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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朱教授回家時,發現撲翼機停在家庭停機坪內,妻子已經從北京回來了。進了客廳,聽見妻子和兒子正熱烈地討論著,話題當然是功力超絕的獨孤大俠。看見爸爸回來,小剛立即跳起來:“爸爸!”他走過來,興奮地說,“同學們都說您和媽媽真偉大,盼著你們早點在人類身上取得成功。我願意當第一個試驗者!”

  父親拍拍他的頭,過去把妻子攬到懷裏,吻吻她的額頭。童明雙眸中流淌著喜悅,但低聲埋怨說:“你不該告訴孩子。”

  小剛爸歉然道:“怪我。但他們正好在我成功的亢奮中不請自來,我實在忍不住。我想讓兒子分享我的喜悅。”

  童明莞爾一笑:“其實在北京聽到你的電話,我也忍不住告訴了幾個最要好的同行。行了,吃晚飯吧。”

  教授從胸前口袋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瓶:“先把神力1號放到保險櫃裏。注意保管。”

  童明接過這個瓶子。瓶子不太,隻相當於250克裝的酒瓶。裏麵是碧綠的溶液,在燈光下泛著微光。童明久久地凝視著它,輕聲歎道:“20年的心血呀。”她和丈夫來到臥室裏間,旋開保險櫃,把瓶子放進去,小心地鎖好。抬起頭,看見小剛在門口,兩眼滴溜溜地盯著這兒。

  “爸,媽,該吃飯了——那是什麽?是給猩猩服用的仙丹玉液嗎?”

  兩人含糊地應了一聲,領著兒子來到餐廳。家政機器人已經擺好了豐盛的飯菜,三人入席後,小剛一個勁兒地纏著爸媽:“爸、媽,讓我當第一個試驗者吧。近水樓台先得月,我是你們的兒子,這點兒方便也不給嗎?”

  夫妻兩人搖搖頭,相視而笑。小剛爸說:“我不是說過了嗎?這種技術要用到人類身上,還需要50年的時間。”

  小剛用力搖頭:“不,這不會是真話,你已經騙不住我了。我知道人類與動物的區別是在精神領域裏,而在身體結構上根本沒有明顯的界限。尤其是黑猩猩,它與人類的血緣關係最近,在40億年的生物進化樹上,僅僅在600萬年前它才與人類的祖先分流。黑猩猩與人的基因有98%是相同的。所以我根本不相信,對黑猩猩神經係統有效的藥物,不能用到人類身上!爸爸,您說的50年一定是危言聳聽,是想擺脫我們的糾纏,對吧。”

  他狡猾地斜睨著父親,在父親的表情中發現了幾絲難為情,立即勝利地喊起來:“我說對了吧,爸爸,您老實承認吧。”

  朱教授暗暗佩服兒子的分析——基本符合事實真相。他笑著看看妻子,童明過來為丈夫解圍:“怎麽是危言聳聽呢。人和猩猩還是有很大區別的,至少說,人的大腦是黑猩猩的兩倍。還有,把藥品用於人體試驗,要有很多法律上的障礙。你爸爸說的50年倒不一定,但一二十年的期限總是要有的。”

  不過,今天小剛變得特別能言善辯。他雄辯滔滔地說:“什麽是法律?法律隻是對現存社會秩序的認定。如果人類都變成光速人,舊的社會秩序能不改變嗎?法律能不改變嗎?既然如此,您為什麽非要受舊法律的約束呢。”

  夫妻兩人對視著——真不能小看孩子們,一轉眼間他就長大了。但最後他們還是下了禁口命令:“小剛,這個問題留待以後再討論吧。我們為這次成功已經辛苦了20年,今晚想放鬆放鬆。”

  小剛笑嘻嘻地說:“好的,吃完飯到音樂廳去聽音樂吧,我給你們放《英雄交響曲》。但是希望你們別忘了我的要求。”

  十點鍾,爸媽上床休息了。小剛到爸媽的臥室裏道了晚安,還老老實實地讓媽媽吻了額頭。本來八歲後他就不樂意這樣做了,因為“我已經是個男子漢了”,所以今天他的慷慨讓媽媽很高興。他在媽媽床邊坐了一會兒,和媽媽聊了學校的一些雜事,然後笑嘻嘻地回到自己屋裏。

  爸媽都沒發現,這個狡猾的小家夥臨走時偷偷支起了他們的電話,摁下了對講鍵。回到自己屋裏後,他又拿起自己的分機。這樣,兩台分機就構成了一個簡易竊聽器。當然這種方法有欠光明,不過幹大事者可以不拘小節。小剛敢百分之百地肯定,爸媽今晚一定會談“光速神經通路”的話題。小剛需要了解內情,然後爭取做第一個試驗者。

  他趴在床上,蹺著兩隻腳,聚精會神地聽著。

  電話中聽見爸爸說:“明,我真興奮,”窸窸窣窣的聲音,“今天怕是要失眠。”

  “我也一樣啊。”

  “我甚至不敢相信今天的幸運,失敗了多少次啦!”

  “這就叫‘否極泰來’吧。”

  下邊是熱吻聲。小剛知道這不是自己該聽的,便老老實實把話機推遠。等到話筒中出現正常的談話聲時,他才拿起耳機。是媽媽的聲音:“小剛說得對。孩子們往往能道破一些真理。現存的法律隻能是維護舊秩序的,如果過於受它的束縛就會一事無成。”

  爸爸說:“對,我不會停步的。我想馬上開始人體試驗。”停停,他又說:“其實我已做好下一步的打算了,我把神力1號帶回來,就是想明天開始服用。”

  明天!小剛覺得血液一下子沸騰了,更加專注地聽下去。媽媽急急地反對:“不,先讓我服用。對這項研究來說,你比我重要。”

  爸爸笑道:“恰恰相反。我比你強的地方是善於憑直覺定出方向,等到具體開辟道路時,你比我更強。”

  “不,我不……”

  “就這樣定了。從猩猩身上的試驗結果看,這種神力1號是很安全的,用於人身根本不會有問題。再說,萬一……別忘了小剛,他更需要母親。”

  沉默。父親輕微的笑聲:“一切都會順利的。這個‘世界上第一光速人’的榮譽,我真舍不得讓給你……不說了,良宵苦短呀。”

  下邊是窸窸窣窣的聲音,和兩人幸福的喘息聲。這也不是小剛該聽的內容,但小剛沉迷於自己的思索,對這些聲音聽而不聞。他仰著頭癡癡地想:爸爸媽媽真偉大,他們爭著在自己身上做第一次試驗,把危險留給自己……可是,他們把我給忘了呀,毫無疑問,在孩子身上做試驗更容易成功,因為孩子的可塑性強。

  他立時覺得血脈賁張,一翻身坐起來。對,就是這個主意。這麽做,既能代替父母身涉險地,又能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光速人。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等他也達到獨孤星星的境界,也能手接飛箭,棍擊飛彈,馬田、白易和菲菲怕不把眼珠子都瞪出來。那時自己會成為一個超人,懲惡揚善,推著曆史的車軲轆前進。這正是武俠小說中說的忠孝兩全,“為國為民乃俠之大者”。

  小剛立即下床。說幹就幹,他可不是那種隻尚空談、臨事不決的書呆子。而且,這個計劃執行起來毫無困難:神力1號就在家中,就在保險櫃那個碧綠的瓶子裏。至於那個老式的機械式保險櫃,早就是小剛的手下敗將了。

