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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連日來,“四虎市場”將即刻拆除的消息像地震一樣震撼著眾多華商,仿佛過不了幾天從“四虎市場”老板手裏租賃的攤棚、攤床、攤屋將夷為平地。與此同時,“中國商業城”擴建的聲勢尤如每年夏曆八月十八日的錢塘江潮,雷霆萬鈞,洶湧澎湃,尤其是眾多華商爭相預購攤位的消息,每隔兩三天就有印製成十六開紙大小的《快報》,雪片樣在華商中散發飄揚,在每期的《快報》中都有一個極其顯赫的欄目,叫做“預購攤位特快”,“特快”的寓意十分清楚,即預購攤位已步入高速路段,而且行駛之快如風馳電掣,警醒尚未預購攤位的華商快快做出決斷,千萬不可貽誤發財良機。

  “秀秀,這次‘中國商業城’的來頭怎麽這麽大呢?”對這次預購“中國商業城”的攤位持謹慎態度的華娜娜疑惑不解地向同樣在預購“中國商業城”的攤位上一直慎著不動的牛秀秀問。

  “什麽事情不都講究包裝嗎,過去唱京劇的有四大名旦,香港唱歌的有四大天王,現在國內這個家那個家的都論堆兒賣了,為了保鮮又在家的頭銜前麵加了著名,什麽著名歌唱家、著名舞蹈家、著名作家等。還有生活必需品,也都變著法兒地引誘消費者”。牛秀秀接著說,“我聽說我們那個市一個生產燒雞的廠家,本來以原來的城市命名的燒雞在全國已經馳名,可是那個廠的頭頭為了趕時髦,以與南斯拉夫一個華人合資為名,將原來燒雞的名稱改為‘薩拉熱窩燒雞’,起初一陣兒賣得還可以,可當人們知道薩拉熱窩是南斯拉夫一部電影上的名字,又趕上南斯拉夫連年內戰,都覺得連南斯拉夫人都吃不上燒雞,這種燒雞還能好吃呀,所以‘薩拉熱窩燒雞’不久就滯銷了。”

  華娜娜聽牛秀秀說完,“咯咯咯”地笑得前仰後合,鼻涕眼淚地直往下掉,她強忍住笑地補充道:“我也聽說我一個表嫂為了減肥,買了一種沒少上電視廣告的減肥茶,從開始喝的那天起就跑肚拉稀,常常是還沒來得及進廁所就順著褲腿流,沒過十天,就瘦了十多斤。你想,一天腹瀉十幾次,都拉得直不起腰來了,還能不減肥?不久報紙上曝了光,說這種減肥茶裏麵加進了不法商人將城市的陰溝裏漂浮的油垢經過加工提煉變成的食用油,還美其名曰是名牌減肥茶,你說這種人有多損!”

  牛秀秀聽了也笑得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直哎喲。

  兩個人說笑過後,華娜娜問牛秀秀:“你準備什麽時候預購‘中國商業城’的攤位?”

  “還沒想好。”

  “為什麽?”

  “我給尤瑟夫說起這事兒,他主張先了解清楚政府到底決定拆不拆除‘四虎市場’再說。”

  “尤瑟夫了解了嗎?”

  “他說通過朋友問了問布達佩斯市政府管城建的,說隻是有一種主張拆遷的說法,但不是市主要官員講的,但究竟是誰說的,又查對不出來。”

  “那怎麽傳得那麽邪乎?”

  “我也納悶呢!”牛秀秀與華娜娜在“四虎市場”剛開市就來到攤位前擺放貨物,買貨物的顧客還寥寥無幾,所以她們一邊拾掇攤位一邊說說道道。

  仲秋的布達佩斯的氣候天高氣爽,一般正常氣溫在攝氏十五六度,人們的穿戴隻需在內衣外加一件西服或夾克衫,不冷不熱,使人感到分外愜意。這個季節賣的貨物主要是夾克衫、帶絨的純棉秋衣、皮鞋和旅遊鞋之類秋冬兩棲的穿戴。

  牛秀秀從攤屋內搬出一箱帶絨的純棉秋衣,放在攤位上,還沒開箱,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一揚下頦兒,問華娜娜:“娜娜,這兩天黎茜茜沒再找你的茬兒?”

