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的心聲 哲思的殿堂

第6節 愛情如此美麗卻又如此令人神傷

　　丘特切夫的愛情詩也總是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他認為，愛情是生命的一部分，自然哺育了生命，生命也孕育了愛情。愛情詩是丘特切夫詩歌創作中的又一個主旋律。在切特切夫的愛情詩篇中，愛情是浪漫的，也是真實的，它是血肉之軀的生命感受，也是浪漫情懷的動人絮語。丘特切夫的詩歌深受古羅馬詩歌的影響，善於使用古典詩歌中常用的鋪敘式作詩法，層層鋪墊，逐步遞進，從對自然景物的描述起筆，最後推出作者想要表達的詩意與情感。在《陽光明媚》中讀者可以鮮明地感受到這種作詩法的魅力。

　　這是一首借景抒情的愛情詩篇，感情熱烈而奔放，就像那正午的陽光。丘特切夫與傑尼西耶娃的愛情受到上流社會與家庭的指責，這段愛情在世人的眼中違背了倫理，違背了道德。但是傑尼西耶娃為愛情的犧牲與奉獻深深地撼動著詩人的心靈。懷著萬分愛戀、感激與自責的複雜心理，丘特切夫為這段屹立於塵世之外的愛情譜寫了許多感人的詩篇。這首《陽光明媚》就是其中的一首。詩人以大自然的生機盎然、萬般美好喻指愛情的美好與甜蜜，最後一段道出真實的內心情感：“沒有什麽比你那飽受折磨的心靈發出的深受感動的一絲微笑，更令人沉醉……”，從這句詩中讀者既可以體會到傑尼西耶娃為愛情而付出的代價，又能窺視到詩人內心深處的歉意，更能體會到詩人對傑尼西耶娃的那份深深愛意。這是一首略帶傷感的動人詩篇。

　　對愛情的感傷不隻是丘特切夫後期作品的主色調，在其青年時代的作品中，這種對愛情矛盾性的描述就常見於借景抒情的自然詩篇中。愛情矛盾對立性也是丘特切夫哲學思考中的一個主要部分，是其“矛盾對立--統一和諧”的哲學思想在愛情主題詩中的投影，如詩歌《秋日黃昏》。

　　秋天短暫而美好，是火熱的炎夏向寒冷的嚴冬過渡的季節，是截然對立的兩個季節之間的時間維度，而黃昏又是白晝向黑夜過渡的時刻，是晝與夜交接的中間地帶。作者在本詩中用詞也表現出了一種矛盾對立性--明媚、溫柔、魅力、五彩斑斕、沉靜、微笑、理智、美妙、羞怯與神秘、不安、慵困懶散、憂鬱、空蕩、冷風、暴風雨、低落、疲憊、暗淡、短暫、痛苦，兩種修辭色彩的詞群突出了矛盾，烘托了詩人在文章最後所點出的詩歌主題：在理智的心中我們用美妙的羞怯呼喚著痛苦的愛情！步步鋪墊，水到渠成。愛情是多麽美妙，令人羞怯、令人痛苦，但是人們呼喚著它，追求著它！它是矛盾而又美好的感情！

　　丘特切夫在創作中經常使用鋪墊與烘托的手法，將景色或事物正麵描寫提升到一定的高度後，傾訴出自己的內心情感，所有的景物鋪墊都是為了襯托感情而作。在丘特切夫的作品中，最後幾行詩句一般都是抒情或表明自己觀點或生活感觸的點睛之筆，往往是富有哲理或感慨的抒情達意之句，更是全篇的精華所在。例如，在《我記得那金色的時光》中作者優美的筆觸令人動容。

　　詩人以抒情的筆調開篇，“我記得那金色的時光”，這熟悉的抒情感歎似乎讓讀者想起了普希金作於1825年的《致凱恩》一詩中的開始：“我記得那美妙的一瞬”，同樣是使用第一人稱直抒胸臆，這種寫法便於將自然景物與情感直接結合起來，靈活自然，真情感人，達到情景交融的境地，這種手法也是愛情詩慣用的方式，同時也奠定了全詩回憶的基調。

