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小精怪(兩分鍾前的小精怪)托著那枚鑽戒,他身旁的呂哲和小芳閉著眼,一團光球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光球漸隱,時間旅行者呂哲和小芳逐漸現身在演出平台角落。屏幕外的小精怪向場上觀眾解釋著:
“他們已經返回到八點三十一分了。”
返回的呂哲和小芳站在演播台的角落,各自望著遠處另一個我。小芳震驚地低語:
“真的回到過去了!我從不敢設想能看到另一個我。”
呂哲也低聲說:“不要驚動他倆。一般來說,時間旅行者盡量不要與另一個自身正麵接觸,那會增加時間旅行的變數。”
“往下怎麽辦?”
“很簡單,從小精怪手中取走鑽石就行。但此刻我也有點臨事而懼了。”他下了決心,“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我要去了。”
他輕輕走近小精怪,從他手中小心取下鑽戒。小芳鼓勵地看著他,但依舊不語不動,就像另一個世界的人。“原先的”小芳和呂哲仍舊閉著眼,看來對此毫無察覺。時間旅行者呂哲沒有多停,立即拉小芳走到一邊,輕聲對花瓣說:
“花兒花兒,送我們回到現在。”
屏幕上光球出現、轉瞬消失,再突然出現在屏幕外的舞台上,從視覺印象看,似乎它是從屏幕上平移出來的。光球漸隱後二人現身,呂哲手心中平托著一枚鑽戒,而屏幕外的小精怪手中也仍舊有一枚鑽戒!兩個時間旅行者非常激動,凝目看著兩個戒指,呂哲興奮地說:
“真的成功了!”
小芳:“真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場上眾人由驚愕變為興奮,也滋生出強烈的好奇,嘈雜聲一片。小精怪讓大家安靜,解釋說:
“看,憑空多出來一枚鑽戒!知道它是怎麽來的嗎?讓我講給你們聽。時間線原是一條射線,一直向前決不返回的,因此時間線絕不會封閉。”他在屏幕上用光筆畫出一條箭頭向上的直線軸,又在時間軸上注上幾個時間點:8:30,8:31,8:32.“但有了時間機器後,時間線就有可能封閉。”他在從8點32分處畫一條曲線,向下返回到8點31分處,再過此點畫一條曲線向上返回到8點32分之後。“看,這段時間線被兩次封閉了。當他倆沿左邊這條曲線返回到8點31分時,鑽戒還躺在我的手心裏,呂哲哥哥當然能輕鬆拿到,然後他沿右邊這條時間線返回,手中帶著鑽戒……有人說,這枚戒指拿走後,我手裏不是沒有了嗎?但那是在左邊時間線中發生的事,而在正常的時間軸中,”他指指中間那條直線,“我一直托著鑽戒,並沒有人從我手中取走啊。所以它仍然完好如初。這樣,封閉的時間線起到互補作用,結果就是這個世界平白多出一枚鑽戒。”
兩枚鑽戒躺在兩個手心裏,形狀完全一樣,同步閃爍著七彩光芒。呂哲把原件給小芳,高舉剩下那枚向大家示意,興高采烈地說:
“我成功了!小精怪的禮物確實神奇!謝謝小精怪,也謝謝小芳女士借我鑽戒。現在我已原璧歸還,自己也有了一枚,可以贈給未婚妻了。當然啦,從理論上說,我可以用這個辦法返回1000次,弄它1000枚,隻需每次返回比上次略早一點就行。但我還是見好就收吧,省得過於貪心,超過了時空的彈性極限,最終弄個一場空。最後謝謝大夥兒,願你們分享我的快樂!”
他與小精怪和小芳握別,向大家揮揮手,就像剛才突然返回那樣突然離去。小芳也沒多停,笑著拍拍小精怪的肩膀,匆匆向大家揮手,跳下台,顯然追呂哲去了。場上突然靜場。極度的安靜。剛才那些經曆太神奇了,需要觀眾好好消化。過一會兒小精怪笑嘻嘻地說:
“我好喜歡呂哲哥哥呀,做起事來幹脆利落,為我的實驗開了個好頭。現在大家再不會懷疑了吧?呂哲哥哥已經順利實現了他的願望——不不,剛才他忘了對花瓣說結束指令,所以他的願望還有變化的可能。怎麽樣,大家想不想繼續觀察他?”