  正在攤位上擺放旅遊鞋的華娜娜抬頭一笑:“沒有。”

  “哎,那天聽杜仲坤的口氣,黎茜茜的護照該到期了吧?”“聽說她今天就該回國了。”

  “我算是百分之百地佩服杜仲坤了。開始我還以為他也像曹仁義一樣是個軟骨病患者,怕周大海他們混橫不講理,硬逼著你同意給他們一半的貨物。後來我才明白,這是杜仲坤的招兒數,叫他們占了點兒小便宜,卻當眾了斷了周大海想利用黎茜茜找你的麻煩。能想出這種高招兒的,除了他我看在布達佩斯難找出第二個。”牛秀秀剛要轉身到攤屋搬出一箱皮鞋,身子轉了一半,又停止後轉了回來,“哎,娜娜,你盤問了我半天,我還沒問你哪,你怎麽也不急著預購郝洪奎的攤位呀?”華娜娜本來想說是杜仲坤叫她先觀察一下再說,但又怕照實說了牛秀秀當閑話一樣傳出去會製造杜仲坤和“華聯會”與郝洪奎之間的矛盾,所以切換了個角度說:“這陣子我又是被汽車撞傷住院,又是周大海和黎茜茜糾纏不休,哪還有心思考慮預購攤位的事兒呀。”她說完,臉上隨之浮出的雲翳頗有些發自內心的傷感。

  看到華娜娜不悅的牛秀秀受到感染似的一聲歎息:“唉,這種接二連三的倒黴事兒攤在誰頭上,誰也打不起精神來考慮做買賣的事兒!”她說完又突然問華娜娜,“哎,曹仁義到今天還沒露麵兒?”她在問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很嚴肅,盡量壓低聲音,一副生怕叫別人聽到似的,顯得格外神秘。

  華娜娜回答得倒是很坦然:“沒有。”

  “給姐姐說句實話,你真不知道曹仁義這陣子貓到什麽地方去啦?”牛秀秀的話沒有半點玩笑的成分,“咱姐們兒還有隔心的話嗎?實話告訴我!”

  華娜娜輕輕一搖頭:“真的不知道。”

  “你不會騙我吧?”

  “我騙你我是小狗兒。”

  “這個蔫雞巴操的曹仁義,沒有一點男子氣,不就是個小雞子似的黎茜茜嗎,還至於被她嚇得像個被貓攆到洞裏的老鼠,一連好幾天不知道死到哪裏去了,麵兒都不敢露,還算個他媽的男人嘛!”牛秀秀一副為華娜娜鳴不平的神態。

  華娜娜對曹仁義的躲避雖然也罵他,恨他,但不願詛咒他。她也覺得曹仁義太怯懦,太膽小怕事,也太不應該在需要他共度難關的當口來個退避三舍,一躲了之。說輕了是屬於膽小,說重點兒就是自私。與這種自私的人一起生活,隻能同享樂或者是過沒有風浪的平常日子,但不能共患難,尤其是在險風惡浪和生死麵前。但這種人的本性並不是壞人。他們一不想坑人,二不敢害人,隻是想明哲保身,過個平平安安的百姓日子。因此,華娜娜雖然一想起現在自己的艱難處境恨起曹仁義沒有骨氣來都牙根痛,但反過來倒過去地一想,又覺得曹仁義也可憐見兒的。別人不知道周大海是個什麽東西,自己可最清楚不過了。他不惜花錢費力找到黎茜茜又把她帶到匈牙利來,就是成心要往死裏整治曹仁義。別看黎茜茜出身幹部家庭,但由於嬌慣成性,從骨子裏就看不起曹仁義,曹仁義見了她就自慚形穢,覺得矮她三分。他所以背著黎茜茜跑到匈牙利來,還不是不得不采取“惹不起,躲得起”的下策。今天黎茜茜從國內到布達佩斯找到他,能輕饒了他嗎?因此,他隻有一條路可走一躲。躲得越嚴實越好。他所以這些天不敢露麵兒,甚至連跟自己都不敢聯係,恐怕主要是擔心周大海和黎茜茜察覺到他的蛛絲馬跡。所以,牛秀秀在氣話中使用了一個“死到哪裏去了”的帶有咒怨的字眼兒,華娜娜聽了覺得不舒服。不過,她知道牛秀秀不是惡意,是想為她出口氣。故而,她緩解氣氛地說了句:“唉,我想他今天不露麵兒,明天黎茜茜走了總會露麵兒的吧。”

