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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魔環(1)

  1999年8月20日晚7點

  今天是8月20日。

  10年來,每到這一天,淩子風的感情世界便有一次勢頭強勁的回潮。他會陷進那些折磨人的回憶、懺悔和自責中,欲逃不能。吃過晚飯,他開始穿外衣,穿衣時始終躲避著妻子的目光。妻子熟知他的習慣,從未指責過,但也絕不讚成。顯然,一個女人不會喜歡同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哪怕是死者,哪怕僅在回憶中。

  田田發現爸爸想要出門,便立即笑嘻嘻地攔在門口。他剛剛在布達佩斯參加了“世界少年數學奧林匹克競賽”,拎回來一塊金牌,這幾天記者們一直堵著門采訪,簡直沒時間同爸媽親熱。他提醒爸爸,你還欠我半個故事呢,就是那個“某人借助時間機器回到古代買了94枚戒指”的故事,非常有趣,昨天隻講了一半。這人真聰明,他每次都比上一次提前一個小時,向同一個人去買“尚未賣出”的同一枚戒指。田田大聲說:“爸爸,要是我有了這個時間機器,就把我最愛吃的蛋卷冰淇淋吃它一百遍,每次隻提前半分鍾!”

  爸爸心不在焉地摸摸他的腦袋,仍然要出門,媽媽不涼不酸地說:“田田,放你爸走吧,他的心早就飛走啦!”看到丈夫臉上閃過的怒氣,田茹幹脆地說:“子風,我不想惹你生氣,過去我從沒有幹涉過你。可你不能老是沉溺於過去,你能把這些回憶保持多久?一輩子?讓我一年都看著一張哭喪臉?咱們得找個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她拉過田田,然後說:“這事以後再說吧!田田,跟媽走,媽給你講那個故事。”

  機靈的田田看出了爸媽之間的冷漠,很乖巧地收回自己的要求說:“爸爸,明天再給我講吧,再見!”便跟著媽媽走了。田田是他們的希望,也是他們的驕傲,當他還在母腹中時,他們就施以音樂的胎教,2歲教識字,3歲教學棋,如今他才7歲,已學完了微積分課程。可以說,夫婦兩人的生活重點是放在田田身上的,淩子風曾這樣說:“我們這一代已經不行了,落伍了,要全力培養兒子,讓他茁壯成長,應付21世紀高科技社會的挑戰。”

  而且,這個已經聞名遐邇的神童並不是一個冰冷的機器人,他童稚天趣,妙語解人,一向是爸媽的心尖寶貝兒。於是淩子風歉然地同兒子告別後,走出房門。

  1999年8月20日,晚10點40分。

  黃鶴酒家的顧客已經開始退潮,淩子風獨占一張靠窗的桌子,醉眼迷離地看著窗外,河水映著岸上和島上的霓虹燈光,映著天上的星月,對岸的垂柳遮蔽著河灣。10年前,那個叫若男的妙齡女子就是在這兒遭遇不幸的,全是怪自己該死的疏忽。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但那永遠不可能了。

  服務小姐笑眯眯地送來一瓶藍帶啤酒:“先生,你要的酒。”

  淩子風搖搖頭:“不,我沒有要。”

  身後一個人接口道:“小姐,你弄錯了,那是我要的酒。”

  小姐連連道歉,把酒改送到那張桌上。淩子風扭回頭向鄰桌瞟了一眼,那是一名和他年齡相仿的男子,也在悶頭獨酌。他的衣著講究,真絲襯衣,鱷魚皮鞋,手指上有兩個沉甸甸的鑽戒。但是很奇怪,他的表情中似乎有一種隻可意會的“黑色”,使人感到強烈的壓抑。他也在兩道濃眉下打量著淩子風,隨後笑笑,拎著自己的酒瓶過來說:“原諒我的冒昧,我想兩個喝悶酒的男人也許有共同的話題。”

  淩子風向他舉舉酒杯,表示認可他的加入。來人為他斟上一杯酒:“說吧,有什麽苦惱,不妨向一個陌生的男人訴一訴,這是宣泄感情的好辦法。”