  五年前,小剛聽林爺爺講過某位著名科學家的逸事。此人在美國洛斯阿拉莫斯試驗室參加曼哈頓工程時,精力過盛,常常憑借過人的智力和靈敏的聽力,用鋼絲捅開同事的保險櫃,再在裏麵放上一個小小的禮物。安全部門發現了他的惡作劇,多次勸說,才讓他金盆洗手。這個故事激起了小剛的好勝心。他不信別人能幹的事自己就不能幹。

  那時他也是說幹就幹。一有機會,他就用細鋼絲捅進保險櫃鎖裏,輕輕撥動著,用聽診器仔細辨聽門鎖的構造。半年後,他真的捅開了自己家的保險櫃。當然,他沒有動櫃裏的東西,隻在裏麵放了一朵鮮花,這是學楚留香的做派。後來爸爸開了保險櫃,看見鮮花後一愣,拿起聞聞,便置之不顧了。他一定以為這是媽媽留下的小禮物。小剛當時偷看了這一幕,忍住笑,沒有向父親“誇弄”。

  現在,小剛盤算已定,先到自己的書櫃抽屜裏找出自己當年的“作案工具”(一根細鋼絲),到藥品櫃裏拿來聽診器,然後悄悄摸到爸媽屋裏。

  媽媽躺在爸爸臂彎裏,兩人睡得十分香甜。小剛悄悄溜過去,來到臥室深處的保密間。他用鋼絲捅開門鎖,輕輕推開門,進去後小心地把門關好。下麵的進程十分順利,在聽診器的噝噝聲裏,保險櫃門很快就打開了。

  那個珍貴的小瓶已到了他的手裏。小剛掩上房門,悄悄溜過仍在熟睡的父母,回到自己臥室。他關好門,拉上窗簾,入迷地欣賞著。玻璃瓶很精致,玲瓏剔透,晶瑩的瓶壁透出一汪碧綠。用手晃晃,溶液略帶黏性,就像是小剛愛喝的一種叫做“透瓶香”的蜜酒。溶液內部折射著神秘的微光,那似乎是從宇宙、粒子和基因深處折射出來的。神力1號,它確實蘊涵著改變世界的神力。

  小剛貪饞地看著,幾乎忘了時間的流逝。他想,孫猴兒偷瓊漿玉液、偷蟠桃、偷太上老君的仙丹時,怕也沒有自己這樣激動吧。好,該服用了,這時小剛才想起一個小小的難題:怎麽服?一次服多少?這畢竟是藥物而不是孫猴兒喝的瓊漿。他也不可能去喊醒爸爸:爸,我把神力1號偷走了,請問如何服用?

  不過這點困難難不倒小剛。從爸爸的話中分析,這瓶神力1號是一個大人的服用量。自己是個小孩,就服一半吧。想了想,他決定還是保險一點兒,先服用四分之一。

  於是他小心地打開瓶口,仰起脖子喝了四分之一。然後睡到床上,仔細品味著服用後的感覺。神力1號入口光滑,微帶酒香,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感覺。他有點納悶兒,在他想來,有如此神力的藥液,藥效一定是非常猛烈的,服用後的感覺一定像段譽(《天龍八部》中的主人公)誤食了“莽牯朱蛤”後那樣難受。所以他的亢奮中也帶著忐忑。但十分鍾過去了,十五分鍾過去了,體內毫無動靜。看來它的藥力還不如一杯咖啡一杯綠茶哩,肯定是喝得太少了。於是他爬起來,又喝了四分之一。

  又熬了十分鍾,還是毫無動靜。小剛焦躁了——總不成是父親拿了一瓶蜜酒回來騙他?蜜酒也該有點酒力呀。他不耐煩傻等了,幹脆起來,把剩下的半瓶咕嘟咕嘟喝完。

  十分鍾後,小剛欣喜地感覺到藥勁上來了——而且一來就十分凶猛。一道道閃電順著他全身的神經軸突、樹突和胞體傳播著,爆炸著,攪動著,又以驚人的壓力向外擴張。很快,他的胸腔、腹腔、頭顱、四肢乃至胯下的兩個蛋蛋都憋漲著,似乎要爆炸,立刻要爆炸!剛剛浮出的喜悅之情轉瞬變成了冷汗。他躺在床上猛烈地喘息著,焦灼地思考著該怎麽辦。眼前的情景恰恰像段譽誤食了莽牯朱蛤,又無意中吸入了十幾個武林高手的內力那樣,充沛的內力奔走於四肢百骸,不受約束,急於撐破這具肉體。他努力回想段譽當時是如何逃過這一難關的?對,他是按伯父南帝的指引,把真氣導入了膻中氣海。好在小剛對全身的穴位了如指掌,也從武俠書中知道一些吐納功的技法,於是他急忙斂神閉氣,努力把體內流蕩的閃電導入胸前的膻中氣海。

  不過,金庸大俠說的方法顯然不大奏效。體內越來越難受,越來越憋漲。他已經難以喘氣了。更可怕的是,藥力開始猛攪著他的腦漿,用力驅趕他的意識滑向無底的黑暗。小剛忍不住淚水漣漣(這可真夠丟人的)。他想下床去喊爸媽,但他能感覺到,自己隻要一起身就會失去知覺。這可怎麽辦?恐懼中他忽然想起,床頭櫃上的電話還沒掛上呢,忙閉著眼睛摸到話筒,大聲喊道:“爸,媽,快來救我!救救我!”

  沒有反應。聽筒中隻有父母均勻的鼻息聲。小剛大聲喊著,喊著,終於忍不住號啕起來。

  這之後他一定暫時失去了知覺,因為他醒來時,爸媽正伏在他的臉前,焦急地呼喚著。看見兒子可憐兮兮地睜開眼睛,兩人才鬆口氣。他們已經發現了床頭櫃上的小瓶:

  “剛兒,你喝了神力1號?”

  小剛哽咽著說:“嗯,我想代你們做人體試驗。”

  “你把一瓶全喝光了?”爸爸的聲音都直了,但這個問題實際不需提問——空瓶在那兒明擺著。小剛聽出了爸爸的恐懼,哇的一聲哭了:“我先喝了一少半,又喝了一少半,見沒有動靜才……”

  媽媽急迫地說:“快送醫院,灌腸!”

  小剛焦急地喊:“不要灌腸!不要把神力1號糟蹋了。”

  爸媽眼眶紅了,幾乎忍不住要落淚。這小冤家,命都保不住了,他還在擔心不要糟蹋了神力1號!爸爸果斷地說:“晚了,看他的反應,藥液大部分已經吸收了,隻好……去做磁場疏導吧。”

  他把後一句話咽到肚裏:死馬權當活馬醫吧。神力1號藥力凶猛,這瓶藥液是成人一個月療程的用量,服用時要循序漸進,精確計量,要用十幾種儀器24小時監測服用者的生理變化:脈搏、血壓、腦血流量、腦電波、心電圖、神經傳導速度等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小魔頭倒幹脆,咕咚咚一下子全灌進去了!

