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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早飯後白易打來電話:“小剛,今天我還到你那兒學習,好嗎?”

  小剛高興地說:“當然好。馬田和菲菲也來嗎?”

  屏幕上有一個很短的停頓,但小剛的目力已足以看到,白易的臉龐略紅了片刻。白易說:“我還沒給他們打電話呢,現在打嗎?”

  小剛覺得自己的臉龐也紅了那麽一毫秒:“不,你自己來吧。明天咱們再湊群。”

  最近他和白易總喜歡單獨待在一塊兒。他常常覺得對不住馬田和菲菲。不過,憑良心說,他仍像過去那樣喜歡這兩個朋友,他願意天天和他們在一起——不過也希望偶爾地、例外地和白易單獨待一會兒。嚴格說,這麽做的確有點“重色輕友”的味道,所以他也常常反躬自問:自己喜歡白易,是因為這個女孩活潑可愛呢,還是因為她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

  這個問題至今沒有明確的答案。

  白易的心思和他不謀而合。她背上書包,高高興興地騎上自行車趕來。快到朱家時,看見一輛高級奧迪超過她,開過朱家院內。她進屋時,客廳中坐著三個人,正在作自我介紹。那個中國男子叫莊永偉,45歲左右,中等身體,方臉形,眉肅目正。另一個男人是美國人大衛,大約70歲,滿頭銀發,皮膚微紅,手背上滿是濃毛,藍眼珠,笑聲爽朗。第三位是女的,白易原以為她是中國人,聽介紹才知道她是日本人,叫緒方信子,大約三十七八歲,一頭又黑又亮的長發。她坐在沙發上,小心地把一雙美腿收在長裙下。小剛媽端來三杯信陽毛尖茶,安排白易也坐下,對小剛說:

  “來吧,你為爺爺、叔叔和阿姨表演一下,要拿出你的最好功夫。”

  原來他們也是來看小剛的武功,小剛真成國際名人啦。白易伏在小剛耳邊,聲音極輕地問:“你表演嗎?這次用不用騙他們,像上次那樣?”

  小剛輕聲說:“不用。你看這三個人的目光多正!笑容多明朗!我已經觀察過了,他們是好人。你說呢?”

  “我也看他們是好人——可是,那三個日本人我同樣看著是好人。”

  小剛媽又重複道:“小剛,表演吧,要拿出你的最高水平。”

  於是小剛不再說話,屏神斂氣,很快進入物我兩忘的狀態。這些天來,他已能熟練地、輕鬆地在快態慢態中跳出跳入,但既然媽媽再三交代,他想還是要慎重一點兒。幾秒鍾後,他睜開眼睛說:“好了,開始吧,爺爺,需要我幹什麽?”

  美國老人滿臉頑皮的笑容,先遞過一把小巧的手槍。非常小巧,隻有小剛手掌的一半。他說:“這是一把袖珍激光槍,按一下扳機,就能送出一個持續1毫秒的激光脈衝。這個盒子裏是100隻按蚊。”他推過一個小小的細金屬絲編織成的籠子。白易好奇地說:“蚊子?我打生下來還沒見過呢。怪不得一進屋就聽到一片嗡嗡聲。”

  現在,嗡嗡聲更清晰了。老人說:“現在我要把蚊子放出來,看你能用多少次射擊把它們全部消滅。射擊次數會在槍上自動記錄。還有,這些蚊子是不能生育的,即使跑幾隻也沒有關係,你不必為此擔心。”

  小剛露出失望的表情:這次考試太容易了。他說:“好吧。”

  老人打開籠子,100隻蚊子立即嗡嗡地飛散。小剛輕靈地點動激光槍,激光光束在屋內飛舞,伴著淡淡的青煙。轉眼間,屋內地板上落下一層死蚊。三個客人興奮異常,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剛的動作。實際上他們什麽也看不見,因為看上去小剛的手指幾乎沒有動。忽然,小剛放下激光槍,媽媽問:“小剛怎麽啦?蚊子還沒消滅完呢。”小剛輕聲說:“媽,您說過要表演我的最高水平,但是……這太簡單了。”

  美國老人饒有興趣地說:“那你想怎麽辦?用手抓它們,還是用針刺它們?”

  “用剪刀吧。”小剛從抽屜裏拿來一把普通的家用剪刀,說,“我開始啦。”隻見人影晃動,剪刀在屋內交織出一片白光。幾秒鍾後,小剛說:“全完了。”

  幾十隻蚊子分明在嗡嗡地飛,大家都奇怪地看著小剛。小剛一伸手,捏住一隻蚊子的翅膀,笑嘻嘻地說:“我已經把它們長喙剪掉了,你們看。”

  大衛先生掏出一副放大鏡仔細察看,果然,那隻蚊子已經沒有長喙。三個客人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盯著小剛,失聲讚道:“太神奇了,難以相信!你是怎麽做到的?”

  小剛說:“小時候,每逢雨後,我們常去找蝸牛玩。用手碰碰蝸牛的觸角,它就縮回去。一會兒再慢慢伸出來。”他看看三個客人,“現在,對於我的神經反應速度來說,剪掉蚊子的長喙比觸碰蝸牛的觸角還要容易。”

  又是一片讚歎聲。緒方信子忍不住把小剛攬到懷裏,吻吻他的額頭。大衛先生宣布:“太神奇了,我隻在金庸先生的筆下才見到過這樣的絕技。我現在相信,”他開玩笑地說,“金庸先生不是一個武俠作者而是一個科幻作家。他之所以能惟妙惟肖地寫出大俠們的超絕功夫,隻是因為預見到了在中國四十年後的科學進步。”

  小剛和白易聽見大衛先生也是個武俠迷,頓時覺得他更親近了一些。“大衛先生,你也愛看武俠小說嗎?”

  “對,那是神妙的成人的童話,汪洋恣肆,奔放不羈。但我更高興童話變成了現實。”

  那位莊先生一直在攝錄這些場景。現在他用慢速播放了片段。莊先生告訴小剛,這部錄像機是特製的,可以用一萬倍的慢速播放。在攝像機的小屏幕上,能看到蚊子懶洋洋地舞動翅膀,突然一隻銀白色的剪子出現,在蚊子根本不及逃避的瞬間,剪刀已穩穩地剪下了它的長喙。三個人滿意地讚歎著,收好了錄像機。美國人對小剛媽說:“童女士,我們已經滿意了,非常滿意了。我們還想看看那隻同樣神奇的猩猩。”

  “可以,我領你們去。”

  三個人戀戀不舍地同小剛告別,坐上車走了。他們走後,白易問:“這三個人是幹什麽的?”