  淩子風苦笑道:“謝謝你!”陌生人正好說出了他的心聲,他早就想找一個人宣泄自己的苦惱,沉默片刻後他說:“我聽從你的建議。喏,就在那兒,就在河對岸,10年前,我同戀人柳若男來遊泳,臨走,我返回島上去取遺忘的潛水鏡,扭回頭卻發現若男失蹤了!我發瘋地遊回來,喊叫、尋找,等到從水中撈出來,她已經沒有救了。”他的眼眶紅了,狠狠地灌下一杯酒說:“一個鮮活水靈的可愛姑娘啊,就這麽轉眼間就沒了!我幹嗎去拿什麽潛水鏡!10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受內疚折磨。我常想,假如人生能重來一次……”

  他的聲音哽住了,為了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淚水,他低下頭悶悶地喝酒。陌生人同情地看著他,低聲說:“請不要過於悲傷,也許我可以幫到你。”

  淩子風沉溺於悲傷中,很久才明白了對方的話意:“你說什麽?你能幫我什麽?”

  “幫助你重生一次。你不必奇怪,實際上我一直在尋找合適的人以傳下一件寶物。你先看看它吧,否則你一定以為我在醉後胡言。”

  他從腕上褪下一件東西,從桌麵上推過來。

  一隻魔環。

  它的大小相當於一隻手鐲,膨大處類似於手表的表麵,色澤白中泛青,隱隱閃著異光,用手摸摸,光滑堅硬有如玉石,但重量極輕。表麵處刻著幾個漢字:時間來去器;同相入;異相入;返回。字跡歪歪扭扭,像是初學者的摹寫,此外還有一些極小的奇形怪狀的符號。

  神秘的陌生人說:“知道幾年前陝西某縣一次很轟動的發掘嗎?在修繕著名的天福寺時,在佛塔下發現了唐朝的地宮,這件手鐲就是在那兒出土的,手鐲盒裏還有一張發黃的絲紙的短柬,說這件寶物是一位仙人化胡為佛的至寶:‘仙人淩風子自言亦中土人氏,仗此琢修行凡一千九百九十九年,方脫體飛升,知過去未來之事。仙師蟬蛻之日傳此寶於餘,餘自知福薄不足以持此寶,乃藏諸地宮以待有緣。’你可能已經看出來,這是一件時間來去器,很可能來自於外星人——表麵上那些奇怪的符號至今無人能破譯,還有人對它的材料做過光譜分析,發現其材料非常奇特,是地球上從未有過的。”他看見了淩子風的懷疑表情,便微笑道說:“這個故事太離奇,我也曾和你一樣懷疑過,好在它的功能是很容易證實的,我們馬上可以進行實驗。”

  淩子風在心裏微微冷笑,他想此人編了這麽動聽的神話,一定是想把這個“寶物”賣一個大價錢,可惜我不是那麽輕信的人。他說:“當然,我很願意相信,能否告訴我,這個寶物是如何傳到你手裏的?”

  那人臉上掠過一道陰雲,苦澀地說:“沒什麽離奇的,就像你我今天之間的情形一樣,是一個陌生人的無償饋贈,他說我是第九個持寶者。至於這九個人得到魔環之後的經曆,你就不必問了,其中都有不願告訴他人的隱情。”

  他的表情十分晦暗,淩子風不再追問,換了一個話題:“它是如何使用的?”

  “非常容易,先用按鈕調到你想返回的時間,再按一下‘異相入’鈕即可。先生,我建議咱們一塊去你想要返回的地方,來一次現場實驗,如何?”

  兩人從正陽橋上步行過去,20分鍾後到達那個荒涼的河灣。我一定中邪了,淩子風想,我竟然相信這個離奇的神話。不過那個人的言談中有一種特殊的味道,也許是他的表情中一直浸泡著晦暗和苦澀,他也從未去稍加掩飾,這不像是一個騙子的表情。

  清澈的河水撫摸著岸邊的細砂,月光下野草綠得十分柔和,蟲聲暫停片刻又複唧唧。他想到10年前的那個夜晚,淚水不由得盈眶欲出。陌生人同情地看著他,輕聲說:“可以開始了,現在是1999年8月20日晚上11點01分,請問那位姑娘遭遇不幸的時間?”

  “1989年10月15日,晚上10點20分。”

  “準確嗎?”

