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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拉克是條狗(2)

  這麽說來,它並不是純粹“看”熱鬧,應該能聽懂對白並理解故事的脈絡吧。這顯然超過6歲小孩的理解力。我好笑地看著它聚精會神的樣子,心想這麽個小不點兒,也能看懂人與狐的愛情?

  拉克小時候一直由我幫它穿衣洗澡,現在它長大了,再由我幹這事不大方便(畢竟它是個“男孩”),這個任務就轉給媽媽。媽媽上班時間很緊的,早上要做飯,又要為它穿衣服,忙得一溜小跑。但從沒人提議它別穿衣服了,對於拉克的心智來說,像其他狗那樣光P股上街是絕對不行的。

  這天早上,媽媽高興地喊我:

  “茵茵,茵茵!拉克會自己穿衣服了!我剛才去給它穿,它已經穿好下床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衣冠整齊”的拉克已經出了它的臥室,故作平靜地在我們旁邊蹓躂,目光中的得意藏也藏不住。我們越是驚歎,它越是得意。第二天早上,我從門縫裏偷看它怎樣穿衣服(實際上隻有褲子),原來那是一件相當艱巨的工程。拉克先用前爪和牙齒把褲子平鋪在床上,把左右褲片攤開,再蹲坐在褲子上,身體一聳一聳地向下退,把兩條後腿插到褲筒裏。然後仰麵躺到褲子上,用力彎腰,用嘴巴把左右褲片拉到肚子上,再把尼龍扣壓合。用狗嘴代替人的雙手來幹這件事,其困難可想而知。好在它脊椎靈活,嘴巴又長,總算把這個活對付下來了。看它的動作,我敢肯定它已經練了無數次。我推開門,高興地抱住它的脖子:

  “拉克,你真能幹!說吧,你瞞著我和媽媽練了多少次?是不是想給我們一個驚喜?”

  拉克兩眼放光,咧著嘴,呲著白牙,喉嚨裏發出呃呃的聲音——這就是它的開懷大笑了。

  那天在飯桌上我和媽媽還在一個勁兒誇,說拉克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對了,我一直沒說拉克是怎麽吃飯的。它和我們同桌吃飯,飯盆放在餐桌上,它蹲在一張和桌子等高的高凳子上,在飯盆裏舔食。我們一直把它看成家中平等的一員。

  不過我難過地發現,長大的拉克失去了很多童年的快樂。過去我的空閑時間比較多,一有空兒就領著拉克到處瘋,到處野。但我上高中以後,大部分時間囚在學校,連星期天也常有補課,隻有在吃飯時和睡覺前同拉克親熱一會兒。過去我上學時,拉克常跑出去同鄰居的狗狗們玩。拉克不嫌棄這些傻同類,玩耍時懂得遷就它們,就像聰明的大哥哥寵著一群弱智的小妹妹,和它們鬧得昏天黑地,然後喜洋洋地帶著滿身塵土回家。現在,拉克長大了,不再和它們玩了,頂多臥在我家門口,用“大人的”的眼神,平靜地,居高臨下地,看著一群傻狗在空地上瘋鬧。那些狗狗們好像也知道自己同拉克的距離已經拉遠了,不再來找它。

  隻有一次,一隻叫白毛格格的母狗小心地走過來,邊走邊用畏怯的目光打量拉克,見拉克沒有拒絕,就一直走到拉克身邊,在它身上蹭蹭,又吻吻它的嘴巴。就在這一瞬間我忽然想到,拉克已經性成熟了。書上說,狗的發育很早熟(在性發育上不能用那個類比法),7個月就可以交配,2~4歲時是最好的交配年齡,而拉克已經快3歲了。這些年來,我習慣於拿人類的標準來看拉克,把它看成3歲的小不點兒,沒有意識到它早就是“成人”了。

  我有點緊張地盯著拉克,看它怎樣回應母狗的求愛。我感覺到它已經聳起背毛,馬上會跳起來,蹭母狗的身體,然後按上帝賦予它的本能去交配……但拉克沒有動,姿態僵硬地臥著。也許它正在用極大毅力克製著本能衝動?白毛格格蹭了很久,沒有贏得對方的回應,失望地離開了。

  我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因為這個瞬間我想到了拉克的“人生”。拉克不願放縱動物本能,這說明它確實有了人的理智。但它今後該怎麽辦?世上沒有智慧相當的雌狗來做它妻子,它太孤單了啊。我也第一次感到困惑——我讓爸爸培育了聰明的拉克,這對它本身來說,究竟是“幸運”,還是“厄運”呢?