  “他們說是聯合國小天體委員會的,全名是聯合國異常軌道小天體對策委員會。”

  “小天體?”白易思考著,“小剛,我想你已經猜到了他們拜訪的目的。”

  小剛點點頭:“對,我猜到了,不知道對不對。”

  “我也猜到了。”

  兩人沉默片刻,小剛起身到電腦前,打開,搜索到《科技日報》5天前的一篇報道,打印出來後交給白易。白易認真地閱讀著:

  “……1994年7月,在科學家緊張的注視下,蘇梅克一列維彗星的21塊碎片徑直撞上了巨大的木星。最大的碎片寬達1公裏,在木星幾萬公裏厚的大氣層上撞出幾個比地球還大的大洞。這對人類來說是一次難得的預演。因為木星上發生的事,沒有理由認為地球就不會遭遇。”

  實際上,在地球45億年的地質時期中,類似的碰撞數不勝數。如美國亞利桑那沙漠附近的溫斯羅彗星撞擊坑,寬1200米,深170米,是3萬年前的一次撞擊造成的,爆炸力相當於1500個廣島原子彈。墨西哥西部的阿爾瓦羅一奧夫雷貢撞擊坑是6500萬年前形成的,撞擊迸發的灰塵和含硫氣體,曾使地球在10年內的氣溫接近零度,使恐龍和75%的物種滅絕。兩億年前的一顆鎳質行星的撞擊則成就了加拿大安大略省薩德伯裏鎳銅鉑礦區……如果需要,我們可以把這個清單一直列下去。

  再把目光盯近一點兒。1972年8月10日14時30分,隕石襲擊美國西部,耀眼火球的尾跡在1小時後還能看見。其中一顆較大的隕石在58公裏的上空以切線方向掠過大氣層,所幸未造成大的破壞。2026年10月20日17時30分,一顆名叫1997XF11的小行星在地球近空掠過。如果它的軌道再低一點兒,就能造成一場相當於200萬顆廣島原子彈的爆炸。今年,又有一顆格登彗星將光臨地球。這是一顆來自柯伊伯帶的短周期彗星,彗核直徑有數十公裏,由冰塊和石塊組成。不過據觀測,這顆彗核已被太陽引力撕成數千顆碎片,它們大部分將在大氣層中燒光,不會對地球造成破壞。但也不排除其中較大的碎片會落在地球上。

  據計算,格登彗星的墜落地點大致在日本海或渤黃海,可能受到襲擊的城市有東京、橫須賀、漢城、青島和煙台。目前,這串念珠般的小天體正以每秒40公裏的速度不事聲張地向地球撲來。

  等白易看完,小剛補充道:“科學家們說,這顆彗星太‘碎’,難以用核爆法改變它的軌道。”

  白易沉思著說:“小剛,我真羨慕你。”

  “為……為什麽?”

  “這還用說,這三個人一定是來請你對付格登彗星的,讓你發揮自己的超人本領去拯救人類——這話說得過頭了,至少是挽救很多人的生命吧。你真的要成為一個澤被蒼生的大俠了!小剛,你偷喝神力1號時為什麽不喊上我呢,現在,我落後一步就步步跟不上了,永遠也不能和你‘並肩行走江湖’了!”

  兩人沉默片刻,小剛起身到電腦前,打開,搜索到《科技日報》五天前的一篇報道,打印出來後交給白易。

  雖說這是玩笑,但玩笑中也透出悵惘。小剛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想了想,他說:“是不是這麽回事還不知道呢。再說,世上該幹的事多著哩,隻要神力1號生產出來,隻要你服用後變得和我一樣,咱們一定能幹好多事,立下很多功勞。”

  白易笑了:“別安慰我啦,我不會難過,也不會嫉妒你——‘嫉妒’這兩個漢字造得實在不好,有大男子主義的味道,幹嗎要用‘女’字旁呢。不過,等第二批神力1號生產出來,千萬讓我第一個服用啊。”

  小剛大包大攬:“你放心吧。我爸媽疼你比疼我還厲害呢,別看他們從來不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們一定會答應。萬一他們不答應,我就……”他一時沒想到威脅父母的有效手段。白易笑道:“耍賴!絕食!”

  “對,耍賴,絕食。我不吃不喝不睡,非逼他們答應不可。實在不行,我就再當一回梁上君子!”

  晚飯時父母同時回來,沒有提那三個客人的事。小剛也有意不問,飯桌上,他似乎無意地說:“爸,媽,我看了一篇報道,格登彗星要在三個月內襲擊地球。”

  爸媽富有深意地互相看看,簡短地說:“那隻是初步計算,也有可能是在地球之外的幾萬公裏處掠過。”

  “初步計算?難道現在的計算機還算不出一顆彗星三個月後的精確軌跡?”

  “對。並不是天體物理學的公式不精確,也不是計算機的能力不夠強大,這種誤差是由混沌理論所決定的,它取決於初始條件的極微小的誤差。這麽說吧,即使一個相當簡單的牛頓運動——三個剛性彈球在剛性台球桌上的碰撞,用計算方法也隻能預測有限的幾步。因為隨著運動的延續,看起來完全可以忽略的一些初始條件,如一片汗漬、一絲微風、一處極微量的凹凸等,都對彈球軌跡產生很大影響。”

  今天的晚飯是南陽特有的香噴噴的醬麵條,小剛稀裏呼嚕喝著,小心地問:“爸媽,神力1號什麽時候能生產出來?”

  “最少三個月以後吧。我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

  “你們答應過的喲,神力1號生產出來後,先在我的朋友身上做試驗——至少先讓白易喝,她是第一個掛號的。”

  爸爸同情地看看他:“不一定輪上她呀,孩子,這是世界急需的寶貝,多少人在等著它啊,今天這三個人還在催促……他咽下後半句,孩子,我無權作出保證。”

  小剛急眼了,牛皮糖似的纏住媽媽:“媽,你答應過的,你不能失信,不能讓我在朋友麵前失信!”