“願意!”
“那我就開始了。”他一邊調整機器一邊自信地說,“我的操作再不會出差錯了,我已經玩熟了。”
屏幕上順利地顯出呂哲。
呂哲興衝衝走出演播廳,一邊欣賞著那枚鑽戒。小芳追來笑著喊:
“呂哲等一下!”
“小芳你也出來了?再次感謝你,幫我圓了多年的夢想。”
“不必客氣,我得謝你呢,你讓我體驗了時間旅行,這可是極為難得的經曆,遠比一枚鑽戒貴重。我想請你喝一杯,略表謝意,能否賞光?”
“什麽話!請客也該大老爺兒們請。不過事先說明,以我的錢包隻能去大排檔。”
“大排檔也好啊,我對它有特殊感情的,上大學時沒少吃它。”
兩人坐上小芳的寶馬來到一條小巷,艱難地行駛著。這裏熙熙攘攘、煙氣騰騰,與演播廳裏的夢幻華麗完全是兩個世界。寶馬艱難地停在路邊,一半輪子擱在路階之上,車身半斜。兩人走進一家簡陋的大排檔,一樓大廳裏食客滿當當的。兩人爬上陡峭的樓梯來到二樓,這裏相對寬敞。兩人坐定,要了飯菜和啤酒。周圍食客都瞟著小芳,因為她的華貴與周圍明顯不協調。小芳多少有些局促,自嘲了一句:
“好長時間沒吃大排檔,有點兒找不著感覺了。”她對呂哲伸過手,“正式介紹一下,我叫方圓,你喊我小方就行。”
呂哲與她握手:“那我還喊你小芳,我心中是帶草字頭的小芳。”
“行啊,隨你便。”
離二人不遠有兩張麵孔,是傻樂匯參與者見過但呂哲不熟悉的——賊王和黑豹。他們正在吃喝,賊王朝二人掃了一眼,沒有太在意;黑豹則被小芳的美貌吸引,貪婪地盯著。呂哲把鑽戒放到桌子中間,感慨地說:
“今天太幸運了,沒想到我能碰上這樣的幸運。這樣珍貴的時間機器,我僅僅用它換來一枚鑽戒,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
小芳笑著:“小精怪說你應該多考慮幾天的。”
“說來是因為我的未婚妻小陶,我倆已經同居兩年了。小陶對鑽石婚戒十分癡迷,平日裏逛商店,隻要一走近鑽戒貨櫃,眼睛就直了。她說鑽石象征永久,女人隻有擁有它,才能保障她收獲的愛情恒久不變。可惜,大學畢業至今,我倆把所有的餘錢都用來攢房子了,一直舍不得為她買一枚像樣的鑽戒。”他笑著說,“你肯定看出來,我們屬於所謂的‘蟻族’,這個族群像螞蟻一樣是大腦袋——高學曆;像螞蟻一樣群居——住的是多家合租的單元房;也像螞蟻一樣日日辛苦,僅僅能噙回幾個飯粒填飽肚子。”
小芳連連點頭:“我理解的,理解的。實話說吧,我要不是嫁了一個家境不錯的丈夫,今天也屬於蟻族。”她笑著安慰呂哲,“你一點兒用不著自卑。你是個有責任感的好丈夫。你的妻子很幸福的。”
呂哲笑道:“那倒不假,除了錢包癟一點,我這個丈夫沒啥毛病。”他忽然想起來,“喂,打聽一件事,你要不方便回答就別說——這枚鑽戒值多少錢?我沒啥意思,隻想心中有點兒數。”
小芳稍微猶豫後答:“七八萬。”又補充道,“是歐元。我公公去比利時商務旅行時,代我丈夫小山買的。”
她的聲音很低,但一直側耳傾聽的黑豹聽見了,目光中立刻多了幾分貪婪,低聲對賊王說了幾句,賊王也開始注意那邊。呂哲同樣咋舌:
“合70萬人民幣!你丈夫真有錢。”
小芳搖搖頭:“小山是個還沒出道的畫家,指望他的收入,連自個兒的肚子都混不圓。其實是我公公出的錢。”
“有個富公公也不錯啊,至少不用像我和小陶這樣緊巴,同居兩年也不敢結婚。”
小芳平和地說:“金錢上我們確實不用煩心。”想了想補充道,“我公公是石萬山,你可能聽過這個名字。”
呂哲吃驚地揚起眉毛:“當然!中國房產界的大鱷,天一集團的CEO,人稱當代沈萬三,胡潤排行榜中位居前列的。而且他在中國大陸富豪群中是很獨特的一位,喜歡航海、滑雪和登山,聽說他快把各大洲的第一高峰爬遍了。”
“沒錯,眼下他就在大洋洲,正攀登那兒的第一高峰查亞峰。”
呂哲舉起鑽戒看看,再次低聲驚歎,“70萬!我壓根兒沒奢望有這麽昂貴。依我當時的打算,弄個價值兩三萬的鑽戒就滿足了。如果當時就知道它的價值,說不準我不敢拿它當母本呢——怕憑空弄出這麽昂貴的珍寶,會超出時空彈性極限。真得謝謝你,讓我發了一筆橫財。”他笑著自嘲,“當時是不是該多返回幾次?”