  看來他是沒救了。小剛爸媽悔得真想拿刀捅了自己,為什麽這樣粗心?他們早知道小剛能捅開保險櫃,也知道小剛對神力1號的渴望,為什麽沒把這兩件事連到一塊兒呢!小剛爸忍住悲憤去開汽車,小剛媽雖然又驚又悲,但並沒亂方寸。在丈夫去開車的這當兒,她先通知試驗室的值班員開機等候,又給林老師打了電話,讓他也盡速趕去。奧迪車開來了,她抱上小剛坐進後排,汽車迅即衝出大門。

  小剛滿麵通紅,渾身發燙,真像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童明把他緊緊貼在懷裏,不住聲地喚著:“小剛,堅持住!小剛,堅持住,馬上就要到了……”朱義智默不作聲,一邊飛速駕車,一邊緊張地考慮著對小剛治療的細節。

  在車輛的顛簸中,小剛更加難受,幾次想吐出來。他的意識已經裂成幾片,正在向很深很深的地方墜落。隻有媽媽的喊聲,還有媽媽溫暖的身體,是他在虛無中的依靠。他使勁抓住媽媽的手臂,緊閉著眼睛,此刻,即使微弱的光線他也無法忍受。他摸到媽媽的臉,低聲喊:“媽媽……”

  童明忙答應著:“孩子,我在這兒!你有什麽話嗎?馬上就到試驗室了。”

  “媽媽,爸爸,萬一我……你們不要難過啊。”

  童明鼻子一酸,熱淚滾滾而下。她擦擦眼淚,勉強安慰著:“孩子,不要胡思亂想。你不會死的,不會的。隻要做了磁場疏導就好了。”小剛又低聲說了句什麽,她俯在兒子嘴邊,“你說什麽?你在說什麽?”

  小剛艱難地說:“……告訴白易他們不要難過……”

  這句話小剛爸也聽見了,他飛速向後瞟了一眼。兒子的“假充大人”十分可笑,但這會兒隻能使他的心境更加沉重。他們趕到了研究所,這兒已經燈火通明。值班的小張匆匆迎上來說:“磁療機已經預熱。”又一輛黑色的奧迪刷地開過來,林鈞匆匆下車。他下得太急,踉蹌一下,幾乎跌倒。他走過來,從童明手中接過孩子,急急地問:“一瓶全喝光了?”童明悲傷地點點頭,老林低呼一聲:“我的天!”便匆匆下到試驗室了。

  屋內燈光明亮,小剛覺得自己是跌進了核彈爆炸的白光中,他用力閉上眼睛,抱緊林爺爺不敢鬆手。林鈞柔聲地說:“不要慌,不要怕,你鬆手吧,現在要把你放到磁療機中。”

  小剛聽話地鬆開手,林鈞把他輕輕放到磁療機的人形凹坑中,蓋上蓋子。這個裝置的外形十分類似西方人使用的六角形的棺木,所以把小剛放進去後,幾個大人的心房都不禁緊縮一下。

  小剛眼前的白光消失了,現在周圍是絕對的黑暗,絕對的安靜。他慢慢睜開眼睛,什麽也看不到。隻有從呼氣被反射的熱度揣摩,這裏似乎十分狹窄,蓋子好像緊貼著臉部。體內越來越憋漲,似乎隻要用針點一下就會炸開。看來,他真的要死了。想到這裏,心裏空落落的,說不盡的悵惘。不過他馬上想到,平時看武俠小說,那麽多大英雄甚至大惡棍都能視死如歸,自己也不能栽了麵子呀。於是他心一橫,把生死置之度外。

  小剛爸對著通話器說:“小剛,我要開始了。”通話器裏傳來小剛的聲音:“開始吧,爸爸,我一點兒也不害怕。萬一我……你們也不要氣餒。”

  小剛爸的眼眶紅了,忙按下電鈕。機器內響起均勻的低低的嗡嗡聲。這聲音慢慢提高,直到變成尖細的唧唧聲。磁強儀的指針已經指到30萬高斯的位置,林老師擔心地說:“該停止了吧。”小剛爸咬著牙說:“再升高一點兒,他服藥太多太猛,磁場強度低了不起作用。”

  等指針指著50萬高斯時,他才停下來。這會兒,這兒成了地球上磁場強度最高的地方。睡在磁力罩內的小剛看到了明亮的綠光,就像柔和的雲朵,彌漫在他的周圍。他合上眼睛,但綠光絲毫不減弱。原來,這綠光是虛幻的,是強大的磁場作用於神經所引起的幻覺。

  綠光先是在大腦裏聚集,然後緩緩地向四肢末梢流淌。隨著一波一波綠光的蕩漾,他感到體內的憋脹感減輕了,真的減輕了!開始他不敢相信,但仔細品味,確實減輕了。現在,就像有好多高手的內力通過穴位輸進來,輕輕揉著他的血脈經絡,有說不出的受用。聽見爸爸的聲音從遙遠的宇宙深處傳來:“孩子,怎麽樣?這會兒感覺怎麽樣?”

  小剛興奮地說:“非常有效,爸、媽,我舒服極了!”

  罩外的人這才鬆口氣。他們細心地觀察著,不時地詢問著。一個小時後,罩內的回話聲逐漸減弱,然後傳來酣暢的鼾聲。幾個人知道危險期已經過去,這才擦擦頭上的冷汗。林鈞低聲說:“好險哪。你想,幾十倍的用藥量啊。”朱義智則敏銳地說:“林老師,如果小剛真的安全無恙,那就說明我們過去的用藥太保守了。”

  童明合掌稱謝:“謝天謝地!”

  在交變磁場輕柔的推壓和疏導下,小剛整整睡了一天一夜。他睡得非常香甜,不過似夢非夢的圖景一直在他頭腦裏閃動。他看見那瓶綠色的藥液已經逐漸滲入全身的神經係統,直到指尖和趾尖的神經末梢。枝枝丫丫的神經係統變成微帶綠色的透明,迸射著強烈的輝光,甚至淹沒了肉體,隻留下一棵倒長的神經樹,在黑暗中慢慢遊動。他想抬一下腳趾,好,一個閃光的脈衝以光速衝向腳趾,腳趾抬起,隨即一道回波又以光速反饋到大腦。奇怪的是,盡管他確信這些信號是以光速傳播,他仍能輕鬆地觀察它們的傳播過程。

  他渾身有說不出的舒坦,正如武俠書中說的:任督二脈已經打通,真氣充盈。他看見獨孤星星在遠處向他招手,它身後是連綿的雪山,潔白的雪原。沒等他走過去,星星轉身飛奔,倏忽已逝,隻在雪原上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小剛也長笑一聲,提氣追趕,隻覺得身輕如雁,群山飛速後掠。他很高興,看來自己也練成了絕世輕功——然後他醒了。

  小剛聽話地鬆開手,林鈞把他輕輕放到磁療機的人形凹坑中,蓋上蓋子。這個裝置的外形十分類似西文人使用的六角形的棺木,所以把小剛放進去後,幾個大人的心房都不禁緊縮一下。

  充沛的內力使他耳聰目明。雖然隔著磁力罩,但他仍能聽到罩外的動靜。他聽到輕輕的腳步聲,然後是林爺爺問:“怎麽樣了?”爸爸輕鬆的聲音:“一切正常,肯定已度過危險期了。”一會兒又變成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伯伯、阿姨,小剛是什麽病?”這自然是白易的聲音,媽媽在安慰她:“沒什麽,他誤服了一種藥品。”然後是嘈雜的問話聲,有馬田、菲菲,還有元博、張可、白天、趙煜等別的同學。他想坐起來,想告訴同學,他已練成了絕世武功,可是他的身體似乎不能動彈。他十分著急,忽然想道:我這會兒仍是在閉關修煉吧,按武俠小說的說法,啟關前是不能說話的。於是也就泰然了。

  他放鬆神思,慢慢關閉了體內各個係統,再度安然入睡。

  這一覺直睡到第三天清晨,當然這是他後來才知道的。到了平時該起床的時候,體內的生物自鳴鍾開始奏響,一波電脈衝沿著透明的神經網絡迅速波及全身——真氣運行小周天。他醒了。

  醒來他才發覺,自己已經從磁艙裏移到了外麵,移到了一張床上。爸媽和林爺爺都在床邊十分關切地看著他。不過這個場麵相當怪異——他們都是靜止的,臉上都凝固著喜悅的表情,爸爸和媽媽還張著嘴,卻沒有嘴唇的開合,更沒有聲音。眼前的情景,極像他們正在向自己問候,卻在突然之間被點了穴道。

  小剛驚慌地喊:“你們怎麽啦?為什麽不動不說話?”