  媽媽笑道:“我什麽時候答應了?我隻是說盡量考慮。”

  “爸,媽,答應我吧。這點麵子還不給嗎?行不行?”他考慮著,是不是把“不吃不喝不睡”的威脅擺出來,想了想,還是暫不提為妙,“答應吧,比如說,本來準備生產100瓶,你們多加點原料,生產101瓶、103瓶不就行了?”

  媽媽被他磨得沒辦法,隻好同丈夫商量:“反正還要有一個試用階段,想辦法把白易列到第一批試用名單中吧。”小剛爸沒反對,她扭過頭說,“就這麽定——但記住,我隻能盡力去做,不能對你作出什麽保證。”

  小剛已經歡欣鼓舞了:“謝謝媽,也謝謝爸——不過感謝的程度稍微輕一些。爸爸太吝嗇了。”

  爸爸笑了:“這搗蛋鬼!”

  小剛用餐巾紙擦擦嘴巴,一溜煙地跑出餐廳,拿起電話,他想讓白易早點聽到好消息。“白易,我爸媽已經答應了,讓你第一個喝神力1號!”

  “太好了,謝謝你!”

  小剛想想,歉然說:“我這句話有點兒吹牛,媽媽的原話是:盡量努力,把你列入第一批試用者名單中,但她不能作出保證。”

  “我知道阿姨一定能做到的,小剛,我真高興。”

  掛了電話,他才想起馬田和肥肥。抽空兒他會去磨媽媽,讓她把這兩個好朋友也列進名單裏。他知道自己這樣做未免太“得寸進尺”,所以隻能適可而止。實在不行,就讓他們排到第二批吧。畢竟,白易是第一個向他掛號的,自己這麽做並不算是徇私。當然,心底深處他知道自己的理由有些勉強,所以對馬田和菲菲不免心懷歉疚。

  早上五點鍾,小剛睡得正香,忽然被急驟的電話鈴聲驚醒。他睡覺是很死的,可見這電話已響了很長時間。他從床上躍起,拿起電話——沒有聲音。肯定是客廳那部可視電話在響。他來到客廳,見爸爸穿著睡衣已經拿起電話,屏幕上,獨孤星星的管理員紀爺爺滿臉驚慌,劈頭就說:“所長,星星失蹤了!”

  小剛非常震驚,心頭像是被紅熱的鐵條烙了一下。媽媽已經快手快腳地穿好衣服,扣著上衣扣子來到客廳。老紀羞愧地說:“所長,昨晚值班時我睡著了——可是我怎麽會睡著呢。我不是表白,每回值夜班時我從來沒眨過一眼。昨天怎麽能倚在籠子邊睡著了呢。再說,就是我睡著了,星星也不可能隔著兩層籠子伸出胳臂,掏出我身上的鑰匙去打開籠門吧。一定是有人施放麻藥,把我先麻倒,再劫走星星。還在我的腰上踢了一腳,好大一片青紫。這是江湖下三爛才幹的勾當!”

  小剛媽看看丈夫,安慰他:“老紀,你的工作態度我們是知道的。我也懷疑有人搗鬼。報警了嗎?”

  “還沒有。我想讓你們先知道。”

  “我馬上報警,隨後就趕去。”

  老紀在屏幕上消失了,丈夫滿麵憂色,童明也忐忑不安。他們賦予這隻猩猩強大的能力,遠遠超過現在的人類。他們對此並非沒有警惕,但這種警惕被“疼子之情”淡化了,掩蓋了。獨孤星星真可以說是他們的第二個兒子!今天,這個問題突然尖銳地擺在麵前。

  朱義智苦笑道:“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無支祁的傳說。無支祁算不上惡魔,但行事亦正亦邪,大禹治水時它給添了不少亂。咱們的星星……該到哪兒去找它?”

  “總有辦法的。雖然它行動飄忽有如鬼魅,但它總得吃食吧,休息吧。再說,它對咱倆很有感情,我想不難找到。走吧,盡早趕到現場。”

  “走。”

  他們聽到小剛的喊聲:“爸,媽,我也去!”

  兩人看到客廳門邊的小剛,欣喜地說:“對了,還有咱們的閃電俠呢。走吧,也許需要你去製伏獨孤星星。”

  警察在三人趕到之前已經到了研究所,一個小個子正在詢問老紀。他是刑偵隊的葛隊長,40多歲,精巴幹瘦,眉毛倒垂著。手下是兩個年輕人,一個是膀闊腰圓的小夥子,姓虎,老葛喊他小虎;另一個姑娘則喊他“東北虎”或“大個虎”。姑娘姓溫,長得假小子似的,說話和走路衝勁兒十足。

  小溫已經打開屋裏的電腦,劈裏啪啦敲一陣,說:“葛隊長,3點10分有人進入電腦,破譯了密碼,關閉了安全係統。所以,”她看看朱氏夫婦,“恐怕這不是普通的竊賊。”

  老葛點點頭:“肯定是從地下室的電纜那兒聯入網絡的。小虎,你去看看。喂,你繼續講吧。”

  老紀滿麵愧色地看看所長,低聲說下去:“到那時為止一切正常。大約三點鍾時,我好像聽見關猩猩的籠中有聲響,便過來查看。我看見籠內地板上似乎有綠色的亮晶晶的東西,猩猩也在好奇地看著。不過,也可能這隻是我失去知覺前的幻覺,因為我醒來後籠門大開著,我腰間的鑰匙掛在籠門上,猩猩失蹤了,但籠內地板上並沒有什麽亮晶晶的東西。”

  葛隊長鑽到籠裏,讓老紀指出方位,用放大鏡仔細尋找著。幾分鍾後他抬起頭說:“找到了,看這兒有極淡的汙跡,方位很對。”他解釋道,“這是一顆由高效麻醉劑凝成的冰彈,是由竊賊通過那扇開著的窗戶射進來的。冰彈汽化後自然消失了,隻留下極微量的雜質。看來,他們要麻醉的對象首先是猩猩,其次才是值班員。”他疑惑地問:“那隻猩猩真的神功驚人?”