  “娜娜,聽我這個當姐姐的,曹仁義要是真的露麵兒,不要理他,就幹著他,臊著他。他就是跪下叫你親娘姑奶奶,也不要再理他!”牛秀秀那說話的語氣,把自己真的當成華娜娜的姐姐了。

  “行啦,我的秀秀姐,他再不再露麵兒還不知道呢,你就動起肝火來了。”華娜娜不想此刻再談論這個話題,想圓圓場就趕緊忙生意。

  誰知華娜娜這麽一說越發拱起了牛秀秀的火氣,狠呆呆地罵了句:“他怎麽不會再露麵兒?像他這號的遇到你這樣要模樣有模樣要吃苦能吃苦還能賺到錢的女人,能不上趕著找你來嘛,除非他真的不知死到什麽地方了!”

  華娜娜又聽到牛秀秀咒怨曹仁義地使用了一個“死”字,剛要想采取避而不談的方法佯裝到攤屋裏搬點貨物,放在攤床下麵坤包裏的手機響了。她急忙取出來按動通話按鈕,一個“哎”字剛出口,對方立刻搶先說道:“娜娜,我是杜仲坤,你告訴春子,就說我說的要她幫你收拾起攤位,你立刻到我這裏來!”

  “哎,什麽事兒這麽急?”華娜娜一聽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兒。

  “你不要再問為什麽,馬上就動身,我們在公司等你。”杜仲坤的話語果斷、明確,不容置疑。

  華娜娜知道杜仲坤的性格,再問他是會動怒的。他不喜歡婆婆媽媽的,而且已經交代明確的話不願再重複第二遍。這種性格特征是部隊戰鬥生活養成的。“時間就是勝利”這句格言不是已經成為部隊官兵的口頭禪了嗎?所以,她急切地向春子轉達了杜仲坤的話,並表示感謝地拜托再拜托,拎著坤包分開購物的人群,跑向她那輛停在車場上的伏爾加。

  “娜娜,走,坐我的車。”當華娜娜不到半小時就趕到杜仲坤的董事長辦公室,正等候她的杜仲坤、司馬小媛、蒲昭合、嚴振東還有“華聯會”一時叫不上名字來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司馬小媛搶先一步拉上華娜娜就往外走。

  “我,我有車。”華娜娜對司馬小媛解釋地說。

  “你那輛車不但舊,而且你開車的技術又屬於二把刀,還是坐你媛姐的吧!”杜仲坤替司馬小媛解答。

  “董事長,出什麽事啦?”華娜娜見這麽多人等著她,又是集體行動,猜想一定發生什麽不測的事端了,而且這件事端一定與她有關,不然這些有頭有臉有膽有識的人專門等著她幹什嗎?

  杜仲坤見華娜娜急得不行,安撫地告訴她:“我也具體不太清楚,過一會兒到了現場看看就明白了。”

  “是不是曹仁義……”華娜娜立刻想到在布達佩斯除了杜仲坤隻有曹仁義與她有直接關係,再一想到曹仁義好幾天不露麵兒了,要出事兒肯定是他。

  “上車吧,不到現場誰也說不清楚。”杜仲坤自己也沒開車,攬著華娜娜的肩胛一同坐在司馬小媛駕駛的紅色奔馳轎車的後座上。

  司馬小媛高速駕駛著汽車,頭也不回地問杜仲坤:“怎麽走?”

  杜仲坤定定地坐著,目視前方地答:“穿過鮑依冉路,直奔國會大廈,再沿多瑙河邊往北開。”

  華娜娜一聽到多瑙河三個字,渾身就開始打冷顫,因為前不久剛剛從多瑙河打撈上一具屍體,布達佩斯市警察局認定是中國人,通知“華聯會”去辨認。武汀軒和杜仲坤去了一看,果然是一名福建籍的旅匈僑胞。至於此人是他殺還是自戕至今沒有定論。眼下杜仲坤告訴司馬小媛過了國會大廈沿多瑙河向北,莫非是曹仁義屍沉多瑙河啦?