  現在,他發覺自己也中了魔法。他主管言語的神經係統工作正常,但嘴巴和喉部的骨肉卻生鏽了,僵化了,遠遠趕不上思維的速度。他想坐起身摸摸親人們,看他們是否變成了冰冷的塑像。但在“起身”的指令發出之後很久,腰部和腿部的肌肉群才慢慢開始動作。

  不過就在這段時間,他已看出他們並不是凝固的塑像。他們都在動,隻是動作極為緩慢罷了。媽媽顯然在哭,是喜極而泣,一滴淚珠掙脫眼眶的附著力,滴落到空中,緩緩變成下圓上尖的流線型。小剛第一個想法是:這兒是在太空艙的失重環境中?你看三個大人的動作都顯得慢悠悠輕飄飄的。

  但小剛迅速推翻了這個猜測,理由很簡單:自己在抬起手臂時能感到正常的重力,而且,在失重環境下,媽媽的淚珠會因為液體表麵張力變成精確的圓形,而不是眼前的流線型。奇怪,我為什麽能看到水滴的形狀?水滴的下落速度超過人眼的辨認能力,所以平時隻能看到一條白線或一根雨柱,隻有在高速攝影機下它們才顯露真容。

  高速!

  到了這時,小剛才弄清眼前情景的原委——一切都是正常的。爸媽和林爺爺乍一看到自己醒來,正驚喜地俯身過來問候。唯一不正常的,是自己的思維速度和神經反應速度已經大大加快,接近光速了。對,就是這個原因。看媽媽的口形,似乎正在說“小——”,她一定是在說“小剛你醒了?”不過目前還遠遠沒有越過“小——”的階段。他也開始聽到了聲音,但不是媽媽平常圓潤悅耳的嗓音,而是極緩慢的超低音,就像一根100公裏長的粗琴弦在慢慢抖動。

  現在,三人臉上開始慢慢浮出不解的、認真辨聽的表情。憑小剛的光速腦瓜,甚至在他們的表情完全浮出前,他已猜到是怎麽回事:一定是剛才自己的問話太快,就似半空中一閃即逝的閃電,所以三個人都沒聽清楚。

  亢奮的浪濤轟擊著他的七竅百骸。毫無疑問,他成功了,他已經成了世界上第一位光速(神經反應速度)人!

  趁著媽媽的一句話還沒問完(她剛剛說到“——剛——你——”的地方),小剛貪婪地把目光投向別處,好奇地欣賞著這個煥然一新的世界。他聽到“子——翁——”的聲音,嘶啞低沉,循聲望去,秒針正懶洋洋地向前跳動。不用說,這就是平時聽來鏗鏘悅耳的時鍾的“淙淙”聲。頭頂的電燈逐漸變暗,等到光度緩慢地落到穀底,再開始緩慢地增強。當然這也是正常的,這是交流電的特性,每秒50次按正弦波形變化。隻不過平時人眼看不到如此快速的變化罷了。

  那邊的屏幕開著,但屏幕上並沒有圖像。隻有一個光點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不緊不慢地掃描著。掃到屏幕的右下端時再返回,在屏幕上拉出一條回波的痕跡。這當然也是正常的,電視機正是這樣工作的。人們所看到的圖像,實際就是這麽一個光點掃出來的,隻是由於人們的視覺暫留現象,光點的移動才能拚成活動的畫麵。現在,這些圖像在自己的光速大腦中被還原了,分解了。

  既然知道了原因,就容易對付了。因為人不可能以慢速反應來應付高速世界,但若以高速反應來對付慢速世界,總是有法可想的。小剛迅速調整了大腦接收外界信號的頻率,等於是在腦中安了一個“信息壓縮”軟件,媽媽的聲音立即可以辨認了:

  “——醒——了?謝——天——謝地!”

  他們都沒注意到小剛剛才的思維跋涉。因為在他們看來,這是微不足道的一瞬。小剛笑笑,沒有多加解釋,盡量放慢速度說:

  “媽,我很好,不用為我擔心。我餓了。”

  盡管他已盡量放慢,三個人還是隻聽到一段語音“哧溜”一聲劃過去。媽媽一半憑口形、一半憑本能猜到了他的意思:“你是餓了嗎?快跟我回家。你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小剛翻身下床,他再次感到了肌肉反應的遲滯。對於光速的神經係統來說,肌肉的反應太遲緩了,就像是用電信號指揮蝸牛。不過,在別人看來,他的動作已極為迅猛了,遠遠超過獵豹的撲食和羚羊的逃竄。爸爸忙拉著他,認真告誡:

  “小剛,開始幾天一定要注意控製節奏。獨孤星星在獲得‘光速反應速度’後,很長時間不能適應,經常一活動就拉傷了肌肉。要知道,它還是用一個月的時間才服完藥,有一個適應期呢。”他欣喜地說,“據我看,你的‘升級’比它更成功。你要小心啊,不要一躥一跳,超過了地球物體逃逸速度,刷,蹦到外太空去,叫我和你媽到哪兒去找你?”

  小剛很有禮貌地耐著性子聽完爸爸的話——原來人類(包括過去的自己)竟然用這麽慢的速度來交換信息,太可歎了!他在爸媽的挾持下,穿上鞋子,站起來,走了幾步。為了配合爸媽的速度,小剛受夠了罪——他需要慢慢抬起腿,拿著勁道慢慢伸出去,慢慢落下,先放下腳尖,再放下腳跟……他苦笑著說:

  “媽,不行!”他意識到自己的說話速度又太快了,便放慢速度說,“這樣子拿著勁道走慢步太難受了,讓我按自己的速度走吧。”

  爸媽笑了,鬆開手,但仍諄諄交代他盡量放慢速度。小剛很聽話,在屋裏試著慢慢走了一圈。盡管如此,他已是行走如飛,身影在屋裏來回閃動,像是織布機上的梭子。三個大人都看得眼花繚亂。

  這時媽媽在監視屏幕上看到一個姑娘的身影:“是白易,她已經是第五次來探望你了。”地下室的門開著,白易匆匆下來,看見小剛已醒,立即像隻百靈似的撲過來,捉住他的肩頭:“你醒了!昨晚我們來看過你,你睡得像隻死……我們都擔心死了!你……”她上下打量著,“是不是已經變成了光速人?”