　　這首優美的抒情詩是丘特切夫為阿瑪麗婭所作，阿瑪麗婭曾是丘特切夫的戀人，但兩人並沒有步入婚姻的殿堂，而是走上了各自的生活道路。這段留在詩人記憶裏的戀情，隨著時光的流逝，永遠定格在了一段黃昏優美的畫麵中，宛若一幅淡黃色的油畫，詩中提到的景物--黃昏、多瑙河、山丘、古堡、布滿青苔的花崗石、夕陽、晚風、蘋果花兒、暮色中的河岸、河水的歌唱，這些構成了這幅油畫的內容，每一個元素都流淌著濃濃的詩情畫意，形成了油畫的背景素材，襯托了畫麵的主人公，詩人的戀人--年輕美麗的仙子。那淡淡的金黃色是夕陽的色彩，是黃昏的色彩，是詩人記憶的色彩，戀人的倩影隨著那晚風中飄飛的蘋果花兒在詩人的記憶中一同浮現。全詩充滿了柔情蜜意，是追憶，也是浮想。深情款款的絮語把讀者帶入了記憶的時光隧道，沉浸在往昔的美好回憶中，似乎在每個人的記憶深處都有這樣一幅散發著溫情的畫麵，它就那樣靜靜地沉在你的心底，任時光飛逝，卻抹不去這底片的影像。

　　“微風從身旁輕輕飛過，將你的衣衫輕舞漫卷，將那野蘋果花兒一朵朵地朝你那年輕的肩頭吹送。”這句浪漫無比的詩句，充分體現出了丘特切夫抒情詩的美感。在丘特切夫的自然哲學觀中，自然萬物都是具有靈魂的活體。蘋果花盛開的季節是五月，五月的春風是如此的頑皮，它將美麗的姑娘輕輕吹拂，調皮地舞弄著她的衣襟，用飄飛的花朵將姑娘裝扮，將自然與人的和諧推置到了浪漫的頂峰，令人拍案叫絕。

　　本詩的結束句“而那甜蜜短暫生活的痕跡，已從我們的上空輕輕劃過”飽含了深刻的哲理與生命感悟。無論多麽美好的時光都是大自然中的短暫瞬間，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成為一個人短暫生命中的記憶，無奈的傷感，無奈的惋惜，是丘特切夫悲劇意識的淡淡流露。

　　這首小詩中，為了便於抒情，作者采用了人稱變換的方式，第一段詩句中，詩人使用了第一人稱直抒胸臆，表達自己對這雙眼睛的喜愛與眷戀之情。第二段進一步展開抒情，將情感推向一個高潮，這種幸福與痛苦的愛情體驗是丘特切夫與傑尼西耶娃之間情感的真實寫照。詩人將這雙愛戀的雙眼所表達出的情感寫到了傳神的境地，它似乎具有了看穿生命的魔力，一切在它的注視下都是赤裸的、本真的，都是無處藏匿的，這種目光是可以看穿心靈的目光，是可以直達心底的目光。“不可思議”表達出了傑尼西耶娃痛苦矛盾的複雜心情，也是一種尋求答案的詢問目光。在愛情與現實世俗生活之間，傑尼西耶娃不顧世俗的規範，在丘特切夫保留原有家庭和妻子的情況下勇敢地選擇了愛情，但這種犧牲給傑尼西耶娃帶來了巨大的心靈創傷，社會的唾棄與排擠讓她飽受了屈辱。這種犧牲在令丘特切夫無比感動的同時，也給他帶來了負罪感。這首詩寫於他們相戀後不久，詩中以傑尼西耶娃的眼睛為主線，表達了作者內心的豐富感受。

　　隨著視覺角度的變換，第三段中作者將第一人稱改為第三人稱，那雙美麗的明眸猶如一麵明鏡，他在傑尼西耶娃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詩人轉而對心愛人兒眼中的自己低聲絮語。這種產生於世俗社會的愛，超越了世俗社會目光所及的高度，這種純真的愛情讓丘特切夫憂鬱而又沉醉，他對自己這段不被社會所承認的情感與遭遇發出了源自於肺腑的感歎--幸福、疲憊、痛苦而又無權名正言順地擁有，這是一種命中注定的痛苦。

