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一遍又一遍地響著,謝教授的房間裏沒人。他突然失蹤了。
網絡中的報道幾乎與事實同步:
短跑之王、豹人鮑菲·謝神秘失蹤已經3天。
鮑菲父親謝可征教授昨日神秘失蹤。
世界發瘋了。
羅馬教廷發言人:“事態尚未明朗,教皇不會匆忙表態。但教廷的態度是一貫的,我們曾反對試管嬰兒和克隆人,更不能容忍邪惡的人獸雜交。願上帝寬恕這些膽大妄為的罪人。”
以色列宗教拉比:“猶太教義隻允許治愈人體傷痛,絕不能容忍褻瀆神的旨意,破壞眾生的和諧與安寧。”
伊朗宗教領袖:“這個邪惡的巫師隻配得到一種下場,我們向安拉起誓,我們將派10名勇士去執行對罪犯謝可征的死刑判決,不管他藏到世界哪一個角落。”
雷澤夫大學醫學院發言人:“我們對社會上盛傳的人豹雜交一無所知。如果確有其事,那純屬謝可征教授的個人行為。我們謹向社會承諾:雷澤夫大學不會容忍這種欺騙行為。”
中國科學院遺傳研究所發言人:“謝可征教授是我們很熟悉的、德高望重的學者,我們不相信他會做出這樣輕率的舉動。對事態發展我們將拭目以待。”
本屆奧運會男子百米銀牌得主、尼日利亞的埃津瓦:“我不知道深奧的基因技術能不能做到這一點,但我早就懷疑鮑菲·謝的成績啦。如果他真的誕生於人獸雜交,我會把自己的銀牌扔到垃圾箱裏。想想吧,如果今天允許一個嵌著萬分之一獵豹基因的人”參加比賽,明天會不會牽來一隻嵌有萬分之一人類基因的4條腿的獵豹?
“費先生,田先生,我是澳大利亞堪培拉時報的記者。請問那位在互聯網絡公共留言板上披露這則驚人內幕的先生是誰?”
“無可奉告。”
“為什麽?他多次宣稱你們是他的摯友。”
“無可奉告。”
“他是否提前向你們透露了此則消息?你們是否當麵質詢過謝可征教授?”
“無可奉告。”
“那麽田先生,令妹此刻是否正與鮑菲·謝在一塊兒?他們目前躲在什麽地方?我們已買到一些照片,足以證明兩人之間的親昵關係。”
“滾!”
晚上,兩人仍然同榻而眠。田延豹曾戲謔地說:“侍者一定把咱們當成同性戀了。”不過今天他沒心戲謔了。他久久地盯著天花板,煙卷在唇邊明明滅滅。很久以後他終於開口:
“老謝,明天我要出去找田歌。我不放心她和那人在一起。”
費新吾早就知道,田延豹和堂妹的感情極為深厚。他勉強開玩笑說:“不必顧慮太多,即使謝豹飛身上嵌有獵豹基因的片斷,他仍然是人而不是一頭豹子。”
“不管怎樣,我要盡力找到她。”
“你到哪兒去找?”
“盡力而為吧,這麽大的一條遊艇,不會沒有一點蹤跡。”
費新吾沉吟著,他想陪小田一塊去,又覺得不能離開此地。田延豹猜到他的想法,說:“老費你留在這兒,我會經常同你聯係,一旦田歌同這兒聯係,請你立即把她的地址轉給我。另外,也許謝教授會同你再度聯係。”
“好吧,就這樣安排。”
三
第二天一早,田延豹就乘車去比雷埃夫斯港。港口船舶管理局的一名職員接見了他。那人叫科斯迪斯,大約50歲,身體健壯,滿臉是黑中夾白的絡腮胡子。田延豹問:
“科斯迪斯先生,請問最近否有一艘遊艇在這兒注冊?遊艇的主人是鮑菲·謝,美國人。請你幫我查一下。”
科斯迪斯驚奇地說:“鮑菲·謝?就是人人談論的那個豹人?不,沒有,如果他在這兒注冊,我一定會記得。”
“也許他是以田歌的名字注冊。”
科斯迪斯立即說:“有!有一艘最新式的太陽能金屬帆遊艇,船名就叫田歌號,是利物浦船廠的產品。3天前,不,4天前在這兒注冊。”
“這隻遊艇目前在哪兒?我的堂妹田歌告訴我,為了躲避記者,船上將實行無線電靜默。但我急於找到它,我有十分重要的事。”
科斯迪斯笑道:“這不難。那隻遊船設備很先進,裝有黑匣子,能持續向外發出無線電脈衝,以便衛星定位係統能隨時精確定位。我來幫你查一下。”
“太感謝你了。”
科斯迪斯向利物浦船廠查詢了該船的無線電脈衝參數,又同全球衛星定位係統聯係,衛星很快給出回答:田歌號目前已返回希臘領海,正泊在克裏特島的伊拉克利翁港口。科斯迪斯興致勃勃地查找著——查到豹人的下落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碰上的運氣,他可以拿這則消息去賣一個大價錢。那個中國人由衷地一再表示謝意,臨走時他顯然猶豫著,終於開口道:
“科斯迪斯先生,還有一個冒昧的請求:能否請你為田歌號的方位保密?你知道,我妹妹是鮑菲·謝的戀人,她現在並不知道所謂豹人的消息。我想慢慢告訴她,使她在心理上能夠有所準備。”
科斯迪斯有些掃興,他原打算送走這位中國人就去掛通電視台的電話。但那人的苦澀打動了他,猶豫片刻,他爽朗地說:
“好,我會用鉛封死這個愛饒舌的嘴巴。祝你和那位小姐好運,你是一位難得的好兄長。”
“謝謝,我真不知道怎樣才能表達我的感激。”
這些天,費新吾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一邊焦急地等待著田歌和謝教授的消息,一邊努力查找瀏覽著有關基因工程的資料。他感慨地想,他早就該學一點基因工程的知識了。過去他總認為那是天玄地黃的東西,隻與少數大腦袋科學家有關,隻與科幻時代有關。想不到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它就會逼近到普通民眾的身邊。上午他接到田延豹的電話:
“老費,查詢很順利,我已得知這隻船泊在克裏特島的伊拉克利翁港。我正在聯係一隻水上飛機趕到那兒,屆時我再同你聯係。”
從屏幕上看,田延豹的表情比昨天略顯輕鬆一些,費新吾也舒口氣。掛上電話,他回頭坐到電腦前查一會兒,電話鈴又響了。拿起話筒,屏幕仍是關閉狀態。他馬上猜到對方是誰。果然,他聽到那個尖銳的、讓人生理上感到煩躁的聲音,這次是用漢語說的:
“費先生和田先生嗎?還記得我吧,我說過要同你們聯係的。”
費新吾又是鄙夷又是氣怒地說:“我也正要找你呢,你在電子函件中說了不少不負責任的話。”
那人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非常抱歉,我想以後你會諒解我的苦心。你願意同我見次麵嗎?我會把此事的細節全部告訴你。”
費新吾沒有猶豫:“好的,我們在哪兒見麵?”