  女警察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朱教授、童教授,你們不是在講童話吧。一隻神功驚人的猩猩!那該是《365夜》上的兒童故事。”

  小剛爸苦笑一聲,沒有解釋,回頭對小剛說:“小剛,來,把葛叔叔手中的放大鏡搶過來。”

  兩個警察不解地看著這對父子。小剛知道爸爸的用意,走過去含笑說:“葛叔叔,我要動手了。請你把放大鏡仔細拿好,我要動手了。”

  兩個警察瞪大眼睛看著,忽然人影一晃——他們根本沒有看清小剛是如何動作的,放大鏡已穩穩地平放在小剛的手中。葛隊長臉色微變。他自信不是一個庸手,在近身肉搏中曾製伏過不少凶犯。但眼前這一幕讓他吃驚。小溫不服氣,哈哈笑著揶揄道:

  “葛隊長,人老眼花了吧,來,讓我試試。”

  她從小剛手中拿過放大鏡,自信地擺好姿勢。小剛笑著搖頭:“這次換個路數,這樣吧,我把你頭上的發卡取下來,好嗎?請你做好準備,我要動手了。”

  小溫警惕地緊盯著小剛的雙手——忽然那隻綴有紅色相思豆的發卡就躺在小剛手裏了。沒有任何中間過程,就像是把電影膠片剪掉一分鍾,再把兩段對接起來播放。葛隊長、小溫和才從地下室返回的大個虎都看傻了。小剛爸雖然憂心忡忡,這會兒仍是很自豪。他解釋說:

  “你們不必懷疑,這既不是魔術也不是巫術,這是科學。我們的研究成果能極大地提高生物的神經反應速度,第一批成果就是我兒子小剛和那隻猩猩。所以,”他沉重地說,“請你們務必全力以赴,抓回這隻小猩猩。這並不是說它是個惡魔,它會殺人放火生吃人肉。不是的。它是一個好孩子,隻是有點調皮,有點控製不住自己。不過,由於它的體能大大超過它的智力,一旦它胡鬧起來,會給社會帶來不小的亂子。”

  葛隊長點點頭:“我們知道了,我立即向上級匯報。請放心,我們會盡力而為的。”

  大個虎對葛隊長說:“地下室已檢查過,確實有人潛入到那裏,不過同樣沒有留下指紋。”

  “知道了,咱們到周圍再檢查一遍。”

  他們在房舍周圍發現了幾個淺淺的腳印,因為太模糊,無法推斷出竊賊的身份。隻有一棵榆樹後的腳印比較清晰。從方位看,這兒是竊賊發射麻醉彈的地方。從腳印推斷,罪犯是男性,身高1.70米以下,稍瘦,很可能有40歲左右。這時,正在後牆處檢查的小溫喊起來:“隊長,快來這兒!”

  幾個人趕快過去,看見一排奇怪的赤足腳印通向後牆。顯然這是黑猩猩的腳印。這兒土質很鬆,所以腳印比較清晰。但都隻留下前腳趾的印痕,由此可推斷出猩猩的奔跑速度很高。小虎爬上後牆向外看,在牆頭上發現了一綹黑色的毛發,他指著外邊說:“看,那兒有兩件白色的衣服!”

  幾個人繞到牆外。這裏扔著一身白色的練功服,已經被撕爛。老紀和朱氏夫婦都認出這是星星平時穿的衣服。牆外也有一排腳印,穿過農田通向遠方。這些腳印是標準的黑猩猩的腳印,又瘦又長,五趾分開,走路的速度相當舒緩。毋庸置疑,猩猩是從這兒逃走的,而且似乎是單獨逃走,並沒有和幾個罪犯一道。因為竊賊肯定是乘車離開的,警察已經發現了門外停車的痕跡。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追蹤腳印到了河邊的柳林,它就完全消失了。小剛眼中含淚,用手捂在嘴上大聲喊著:“小星星!獨孤大俠!是我呀,我是朱小剛,是你的好朋友。你快回來吧!”

  最後一句已帶著哭聲。但柳林中靜悄悄的,晨霧彌漫,遠處傳來清亮的雞啼聲。

  葛隊長帶著手下回局裏了,小剛隨父母黯然回到研究所。一進屋,就聽另一位管理員報告:“所長,童教授,快看電視,動物園也出事了!”

  三人忙奔過去。屏幕上,一個年輕的男記者正對著觀眾說:“……我現在是在南陽城西的麒麟崗,大家知道這兒是秦國名相百裏奚的故鄉。十年前這裏建成了百裏奚公園,其中包括一座規模頗大的動物園。但今天早上發生了一件令人吃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所有動物一夜之間全部逃逸了!請看。”

  鏡頭搖到他身後,兩隻熊貓步態從容地沿著園內公路走過來,十幾名早起鍛煉的老人如獲至寶,擠在路兩邊觀看。一個老太太遞上自己的早點,熊貓聞聞,很有禮貌地搖搖頭。另一位白發老者不知道從哪裏抱來一捆嫩竹葉,喊著閃開閃開,從人群後擠過來。兩隻熊貓高興地接受了這份饋贈,坐到地上,用前肢抱著嫩竹葉,文雅地吃起來,一邊好奇地睃著人群。兩個小孩大膽地走過去,摸摸熊貓的後背,熊貓溫順地任他們撫摩。周圍的人嘻嘻地笑著。

  記者笑道:“這兩隻大熊貓是用克隆技術繁殖的,是所有南陽人的寵物。看著眼前這副其樂融融的場麵,我覺得真該把所有的動物都從籠中放出來。不過,並不是所有場景都是這樣快樂的。請看。”

  鏡頭搖搖擺擺地跟著他走。前邊是水禽園,也是門戶大開。幾隻仙鶴在門外悠閑地踱步。水禽園的上方布著穹廬狀的鐵絲屋頂,現在幾十隻野鴨飛出來,棲在穹廬上,向著南方鼓噪。這裏沒有人,顯然管理員還顧不到這兒。鏡頭再往前走,河邊的一株垂柳上掛著一條……巨大的蟒蛇!它懶洋洋地臥在那兒,沒有逃走的意思。樹下是五個管理員,兩人張著一隻麻袋,兩人正慢慢逼過去,用兩隻叉子叉住蟒蛇的頸部。第五個人在旁邊指揮:“慢點,小心,往上一點兒!”