  第二天,趁拉克不在家時,我同爸爸通了長途電話,我說拉克太孤單太可憐了,你能不能再培育一隻有智慧的母狗,為拉克做伴?爸爸大搖其頭:

  “茵茵,你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我當然能再培育一隻聰明的母狗,但你能保證它一定和拉克合得來?再說,即使它有妻子,建立了家庭,就不孤單了嗎?那個家庭仍是孤懸於人類社會之外的。這是牽一發動全身的事。”

  我想爸爸說得對,我這種做法實際是包辦婚姻,不一定給拉克帶來幸福的:“爸爸,那你說咋辦?”

  爸爸說:“除非建立一個完整的狗人社會,但這是不可能的,至少現在不可能。茵茵你別急,等我考慮考慮,春節回家再說吧。”

  但春節爸爸回來時,根本沒有提這件事。他大概以為我已經把這事忘了。我當然沒有忘,前前後後地追著他問。爸爸先是搪塞,被我追得沒辦法,隻好實話實說:

  “科學家可不能像你這樣多愁善感,為了推動文明之車前進,有時不得不狠著心腸。你知道我培育黑猩猩太空人的目的是什麽嗎?告訴你,是要它們代替人類去送死,因為深太空探險都是一去不回。這樣做是不是有點殘忍?確實不假。但不讓黑猩猩去送死,就得讓人類宇航員去。所以,為了人類的利益,這個項目還得做下去。”

  這番話讓我徹底失望。爸爸所從事的工作已經讓他的心變硬了,他不會在乎“小姑娘的多愁善感”。他連拉克的性別都記不住,你能指望他把拉克時刻放在心頭?

  爸爸是拉克的第一任主人,往年他回家時,拉克會欣喜若狂,搖頭擺尾地貼在他身邊,甚至把我都暫時冷落了。但從去年起,就是他說錯拉克的性別之後,拉克明顯對它冷淡了,今年更甚。而爸爸確實忙,過了初五就匆匆回基地,沒時間和拉克親熱。我真為拉克不平。

  爸爸說,這本“拉克成長年記”要留作他的研究資料,總有一天他會看的,那麽我就讓他看看女兒的抗議:

  爸爸,我非常不滿你對拉克的薄情。你在女兒心目中的偉大形象已經有點褪色了,你可千萬得警惕!

  拉克4歲

  我簡直不敢再用那個“時間類比法”來為拉克計算可比年齡。算下來,今年四月是一個臨界點,到那時它就相當於人類的17.5歲,正好與我同齡,以後就要超過我了。在兩個不同步的時間管道裏,今後我隻能跟在它的後邊,看著它的背影越來越遠。

  拉克長成十分彪悍的大狗,身高幾乎到我的腰部。我現在不怎麽領它上街,一則高中學習太忙,二則——大姑娘身後跟著這麽一位“赳赳武夫”,似乎也不是那麽回事,它更應該是男孩子的親隨。不過,星期六晚上我和同學們結夥兒玩耍時,肯定會帶上它的。同學們都喜歡它,拉克也十分看重這一周一次的集體活動。星期六早上如果我告訴它:今晚要出去玩,那它在整整一天時間裏都會很亢奮;如果告訴它:今天要補課,玩不成了,它就顯得蔫頭蔫腦,一整天打不起精神。我非常理解它的快樂和憂愁,因為它已經不和同類玩耍,平時太孤單了。所以,隻要有可能,我每星期至少組織一次活動,讓它玩個痛快。

  但我做了一件大大的錯事,讓拉克非常傷心的事,我一定要原原本本記下來,作為我真誠的道歉。那是夏天的一個星期六下午,放學後,劉淩、何如雪、黃強等七八個男孩女孩照例來我家,準備帶上拉克再出去玩。一路上同學們說說笑笑,隻有我有點女孩子的心事——例假來了,這次來得比較猛,偏偏我穿的又是一條比較薄的白色超短裙,我得趕緊回家整理一下,以免尷尬。

  還未走到我家院門,拉克就聽到了,興奮地用嘴拉開院門,迎過來,搖著尾巴撒歡兒。忽然它一愣,停在我身邊,把鼻子伸到我的大腿處用力嗅聞。不用說,它是聞到了血的味道。這不奇怪,狗鼻子的嗅覺感受器靈敏度是人類的40倍,發現氣味的能力是人的100萬倍,所以,這會兒拉克的舉動是情理中事。問題是它當著同學的麵嗅個不停,弄得我相當尷尬。我低聲喝道:

  “拉克,別聞了,別聞了!”