  她的聲音清脆動聽,麵龐嬌豔如花,吹氣如蘭,兩隻小手溫暖滑潤。小剛忽然覺得大腦中很深的地方突然熱了一下。這麽一熱,他不由放鬆了對神經反應的控製,等於是把剛才加上的“信息壓縮軟件”無意中刪去了。於是白易的話語動作立即被拉得極慢。她在撲閃長長的睫毛,但這會兒睫毛靜止了;她在骨碌碌轉動眼珠,這會兒正轉到眼角那兒,但粘在那兒不再返回;她微張著嘴,露出珠貝似的白牙,還能看到白牙後粉紅的舌尖。這一切湊到一塊兒,顯得既可愛又怪誕,小剛禁不住笑起來。

  白易也欣慰地笑了,不過她並不知道小剛的笑從何來。

  白易陪他們回到家裏,家政機器人很快端來一桌豐盛的大餐,還很有禮貌地請“白易小姐也隨便用點”。白易已吃過早飯,笑著推辭了。她雙肘支在桌子上,欣賞小剛的吃相。餓了三天的小剛今天就像冬眠過後的黑熊,狼吞虎咽,害得家政機器人不停地端菜送飯。白易忍不住笑了。小剛說:“你笑什麽?笑我飯量大?我的新陳代謝加快了,今後的飯量肯定賽過狗熊。”

  白易笑著說:“這個比喻不恰當。我這兒好有一比。”

  “啥?”

  “就像豬八戒在陳家莊大戰金魚精前吃的那頓飯,一碗米飯撲地倒進嘴裏就沒了,12個仆役走馬燈似地端飯都來不及。要不,就像豬八戒最光彩的那一回。”

  “哪一回?”

  “你想想嘛,就是連孫悟空也束手無策,全靠老豬大顯神威的那一回。”

  小剛想起來了:“豬八戒拱吃八百裏稀屎洞!好啊,你敢編排我!”

  白易早做好準備,笑著逃走,但她忘記小剛早已今非昔比了。他輕輕鬆鬆一伸手,就捏住了白易的鼻頭:“還罵人不?快求饒!”

  白易甕聲甕氣地說:“饒了我吧,朱小剛朱大俠!”

  小剛得意地鬆了手,白易揉著鼻頭,又驚奇又羨慕地說:“小剛,你的功力確實精進了。我根本沒看見你伸手,鼻子就被捏住了。”

  小剛很得意,但他想到現在的身份已經不同,不能再隨便“誇弄”了——想想郭靖、楊過、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哪個人不是虛懷若穀呢。於是他隻是淡淡地說:“這算不了什麽,都是爸媽和林爺爺的功勞。”

  媽媽進來了:“小剛吃好了嗎?”

  “吃好了。媽,我想和白易出去玩一會兒。”

  “去吧,可要小心哪,不要惹禍。白易,你看著他點。”

  兩人來到院裏。小剛已經很快學會了遷就這個世界的正常速度。比如,用慢的速度和白易一塊兒走,一塊兒說話。當然這樣做還是很別扭。現在,他用慢速度看見了一隻蝴蝶,它正在秋菊上翩翩飛舞。可是忽然腦子裏一滑,變成了快節奏,於是蝴蝶忽然靜止了,翅膀上的斑點、頭上的觸須,都看得清清楚楚,而這隻蝴蝶就這麽奇怪地懸在空中,翅膀一動也不動,完全不理會重力規律。小剛趕緊搖搖頭,在頭腦裏恢複了慢世界的圖像。

  白易歪過腦袋:“你怎麽啦?”

  小剛沒辦法真切地向她描繪自己的感受——你怎麽可能向一個天生的聾子描繪水聲的叮咚,向天生的瞎子描繪虹的七彩呢。至少到目前,他是世界上唯一有這種特殊感受的“快人”。他想,獨孤求敗武功臻於化境、刻意求敗而不能如願時,大概也是這種寂寞心境吧。他說:“白易,我想試著跑一個百米,看能不能打破世界紀錄。”

  白易猶豫著:“伯母剛才說……”

  “不要緊,我會小心的。我對自己的新節奏已經熟悉了。”

  “好吧。”

  他們來到院牆外,眼前是收割過的金黃色的稻田,隻有阡陌小路上長著翠綠的青草。田間有一個淺淺的水塘,水草在清水中輕輕搖曳。小剛很謹慎,把水塘選為賽跑的終點:“萬一速度太快收不住腳,我就跳到水塘裏。”他說。他們用腳步大致量出100米,畫出起跑線。白易回到水塘邊,拿出電子表,又舉起自己的手絹當令旗:

  “準備好了嗎?”她大聲喊,“預備——跑!”

  一道藍影閃過,撲通一聲,小剛跳進水裏。白易目瞪口呆——她還沒來得及看時間呢,小剛已經到終點了!他跑動時帶起的狂風吹得白易搖搖晃晃,所經之處,稻葉塵土飛舞著,在他身後留下一個清晰可見的走廊。小剛這時從水裏爬出來,渾身水淋淋的,用力甩著頭發上的水珠,大聲問:“幾秒?”

  白易遺憾地說:“太快了,我沒來得及看時間。我想頂多兩秒吧。小剛,別說貝利、格林這些百米名將了,就連段譽的‘淩波微步’也趕不上你!”

  小剛得意地笑著,頭上掛著綠色的水草。回頭看看剛才跑過的田野小徑,草葉塵土還在飛旋著,慢慢擴散開。白易說:“不過,我看你的輕功還不到家,人家楚留香啦、段譽啦,施展輕功時絕不會弄得身後飛沙走石的。”

  “你才是瞎說呢。按物理規律,人在空間移動時勢必擠走人體那麽大體積的空氣,走過後四周的空氣必定要來填充這塊真空。所以,如果我1秒鍾跑完100米,必然帶出秒速100米的狂風,咋能不把塵土草葉吹起來?輕功再好也不行。”他笑著說,“金庸一定是沒學好物理,吹牛吹得穿了幫。還有,他說的什麽踏雪無痕也辦不到。要知道高速並不能抵消重量,這是儒勒·凡爾納犯過的低級錯誤——他在《80天環遊地球》中寫過這麽一個情節,說火車司機通過危橋時,用高速抵消了重量——到20世紀60年代,金庸還跟著犯錯,太沒水平了!”

  白易笑他:“你這是歪批三國。小剛……”她難為情地央求道,“幫我求求朱伯伯和童阿姨,也讓我服一瓶神力1號,怎麽樣?我太羨慕你了。”

  “行!”小剛興奮地說,“我正發愁呢,如果世界上隻有我成了‘快’人,沒有一個可以互相理解的同伴,那該多寂寞呀。獨孤星星再聰明,也不能成為知音吧。你要是也變成‘快人’就好了,咱們闖蕩江湖,雙飛雙棲,那才叫棒呢。”

  白易麵孔微微一紅:“你真是信口開河,知道‘雙飛雙棲’是啥意思嗎?滿嘴胡柴。”不過她並沒有認真生氣。小剛想想自己說的話,不好意思地笑了。看著白易輕嗔薄怒的樣子,心頭很深的地方又是突然熱了一下。他想,真要能同白易雙飛雙棲,一定是很幸福很愜意的事。他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不光明,麵孔一熱,趕緊把話題岔過去。

  吃過午飯後不久,白易就領著馬田和菲菲一塊兒來了。“小剛對不起,”白易首先垂著目光道歉,“按說我該讓你安心休息幾天的,可我實在忍不住就告訴他們啦,他們又忍不住就跑來啦。”

  小剛奇怪地說:“道什麽歉?咱們不是常來常往嗎?”