“到奧林匹亞的宙斯神殿吧。”
“到奧林匹亞?那兒距雅典有6個小時路程呢。”
“對,那樣才能避開記者的耳目。另外,我很想把這次意義重大的談話放到一個合適的曆史背景中。奧林匹亞是奧林匹克運動的發祥地,那兒的宙斯神殿可以說是西方神話的源頭。我想,萬神之王一定會樂意聆聽我們的談話。晚上6點在宙斯神像下見麵,好嗎?再見。”
放下電話,費新吾不由沉吟著,電話中仍是那個神秘人物的聲音,但似乎那個人變了,自信,從容,上帝般地睥睨眾生。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急於見到此人,揭開這折磨人的秘密。走前他在錄音電話中留了幾句話:
“小田,我去赴一個重要約會,今天不能趕回了。你那兒如有進展,請詳細留言。我會及時索取你的留言。”
他匆匆披上一件風衣,租一輛雷諾牌轎車,向伯羅奔尼撒半島的方向開去。
奧林匹亞是最能引發黍離之思的地方。這兒是曆史和神話古跡的存放地,巍峨壯觀的體育館、宙斯祭壇和希臘神殿都已塌裂。這些建築中以宙斯神殿最為雄偉,它建於公元前468~457年,是典型的朵利亞式石柱風格。殿內有高大的宙斯神像,左手執權杖,右手托著勝利女神,人們走進神殿時,眼睛恰與宙斯的腳掌平齊,這個高度差形象地表現了那時人類對眾神的懾服。
但這個世界七大奇觀之一的神像早已不複存在,它被羅馬的征服者運走並在一場大火中毀壞。費新吾走進大殿,隻看見殘破的像基和橫臥的石柱,他淺嘲地想,也許這正象征著眾神在在人類心目中的破落?
落日的餘暉灑在殘破的巨型石柱上,為這片屬於曆史和神話的場所塗上莊嚴的金粉。穿著鮮豔民族服裝的希臘兒童在石柱間玩耍,手裏拿著一種叫“的烏梅梅利”的冰淇淋。他看到一輛富豪車停到停車場裏,一個老人下車,匆匆走進神殿,費新吾不由大吃一驚——那正是失蹤3天的謝教授。
費新吾猶豫了幾秒鍾。因為牽涉到同那個神秘人物的約會,他不知道這會兒該不該同教授打招呼。但他隨即想到,謝教授恰在此時此地出現,絕不會是巧合。很可能也是那個神秘人物約來的,與今晚的談話有關。於是他迎上去喚一聲:“謝教授!”
謝先生沒有顯出絲毫驚奇,看來,他果然知道今天的約會。他微笑著同費新吾握手,手掌溫暖有力。費新吾細細端詳著他。這是一個超越時代的強者,他隻手掀起這場世界範圍的風暴,也幾乎成了世界公敵。但他的表情看不出這些,他的目光仍是過去那樣從容鎮定。教授微笑道:
“你早到了?”
“不,剛到。”
教授點點頭,轉身凝望著夕陽:“多壯觀的愛琴海落日。在這兒,連夕陽的餘暉裏也浸透了曆史的意蘊。”
費新吾不想多事寒暄,他直截了當地問:“你知道今晚的這次約會?你知道那個可惡的神秘人物是誰嗎?”
謝教授微微一笑,拉著他走到宙斯神像台基附近的一個僻處。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微型錄音機,按一下按鍵,裏邊立即響起那個尖銳的聲音:
“你願意同我見一次麵嗎?我會把此事的細節全部告訴你。”
費新吾驚呆了:“是你?那個神秘人物就是你?”
謝教授平靜地說:“對,是我,使用了簡單的聲音變頻器。很抱歉,這些天讓你和田先生蒙在鼓裏。但聽完我的解釋後,我想你能諒解我的苦心。”
費新吾臉色陰沉,一言不發,在心中痛恨自己的愚蠢,他早該看透這層偽裝了!但在感情上,他頑固地不願承認這一點。他無法把自己心目中“明朗的”、令人敬重的謝教授同那個“陰暗的”、令人厭惡的神秘人物疊合在一塊兒。過了很久他才聲音低沉地問:
“那麽,飛機上的邂逅也是預先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