  拉克今天的反應比較遲鈍,仍貼著我,鼻翼抽抽著,一臉困惑的樣子。同學們假裝沒有看到這一幕,但我知道這是為我遮掩尷尬。我一時情急,踢了拉克一腳,低聲斥道:

  “你這個蠢東西,快滾!”

  幹完之後我就後悔了,因為我過去從來沒有對它這樣粗暴。拉克一愣,目光立即暗下來,冷冷地看我一眼,轉身離開。我沒時間安撫它,趕緊跑到衛生間整理一番。等我出來,同學們正圍在拉克身邊逗它,而拉克沉著臉,對大家不理不睬。我喊它跟我們出去玩,它也不理。我生氣地說:

  “你個蠢東西,氣性倒不小。走,咱們走,別理它!”

  我們到郊外玩了一會兒,今天沒拉克,大夥兒玩得不怎麽盡興。晚上我回家,媽媽一見麵就數落:

  “茵茵你怎麽惹拉克了?你們走後它一直悶悶不樂。”

  我生氣地說:“不理它!自己幹錯事,還怪別人。”

  我真的沒理它,自顧回屋睡覺,但睡了一夜我想開了。拉克盡管聰明,仍然是一隻狗而不是人類,它的行事要遵循狗的本能(比如靠嗅覺而不是靠視覺來認人),我幹嘛苛求它呢?再說,雖然它讓我在眾人麵前尷尬,但我當著眾人的麵踢它,更是嚴重冒犯了它“男孩子的尊嚴”。兩相比較,我的不對更多一些。我得向它真心認錯。早上一起床我就跑到它的臥室,拉克正在穿褲子,見我進去,立即加快速度,匆匆穿好,跳下床,悶著頭跑到客廳,臥在地板上不理我。我追過去,也趴在地板上,與它頭頂著頭,笑著說:

  “拉克,看著我,用兩隻眼睛看我!現在我要向你正式道歉,今天是我不對,以後我再不會這樣了。你能原諒我嗎?”

  拉克的目光慢慢變暖了,開始舔我的手。

  我小聲補充一句:“不過以後你也不要幹今天的傻事,行不?”

  看它難為情的樣子,它肯定知道我說的“傻事”是指什麽,我也就點到而止。我們倆很快和好如初。接受了這次教訓,我很小心,再沒傷害過它的自尊,而它也很注意不再幹“傻事”,甚至有點矯枉過正。比如,拉克酷愛吃炸魚,過去媽媽為它炸了小魚,我會高高地拎著魚尾巴逗它:

  “拉克給我跳一個!”拉克會輕鬆地一次次跳起,從我手中把魚奪走。現在呢,不管怎麽逗它,它仍然安臥不動,那張狗臉上分別寫著:“你這種小孩子的遊戲,拉克我就不奉陪啦!”弄得我很掃興。還有,過去它一高興,就會大搖尾巴。現在很少這樣幹了。它肯定認為,搖尾巴是狗狗們才會幹的“傻事”。

  拉克5歲

  我今年18歲,上高三。身體還在竄高,去年穿的漂亮衣服,今年就穿不成了,隻能忍痛丟棄。拉克的身體則早就定形,媽媽為它做新褲子,照著去年的舊紙樣就行。它長得虎背熊腰,絕對是狗中的施瓦辛格,對異性很有殺傷力。但近處的母狗已經熟知它的冷麵無情,一般不來和它親熱。如果拉克跟著我們出遠門,路上常有母狗顛顛地跑過來,在它身上又是嗅又是蹭。拉克對此不理不睬,被纏得急了,就怒吼一聲,把求愛者嚇得“夾著尾巴逃跑”。