  那位蟒蛇先生不耐煩地看著他們,略微擺擺頭,使叉的兩個管理員就被甩到了河裏。這個場麵太滑稽了,小剛撲哧一聲笑出來。不過他馬上想到現在不是笑的時候,趕緊止住笑聲。

  鏡頭搖開。猴子在樹上躥躍,穿山甲在假山的石縫裏爬行,一隻黑熊坐在石階上發愣。孔雀在草地上漫步,像是風度雍容的貴婦人。消息靈通的遊人們蜂擁而至,像過節一樣嘻嘻哈哈地傻笑著,跟在各種野獸後邊,連危險也忘了。這時,一隊武警跑步過來,立即訓練有素地分散,在園內扯起一道道警戒線,把遊人推到安全線之外。那條蟒蛇也終於就範,四個人抬著麻袋吭吭哧哧往爬蟲館方向去了。記者拉住那位指揮者:

  “劉先生,作為公園管委會主任,你能向觀眾解釋今天發生的事情嗎?”

  劉主任顯然不願在這個尷尬的時刻拋頭露麵,但他無法推托,隻好站住腳步,勉強回答道:“原因正在調查,我們會盡快向新聞界公布。”

  “出了這麽大的婁子,你不覺得公園的保衛工作太疏忽了嗎?”

  主任苦笑道:“我知道在這個時刻怎樣辯解都是沒用的。但實事求是地說,我們的安全措施十分嚴格。每晚有專人檢查各處的門鎖,有夜間值班員和夜間巡邏隊……”

  “夜間值班員和巡邏隊?他們是不是都喝醉了或者睡著了?要知道這可不是個別動物的丟失,是全園所有動物呀。”

  劉主任冷著臉說:“我敢以人格擔保,我的工作人員既沒有喝醉,也沒有睡覺。實際上,所有值班人員都報告說,他們在3點23分~25分發現異常。似乎有一條黑影很快閃現在各個籠門處,然後動物就被驚動,被趕出籠門。隨後管理員們發現他們身上佩帶的或在牆上掛著的鑰匙已經丟失。”

  “我想,那一定是幽靈吧。或者是古龍筆下的盜帥楚留香?不,楚留香也沒有這麽大的神通。”

  劉主任終於忍不住,勃然大怒道:“年輕人,說幾句俏皮話是很容易的,但我希望你說話前先去調查一下實際情況。我剛才說的全是實情,沒有一絲一毫誇大。為什麽會是這樣?——我不知道。我現在正急於解開這個謎。所以我要失陪了,你盡可對著攝影鏡頭練練你的口才。”

  他氣衝衝地走了,那位采訪記者反倒被弄得一臉尷尬。他對著鏡頭解嘲地說:“也許我是冤枉了他,也許這個黑色幽靈確實存在。待調查一有結果,我們會立即告訴觀眾。”

  爸媽不由得握住小剛的手:毫無疑問,這隻黑色幽靈必定是小星星。它在逃脫束縛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到動物園,釋放了所有被關押的同類——說“同類”顯然不合適。黑猩猩與蟒蛇、穿山甲和天鵝怎麽會是同類呢。也許,獨孤星星的心目中已經有了“人類”和“獸類”的概念,它是把自己當成獸類的救世主了。

  這著實讓人心中忐忑。星星是不是把自己擺到人類的對立麵上了?

  電視上還在播放著擒拿動物的鏡頭。這是在一個中學,迎著大門的花壇中,赫然是一頭金錢豹!它在花壇中來回踱步,搖著尾巴,用略帶煩倦的眼神打量著黑壓壓的觀眾,就像一位明星對待自己的追星族那樣。而且,這次的追星族數量龐大:上早自習的學生們全給吸引到這兒來了。他們樂得不知高低,一個勁兒往前擁。十幾名武警臉色蒼白,用力向後推搡著,嗓子都喊啞了。觀眾中有不少是膽小的女孩,她們把頭藏在男孩的背後,露出半隻眼睛偷偷地看著。豹子咆哮一聲,觀眾中立時刮過一陣“媽呀”的驚叫聲,而且大多是女孩的聲音。不過驚怕歸驚怕,她們絕不從這兒後退半步。

  武警的警戒線之內有一個中年男人,顯然是這頭花豹的管理員。他也不敢過分靠近豹子,手裏舉著一塊生肉,可憐兮兮地喊著:“花斑兒!花斑兒!跟我回去吧,聽話,啊?”看來,如果讓他跪下叩頭而花豹會跟他走的話,他是絕不會猶豫的。現場記者是一位20歲左右的姑娘,嫩得能掐出水。她的解說中既充盈著緊張,又透出莫名其妙的興奮。她說這頭金錢豹是從本市寶天曼自然保護區擒獲的,捉來時僅有兩個月大,現在已經4歲了。她說請觀眾們放心,在動物園中長大的豹子一般是不傷人的,武警的槍支中裝的是橡皮子彈,而且隻會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使用。“現在,他們正在商量生擒豹子的辦法,很快就會有結果的,讓我們耐心等待。”

  不知誰從後邊扔過來一隻活雞,拴著兩條腿,翅膀在地上使勁撲棱。那人在人群後喊:“師傅,用這隻活雞引誘它,可能管用些!”

  管理員感激涕零地說:“多謝你啦。”拎起活雞小心地扔過去。這隻大公雞立時感到了危險:眼前這個一身花斑、眼冒綠光的家夥,不就是祖先的祖先的古訓中所說的專吃雞類的惡魔嗎?勇敢的公雞不願白白送死,它還要作最後一搏!它掙紮著站起來,兩條腿並在一起蹦跳著,頸羽怒張,惡狠狠地啼叫著。花豹聳起身,緊盯著送到嘴邊的早飯。它馬上就要猛撲過去,這兒馬上要變得鮮血淋淋。心地仁慈的女孩們已經捂住了眼睛。忽然——這個結局是誰也沒料到的。豹子在好鬥的公雞麵前突然轉身,落荒而逃,竄到花園深處再不敢露頭。

  學生們開心地大笑起來,那些捂眼睛的女孩們忙問:“咋啦?咋啦?”管理員的膽子也憑空大起來,抓住這個機會躥過去,把皮圈套到花豹的脖子上。然後,他拉著豹子得意揚揚地離開花壇,在學生們組成的甬道中走出學校,上了公園派來的運獸車,豹子則俯首帖耳地跟著他。

  小剛鬆了口氣,想起今天是在校學習日,這會兒已經晚了。可是,獨孤星星下落不明,他怎麽能離開這裏?童明看出了兒子的心思,勸道:“小剛,你去吧。等星星有了下落我馬上通知你。放心吧,星星是個好孩子,它絕不會……我想它不會再闖禍了。”

  小剛勉強同意了,正要離開。忽然電話鈴又急促地響起來。小剛撲過去抓起聽筒,是白易的媽媽穀阿姨。穀阿姨淚流滿麵,驚慌失措地說:“小剛,白易被綁架了!”

