,忽然腳下一滑,陷到深水中,淩子風立即用盡全身力氣飛速遊回去,兩臂像風車一樣掄動,打得水花四濺。他的心被恐懼撕咬著,擔心自己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擔心這幕悲劇仍像上次那樣從容不迫地演下去,不管觀眾如何摧心碎膽……不過這次他不再是那個毫無參與機會的觀眾了,等他趕到,若男仍在水中掙紮,他急忙架住若男的胳臂,把她送上岸。

  若男臉色蒼白,目光中透著驚懼,淩子風一下子摟住她,放聲大哭:“若男,我總算把你救活了啊,謝天謝地!”

  他的熱淚像開閘的河水,洶洶地往外淌,澆在若男赤裸的雙肩上。若男忽然悟到自己還是裸體,她臉龐發燒,忙推開戀人,羞澀地命令:“快扭過臉,我還沒穿衣服呢!”

  等她匆匆套上T恤衫和裙子,淩子風仍低著頭蹲在地上,肩膀猛烈地抽動,熱淚仍洶湧奔流。若男很為他的這份真情感動,屈腿偎在他身邊,摟著他的雙肩,溫柔地擦去淚水,低聲勸道:“值得這樣嗎?好像我真的淹死了!其實,你不來,我也能掙紮出來的!”她好強地說。

  淩子風抓住她的雙手,哽咽著說:“我總算把你救出來了,10年來這件事一直沒日沒夜地折磨著我,現在我總算補救過來了!”

  若男驚訝地看著他,用手在他麵前揮動,看他是不是在白日做夢。她嗔怪道:“你在胡說些什麽呀,莫非你神經錯亂了?”

  淩子風仍在猛烈地啜泣著,沒有回答。他怎麽回答?說站在若男麵前的是從10年後返回的另一個淩子風?訴說自己10年來的自責和內疚?訴說自己不久前還絕望地又一次目睹了她的死亡?

  若男也覺察到,這個男人的痛苦十分深重,十分陰暗,這條粗大的痛苦之蟒是從那人的心靈深處爬出來的,緊緊地箍著他,使他無處逃避,這都是因為那場僅僅3分鍾的虛驚。若男又一次被感動了,她乖巧地偎在戀人懷裏,溫聲說:“不要難過了,我不是好好的嘛!穿上衣服吧,時候不早了。”

  淩子風轉過身,默默穿上衣服,這具25歲的軀體稍微瘦削一點兒,不過肌肉比10年後較為強健。他把救生圈放了氣,掮在肩上,低聲說:“走吧!”

  若男沒有動,她在月色中定定地看著戀人,忽然大笑著縱體入懷:“子風,今天我才知道你是多麽看重我。”她笑著宣布:“對你的考察期已經結束,我決定了,要嫁給你!”

  她看到淩子風忽然又熱淚滾滾,神情十分慘淡,便奇怪地問:“怎麽了?你今天怎麽變成眼淚包了?”

  淩子風擦幹淚,勉強笑道:“我也不知道,今天就像一個愛哭的娘們兒。”

  若男,請原諒,我們就要分手了,我在自己的人生大文章中塗改了“一句”,彌補了我一生中最大的抱憾。但我不可能塗改整篇文章,那邊的田茹和小田田已經和我的生活不可分割了。淩子風強抑悲酸,笑著、閑聊著,把若男送回家門口。

  若男和他吻別後,仍戀戀不舍地望著他,今天的小小災禍讓她窺見戀人的熾熱情意,窺見戀人對她的珍視,她一定要與淩子風白頭偕老。她忽然麵孔紅紅地邀請:“今晚願意留在我這兒嗎?我有鑰匙,爸媽不會知道的。”

  淩子風有點兒手足無措,若男的目光就像火炭一樣,燙得他低頭躲避。他遲疑地說:“若男,我真想……可是不行,我要走了。”

  他逃似的轉身走了,若男盯著他的背影,雖然不舍得,更多的是感動。他真是一個又至情又至誠的君子,和他在一起,這一生肯定是幸福的。等若男開門進去,躲在陰影裏的淩子風立即按下返回鍵。

  1999年8月20日晚11點03分。

  空間一陣抖動,他現身在陌生人麵前,手表指著11點03分,仍是他離去的時間。陌生人探詢地問:“你的那位戀人救出來了?”

  淩子風點點頭,麵上卻了無喜色,停了很久他才說:“我救了她,又必須和她分手,我不能拋棄‘真實世界’中的妻兒。”

  陌生人沒有說話,非常理解非常同情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陌生人說:“那麽,如果你願意留下魔環,我就要告辭了,請記住我對你的要求。”

  淩子風急急地說:“請稍等……真實生活中我是在若男去世3年後結婚的,我想再到那個時刻看看,我仍然有點放心不下,好嗎?”

  陌生人同情地說:“好吧,我可以再陪你一會兒,請你調整時間吧!”

  1991年12月8日,晚12點,同相入。

  鬧新房的人總算都走了,子風關上房門,把田茹攬入懷中,燭光映紅了她的麵龐,她幸福地微笑著,子風也是滿腔喜悅。

  時間是最好的治療劑。他和若男分手後,那長久的、刀割一般的痛苦,在3年後總算基本治愈了,可以和田茹共結連理了。

  他知道若男至今仍是獨身——當然是為了他,這使他十分內疚。但他沒有別的辦法。因為在人生大文章的“原文”中,他是和田茹綁在一起的,懷中這個嬌小的女人會疼他愛他,為他生一個非常聰明的兒子,也會為他對若男的思念吃一點兒幹醋……他不能逃避自己的責任。

  田茹已經疲憊不堪,卻被喜悅之火燃燒著,仍然不思入睡。她偎在子風懷裏,時時抬起頭吻吻他:“子風,你睡著了嗎?”

  “嗯,睡著了。”

  田茹哧哧笑著:“睡著了,是不是在說夢話?”

  “嗯,是在說夢話。”

  田茹兩眼發亮地看著天花板,很久又冒出一句:“子風,你會愛我一輩子嗎?”

  “當然。”

  “可是我總怕你會半路上拋下我,還有咱們的兒女。”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