  “不要太緊張,到了現場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呢?”正襟危坐的杜仲坤雖然沒有挨著華娜娜的胳臂和腿以及任何部位,卻明顯感到她的心在顫栗,身子在抖,便目不斜視地勸說道。

  “不用到現場,我也感覺到是曹仁義出事兒了。”華娜娜說得很肯定。

  杜仲坤聽華娜娜這樣一說,肩胛像觸電似的一顫,兩眼隨之打量地看了她一眼。從他受到的感應看,他是相信感覺這個用過去對唯物主義的理解或在理論上難以述說清楚的問題的。華娜娜所說的感覺就是時下人們通常指的第六感官,即有些人士詮釋的生物場,抑或是具有特異感應的電波以及信號。這種超然的感覺,一個是具有血親關係的人之間,再一個就是女人。女人是敏感的動物。這種非貶即褒的說法是否就指的這層意思?

  布達佩斯市區的街比北京的街要窄得多,就是被匈牙利人稱做最漂亮最寬闊的安德拉希大街較之北京的長安街也實屬小弟弟,充其量與前三門大街不相上下。布達佩斯市的街道本不算寬,街道兩廂又都留有停車位,在停車位上橫向停著各種牌號的轎車,但是卻很少有像北京一樣的堵車現象。匈牙利人無論是蹣跚老叟還是嬉戲孩童,都一絲不苟地遵守交通規則,尤其是穿過人行橫道線,絕對的是綠燈行紅燈止,不像有的中國人闖紅燈還老子天下第一地邁著八字步或肩膀橫著走。所以,司馬小援的車速在市區至少每小時平均也有八十公裏。

  “前麵就是!”杜仲坤在司馬小媛駕駛著紅色奔馳轎車駛過國會大廈,沿多瑙河又行駛了大約二十公裏,發現一個身穿製服的匈牙利公安人員向他們做了個停下來的手勢。

  “那不是尤瑟夫嗎?他怎麽在這裏?!”華娜娜一眼看出被杜仲坤發現的那個身穿製服的匈牙利公安人員是牛秀秀的傍家亞·隆·尤瑟夫。

  “沒錯,是他。”

  “您好,娜娜小姐。”尤瑟夫首先禮貌地與華娜娜握手。

  “您好。”華娜娜輕輕一點頭。

  “您好,杜先生。”尤瑟夫又熱情地向杜仲坤致意。

  “您好,感謝您及時給我們通報情況。”杜仲坤明白了,方才直接告之“華聯會”的匈牙利警方在多瑙河打榜上一具華人屍體的就是尤瑟夫。當時杜仲坤正與武汀軒商談郝洪奎向“華聯會”提出的雙方共同擴建“中國商業城”的問題,電話鈴一響,挨著電話機近一些的杜仲坤伸手拿起了耳機,對方告訴他的語氣相當友好和藹。當時杜仲坤覺得很新鮮,也很意外。因為匈牙利警方對中國人一般說來不太友好。一九七九年以前還不是這樣,那時到匈牙利做生意的中國人還不太多,匈牙利警察見了中國人還像同在社會主義陣營時那樣親切地稱呼“同誌”。可是後來隨著大批中國人蜂擁而至,尤其是在中國人之間頻頻發生鬥毆、搶劫、綁架乃至凶殺事件,中國人在匈牙利警方的形象頓時變得醜陋不堪。雖然“華聯會”中以武汀軒和杜仲坤為中堅的領導層不惜氣力地做了大量樹立中國人高尚形象的舉動,對匈牙利警方也捐款捐物支持其搞好社會治安,特別是嚴厲打擊旅匈華人中的犯罪行為,收到相當大的成效,極大限度地挽回了匈牙利警方對中國人的印象。但是,像今天從多瑙河打撈上來的華人屍體的刑事案件最近時有出現,雖然作惡者在旅匈華人中僅占萬分之一或者不足萬分之一,但“一粒耗子屎壞一鍋湯”,所以,中國人的形象在匈牙利警方一些人員中仍然高大不起來。因此,今天給杜仲坤通電話的匈牙利警方人員又是在發現中國人死亡事件上態度如此之好,自然使杜仲坤覺得出乎意外。當杜仲坤看到尤瑟夫後才明白,那個表現友好的匈牙利警方人員原來是他。自從尤瑟夫傍上牛秀秀以後,對華娜娜和杜仲坤乃至“華聯會”的人員的態度一下子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而對周大海包括趙岩也隨之發生了質的變化。當然,他的這種轉變追根溯源是牛秀秀給他做了大量而細致的工作,其中主要的是揭露了周大海的種種劣跡,自然有些事情要捎帶上趙岩。尤瑟夫在匈牙利警方幹了這麽多年,屬於老油條,見多識廣,盡管在處理具體事務上會八麵玲瓏和看人下菜碟,但誰好誰壞孰是孰非心裏還是有一杆秤的。