　　最後一段是全詩的高潮精彩之處，“在這些美妙的瞬間，我每一次都是滿懷激情地將它凝望，又滿含淚水地將它欣賞”，如此深情的詩句若不是親身感受是無法流淌於筆端的。這些既深沉又奔放，既幸福又憂傷，既洋溢著生命激情，又充滿智慧理性的詩句大概隻有在丘特切夫的詩作中才如此鮮明。

　　愛情帶來的不永遠都是甜蜜，愛情如生命一般，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老去，沉浸在愛情中的生命更覺時光的短暫與珍貴。丘特切夫式的深情款款的絮語是其詩歌的一個主要特色，也正是這種情感深沉甚至有些委婉的敘述，打動了無數讀者，觸動著讀者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在《最後的愛》中，作者感慨時光的飛逝，生命的短暫，詩人對著晚霞述說感傷的情景成為了無數讀者心中動人的永恒畫麵，那略帶感傷的柔美詩句猶如一首古典浪漫吉他曲，在世紀詩壇上留下了永久的回聲。

　　愛情有苦有甜，是一種矛盾的動人情感，它受到社會的監督與評判，讀這首小詩，讀者完全能夠感受到作者的那種矛盾的心理，就連景物的鋪襯也是充滿矛盾的。秋日的黃昏別具魅力，它溫柔而神秘，這也猶如人生，雖然已近暮年，但生命仍然散發著美麗的光環，暮年也需要愛情這種美麗的感情。但是婚姻之外的愛情是不被社會所接受的，因此，它給詩人除帶來幸福之外，還有社會的指責，社會的譴責猶如那即將來臨的暴風雨一般，給美麗純潔的愛情蒙上了低落而疲憊的麵紗。

　　社會道德的評判給詩人暮年的這段愛情帶來了陰影，愛情的體驗激發詩人創作了很多優秀的詩篇，但丘特切夫與傑尼西耶娃的愛情卻給他們的心靈帶來很多來自於社會的痛苦體驗。

　　丘特切夫1850年與傑尼西耶娃相戀，至1864年傑尼西耶娃抑鬱而終，在共同生活的近十五年的光陰中丘特切夫所作的愛情詩篇大多為其真實情感體驗的表述。可以說，傑尼西耶娃為了追求純真的愛情而獻出了年輕的生命，這成為了詩人心中永遠的痛。

　　丘特切夫從來不為作詩而作詩，他在詩歌的創作中不摻雜任何追求名利的意念，從這方麵來看，丘特切夫是一位純潔的詩人。他的情感詩歌都是隨感而作，因此，丘特切夫抒情詩情感真實、純粹而厚重，可以說他的抒情詩歌猶如一本厚厚的情感日記，他真實地體驗著生命中的喜怒哀樂，體驗著愛情的美好與憂傷。

　　詩人將晚年的愛情譽為晚霞的光輝，麵對這無比珍貴的情感，詩人向生命發出了源自於肺腑的請求：“多停留一下，多停留一下吧，那傍晚的光陰，把你的魅力稍稍延長，稍稍延長。”這是一種無奈的呼喚與渴求，生命是短暫的，誰都無法改變大自然的規律，無論多麽美好的感情都會成為往事。“你是我的快樂，也是我的絕望”是一句令人無比心痛的詩句。

　　悲劇意識感常在丘特切夫的詩歌中閃現。丘特切夫的悲劇意識內容較為廣泛，其中，人類在時光流逝麵前的無能為力是丘特切夫悲劇意識的一個重要組成元素。

　　丘特切夫詩歌中的情感純淨透明，真誠濃烈，具有強烈的感染力。這首詩是古典情感詩歌中的傑作，為丘特切夫1851年至1854年間的作品，時光的腳步已經走過近160個春秋，但是，現在讀起來，仍覺是今日之作。一首經典的詩歌不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黯然失色，無論何時，它的情感都是與讀者相通的，並且自古至今，由於時光的沉澱，它的醇香會愈加濃烈，它的魅力是永存的。

