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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解讀生命(2)

  夏淩淩拎著急救包緊緊跟在後邊,直到這時她才進入角色,驚惶失措地低聲喊:“營長,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血管!有沒有心髒!不知道強心劑對他是否有毒!”

  鄺景才惱怒地瞪她一眼,把訓斥留在嘴邊。沒錯,當兩種完全陌生的生命初次相遇時,再好的醫生也會手足無措的,他們隻有一步步試探。艙內的外星人慢慢抬起腕足,隨後艙門緩緩打開——夏淩淩尖叫一聲,藏在鄺景才的身後。

  那是極為血腥的場麵,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外星人原來隻剩下半截身體,殘軀處血跡斑斑——血液也是紅色,但帶著紫色的輝光。4隻形貌獰惡的6足動物在血泊中恣意地大吃大嚼,它們有耗子一般大小,6條細腿類似於蜘蛛的節肢;肚子滾圓,兩隻複眼長在頭頂。外星人的殘軀上尚吊著一團完整的髒器,兩隻小怪物正合力撕咬著。髒器被撕開,第5隻小怪物從髒器裏費力地鑽出來,快活地叫了兩聲,立即加入饕餮者的行列。

  這無疑是些凶惡的寄生生物。女外星人引他們來不是搶救傷員,而是消滅這種可怕的妖魔。鄺景才、夏淩淩和他們身後的克裏木都傻望著,心頭陣陣作嘔。幾隻小怪物已經吃飽喝足,蹲伏在血淋淋的殘軀上,用厚顏無恥的懵懂目光好奇地看著來客。忽然它們像聽到一聲號令,吱吱叫著向來客撲過來,動作異常敏捷。

  幾乎同時,鄺景才的五四手槍和克裏木的AK-47自動步槍凶猛地開火了。他們一邊開火,一邊拖著夏淩淩向外撤。女外星人這會兒正趴伏在洞口,鄺景才用力把她推出去,對洞外的戰士厲聲喝道:

  “開槍!用火焰噴射器!”

  早已嚴陣以待的士兵們立即應聲掃射,火焰噴射器也對準洞口,夏淩淩尖聲喊道:“傷員!裏邊還有受傷的外星人!”

  鄺景才粗暴地把她推到後邊,在槍聲中大聲喊道:“救不活了!我不能冒險,不能讓這些寄生生物逃出來!”夏淩淩立即聯想到可怕的場景:寄生生物逃出來,悄悄侵入他們的身體,險惡地從內部吞吃宿主,然後從血淋淋的殘軀中爬出來。大量繁殖的寄生者由此向地球擴散……她打個寒戰,不再勸阻。

  何排長早已按下噴射器的扳機,一道火舌凶猛地撲進洞裏,鄺景才咬著牙喊:“燒!把它們燒光!”火焰噴射器在近距離內狂噴火焰,火舌抵至洞底又凶猛地回湧。一直到燃料用光,何振洋才停下來。

  洞壁燒塌了,洞口燒得焦黑,幾個怪物已必死無疑。鄺景才這才想起那個女外星人,他走過去,垂下目光,負疚地說:

  “很抱歉,沒能救出你的同伴。”

  外星人木立著,沒有一點反應。夏淩淩憐憫地看著她,在她的目光中找到了與人類相通的感情:絕望與悲痛。也許作為一個女人,她能更好地理解這種情感。她走過去挽住外星人的胳臂,用英語重複一遍:

  “很抱歉,沒能救出你的同伴。他已經無法救治了。”

  她明明知道,無論漢語還是英語,外星人都不可能聽懂,但她仍重複著這些話,似乎這樣能減輕心中的愧疚。但外星人下麵的行為誰也料想不到,她眸子中冷光閃爍,一揚手,一道強烈的藍光射向直升機,直升機轟然爆炸,旋翼葉片飛上天。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從夜空中打著旋砸過來,借著直升機燃燒的火光看,原來是駕駛員陳小兵的斷腿。外星人乘亂逃走,這時已縱到百米之外。鄺景才怒吼一聲,搶過克裏木的自動步槍向那個背影掃射,戰士們也同時開火。但已經晚了,外星人又一個縱跳遁入夜色中。

  槍聲停息了。鄺景才恨恨地看著夜空,沒有嚐試去追趕。他知道,在夜幕中,根本無法用雙腿去追擊縱跳如飛的外星人。直升機已化成殘片,鄺景才托著陳小兵的殘腿,想起這個話語不多但十分幹練的青年,眼中怒火噴湧。這會兒外星人如果在眼前,他會一刀刀地割了她!