  “你們跟我來!”尤瑟夫帶領杜仲坤一行人馬來到被當地人稱做漁人灘的多瑙河邊一個斜岔處,隻見地上橫臥著一具屍體。屍體上被一條白色塑料布蒙蓋著,大概是剛從河裏打撈上來不久,屍體四周的土地被浸濕了一圈兒。因為時間在上午十點多鍾,明媚的陽光直直地照射在漁人灘上,再被白塑料布一反光,白晃晃地像閃著亮光的箭鏃,刺得人難以睜開眼睛,還暈眩得有些天旋地轉。

  華娜娜一看到被白塑料布蒙蓋的屍體,雖然連人的影子都看不清,但她斷定陳屍在她麵前的就是曹仁義,所以她發紫的嘴唇打擺子似的開始抖動,盡管極力控製悲愴地用牙死死咬住下嘴唇,可是嘴角還是一聳一聳地抽搐,兩眼也蓄滿了淒切的淚水,身子也情不自禁地顫抖。

  “娜娜,不要太傷感,哪怕真是曹仁義。”緊緊用右臂標著華娜娜左臂的司馬小媛知道此刻什麽寬慰的話都是蒼白無力的,而且也最缺乏質量感,但還是悄聲地俯在她耳邊不住地叮嚀。

  “你們都在原地,我先去看看死者是不是我們中國人。”杜仲坤扭頭掃了大家一眼,但是,當他的扇形目光經過華娜娜的麵部時就由掃變成盯了。

  “杜董事長,還是我去吧!”張口就像撞響古鍾一樣膛音十足的蒲昭合立刻請綴。

  大概是尤瑟夫覺得過去與蒲昭合有過節,在那次杜仲坤帶領他查封周大海的倉庫時因查無實據尤瑟夫指令下屬拘留過蒲昭合和嚴振東,便表示和好地向杜仲坤建議:“還是我陪著蒲先生先去看看吧。”

  “好吧。”杜仲坤點頭同意。

  蒲昭合走上前撩起塑料布擰著眉頭端詳了一會兒,轉身走到杜仲坤麵前:“麵孔全部毀容,加上被河水泡得像個發麵饅頭,很難識別出是不是我們中國人。”

  杜仲坤若有所思地問:“這個死者被破相,是他人所為還是自己跳河自戕造成的?”

  “給人的感覺似乎是跳河自殺時麵部碰在什麽硬東西上把鼻子嘴的撞爛了,再經過河水一泡,就模糊不清了。”

  “多瑙河這麽寬,河床又很平坦,整天船隻如梭,他如果跳河,會撞到什麽硬東西上呢?”

  “所以,我說從麵部毀壞的程度看隻是像跳河時撞到什麽硬東西上造成的。”

  “一點兒都分辨不出來是什麽人?”