  淩子風苦笑道:“我絕不會記錯的。”

  陌生人飛快地調好時間,屏幕上打出“10-15/198922:20”。“喏,就是這樣調整。我冒昧地建議,你第一次返回時,讓我陪你一塊去,我可以幫你熟悉機器的使用方法,應付一些不測事件,好嗎?那麽,我要摁下‘異相入’按鈕了。”

  淩子風微嘲地看著陌生人一本正經地單擊那個按鈕,好,我在等著你說的神話實現。他忽然吃驚地感到,眼前的景物一陣抖動。

  1989年10月15日,晚上10點20分。

  抖動的景物很快複原,他驚疑地看著陌生人,等著他的下一步動作。陌生人平靜地說:“已經到了,請你看看,是否到了你想去的時間。”

  這時淩子風才注意到,眼前的景色變了,或者說,景色變得虛浮了,河岸上的樹木和野草似乎是實影和虛影的疊加,暮色已重,河麵上映射著星月和對岸的燈光。水中沒有人,但岸上放著一堆衣服,有男人的長褲,也有女人的豔色衣裙。遠處揚起白色的火花,兩個人影從暮色中鑽出來,已經能看見前邊是一位姑娘,穿著米黃色的遊泳衣,腋下套著紅色的遊泳圈,一位小夥子在後邊推著她,一邊用單手劃水。人影越來越近,可以看到兩人談笑風生——卻聽不到聲音,就像在看一場無聲電影。

  忽然,淩子風如遭雷擊,繃緊了全身的肌肉,死死地盯著兩人,他已經辨認出,那正是25歲的自己和戀人若男。兩人遊到淺水處,站定,笑著擁抱接吻。救生圈橫在兩人中間,十分礙事,若男隨手取下來,扔到身後,然後又是一陣熱吻。“那個”淩子風把女友抱起來,放到岸上,兩人交談幾句,他拍拍腦袋,返身向小島遊去,一串水花漸漸隱入水中。

  雖然他看到的是另一個淩子風,是25歲的淩子風,但35歲的淩子風卻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人是去取遺忘在島上的潛水鏡,這正是悲劇的開端,他應該趕緊去把那個糊塗蟲拉回來!但他好像在惡夢中被魘住了,恐懼地盯著這一切,可說不出話。

  他們現在的位置離若男隻有10米左右,但若男似乎視而不見,她臉上掛著甜蜜的微笑,哼著歌子,旁若無人地脫下泳衣,用毛巾擦拭身體。在若男去世前,兩人的戀愛一直保持在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階段,他從沒有見過若男的裸體。所以這會兒他不由得垂下目光,他看見陌生人也從那兒收回目光,憂鬱地望著自己。

  若男忽然看見紅色的遊泳圈正向下遊漂走,她未加考慮,立即跳下水去追趕。直到這時,淩子風才從夢魘中驚醒,撕心裂肺地叫一聲:“不要下去!”便和衣跳入水中,然而若男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仍自顧小心翼翼地追趕救生圈。她忽然腳下一滑,身子傾斜著,眼看就要沒入水中。

  淩子風已經趕到她的身邊,立即撲過去,用力地抱著她的身體……若男的軀體像一團光霧,輕飄飄地穿過他的擁抱,他用力過猛,跌入水中,激得水花四濺。

  這裏是一個洄水潭,深度已經沒頂,他在水中慌忙扒起來,一轉身,看到若男的頭發和手臂尚在水麵上,他急忙撲過去……又是一場空。

  水麵上兩隻手臂在拚命擺動,隨之下沉;又掙紮出來,又下沉。淩子風發瘋地嘶聲喊道:“若男!若男!”

  手臂已經消失,隻剩下長發在水麵上又飄浮了一會兒,然後緩緩沉下去。淩子風在這片水域瘋狂地尋找,遊過來,竄過去,用手摸,用腳踢,除了能真切感到水的阻力外,什麽也摸不到。他大口喘息著,惶然四顧,見最後一串水泡從不遠處冒出來,他再次撲過去,還是一團空。

  他真的瘋狂了,兩眼血紅,血液上衝,太陽穴似乎要炸裂,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戀人在眼前死去,看著她“再一次”死去,他聲音嘶啞地哭喊著,狂亂地尋找著。抬頭看見陌生人仍留在岸邊,憐憫地看著他,他不由暴怒地喊:“你這個混蛋,你這隻冷血動物!快下來幫我呀,若男馬上要被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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