  小剛的頭嗡的一聲漲大了:“白易被綁架?被誰?”

  “被一頭黑猩猩!一定就是你們說的獨孤星星!”

  小剛爸已搶過話筒:“你是白易媽媽,別急別急。慢慢說,白易是怎麽被綁架的?”

  白易媽的眼淚像決堤的河水:“我們大約在早上四點鍾聽見白易屋裏有喊聲,好像是她在喊:是誰?你幹什麽?我們趕緊起來,推開她的房門,看見一頭極醜陋的黑猩猩站在床邊,白易在床上半仰著身子。我們當時嚇壞了,驚叫一聲,隻見眼前黑影一晃,猩猩和白易就同時失蹤了,化成一道光芒從窗戶裏射出去了!要不是平時常聽白易誇這頭畜生的本事,我一定是以為自己碰到了妖怪!朱先生,你說該咋辦呀。是你培養的超級猩猩。你一定要想辦法。要是白易有什麽好歹,我……跟你沒完!”

  朱教授聲音沙啞地說:“請放心,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報警了嗎?”

  “報了。警察剛離開,我忽然想到,猩猩是你們的,應該給你……”

  “對,我知道了。請放心。這隻猩猩已經具有5歲小孩的智力,它不會胡作非為的。我們一定要盡快找到它。”

  他把電話放下,和妻子相對苦笑。回頭看,小剛已經淚流滿麵:“爸爸,猩猩綁架白易幹什麽?我知道它最喜歡白易,他們是最好的朋友。那它為啥還要綁架白易呀。”

  小剛爸媽躲避著他的追問,心頭沉重,無法回答。直到此前,他們對星星的逃逸還不是太擔心。星星已在這兒度過了6年,它的脾性已經被摸熟了。他們早就知道,星星不願被囚禁,不願每天帶著枷鎖,它向往自由的生活。所以,它逃跑了,先逃出了囚籠,又逃出了神秘竊賊的控製。這些行動都是可以理解的。他們不相信它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但現在,這種信念動搖了。獨孤星星已經12歲,是隻成熟的雄性黑猩猩。從這些天的接觸看,它對白易有特殊的好感。如果……那他們就萬死不辭其咎了!這些話無法向小剛說透,兩人隻能相對苦笑。

  一個法力無邊的無支祁已經掙脫了鎖鏈,現在該怎麽把它抓回來?

  小剛爸不再提讓小剛上學的事。他焦灼地和公安局聯係,和妻子商量對付星星的辦法,還要時不時地應付白易媽媽的哭訴。馬田和肥肥也來了,兩人滿臉焦愁,肥肥更是眼眶通紅。他們本想到這兒尋求一點兒好消息,但看見小剛和父母都是憂色沉重,便知趣地閉上嘴巴,默默地陪著小剛。林鈞爺爺也趕到試驗室,他和孩子們草草打個招呼,便到裏間和朱教授商量著什麽。半個小時後,林爺爺出來,向孩子們走來。馬田忽然堅決地說:

  “林爺爺,我堅決不相信!”

  “不相信什麽?”

  “不相信星星會幹壞事!”

  林爺爺點點頭:“對,它不會幹壞事的。它已經是個多少懂事的小男孩了。我擔心這中間有壞人在作祟。請你們回想一下,這些天來,你們遇到過什麽可疑的人嗎?”

  這句話使孩子們猛然醒悟,幾乎異口同聲地說:“三個日本人!”

  “什麽‘三個日本人’?”

  小剛追悔莫及地說:“林爺爺,我們早該想到的呀。但是今天出事太突然,我們心都亂了。幾天前……是七天前吧,有三個日本人讓我表演絕技……”

  馬田搶著說:“小剛當時就看出他們眼睛深處有陰光,所以裝得笨手笨腳地騙過他們。是一個老頭,一個女人,一個啞巴。”

  肥肥也搶著說:“他們還向我媽打聽了好多小剛和星星的事——我媽是在‘水一方’賓館當服務員。我最了解我媽那張嘴啦,她一聽說日本人懷疑小剛和星星的本事,就熱心地為他們辯解。結果什麽底兒全露出去了!”她臉紅紅地補充道,“也怪我,我把所有情況都給媽媽說了。我那時太興奮,再說,沒想到要向自己的媽媽保密呀。”

  林爺爺和小剛爸交換著眼色。林爺爺說:“謝謝你們,你們提供的情況太重要了。”

  三個猴崽子難為情地咕噥:“謝什麽呀,我們早該想到的。”

  林鈞說:“這個情報太重要了,馬上向公安局報告。”

  仍是葛隊長接的電話。葛隊長非常重視,又把小剛三人叫到電話機前詳細詢問一番。他問了三個人的長相和穿戴,又問肥肥,她媽媽今天是否上班。臨了他說:“孩子們,謝謝你們。如果這件案子偵破,你們是第一個功臣。現在我要到‘水一方’賓館去,再見。”

  葛隊長從屏幕上隱去了,童明把三人領到一個小房間去,說你們在這兒玩吧,不要走遠,也可能葛隊長還要問什麽情況。你們向學校請假了嗎?我替你們請吧。說完關門離去。

  三個朋友這會兒比剛才更擔心——現在他們擔心的不光是一個智商偏低、行事任性的小星星,更有三個幽靈邪魔似的日本人!馬田堅決地說:“星星絕不會為他們幹壞事!你說呢,肥肥?”