小芳笑著:“現在也不晚呀,你還沒對花瓣說結束呢。”
呂哲笑著搖頭:“不,我還是那句話,見好就收。我信奉中國古代哲人的觀點:自然之力有盡,人們不可過度索取。像這樣——靠一個邪門機器憑空變出鑽石,我總是心中不踏實,覺得它來路不正,有違自然之道。所以——見好就收吧。”
小芳笑道:“難得呀,聖賢之境界也。在今天這樣欲望躁動、陽氣過盛的商品社會中,你算得是一個異數。”
“知道我在大學裏的專業嗎?哲學,主攻老莊哲學。在眼下這個欲望社會裏,這恐怕是最沒用的專業了。四年苦讀隻換來一堆精致雋永但迂闊無用的老莊之言,像什麽絕聖棄智、絕巧棄利、返璞歸真、抱樸守拙、道法自然、清淨無為,還有什麽清心寡欲、安貧樂道、安時處順、物我兩忘、天人合一。你說說,這些玩意兒能換來鈔票或鑽戒嗎?畢業後我一直在公司當低等文秘,工資還趕不上小陶。”
小芳笑道:“我在大學學的東西同樣無用——魏晉文學。畢業5年了,差不多全都就飯吃了。”她想想說,“說起老莊哲學,我公公有一些獨特的觀點。他說,老子的道德經中有豐富的辨證法,但當老子在把他的哲學用於治國處世時,他卻一味強調陰柔守靜、以柔克剛、以退為進,基本忽略了陽剛和進取。”她歉然地說,“我隻是複述公公的觀點,希望沒冒犯你。”
呂哲半開玩笑地說:“怎麽會冒犯我?曆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你公公就是當今社會的弄潮兒,他的觀點當然是對的。”他把玩著鑽戒,遐想道,“說來鑽石才是自然界的異數。在所有物質中,它的硬度最高,傳熱性能最好,對光的折射率最大——所以磨製後才能七彩斑斕。有這麽多特異的稟性,其實它的本元不過是碳元素,與煤炭、石墨是一樣的,最普通不過。科學史上有一件逸事,300多年前,那時科學家還以為鑽石是什麽天造異材呢。有位科學家用放大鏡把陽光聚焦到鑽石上,想研究它的光學特性,結果鑽石轟地一下就燒沒了,變成了最普通的二氧化碳氣體。你看,普普通通的碳元素,經過火山噴發時岩漿的高壓作用,就能變成珍貴的鑽石,讓你不得不歎服大自然的造化之工。”
小芳說:“噢,對了,你倒讓我想起一件事。我聽說,鑽石不比黃金珍珠等首飾,因為材質和加工原因——隻能分割不能融合——所以世上絕沒有完全相同的兩枚鑽石首飾。”她取下自己那枚鑽戒,放到呂哲那枚的旁邊,“現在托時間機器的福,這兒有了一對孿生天然鑽石,它們應該是世界唯有的吧。”
“真的?那咱們更該慶賀一番,一醉方休。再來一瓶——小芳你要什麽,幹紅還是白酒?”