  “可他們說,你已經不是凡夫俗子了,你已經是舉世無二的大俠了呀。”

  果然,兩人看小剛的眼神已經不同了:欽佩、虔誠、膽怯兼而有之。想來段譽對自己心目中的“天人”王語嫣凝神端詳時也是這麽個尊容。馬田嚅嚅地說:“小剛,你真的練成了絕世武功?”

  小剛想,越是這時越應該謙虛:“不不,咱們在看獨孤星星表演時,我爸爸已經解釋過了嘛。這算不上絕世武功,我既不能掌劈巨石、以氣馭劍、吸星大法,也不會金鍾罩、縮骨法、九陰白骨爪等等。我這點本事隻是緣於一個‘快’字,隻是因為神經反應速度加快了。”

  “那……為什麽這會兒說話走路還像我們一樣?”

  “這不奇怪。我已經學會了從兩種狀態跳進跳出:進入慢態——就和你們一樣,進入快態——就和獨孤星星一樣。”

  “給我們表演一個快態,行不行?求求你啦。”

  小剛想,真正的大俠都是深藏不露的,不過看來自己還沒有達到那種修為。不在朋友麵前顯擺一下,心中未免癢癢。再說,眼前三人都是自己過命的朋友,似乎也不能讓他們太失望吧。他遲疑地說:“好——吧。不過你們不要對外張揚。”

  “保證!”

  “表演什麽?”

  肥肥看來已成竹在胸,立即從口袋裏掏出四顆很光滑的白色石子兒:“來一個四連珠,好嗎?”

  這是雜技團常玩的雜耍,就是一手拋,一手接,扔的物件可達3隻、4隻,甚至6隻、7隻。有一段時間,四個朋友迷上了這個玩意兒,練得走火入魔,最後都能熟練地扔出三連珠來。但此後再也不能提高了。令人驚奇的是,隻有菲菲——渾身滾圓的,行動像鴨子一樣笨拙的菲菲比他們強,能偶爾扔出個四連珠來。當時菲菲很為此傲視群雄,其他三人也連聲歎息:人不可貌相!

  小剛笑笑,從她手裏接過四個石子兒,笨拙地向空中扔去,四個石子兒劈劈啪啪落在地上。小剛難為情地拾起來,再扔,再摔落。肥肥和馬田露出極度的失望,白易則睜大眼睛——從早上的情形看,小剛不該這樣笨拙呀。

  朋友們不願傷小剛的麵子,沉默著不加評論。小剛忽然哈哈大笑:“肥肥,你口袋裏還有幾顆?”肥肥困惑地說還有五顆,咋啦?小剛說全拿來!肥肥遲遲疑疑地掏出來,放到小剛的手上。小剛微微一笑:“剛才是逗你們呢,現在我要進入快態了,看好!”

  他屏息靜氣,氣沉丹田,開始拋出石子兒。9顆石子兒你追我趕,在空中劃出一道連綿不絕的白光,就像是用繩子穿了起來。小剛越拋越快,並且上拋的軌道拿捏得極準,在外人看來,就像他用雙手托著一個剛性的金屬框子,隻是略有搖擺。三人大聲叫好。小剛一邊扔,一邊氣定神閑地問:“怎麽樣?還要不要再加幾顆?”

  三個朋友手舞足蹈,樂得不知高低:“太神了!這已經是世界紀錄了。你能堅持多長時間?”

  “多久都行啊,隻要不餓不累,堅持到過年也沒問題。”

  馬田興奮地說:“真棒,比雜技團的頂尖高手還高,小剛,隻要你一出道,非把他們的飯碗全砸了不可。”

  小剛笑笑:“我要停了。”那道白色弧線從左手起拉斷,在右手處收攏,滿滿一把石子兒!他把石子兒還給肥肥,謙虛地說:“其實也沒什麽了不起。真的,我的神經反應速度比你們快,所以在我看來,九連珠隻不過相當於過去的二連珠,不值得驚奇。”

  這種虛懷若穀的氣度更是令朋友們欽服。馬田想了想,問:“那你也一定能達到小龍女的‘天羅地網勢’了?”

  “天羅地網勢?把九九八十一隻麻雀圈禁到懷中?恐怕一時還做不到,不過我想三五隻沒問題。”

  “要不,咱們試試?”

  小剛遲疑地說:“可以是可以,到哪兒去找麻雀呀。好像從我記事起就沒見過。爸爸說中國的麻雀太不幸了,1958年被冤枉列入‘四害’,全民圍殲,差不多斷子絕孫了。死裏逃生的殘渣餘孽肯定已經逃亡,而且會把這段悲慘經曆編成氏族傳說,代代相傳,永世不回故土。”

  馬田神秘地一笑:“用代用品唄。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他跑到屋外,從自行車上拎下兩隻鳥籠,笑嘻嘻地跑回來。每隻籠中有兩隻百靈,吱吱地叫著,上下躥跳。小剛好奇地問:“從哪兒弄來的?”

  “偷的!”肥肥大聲揭發。

  “偷的?”小剛瞪著他,“咱俠義道可不能……”

  馬田截斷了他的訓誡:“哪能是偷呢,是拿,不過拿的時候沒讓我爺爺看見。另一隻籠子是胡爺爺的,是我爺爺的老朋友,都不是外人。”

  白易噢了一聲:“原來鳥籠是這麽來的呀,兩個老人家這會兒一定急壞了。”

  馬田大包大攬地說:“沒關係。我爺爺最疼我,出了事由我應付,你就亮招吧。”

  小剛取笑他:“萬一百靈跑了?萬一我不小心把它給拍死了?看你咋交差!”

  “絕不會,我信得過你。”

  馬田這麽義氣幹雲,小剛也不多說了。他紮好“天羅地網”的架勢——當然是按《神雕俠侶》插圖上的姿勢,點點頭說:“把百靈扔過來吧。”馬田打開鳥籠,抓住一隻百靈扔過去。不過這家夥太讓人掃興,不等小剛攔擋,它已經死死抓住小剛的衣領不鬆爪,吱吱地叫著,拿一對小眼睛驚愕地瞪著眾人。

  四人又好笑又好氣,馬田感慨地說:“不行不行,這些籠中鳥關得太久,已經沒有野性了,藍天白雲、碧草綠樹,對它已經沒有一點兒誘惑力,幹脆說吧,它已經懼怕自由了!”

  白易和菲菲說:“那該咋辦呢。”

  馬田說:“我有辦法。”他從小剛身上抓起那隻百靈放回籠中,然後又到門外折了兩根樹枝。白易和菲菲不知道他要幹啥,前前後後盯著他。馬田運運氣,忽然呀呀地怪叫起來,滿臉凶神惡煞的樣子,用樹枝在籠子裏猛勁攪動。四隻百靈嚇得靈魂出竅,尖聲慘叫著,在籠中亂竄亂飛。兩個女孩生氣地嚷:“馬田,你……”這時馬田已把充分的野性貫到了百靈體內,這才拉開籠門,把它們一隻隻扔到小剛懷裏。百靈這次不老實了,立即振翅飛出。於是小剛揮動手臂,輕輕攔住往外飛的百靈,在胸前圍成一個無形的囚籠。

  三個朋友大聲叫起好來。可惜這次的表演還是沒能持續多久,因為百靈很快從驚慌中平定下來,它們又牢牢抓住小剛的衣服不再鬆爪。馬田他們還遠沒有過癮呢,但此時無可奈何,隻好把呆立不動的百靈們抓回籠中。然後,馬田和菲菲不約而同地長歎一聲。小剛奇怪地問:

  “你們歎什麽氣?有心事?”