  飛機上的報話器毀壞了,幸虧還有一部步兵報話機。鄺景才聯係了師部,由於怕外國的衛星監聽,他沒有報告詳情,隻是請求盡快增援3架直升機。那晚他們就露宿在附近,互相偎依著取暖。在沙漠午夜徹骨的寒冷中,鄺景才陰鬱地沉默著,眼前晃動著陳小兵的娃娃臉,晃動著那個可惡的女外星人。夜風吹熄了他的怒火,現在更多的是困惑。從最初的接觸看,那個外星人肯定是有理性的文明生物,是她主動尋求地球人的幫助。但她為什麽突然反目成仇?怪我們誤傷了她的同伴?但那個同伴分明不能救治了。

  也許是“火焰”觸犯了他們宗教上的禁忌,才激起她的怒火?就像地球上有些種族害怕火化遺體,認為火化後靈魂不能上天國……思前想後,他無法擺脫困惑。說到底,他隻是以地球人的思維來猜度外星人。他寧願相信外星人的思維也符合地球的邏輯規律——畢竟在地球各個種族中,這些堅硬的規律是普適的。但做出邏輯判斷所必需的前提和細節呢?如果在前提和細節上沒有起碼的溝通,那麽即使同樣的思維方式也不能取得共識。

  他解嘲地想,不要說外星人了,連地球人類之間也不能彼此理解。他們手中的武器就是人類之間隔閡的最典型的象征。

  夏淩淩作為唯一的女性被安置到人群正中間。夜深了,戰士們把頭埋在臂彎裏睡熟了。但夏淩淩時時抬起頭,把目光溜向外圈的營長。她知道那個男人正在忍受著內心的煎熬。沒錯,連夏淩淩也隱約感到,這件事有一點兒不對勁,隱隱約約地不對勁兒。比如說,以女外星人手中的激光槍,完全可以消滅那些小耗子,但她為什麽沒有這樣做,卻跑來尋求地球人的援助?地球人殺死這些可惡的怪物,她為什麽反而炸毀了地球人的直升機?

  淩晨,大家聽見直升機的轟鳴聲,3架國產直升機披著晨光,從沙丘上方掠過來。胡子師長這次親自來了,鄺景才簡要地報告昨天的情況,描述了寄生生物的醜惡形貌。師長看出他的沮喪,拍拍他的肩膀說:

  “你的臨機決斷沒有錯,完全正確!”

  他在陳小兵的殘軀前致哀。3架直升機分散開搜索逃跑的外星人,一直到下午6點,才在幾百千米之外找到她。那是一片城堡的廢墟,葦編的柵欄還沒有完全腐朽,陶罐殘片半埋在浮沙中。城堡中甚至還有一座佛塔,磚塊是用湖中的淤泥燒製而成。在千年的風沙中,佛塔的外形已被磨圓了,塔頂搭著一個粗糙的鷹巢。多年之後,他們才知道這是古代精絕國的遺址,在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記》裏尚有它的記載。

  女外星人藏在佛塔旁的一個地穴裏,十幾名戰士正用槍口牢牢地圍著她,他們緊皺雙眉,塔頂的老鷹也在警惕地盯著他們。等師長和鄺景才趕到時,看到和昨天同樣的鏡頭:女外星人已經死了,也幾乎被吃光,隻剩下腦袋和很少一節軀幹。5個尖頭尖腦的6足怪物仍在血泊中大吃大嚼,連直升機的轟鳴聲也沒有驚擾它們。它們發現來人,吱吱叫著,動作敏捷地衝過來。鄺景才立即把師長掩到身後,師長怒衝衝地甩脫了,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燒!”

  二

  去年,我在北京參加“97國際科幻大會”時,便裝的鄺氏夫婦到科技會堂找到我,邀我去喝咖啡。同去的還有我正在北航上大一的兒子。那晚,在奧星咖啡廳夢幻般的小夜曲聲中,他們娓娓講述了這個故事——不,他們說這不是真實的故事,而應稱之為構思。鄺先生呷著加冰的馬提尼酒,凝視著40層樓下遙遠的燈光,緩緩說道:

  “17年來,那兩個外星人,尤其是那個女外星人的眼睛始終在我眼前晃蕩。他們從哪裏來?來幹什麽?是不是一次親善訪問?他們已在烈火中化為灰燼,回歸本原,但他們的親人是否還在遙遠的星球上為他們祈福?我至今也弄不清楚,自己在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什麽角色:是拯救人類的功臣,還是毀壞星際交流唯一橋梁的罪人?”