  終不成拉克要孤獨一生?我不甘心,就動員了媽媽,一塊兒向爸爸施加壓力。我們態度強硬地責令他,盡快培育一隻與拉克智慧相當的雌犬,哪怕這件事涉嫌“包辦婚姻”。爸爸答應了,五月份他打電話說,一隻做過智力提升術的雌性太空犬已經出生,命名為黃花花。春節期間他會帶著那隻狗狗回來。等黃花花長大一兩歲,拉克就能和它建立家庭了。

  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拉克。它聰慧如人的瞳孔中泛起欣喜的漣漪,我想它是聽懂了,不過我說不準。可惜拉克不能向我訴說它的內心世界,它沒有人的聲帶來說話,沒有人的雙手來寫字,我和它的交流從來是單向的。至於拉克心裏究竟想的什麽,或者它對我的話能理解到什麽程度,隻能靠猜測。正像媽媽的那句調侃:養個啞巴兒子真難呐。

  暑假裏我萌生一個大膽的想法:能否教拉克認字?如果能教會它認字,就能教會它用鍵盤打字(用狗爪子也能敲鍵盤,就是速度慢一些),那樣,我們的交流就是雙向的了。我在長途電話中對爸爸說了這個想法,爸爸很感興趣,說等我把高考考完,他一定大力支持我進行這項研究。

  就在這個電話之後沒幾天,拉克捅了一個簍子。

  那天我和幾個同學帶拉克出城玩,在路上碰到一花一白兩隻狗,都是本地品種,其中花狗長得比拉克還要威猛。它倆肯定是一公一母,因為它們正在跳著狗族百萬年來延續不變的求愛雙人舞:互相嗅一嗅,蹭一蹭,擦擦嘴巴,搖搖尾巴,追追逃逃。等雙方情投意合時,花狗半立起身子,俯到白狗的身上。這就是俗稱的“狗打圈”,旁邊有幾個閑漢興致勃勃地觀看。我們幾個同學,尤其是女生,都有足夠的自尊,逢到這種事都把眼皮一耷拉,裝作沒看見,加快腳步匆匆離開。我們已經走過去了,忽然發現拉克沒有跟來。它仍停在原地,背毛聳起來,惡狠狠地瞪著那兩隻狗。我察覺到拉克的神情不對,還沒來得及反應,拉克已經惡狠狠地撲上去,對著花狗張嘴就咬。花狗被咬傷了,肩胛處鮮血淋淋。但花狗也不是善主,哪能受得了如此無理的挑釁?它暴怒地衝過來,把拉克衝得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又撲過來,用前爪按住拉克,對著它脖子張開利齒。情急中我忘了危險,尖叫著衝過去,用手中的女式包使勁地打花狗。花狗沒把我放在眼裏,玩兒似的一甩頭,在我小腿上留下幾道齒印。

  拉克再度衝過去,準備舍命相搏。這時一個光膀子中年人從院裏衝過來,喝住了花狗,我也喝住拉克。一場生死戰鬥總算被製止了,下麵得趕緊處理善後。我檢查一下,拉克身上沒有傷,再說它打過狂犬疫苗,不會有危險。但我的腿上已經見了鮮血。我問花狗主人,它打沒打過狂犬疫苗?那個中年男人臉色發白,哼哼噥噥地說可能沒打。

  這就非常危險了,大夥兒都嚇得臉色慘白,要知道,狂犬病的致死率基本是100%!我們趕緊回城,趕到最近的區防疫站。不巧,這兒沒有狂犬疫苗,最近狗咬人的病例多,疫苗已經用完了。醫生隻能為我衝洗傷口,讓我趕緊到市防疫站。何如雪、陶菊等幾個女同學急得哭起來,我想哭也不行啊,再哭也於事無補,趕緊到大路上攔一輛出租車,趕往市防疫站。

  出租車開得飛快,拉克臥在我腿邊,一臉悲傷地盯著我。我不知道它的智力能否完全明白眼前的局麵(主人有患狂犬病的危險,必須立即打疫苗),但它肯定知道自己闖了禍,連累了主人。它難過地輕聲嗚嗚著,那聲調聽起來讓人心酸。我安慰它:別害怕,市防疫站一定有疫苗的,打了疫苗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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