  “我是看不出來。”

  “那我看看試試。”杜仲坤在尤瑟夫的陪同下掀開塑料布,果然發現死者的麵部已經說不清哪是眼睛哪是鼻子哪是嘴巴哪是耳朵。此外,不但麵部已經五官不辨,就是頭發也不完整,頭頂有一塊頭發似鬼剃頭一樣不見了,除身上的服裝是一水兒的中國貨,很難判斷死者就是中國人。因為在“四虎市場”、“上海市場”和布達佩斯幾個跳蚤市場經營服裝鞋帽的越南商人、巴基斯坦商人、印度商人乃至克羅地亞商人,不少渾身上下都穿的是中國出口的服裝。中國出口的服裝不僅物美價廉,而且款式多樣,適合不同體形的男女穿戴。

  “我們判斷,從身高和體態上看像你們中國人。”尤瑟夫的語氣相當肯定,但還似有弦外之音。

  杜仲坤明白,尤瑟夫所以這樣板上定釘地認為死者是中國人,除了體態和服裝外,還有一個沒有直接言明的因素,就是這種惡性事件在布達佩斯除了中國人幾乎還沒有別的外國移民發生過,尤瑟夫所以沒有講出這一層意思可見他還是手下留情了。

  “娜娜,你來看看吧。”杜仲坤盡量力圖使語氣平靜,似眼前波浪不興的多瑙河水,緩緩地,如凝固般有一種內在的沉重。

  華娜娜在司馬小媛的攙扶下,快步來到屍體前,左觀右瞻,看遍整個頭部的每一個微細處,也找不到一絲與曹仁義相似的地方。

  “是他嗎?”司馬小媛小心翼翼地耳語。她在問華娜娜時,不再敢看屍體第二眼,因為死者太沒有人模樣了,所以就太恐怖。

  “看不出來。”華娜娜回答時仍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死者的麵容。從她的表情看,她沒有絲毫的畏懼感,反而非要找到自己感覺到的佐證不罷休。

  “如果不是曹仁義,我們就回去吧。”杜仲坤轉身向蒲昭合和嚴振東說,“你們二位處理這種事情有經驗,不管他是不是我們中國人,就費心協助尤瑟夫先生做好下一步應該進行的程序吧。”

  “等等!”華娜娜見杜仲坤要往回撤,立刻喊住了他。

  “有什麽疑點嗎?”杜仲坤止住步問。

  “哪位帶著長一點的刀子啦?”華娜娜問。

  “要刀子幹什麽?”司馬小媛一聽說華娜娜要刀子就緊張。

  “我要看他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

  “肚子上。”

  “看肚子要刀子幹什麽?”

  “你看他肚子漲得那麽大,不割開腰帶下麵的褲子,肚子露不出來。”

  在場的人順著華娜娜手指的部位一看,果然死者的肚子墳丘一樣隆起老高,如果不用刀子割開褲子是露不出肚子來的。

  杜仲坤和司馬小媛以及所有在場的人都是過來者,都知道男女之間隻有夫妻和母子等非同一般的關係才明了異性身上隱秘部位鮮為人知的特征,於是尤瑟夫拿出腰間執行公務佩帶的一把鋒利的匕首,征求地看了杜仲坤一眼,見杜仲坤一點下頦兒,方交給了華娜娜。

  “你指具體什麽地方,我來吧。”嚴振東見華娜娜拿匕首的整個胳臂瑟瑟抖動,不由分說要過匕首,一縱身子跳到屍體的另一側,問華娜娜,“肚臍以上還是肚臍以下?”

  華娜娜顧不得羞澀,一推司馬小媛叫她背過身子去,“在肚臍以下!”

  要是在一般情況下,人們會把這個“故事”當成笑料,可是這會兒每個人的表情都異常嚴肅,因為這涉及到這是不是自己的同胞命喪異國他鄉啊!

  嚴振東怕閃著寒光的匕首刺破已經潰爛的死者的肚皮,先是極小心地從腰帶下挑破褲子一個口子,然後順著輕輕地往下劃,不大工夫已經到了大腿根部。他抬頭看一眼華娜娜:“到沒到地方?”

  華娜娜頷首作答。

  嚴振東抽出了匕首。

  華娜娜挪步上前,俯身蹲下,輕輕分開死者肚臍下的內褲,隻見死者生殖器的右側睾丸與大腿的接合部一顆紐扣大的黑痣、顯露無遺。

  “咕咚”一聲,華娜娜身子一軟,一P股癱坐在地上,嘴角抖動著說:“是,是曹仁義。”

  此刻,沒有一個人對華娜娜的確認發生疑義。

  杜仲坤急忙向蒲昭合和嚴振東使了個眼色,他們心領神會地眨眼之間用塑料布罩上了曹仁義的屍體。

  與此同時,華娜娜不知被什麽力量支配地噌地站起來,對杜仲坤說:“董事長,黎茜茜乘坐的班機還沒有起飛,得派人馬上把她截住,曹仁義準是她和周大海害死的!”