  肥肥看看小剛,低聲說:“我相信——可是,壞人們有很多壞辦法呢。比如,萬一他們也給星星服用什麽豹胎易筋丸,什麽腐骨爛肌丸,讓星星受他們挾製呢。”

  馬田想想,覺得無法駁倒。“你說得也對,要不,它為什麽把白易綁架走呀,一定是三個壞蛋逼它幹的。”

  “可是,他們綁架白易幹什麽?”

  馬田說:“那還用說,一定是想用白易來威脅小剛。他們原來想騙小剛給他們當殺手,可是小剛一眼就把他們看透了,不上當。再說,小剛武功高強,他們又製伏不了。所以,他們就從白易那兒下手。這在江湖上是常有的下三爛詭計。小剛,我說的對不?”

  這套分析把小剛弄得心裏沉甸甸的。當然他絕不會受三個壞蛋的擺布,可是,萬一他們拿白易來威脅呢?萬一送來一封“不聽話就割耳朵”的威脅呢。小剛恨恨地說:“他們隻要敢動白易一根毫毛,我發誓一定要……為白易報仇!”

  “對,不能饒他們!”

  一天在焦慮中度過。葛隊長打過一個電話,說三個日本人已經失蹤,海關沒有他們離境的記錄。他們在“水一方”住宿時用的證件是偽造的。現在警方根據孩子們的描述,用電腦繪出了三個罪犯的模擬像,請孩子們確認。三張肖像通過電腦傳來,三個孩子認真評點著:這個老頭的臉應該長一點兒,顴骨再高一點兒。那個女人的臉應該圓一點兒,等等。有些細節他們也頂不真了,爭來爭去隻好存疑。好在對那個日本老頭的肖像,意見基本一致。葛隊長說:“我馬上把肖像傳真到日本警方。謝謝你們。”

  葛隊長這邊剛把肖像傳走,就接到了局長的電話,說桐柏縣也發現了情況,隨即把剛才桐柏公安局的錄像電話轉過來。打電話的是一個50多歲的老公安,滿臉皺紋,神情緊張,用桐柏土話夾七夾八地說:“局長,太白頂發現了你們通緝的猩猩!接到報告後我立即趕去落實,親眼看見了。群眾不相信這是什麽猩猩,他們咬死說這是傳說中的夜叉。局長,我老鐵頭幹了30年公安,從來不信神不信鬼,可這一回我差點就信了!那家夥個頭長相倒真是一隻猩猩,渾身黑毛,醜得不敢拿眼看。背上背著一個小女孩,隻穿著小衣服,短褲頭,皮膚雪白。小丫頭的模樣我沒看清,聽老鄉說長得極俊,觀音菩薩手下的金童玉女似的。哎喲,現在想起來心裏還發怵,一個是白得耀眼的女孩,一個是醜得嚇人的黑夜叉,這對比太強烈了……我說遠了。當時這黑家夥和小女孩藏在一處鬆林中,我們悄悄包抄過去,讓黑家夥察覺了。我的天,它抱著女孩像股黑煙一樣就失蹤了。局長,我絕不是誇張,那個快勁兒呀,別說當時不敢開槍,就是開槍也打不著。真的像鬼魅一樣!”

  錄音播完,葛隊長插話:“聽見女孩的哭聲了嗎?”

  “沒有。”

  “那,女孩是否在昏迷中,或者已經死亡?”

  “沒看清。我說過,它的行動太快了。不過聽老鄉說,女孩沒昏迷也沒死,眼睛還在骨碌碌亂轉呢。不過他們說的是否可靠,我不敢打保票。”

  老鐵還在不住口地讚歎猩猩的輕功。葛隊長看過小剛的表演,對此倒是沒有驚奇。他說:“局長,快派一架直升機,我馬上趕去。我想帶上朱教授和小剛。”

  “對,帶上他們。直升機馬上就到。”

  等趕到南陽東南120公裏的桐柏,已是夕陽如血。直升機上本來沒有菲菲和馬田的位置,但他們死氣白賴地跟來了。直升機直接降落在大複山的主峰太白頂上,老鐵和本地一位姓王的鄉幹部在臥虎石邊等著他們。站在主峰放眼望去,周圍層巒疊嶂,奇峰刺天。夕陽慢慢沉落下去,一線紅雲凝滯在山上。山下蒼翠蔥蘢,綠蔭中浮出一處處殿宇,這就是有名的雲台禪寺。山風從穀中卷上來,雲海在足下翻騰。這兒的風景美極了,縱然來人個個心急如焚,但看到這洞天勝景,仍不免眼前一亮。

  姓王的鄉幹部還領他們看了一個石砌的小井。小井綠苔斑駁,石塊上繩痕猶然,向井下望去,水麵幽暗,籠罩著久遠的氣息。旁邊立著一塊巨碑,上書兩個大字:淮源。老王說,這就是千裏淮河的源頭。傳說大禹治水時降伏了一個神通廣大的白猿精叫無支祁,用鐵鏈鎖在這口井裏。數千年來,每逢月圓之夜,夜深人靜,還能聽到它拉動鎖鏈的動靜呢。老王又補充道:這隻是傳說,反正我從來沒有聽見過。

  小剛爸看看妻子,神色十分沉重。也許這不是一個好兆頭。他曾把獨孤星星比作亦正亦邪的無支祁,沒想到正好來到鎖鎮無支祁的淮井!葛隊長說:“說正事吧,這會兒那隻猩猩在哪兒?”

  老鐵領他們到太白頂的西邊,指著一道幽深的山穀說,極有可能在這兒。有老鄉見它竄進去就沒出來。這道峽穀叫桃花穀,山桃遍地,古來就有白猿盜果的傳說。這道山溪叫桃花溪,出穀後稱澧水,是漢水的支流,所以太白頂是淮漢兩水的分水嶺。說遠了,還說這山穀吧。這裏深邃虛闊,山崖壁立,崖壁上有許多大小岩洞,即使本地人也沒有全進去過。估計猩猩很可能藏在裏麵。

  葛隊長和武警部隊的上尉沉吟著,麵有難色。要想徹底搜查這道山穀,至少得200人。人手倒好辦,關鍵是時間。天色已黑,等把人馬召集齊就更晚了。葛隊長過來同朱教授商量:“要不,先派人守住穀口,明天天亮再搜山?”