小芳豪爽地說:“白酒吧,今天高興,我也可勁兒瘋一瘋,一會兒讓家庭司機來接我。”
“好啊,那就來一瓶‘酒鬼’。有70萬的鑽戒墊底,我現在渾身是膽了。”
兩人很快醉意陶陶,兩枚鑽戒一直放在桌子上。黑豹低聲對賊王說:
“我去把那兩件貨切了。”
賊王猶豫了一會兒,搖搖頭:“算了,放一馬吧。”
“為啥?”
“不為啥,這倆人對我脾氣。”
黑豹對這個理由不服氣,但他隱忍了,沒再堅持。
家庭司機來了,但精神亢奮的小芳執意要步行,於是兩人在前邊走,寶馬車緩緩跟在後邊。眼前高樓如林,燈光如海。呂哲環指著林立的高樓說:
“想起莊子一句話: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作為一個無房者,我當然希望大樓建得越多越好。可是,聽任這樣的水泥叢林瘋狂地吞噬耕地、綠地、樹林和天空,後人該如何評說?”他自嘲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我隻會發點迂腐的感慨。”
小芳說:“其實我公公也說過類似的話。他說他這輩子蓋了幾千萬間房。但卻弄得一代青年住不起房子,後人論起來是罪還是功?”
呂哲笑道:“我不敢相信這是房產大鱷的真心話。不過即使隻是作秀,也很難得了。好了,不多說了,咱們該分路了。”
“歡迎你和小陶來家玩,我相信你和小山肯定能成為朋友。還有,”她笑著說,“如果你還要回到過去,而且時間之車有空位的話,不要忘了喊上我。我還沒過癮呢。”
“好的,一定。”
汽車載上小芳開走了,呂哲歪歪倒倒地走著,回到公寓。這是三家合住的一套三室兩廳。三個年輕人擠在客廳裏看電視,都穿著很暴露的小衣服,女的依偎在男友懷裏,顯然已經習慣了合租生活。一個女孩兒從廁所出來,說:
“大張!廁所用完了,你去吧。”她隨之看見呂哲,趕緊過來攙扶,對一間臥室喊,“小陶!快來接你老公,醉成螃蟹了。”回頭問呂哲,“今天誰請客呢?”
呂哲醉意陶陶:“今天我可是交了好運,改天請你們兩家喝酒。”
“啥好運?傻樂匯的幸運金錘砸到你頭上了?”
“你說對了,確實是傻樂匯的金錘砸到我頭上了。”
小陶從屋中跑出來,埋怨著把呂哲扶進屋內,放到床上,脫衣脫鞋,拿來濕毛巾擦臉,又倒來一杯濃茶。屋子很小,一張大床,一張桌子上放著打開的筆記本電腦,一個廉價的布衣櫃,剩下的沒有多少空間了,不過還算整潔。小陶喂呂哲喝茶,呂哲閉眼躺在床上,摸索著捉住小陶的手,把鑽戒塞到她手心裏。小陶疑惑地問:
“啥玩意兒?”她認真看看戒指,平淡地說,“假的。我知道行情,這樣大的鑽戒起碼得10萬。”
“充啥內行喲,什麽10萬,它值70萬!這是真鑽,不騙你。”
小陶撇撇嘴:“那你是砸金店搶銀行了,還是中了七色球大獎?”
“不是七色球大獎,是七色花大獎。”他掏出那朵花瓣,“來,坐我身邊,聽老公慢慢道來。”
隨著呂哲的解釋,小陶的眼睛越睜越大。外邊太喧鬧,她跑過去關好房門,然後回到床邊,盯著花瓣,眼光發直。良久她痛苦地失聲喊:
“你個傻蛋,既然得了寶貝,為啥不弄一套房子呢?”
“房子?”
“對,房子!很簡單的,比你弄鑽戒還容易。帶著咱們已經攢的十幾萬,回十年前一趟就行。這筆錢在那時足夠買套像樣的房子了!”
呂哲理虧地解釋:“我壓根兒沒敢往房子上想,我覺得這個願望太奢侈了,要實現它肯定會超出時空彈性極限。再說,你一直盼著鑽戒,在我耳邊叨叨多少次了。你說有了鑽戒,才能保證咱們的愛情天長地久。”
小陶恨恨地戳著他的腦門,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呀你!那是嘴上說說而已,能當真?女人嘛,結婚之前都得盡力抓住一點兒玫瑰色的詩意。可你想想,要說愛情保障,鑽戒哪比得上一套房子?”