  杜仲坤抬腕看表:“黎茜茜乘坐的航班還有不到十分鍾就起飛了,想把她攔回來已經不可能了。再說,曹仁義的死是屬於自殺還是屬於他殺,還要做嚴格的法醫鑒定和慎密的調查研究才能確定,越是在這個時刻我們越不能感情用事。走,我們先回去吧,這裏的情況還是先由他們來處理。”他說著向蒲昭合和嚴振東表示拜托地點了點頭,同時表示感謝地緊緊與尤瑟夫握手致意。

  這個時刻的黎茜茜的確已在布達佩斯機場海關辦理完了出關手續。可是,為她送行的,既沒有趙岩,也沒有周大海,隻有光頭老四和猴子樣精瘦的老五。從黎茜茜剛才攜帶的兩個超大號旅行箱看,她此行是滿載而歸。除了她自己在步行街時裝店買了一身高檔的衣服外,周大海還慷慨解囊地給她買了不少匈牙利特產,凡是杜仲坤過去提到的公牛血牌葡萄酒和具有馬紮爾民族特色的馬皮酒壺以及水晶器皿和具有歐洲風情圖案的鉤花飾物都給她買了,就是杜仲坤沒有提到的諸如頗有匈牙利特色的作為酒櫃裝飾的“炮車”,可放在多寶桶的造型精製的煙鬥、啤酒桶等也給她買了,把兩個超大號旅行箱武裝得滿滿的。雖然黎茜茜攜帶的東西遠遠超重,但不用她擔心,周大海早已打通了機場海關的關節,暢通無阻地拖上了飛機。

  按說,黎茜茜此行是錢物雙豐收,又遊覽了布達佩斯、巴拉頓湖、山丹丹、埃格爾等匈牙利眾多的名勝古跡,應該心滿意足了,可是,她卻高興不起來。其主要原因是她要周大海給她辦理延期手續,她非要在回國之前找到曹仁義不可。周大海直脖子瞪眼地質問她,要是曹仁義一個月找不到莫非你也想延期一個月才回去?黎茜茜答,延期一個月就延期一個月,你不是說可以延期一周到兩周的時間嗎?周大海吼道,要是半年找不到曹仁義你他媽也要再呆半年?黎茜茜見周大海本意是不想再讓她在布達佩斯多呆,隻好退後一步地央求周大海幫她辦理哪怕多呆一周的延期,非常渴望見曹仁義一麵。誰知,周大海是王八吃秤蛇——鐵了心,就是一天也不想讓她再延期,堂而皇之的理由是匈牙利政府要舉行大選,在大選前後一律不辦理延長居留手續。為此,黎茜茜一直困惑不解。你周大海挖空心思把我帶到布達佩斯,不就是誠心要我幫你折騰曹仁義他們的嗎?才剛折騰了那麽一兩回,曹仁義就躲起來了。為此,你周大海不是告訴我不要急嗎,居留期限你可以幫助我延長,就是挖地三尺非把曹仁義找到不可!可是,才過了幾天,你周大海就出爾反爾地變卦了,不但一口回絕不能辦延期,而且還凶得像欠你八百吊錢似的。周大海為什麽變得像是害怕我老是爭著吵著要找到曹仁義,可這是為什麽呢?實在讓黎茜茜匪夷所思。所以,黎茜茜帶著行李去機場時,賭氣地不讓周大海送她。趙岩呢,隻是叫周大海捎了句話,說是有要事實在抽不出身,結果連麵兒都沒露。

  黎茜茜辦理完拖運行李手續,通過海關通道來到停在機場的一架小型中轉飛機的舷梯,神色悵然地回頭看了一眼,失望地歎息一聲,無奈地轉過頭來,兩滴噙著人生酸甜苦辣多種滋味的淚珠掛在缺少血色的臉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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