  夏女士微笑著碰碰他:“當然,這隻是構思。”

  鄺先生輕歎一聲:“對,隻是構思。我思考多年,終於下決心把這個構思告訴第三者,”他看看我兒子,加了一句,“和第四者。王先生,那時我們的眼界很閉塞,心態也不成熟,我知道這個構思中有一些不合邏輯的死結。希望你以科幻作家的視角重寫這篇故事。”

  滯重的暗流在三人之間緩緩流淌。隻有兒子感受不到這種暗流,笑嘻嘻地盯著鄺先生,一副躍躍欲試的勁頭。我對鄺氏夫婦說:“好吧,我會嚐試去完成你的構思,但我不知道自己的詮釋是否正確。”

  鄺先生用自己的轎車把我們送回科技會堂,握手告別。在電梯裏兒子急不可耐地說:“爸爸,鄺先生的故事裏為什麽有一些解不開的矛盾?因為他的一個假設是錯的。”

  我看看電梯裏的人們,糾正道:“不是故事,隻是構思。”

  兒子頗為不耐煩,擺擺手說:“我知道,我知道這樣的藏藏躲躲是咋回事,國家機密嘛,那就把它當成虛構吧。我想,在鄺先生的潛意識裏,必定認為有一條規律是適用於全宇宙的,那就是:初生嬰兒不會有意識。但這可能是不對的”。

  “是嗎?”我問。

  在走廊上兒子繼續侃侃而談:“看看地球上的生物吧,小海龜生下來就知道大海的方位,一種美洲蝴蝶生而知道從北美到南美的遷徙路線。這種能在基因中傳給後代的本能當然就是意識,隻是比較低級罷了。但既然能在基因中拷貝”低級意識,誰敢說宇宙中不會出現“全意識拷貝”或“全智能拷貝”的生物呢?如果有,女外星人的怪誕行為就好解釋了。

  我笑了笑說:“好,就按你的構思寫一篇吧。”

  3天之後,在成都月亮灣科幻夏令營裏,兒子興衝衝地交給我一遝手稿,嬉笑著說:“爸爸,我寫好了。我有意模仿你的文風,不知道像不像。”

  三

  在離開母星3500年之後,宇宙艇內仍使用責晶星的時間,保持著責晶星的晝夜交替,當然是用燈光模擬的。這天早上,孛兒諾婭和艾吉弓馬雄幾乎同時看到屏幕上出現的那艘飛船。“飛船!”孛兒諾婭喊道。艾吉弓馬雄已同時送出減速和轉彎兩道思維波命令。半光速飛船向前方發送著強勁的減速震蕩,同時艱難地拐了一個巨大的弧形,回頭向著已相距300萬地馬亞的那艘飛船追過去。

  孛兒諾婭在電腦前緊張地整理著那艘飛船的數據,這是剛才相遇時儀器自動收集的。據探測,它有390蓋普長,直徑約80蓋普,前端呈錐狀,後部是圓形,有尾翼。這是第二級文明時期典型的風格。它現在已經“死亡”,沒有動力,沒有信息流,隻是靠慣性在宇宙間漂遊。即使如此,孛兒諾婭仍然十分激動。她用腕足圍住丈夫的脖頸,急切地說:

  “是智能生物的飛船!艾吉弓馬雄,我們尋找了3500年,總算找到了!”

  3500年前,一對正當妙齡的年輕夫婦走進這艘宇宙艇。那時他們都是30歲,本來可以在責晶星上平平安安地度過120年。但他們自願報名參加外星文明探索,踏上這條不歸路。他們也得到補償,在責晶星長老會的特許下,他們體內的衰老基因被關閉,隻要宇宙艇不遭受意外,他們可以一直活到宇宙末日——當然隻是理論上如此,實際上不一定行得通。宇宙艇的能量儲備是按4000工作年設計的,如果4000年內不能到達某個文明星球,艇內維生係統就要停止工作,他們就隻能變成永存的僵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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