呂哲黯然:“確實比不上,不過後悔也來不及了。小精怪說過,一個花瓣隻能滿足一個願望。”
兩人沉默良久。小陶下了決心:“那就把它賣掉!哪怕隻賣40萬,至少夠房子首付。”
“你真舍得?這樣昂貴的鑽戒,咱們這輩子恐怕再也買不起了。”
小陶心痛地反複把玩鑽戒,最終咬咬牙:“舍不得也要舍!舍、舍、舍!”
“那就……賣?”
“賣!”她委屈地看著呂哲,帶著哭聲,“老公,我做出這樣偉大的犧牲,你可得牢牢記住啊,要記一輩子。”
呂哲笑著把她摟在懷裏:“我保證,不光這輩子,下輩子都會記著。反正下輩子我不打算換老婆。”
兩人來到一家華貴的珠寶店,古色古香的匾額上寫著“周大福金店”。臨進門時小陶有點兒發怵,小聲說:
“會不會是假貨?人家會不會把咱倆當騙子?”
呂哲不由分說硬把她推進去。店裏珠光寶氣,壓得小陶很有點兒自卑,呂哲還算坦然。製服筆挺的珠寶師彬彬有禮地接待了他們,用放大鏡看一眼鑽戒,立即肅然起敬,抬頭望望兩人——這樣的鑽戒與兩人的衣著顯然不大相配。又仔細鑒賞一會兒,他說:
“是質量很好的南非白鑽,比利時安特衛普的做工。重量約為4克拉,切割達到VG級,淨度VS1,色度F。據我估計,購入價應在六七十萬人民幣左右。”
兩人長出一口氣,眼睛放光。小陶急迫地問:“我們不了解珠寶界的行規,麻煩問一下:你們能回購嗎?回購價是多少?”
“鑽戒不像黃金首飾,一般不回購的,即使回購,價格也要大大縮水,大約隻有原價的三分之一。”小陶很失望,店員接著說,“當然話說回來,像這樣大克拉數的鑽石,它的保值性能要高一些。我問問老板吧,如果回購,還要用導熱儀或克拉利西重液做進一步鑒定。請兩位先把珠寶證書給我。”
兩人傻了,小陶急急地說:“我們沒有證書,但這枚鑽戒的來路完全正當!”
呂哲:“真的完全正當,我們可以讓權威機構開出證明。”
珠寶師搖搖頭,彬彬有禮地拒絕:“恐怕不行。這樣高檔的鑽戒,沒有正規的珠寶證書,哪家店也不敢回購。你們不妨到其他珠寶店問問。”他擺出送客的架勢。
在公共汽車站點,兩人沮喪地坐在長凳上。汽車來了一趟又一趟,擠車的人走了一撥又一撥,兩人一直默坐。天色暗了,路燈亮了。呂哲喃喃地說:
“怎麽辦?要不,請小芳把鑽石證書拿來,還用那個辦法變出一套來?我真不好意思再麻煩她。”
小陶央求:“再求她一次嘛,對她又沒有損失。我看她是個好心人,會答應的。”
呂哲咬咬牙:“好——吧,那就再求她一次。”他忽然福至心靈,興奮地一拍大腿:“有辦法了!要證書幹嘛,連珠寶店也不用求了,幹脆賣給小芳!”
“賣給小芳?”
呂哲解釋道,“正是小芳告訴我的。她說鑽石因為材質和加工原因——鑽石不像黃金白銀,隻能分割不能融合的——世上絕沒有完全相同的兩枚鑽石首飾。如果咱把鑽戒賣給小芳,她就擁有世界上唯一一對孿生鑽石,可能會大大升值的!這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我想她——她公公——肯定願意買入,那人是房地產大鱷,有足夠的錢。”
“真的?那咱們是不是能趁機賣個好價錢?”