  朱教授想想,艱難地說:“還是……現在就搜吧。用直升機把它驚出來,即使讓它逃走也在所不惜。否則……”

  葛隊長知道他是擔心白易的安危,便點頭同意。他喊過直升機駕駛員開始交代。駕駛員對夜間搜山也沒有把握,眾人認真地討論著搜山的具體辦法。不過,這個難題意外地解決了。山下有兩人急急地跑過來,老遠就用土話嚷嚷著,其中一人是鄉政府的老劉,他激動地說:“找到了!找到了!”他身後跟著一個笑嘻嘻的山民,高個子,手中拎把柴刀。山民說,今天早上他和老婆還在睡露水覺,忽然被驚醒了。從窗外跳進來一隻黑猴,醜得嚇人,大嘴岔子,嘴巴撅著,動作快得像鬼魂。我倆驚呆了,還沒喊出聲,那黑東西攬過我們的衣服,一眨眼就不見了。山民嘿嘿地說:“老婆膽小,說這是夜叉什麽的。我說,21世紀了你還迷信?我這人是暈膽大,拎把柴刀追出去。我想你就是夜叉我也要見識見識。外麵天色還早,灰蒼蒼的,我找了一陣沒找到,也就算了。到今天下午,聽鄉幹部說它搶了一個小姑娘,於是晚飯後我又去找。找到一個僻靜的山凹裏,忽然聽到女孩的笑聲……”

  小剛爸插問道:“笑聲?是笑聲還是哭聲?”

  山民撓撓頭,肯定地說:“是笑聲。笑得又脆又亮。那是在一片雜木林中。我悄悄摸過去,見那頭黑家夥和那個女孩蹲在一棵大柿樹上,不過已經不笑了,兩人好像在過招。”

  “過什麽招?”

  山民比畫著說:“就這麽著,兩手在眼前晃來晃去的。女孩動了幾招,黑家夥再應幾招。這時候飛機來了,轟轟隆隆的。於是倆人——不,是一人和一隻猩猩——不打了,側著耳朵聽天上的聲音。我想衝過去,又怕傷了那女孩兒。後來我就溜出來向鄉政府報告,老劉就把我領這兒了。”

  葛隊長問:“那兒離這兒有多遠?”

  “不遠,也就五六裏吧。”

  眾人都覺得這是好機會,便不再耽誤,讓直升機暫留原地待命,其餘人跟著那個山民出發。朱教授掏出試驗室那把激光槍交給小剛,鄭重地說:“小剛,全靠你了。現在正是你的用武之地,一定要把白易救出來!”

  小剛看看朋友們,他們正殷切地看著自己。他肅穆地說:“放心吧!”

  葛隊長想讓馬田和肥肥留在原處,說夜裏走山路很危險的。馬田和肥肥幾乎哭出來:“叔叔,讓我們去吧。保證不誤事,行嗎?我們和白易是好朋友,和星星也是好朋友,說不定還能勸它投誠呢。”

  葛隊長磨不過他們,隻好答應了。一行人不敢使用手電,在朦朧的月色下摸索著前進。半個小時後他們趕到那片雜木林,隊伍悄無聲息地散開,把樹林包圍起來。上尉嚴令:不得命令絕不能開槍,一定要保證人質的安全!然後悄悄向林中摸去。他們果然聽見了白易的笑聲,笑得通天徹地的。朱教授一方麵放心了——至少白易還活著;另一方麵又十分憂心——莫非白易得失心瘋了?要不,在這種場合下她還能笑得出來?

  一行人靜悄悄地、迅速地逼近那棵巨大的柿子樹。白易!她騎在一棵樹權上,正在快速地和猩猩“過招”——那當然不是什麽過招,而是在打啞語。隊伍慢慢逼近,看得更清楚了。白易身上穿著肥大的男人衣服,一定是那個山民的吧。袖管和褲腿卷得很高,露出白皙的手脖和腳脖。這時猩猩已經發現了來人,它狂怒地咆哮一聲,立即把白易夾在左臂彎裏轉身欲逃。這些動作對別人來說隻是一道幻影,但小剛早已敏捷地作出反應。他大喝一聲:“星星不要逃!”隨即點動激光槍,在星星周圍組成一片光的囚籠。星星吃驚地站住。它從對方的身手中知道是小剛來了,是那個比自己更厲害的、刮過自己鼻子的小剛,它對小剛是俯首帖耳的。

  它遲疑地立在原地。十幾道手電光圈住它,現在大家都看清了這家夥的尊容,確實夠醜的。穿著又肥又大的黑色長褲,很窄很小的女式月白上衣,敞著胸,露出黑漆漆的毛發。嘴上鮮血淋漓,一雙小眼睛緊盯著小剛。看到它嘴巴上的血跡,樹下的人都覺得頭皮發緊——不過這顯然不是白易的鮮血,因為眼前的白易安然無恙。白易被挾在它的腋下,努力昂著腦袋向樹下看,忽然她高聲喊:“是朱伯伯和小剛嗎?千萬不要開槍!”

  朱教授大聲說:“白易,你還好嗎?告訴猩猩,讓它把你放下,乖乖跟我們回去,我們不會傷害它的!”

  小剛也大聲喊:“白易你告訴它,有我在這兒,它跑不掉的!”

  白易從它腋下掙脫,立在樹權上,熱烈地比畫著。猩猩看來聽懂了,挾起白易慢慢爬下樹。幾支槍口,包括小剛的激光槍口,始終警惕地指著它。猩猩慢慢向小剛靠近,忽然把白易向小剛平拋過來。小剛的第一個反應是伸手接住白易,被白易的衝勁兒衝得後退幾步,跌倒在地。眼見那邊黑影一晃,猩猩竄高伏低地逃走了。小剛推開白易,舉起激光槍,但白易一直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咯咯地笑著,滿嘴也是鮮血淋漓。這當兒小剛忽然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白易莫非中了妖術,變成一個吃生肉喝鮮血的巫婆了?他從脖子上拉掉白易的胳膊,直著嗓子問:

  “白易你怎麽啦?你瘋了嗎?”

  白易這才抽出空兒望望後邊:“星星逃走了嗎?好極了,星星逃走了。”她看見朱伯伯和警察、朋友們都在看著她,忙害羞地從小剛身上爬起來,擦擦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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