　　愛情不永遠都是甜蜜的，它的表現是多元的，有柔情蜜意的愛、默默無語的愛，當然也有甜蜜而又痛苦的愛，也有無比痛苦的愛。在《不要說》一詩中，丘特切夫將愛情的情感折磨進行了極致的描寫，如此大膽直接的對愛之深、痛之切的描述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深入地刻畫了愛情帶給心靈的痛楚，那愛的愁腸，令人如此神傷。

　　在這首詩歌中，丘特切夫以傑尼西耶娃為主人公，抒發了愛情帶來的痛苦。丘特切夫與傑尼西耶娃的這種愛情不被社會所接受，傑尼西耶娃為了愛情付出了極大的犧牲，對此，丘特切夫感到深深的愧疚，他內心的痛苦與矛盾讓詩人深受折磨與煎熬，他想把自己的靈魂剝得赤裸裸，任傑尼西耶娃鞭撻，任心愛的人兒發出血淋淋的控訴，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夠減輕丘特切夫心靈深處對這段愛情帶給傑尼西耶娃的傷害所感到的壓力與重負。

　　這是丘特切夫的傑尼西耶娃愛情組詩中的一首，全詩是以傑尼西耶娃的語氣來寫的。愛情組詩的創作始於1850年。傑尼西耶娃是丘特切夫一生的真愛，是丘特切夫的愛情女神。傑尼西耶娃是丘特切夫女兒的同學，丘特切夫與之共同生活十四年，同居期間並未解除與妻子的家庭關係，這種愛注定要受到社會的指責，因此，他與傑尼西耶娃之間的愛情充滿了社會賦予的痛苦，傑尼西耶娃的早逝也不能不說與源自於社會的壓力與迫害有關，這是一段原本應該存在於天堂的愛情，注定在人間要充滿艱辛。即使是在愛情抒情詩中，詩人的筆下也蘊涵著深刻的生活感悟與哲理，丘特切夫不愧為一位哲學詩人。

　　是的，愛情與甜蜜、溫情不總是同義詞，人間的真愛有時更是一種徹骨的折磨與痛苦。愛之深，痛之切！“哦，不要！他在殘忍地摧毀著我的生命，雖然我看見他手中的刀在顫抖。”對愛情的這種描寫，丘特切夫是第一人，這是一種源自於生命深處的呐喊！它與那種脈脈溫情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反差。同樣是寫愛情，丘特切夫寫出了生命的“真”，寫出了人性中的“真”。

　　是的，愛情不總是風和日麗，不總是溫情永遠，有時它讓人“戰栗”、“驚魂”，是一場痛不欲生的情感戰爭，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是的，這是一種致命的真情！有誰可以將愛情描寫得如此直白赤裸，有誰可以將愛情敘述得如此驚天動地、感人肺腑？沒有！丘特切夫對愛情這種致命深情的思考前無古人，他對傳統謳歌讚美愛情的詩歌進行了無畏的宣戰。這種與傳統寫作風格大相徑庭的愛情詩創作深受讀者的喜愛，因為他寫出了真愛的感受，是最真、最純的感情表白！

　　詩中字字深情，句句感人，“痛不欲生，隻為他而活”，“雖然可以呼吸，但已不能活”……每一行詩句都可讓讀者感覺到傑尼西耶娃內心深處的苦苦掙紮，內心的矛盾與鬥爭。為愛而活，傑尼西耶娃選擇了愛情。從傑尼西耶娃的身上我們似乎看到了安娜卡列尼娜的影子，都是追求真愛，為愛情而神傷的女性！她們的選擇令人動容。

　　詩人是帶著一種贖罪的心理來寫傑尼西耶娃愛情組詩的，傑尼西耶娃的痛苦，她的過早離世都給詩人帶來了痛徹心扉的折磨，詩中隱含著詩人的自責，對傑尼西耶娃刻骨銘心的愛使詩人對生命和愛情有了更深刻的思考。真情、思考、自責匯聚在詩歌中，形成了一種自然流淌出的心聲，他的詩歌因而也具有了一種攝人心魄的魅力！

　　丘特切夫對人與世界的深刻思考一直影響著無數的讀者，甚至於在21世紀的今天，丘特切夫的詩歌同樣引領著讀者對生命與存在的深深思考，因此，可以說，丘特切夫不僅是一位偉大的俄羅斯詩人，而且也是一名偉大的自然哲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