“我說小陶同誌,不要得寸進尺好不好?請牢記中國的古老格言——人心不足蛇吞象,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太貪心了,說不定就會超過時空彈性極限,讓你落個一場空!咱們就按五十萬,最多按原價賣給她,已經是一筆橫財了。”
小陶心猶不甘:“可是這個數,加上咱已經攢的,也隻夠半套房子啊。咱倆早就盤算過,有了孩子得請我媽來帶,房子怎麽著也得兩室兩廳吧?咱們沒車,房子不能太偏遠。再加上裝修,差不多得200萬。”她看看呂哲的臉色,連忙改口,“好,聽你的聽你的,咱們不貪心。先解決了首付,餘下的慢慢還月供。”
小山在開車,方圓接著呂哲的電話:
“我和小山這會兒在去機場的路上,是去接我公公,他剛剛從大洋洲回來……你的建議我沒意見,小山肯定也沒意見。你說得對,這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交易。”她捂住話筒對丈夫說,“呂哲小兩口兒想轉讓那枚複製的鑽戒,這樣咱家就擁有世上唯一的孿生鑽石。”小山爽快地點頭,小芳對手機說:“當然我們得征求公公的意見,如果買,也得他出錢……要不你們這會兒就來吧,打個的趕到機場。”她笑著說,“透露個小秘密,我公公登山後心情特別好,說不定當場就拍板了。”
電話中呂哲有些為難:“那怎麽好意思?石先生還沒到家。”
方圓笑著說:“呂哲,請拋掉你祖師爺——老子——的教誨,我公公最欣賞的不是守靜退讓,而是野性和不屈不撓的進攻,哪怕隻是為了私利。”
“好的,我和小陶這就趕去。”
呂哲二人趕到機場時,石萬山正好走出通道口,50多歲,穿旅行裝,胡子拉碴,臉曬得很黑。他的隨行者正忙著從貨運通道接收登山器材。通道口立有他穿著登山服的真人照,站在白雪皚皚的山頂。眾多記者包圍著他,爭相提問,他平淡地說:
“我多次說過,真的不要把這事看得太重。世上每座高峰都有不下1000人攀登過,隻是中國大陸的登山者相對少一些罷了。”
一個記者問:“問您一個老問題,你為什麽這麽喜歡登山?”
“登山是人生的濃縮,是商戰的濃縮。在登山中的很多感悟其實可以用到人生和商戰中。比如,完成登頂時不能陶醉於勝利的喜悅,而是要趁天氣好趕快安全下山;而在下山途中,你就得提前謀劃下次登哪座山峰。”
小山夫婦擠過去與父親擁抱。石萬山的老搭檔劉先生走過來,笑著同他握手,並同小山一起護送石萬山衝出記者的包圍。路上小山介紹了呂哲和小陶:
“爸,這是圓圓新結識的朋友,呂哲,小陶。”他低聲對父親說了幾句,父親打量了兩人一眼,笑著同他們握手。
小山繼續低聲說著孿生鑽石的事。石萬山聽得非常認真:“我在國外時聽你劉伯伯說過這件事。這麽說,那個七色花時間機器是真的?”
“嗯,完全真實,圓圓是親曆者。”
石萬山停住腳步,看看落在後邊的呂哲和小陶,果斷地說:
“他倆說得沒錯,這是筆雙贏的交易。你這就去告訴他們,咱們同意買下。交易細節稍後在宴席中定——過幾天我在長城飯店請他們。”
小山詫異地揚起眉毛:“是嗎?爸,你從不請陌生人吃飯的。”
石萬山看看旁邊的老劉,笑著說:“是圓圓的朋友,我得給足麵子嘛。”
隊列後邊,方圓向客人介紹著:“我公公旁邊那個小個子是劉伯伯,我公公最信任的智囊,從白手起家打天下時倆人就是搭檔。我公公說他足智多謀,慮事周全,稱得上房地產界的劉伯溫。”
小山匆匆過來,高興地說:“爸已經同意了,具體細節稍後和你們麵談。他說,過幾天請二位在長城飯店吃飯。”
小陶情不自禁地拍手:“太好了,謝謝石老伯!謝謝你們兩口兒!”