  馬田感傷地說:“小剛,我們太羨慕你啦。是羨慕,不是忌妒。你能碰上這樣的不世奇遇,我們都為你高興。可是,為什麽我們就沒有這樣的福分呢。小剛,”他誠心誠意地央求道,“開個後門,求你爸媽把那種神力1號讓我們也喝一點兒吧,行不?如果咱們四個人功力相若,並肩行走江湖,該有多好!”

  菲菲也眼巴巴地看著小剛,小剛和白易互相看看,不由暗生愧意。昨天隻想到讓白易服藥,雙飛雙棲,咋就忘了這兩個好朋友呢,這是不是有點重色輕友的味道?小剛忙說:“咱們之間還用得著客氣?我一定好好向爸媽求告,不過我聽媽媽說,已配好的神力1號已經用光了,獨孤星星一瓶,我一瓶。他們肯定要繼續配製,隻是不知道啥時候才能配出來。”

  馬田和菲菲已經樂得不知高低了:“不急不急!一個月也行,兩個月也行。就是一年半載的我們也等得起。還有白易呢,可別忘了她。”

  白易微笑著說:“對,等神力1號配出來,伯父伯母答應給我們的話,就讓馬田和菲菲先喝。”

  馬田沒聽出她的話中隱含的意思——想彌補昨天自己的自私——便大大咧咧地說:“分什麽先喝後喝呀,讓朱伯伯和童阿姨一次配夠三瓶不就行啦?我是說多配三瓶,朱伯伯、童阿姨和林爺爺喝的不算在內。”

  “對,咱們都喝,一窩子大俠!”

  四個朋友開心地笑著,亂成一團。忽然外邊有生氣的喊聲:“田娃!田娃!你把我的百靈弄哪兒去了?”

  馬田的臉色變了:“是我爺爺!他老人家咋能摸到這兒?”

  腳步聲登登地進來。來的是兩個老人,手裏都拿著拐杖,但他們步履雄健,拐杖不是拄在地上,而是像軍刀一樣斜挎著。馬田爺爺一邊走一邊氣哼哼地說:“馬田你別躲了,有人看見你偷了我的鳥籠,不光偷我的,連你胡爺爺的也偷了。哼,皮肉發癢了不是?”

  他們進得屋來,一眼就看見了桌上的兩隻鳥籠,連忙走過去,提在手中,心疼地檢查著。這會兒四隻百靈早已恢複了安靜,它們優雅地抓著橫杆,冷靜地瞥著主人。兩個老人看見寶貝安然無恙,把心放到肚裏,然後回頭找到馬田,又開始興師問罪:

  “馬田,你個渾小子……”

  白易忙迎上去:“馬爺爺、胡爺爺,請坐。”

  馬爺爺摸摸她的頭發:“你是叫白易吧,多可人的姑娘……馬田,你說!”

  馬田已經還了魂,笑嘻嘻地說:“爺爺,胡爺爺,對不起啦。您看百靈不是毫發無損嗎?我剛才借來有正事。”

  “啥正事?”

  “是科學試驗……”

  兩位老人立即瞪大眼睛:“科學試驗?你把百靈咋啦?”

  菲菲隻好過來幫他圓謊:“爺爺,不是科學試驗,是……變戲法。這是我們學校晚會上要演的節目。小剛能把百靈變沒,你們信不?”

  她向小剛眨眨眼睛,從籠中抓出一隻百靈放在馬爺爺胸前。“來,小剛,把它變走!”馬爺爺雖然不大放心,怕他們傷了百靈,但看菲菲說得有板有眼,也就靜待小剛來變。到此時小剛隻好上陣了,他在馬爺爺麵前站定,笑著說:“馬爺爺,我要變了,你們看好,啊?”

  兩位老人很好奇,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隻百靈。忽然一條黑影一晃——百靈真的不見了!兩人嘴裏“咦咦”地叫著,轉來轉去地尋找。“真的變沒了,真的變沒了!”

  四個孩子樂得捂著嘴笑。馬田把爺爺轉過來,“在這兒哪。”胡爺爺大驚小怪地嚷:“真的,在你背上。這小家夥——是叫小剛吧,真有兩下子!”

  他從老友背上抓過百靈放到籠裏,兩個老頭又高興又新鮮,樂得像兩個孩子,也就忘了對馬田的懲罰。臨走時馬爺爺還慷慨地說:“等演節目時,到我那兒去拿好啦。”

  兩人帶上鳥籠興衝衝地走了。馬田在他們背後伸伸舌頭。白易說:“小剛,咱們去試驗室吧。”

  小剛說:“我爸媽讓我過幾天再去。他們說五天後藥效將達到最大值,那時要對我進行一係列的測試。”

  “不是去測試,是去看看咱們的新朋友。”

  “獨孤星星!”馬田和菲菲異口同聲地說,“去吧,去吧。”

  小剛答應了,推出自己的自行車。四個人像上次那樣,並肩騎行在綠草茵茵的小路上。途中,菲菲問:“獨孤星星真的有五歲孩子的智力?”

  白易說:“當然啦。這一點還用懷疑?你該看到的,它能聽懂人話,還能用啞語表達一些想法。”

  菲菲懷疑地說:“對,它好像能聽懂一些人話——不過連某些聰明的狗也能做到這一點。至於它會啞語……我不懂啞語。”

  小剛解釋道:“聽我爸媽說,小星星從小就接受了智力強化訓練,它大腦皮層的溝回比一般猩猩要多。何況又服用了神力1號。雖說神力1號主要是改變神經傳導速度的,但神經反應速度加快了,智力自然也提高了。所以,這一點不用懷疑。其實,連很多普通黑猩猩在訓練後還能用手勢語說話呢。”

  這一段路沒有行人,他們把車速調到最高檔,騎得兩耳生風。白易忽然說:“我完全相信小星星的智力趕得上五歲的人類幼兒——可是,為什麽要在它身上拴一根鏈子呢,這不是侵犯……人權嗎?”

  馬田笑著說:“是侵犯猩權!不是人權!”

  白易堅持著:“管它是人還是猩猩,反正隻要有人的智力,就應該當做人來對待。”

  這個問題著實叫小剛傷腦筋。想了很久,他才勉強為父母辯解道:“我爸說小星星太厲害了,就像上古傳說中的無支祁。知道無支祁嗎?‘無支祁乃淮渦水神,形似猿猴,縮鼻高額,青軀白首,金目雪牙,搏擊騰踔疾奔,輕利倏忽,聞視不可久’。它不是一個惡神,但調皮搗蛋,在大禹治水時盡給大禹添亂,最後大禹終於擒住它,鎖在淮水之源。我爸說,小星星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偏偏本領又太強,如果放任不管,它就會像無支祁那樣給人類添亂。”

  白易不滿地說:“那也不能整天鎖著它,拴著它,太可憐了。”

  小剛隻好歎息道:“希望它的智力能再提高,就像咱們一樣,那就不必鎖它了。”

  馬田馬上側過頭問:“要是那樣……它和誰結婚?”