呂哲有點難為情:“老伯太客氣了,俺倆這種小角色,哪好意思占用老伯的寶貴時間。”
方圓笑著說:“別客氣。既然老爸定了,你們就別推托。”她對丈夫開玩笑,“我很感激的,爸這麽給我麵子。”又對呂哲夫婦說,“那次我是偶然參加了傻樂匯節目,沒想到結識了你們兩位,還成就了一對孿生鑽石。”
呂哲:“那是因為你的慷慨。你可以說是我們倆的幸運女神。”
石萬山和劉先生坐在汽車後座,劉先生平靜地說:“萬山,從你眼睛的異常光彩裏,我知道你又要攀登一座新山峰了,就像當年你決定投身房產行業一樣。”
石萬山笑著:“知我者劉哥也。”
“你想借用時間機器,做一筆和鑽石有關的大生意。”
“沒錯。”
“至於細節我就猜不到了,你說說。”
“劉哥你先告訴我,目前世界上能夠很快買到手的、最昂貴的鑽石在哪兒?”
“在俄國。著名的西伯利亞和平鑽石礦發現了一枚罕見的巨型白鑽,重940克拉。在它現身後,世界十大名鑽已經重新排名。”
“價值多少?”
“已經送安特衛普加工成一枚圓鑽,成品鑽約為250克拉,據說值三億美元,約合20億人民幣。俄方正在尋找買主。你想買下它?”
“對。”
劉先生沉吟著:“你是打算……”
“圓圓那位朋友呂哲很不簡單,能想出那麽巧妙的辦法,弄出世上第一對孿生鑽戒。可惜,他的財力有限,眼界和氣魄也不足,沒把事情做到極致。這是老天把機會留給我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準備買下那枚俄國巨鑽,利用呂哲的辦法複製一個,這樣20億就要翻一番,40億。然後,它們就成了世界上唯有的孿生巨鑽,那又該升值多少?”
劉先生搖搖頭:“孿生鑽石是世界上從未有過的事物,所以很難預估。”
“正因為世上獨此一家,它的價值就由我們說了算,全看能否成功造勢了。我給一個大膽的估計——它們應該能升值5倍,200億!比搞房地產的利潤還高!我們能借此一舉進軍珠寶業,中國明天的朝陽產業。”他笑著說,“你大概對這個估價有疑慮。你是‘諸葛一生唯謹慎’,我最看重你這一點。但正如老人家那句名言:戰術上重視敵人,戰略上藐視敵人。一個企業在戰略轉型時,不妨膽大一點。回過頭想想,二十幾年前,當咱們決定投身房地產業時,誰能料到中國房產的價格竟然飆升到今天的水平?何況房產還是給老百姓用的大路貨,而鑽石是奢侈品,奢侈品更容易炒作。”
劉先生思索後點頭:“你說得對。這個計劃雖然動作很大,其實不算冒險。最壞的結果也隻是把20億現金沉澱成了不動產。”
“其實這樣的沉澱同樣是我的目的。知道為什麽嗎?”
“請講。”
“你剛才說我想攀登一座新的山峰,說得不錯但不完全對,我同時也在想如何安全走下已經登頂的山峰。這些年我一直如履薄冰,因為房產業的錢來得太容易了,看著年度財務報表,總有點使黑錢的感覺。古人雲:興之也勃,亡之也速。不定哪天泡沫會砰地一聲炸破,隻留下滿手白沫。現在,咱把20億現金沉澱到鑽石上,類似於把黑錢洗白。或者換個說法:這就像封建社會高官巨商賺錢後回家鄉買房置地,一個樣的。”
“不,不一樣的。萬山,我基本同意你的計劃,但不同意計劃的結尾。”
“請講。”
“把20億變成兩枚巨鑽,這一步肯定是物有所值,但200億的升值前景卻是一個大氣泡。你不要忘了,孿生巨鑽雖然極為難得,但既然世界上有了時間機器,肯定會有人利用它弄出新的一對,甚至弄出個三胞胎四胞胎,早早晚晚罷了,擋不住的。所以,應該搶在這個大氣泡爆破之前把孿生巨鑽賣出去,把20億現金變成你說的200億,哪怕隻變成100億,80億,60億,都是一次大成功。”
石萬山沉吟著:“能一擲百億來買鑽石的人不多……”
“事在人為。”
“對,事在人為!你說得對,就按你的意見辦,努力爭取第二種結局。但即使是第一種結局也算小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