  “當然是母猩猩啦。”幾個人笑道。

  “可是,它已經有了人類的智力,再讓它和一隻蒙昧愚蠢的母猩猩結婚,那不是太殘酷了嗎?”

  小剛說:“這容易,把那隻母猩猩的智力也提高嘛。”

  但馬田不是那麽容易被說服的:“好,假設這隻母猩猩也有了人類的智力,你憑什麽認為它倆就一定會兩相情願?如果硬拉它們成夫妻,不是強迫婚姻嗎?請記住,它們已經有了意識,有了人權。”

  白易說:“那就多培養一些,讓它們自由戀愛。”

  “建立一個猩猩社會?它們的體能又是那麽優異,會不會向人類奪權?”

  四個人爭來爭去,一直到進了研究所大門也沒爭出個名堂,隻好宣布暫時休戰。菲菲說:“這些傷腦筋的問題留給科學家們考慮吧。”小剛很“大人”地說:“科學家們也不見得就有萬全之策,因為世界上很多事本來就沒有絕對的答案。”這個結論讓大家心裏沉甸甸的。

  地下試驗室的門開著,四人熟門熟路地走下去。小剛父母正在對小星星進行某種測試,而這位功力超絕的獨孤大俠仍是那麽個德行:懶散、傲然,對旁邊的人不屑一顧。它看見了走下樓梯的四個孩子,表情馬上明朗了,高聲呼喊著,用兩手拍著自己的胸膛,這分明是表示歡迎。

  媽媽笑著迎過來,小剛忙解釋道:“媽,我不是來做測試的。我們想和獨孤星星玩一會兒。”

  “好,你們過去吧。”媽媽讓孩子們過去,並拉住白易問了幾句話。她喜歡小剛的所有朋友,但毋庸諱言,對白易的喜愛最為強烈。這裏麵有當母親的隱秘心意。不過孩子們還小,她把這點心意妥妥地藏起來。

  三個孩子歡歡喜喜地跑到猩猩身邊,但猩猩卻生氣地咆哮起來,因為白易還沒有過來。白易猜到了它的心意,忙跑過來,像昨天那樣同它握手:“小星星,我和你是好朋友,對嗎?”

  星星用力點頭。

  “我的這三個朋友也都是你的好朋友,對嗎?”

  猩猩似乎聽出白易話中輕微的責備,忙轉過身,向三個孩子伸出手。三個孩子歡天喜地地搶著同它握手。白易說:“小星星,你身手敏捷,誰都比不上,所以,你有一點兒驕傲,對不對?”猩猩似乎沒有聽懂,茫然地看著她。“可不能驕傲呀。再說,你的武功並不是天下第一,這位朱小剛朱大俠的武功就不比你差。”她用啞語也比畫著。

  猩猩聽懂了她的話,拿眼斜睨著小剛,分明是懷疑的神色。馬田和菲菲都慫恿小剛:“露一手,露一手給它看看!”

  小剛笑著說:“小星星的武功高明得很,我是很佩服的。”

  馬田臭他:“喲,擺出武學宗師的派頭啦。小剛,甭來這一套‘虛懷若穀’,露兩手給它看看,別栽了咱人類的麵子。”

  小剛笑道:“好吧,我就向獨孤大俠討教一兩招。我現在要摸它的鼻子了,白易,請告訴它。”

  星星點點頭,表示聽懂了,目運神光盯著小剛的雙手,同時微屈兩腿,做好準備。小剛忽然猱身而上,在它的塌鼻子上刮了一下。猩猩急忙伸出兩臂來擋,但終究慢了一拍,小剛已經收勢站好。這一串動作發生得太快,三個朋友隻看見人影一晃,小剛仍笑眯眯地背手而立,猩猩則摸著鼻子,萬分驚愕萬分不信地盯著小剛。三人興高采烈地問:“刮鼻子了嗎?刮上了嗎?看星星的樣子是刮上了,對不對?”小剛平和地說:“是星星讓了我一招。”

  但獨孤大俠看來還沒達到這樣的修為,它簡直有點惱羞成怒了,擺好應戰的姿勢,向小剛連連招手。白易說:“小剛,它不服氣,讓你再來一次。”

  “好,恭敬不如從命,我來了!”

  小剛再次猱身而上,疾速伸出右手食指在它鼻子上又刮了一下,這次猩猩的反應快多了,它閃電般地伸手,抓住了小剛的手腕。小剛也不著意掙脫,就這麽對麵站立著,微微而笑。三個朋友仍然沒有看清中間過程,但從兩人——不,一人一猩的表情看,顯然是小剛又占了上風。雖然他的手腕被抓住,但肯定刮鼻子在先。三人還沒喝彩,小剛忙說:

  “平局,這次是平局。”

  小剛爸媽一直遠遠地看著這邊,這時都自豪地笑了。小剛忽然喊:“星星你幹啥?你要幹啥?”

  獨孤星星鬆開小剛的手,身體慢慢向下溜,一條腿已經跪在地上。馬田首先反應過來:“小剛,它是向你拜師哩。小星星,獨孤大俠,可不能下跪叩頭,朱伯伯最討厭這樣做了!”

  猩猩沒理會他的勸阻,仍往下溜著身子。不過它並不是下跪,它慢慢趴到地上,四肢著地,把臉也貼在地上。四個朋友不知道這是什麽用意,這次是白易首先弄懂了:“一定是非洲禮節吧。黑猩猩的原居地是盧旺達、紮伊爾和烏幹達的邊境,這一定是某個非洲部族表示順從的禮節。”

  小剛蹲下去把它扶起來:“快起來快起來!咱們是好朋友不是?是好朋友就別來這套虛禮,看著讓人膩歪。再說,咱倆第二次交手隻是平局呀,說不定第三招你就會贏呢。”

  但獨孤星星已經老老實實承認了失敗,它把心目中的王位讓給了小剛,就像是在黑猩猩部落中那樣。它從地上起身後,垂著雙臂,用目光時刻表示著自己的順從。這未免有點煞風景,因為不管馬田和菲菲再怎麽攛掇,星星再也不和小剛比武,它已經徹底賓服了。

  四個人同它玩了一會兒,依次同它握手告別。當白易同它握手時,它顯然很亢奮,但它馬上偷偷瞅瞅小剛,似乎怕他生氣。

  臨走時爸爸交代小剛,讓他明天過來做神經反應速度的測試。“不過,不用測試我就敢肯定,你的速度比獨孤星星還要高一點兒。謝謝你,孩子,神力1號可以說已經成功了!”

  小剛不失時機地說:“那就再配製幾瓶吧,讓他們三人都變得和我一樣,好嗎?”

  媽媽笑了:“談何容易!神力1號是極複雜的生物製劑,製造周期要半年左右。再說,它不是屬於個人的,一旦成功,有多少地方多少試驗在等著它!”她看到白易三人的極度失望,安慰道:“不過別懊惱,我和朱伯伯會盡量把你們列入被試者名單。這是個極複雜的問題,牽涉到生物倫理、生物安全、法律等,我想,至少兩三個月內是不大可能實行的,所以,你們不要太性急。”

  孩子們失望地說:“要等這麽久呀,我們的頭發都要等白了。童阿姨,為了科學,即使有危險我們也不怕!”

  童明笑道:“好的,謝謝你們,現在請你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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