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斷東歐

第五章

　　可謂人逢喜事精神爽。

　　周大海駕駛著寶馬牌黑色高級轎車，嘴裏哼哼著學得半生不熟的匈牙利民歌《娶怎樣的新娘》：“正當年輕力壯，我來找個對象，隻是難得決定，娶怎樣的新娘？哎，哎，哎……”當他哼唧到“新娘”兩個字時，抻直脖子轉臉親了坐在身邊的咪咪一口，一副得意忘形的樣子。

　　這個被周大海喚做“咪咪”的俄羅斯姑娘名叫阿·伊·卡拉菲莉亞，剛滿二十三歲。她身材修長，看上去有一米七〇，腰身苗條而柔軟，發育豐滿的少女胸脯給人以春天的聯想，充滿生機和活力。長長的睫毛下，一雙迷人的眼睛撲閃著爛漫的風韻，白皙的臉頰的左側處有一顆黃豆粒大的黑痣，這越發平添了幾分妖嬈和誘惑。她的父親是當地有名的酒鬼，每天必喝，每喝必醉，每醉必對她母親施暴，所以，卡拉菲莉亞終年在恐怖中生活，變得對生活失去希望。幾年前，她父親因酒後傷人，且後果嚴重，便身陷囹圄，鋃鐺入獄。隨後，她母親又不幸遭遇車禍，造成右腿致殘，失去了工作能力，母女兩個人的生活變得異常拮據。一天，到俄羅斯不久的周大海在逛街時發現了異常美貌的卡拉菲莉亞，於是，便如蠅營逐腥般緊盯不舍。爾後，通過他俄羅斯的生意夥伴，了解到卡拉菲莉亞的家境，又通過那些人誘說卡拉菲莉亞到他的公司去應聘。周大海以高出別的雇員十倍的傭金將卡拉菲莉亞留在了自己的身旁，並委任以秘書頭銜。時下的女秘書，尤其是一些私企老板和一些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的女秘書，人們往往戲謔地冠以“小秘”稱謂。這種“小秘”之於老板幹的是“全活”，不僅陪工作，還要陪吃、陪玩、陪睡，較之一些娛樂行業的“三陪”還多一陪。周大海高薪聘用卡拉菲莉亞純屬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淫邪的魔爪不久便伸向了卡拉菲莉亞。周大海的這種行為雖然是乘人之危，不亞於打家劫舍，脅迫就範，可是，卡拉菲莉亞卻並沒有堅決拒絕。一來她對於周大海給予她優厚的報酬十分感激，這使得她母親不必再為生活哭泣歎息；二來也基於世風所致，俄羅斯人的性觀念較之中國人要開放得多，或者叫更實際得多。這樣一來，周大海貪色，卡拉菲莉亞圖錢，彼此各取所需。隨著周大海性虐狂作祟，每每使卡拉菲莉亞苦不堪言。可是，卡拉菲莉亞又不肯脫離周大海而失去優厚的報酬，所以，隻得痛苦地忍受。

　　緊隨周大海黑色寶馬牌高級轎車之後的是駕駛天藍色奔馳牌高級轎車的趙岩。此刻的趙岩沒有流露出像周大海那樣的得意，而是眉宇微蹙，沉麵凝思。他雖然上大學時主攻經貿專業，但對於傳統文化也知之甚博，諸如“行百裏路者半九十”、“行成於思，毀於隨”、“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等等之類的處世之道爛熟於胸，並時刻警策自己的言行。而今，他所思考的是降價甩賣旅遊鞋能不能形成一種態勢，即給相當一部分手裏擁有旅遊鞋的華商造成旅遊鞋已堆積如山的強烈印象，讓他們感到降價甩賣是大勢所趨，並且勢不可擋，等待觀望隻能是死路一條。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擁有相當數量的旅遊鞋，起碼要做到能夠在十天半月之中鋪天蓋地般地向市場傾銷。但是，要達到這個目標，僅僅靠周大海手裏的旅遊鞋是不夠的，即使加上自己手裏的一些存貨，恐怕也構成不了大浪排空的氣勢。那麽，怎樣解決後備貨源的問題呢？趙岩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解決的辦法。如果後備貨源問題解決不了，必將是虎頭蛇尾。讓擁有旅遊鞋的華商隻作壁上觀，其結果，周大海和他便端的是“東吳招親——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們兩個賠慘了不說，那周大海的父親也將難脫幹係！這是多麽可怕的後果啊！

　　“老板，你在想什麽？”坐在趙岩身旁座位上的厄爾妮凱·安麗娜早已注意到了趙岩的表情，關切地問。她總是習慣地對趙岩稱“老板”，不知是作弄還是愛稱。

　　趙岩知道安麗娜聰穎過人，但在這件事情上覺得告訴她沒必要，鬧不好還會適得其反。他微微一笑：“沒什麽，我這個人就愛琢磨事，特別是一開車，更容易思考問題，我們中國人有種說法叫做‘過電影’，就是把經過的事情梳理梳理，以防微杜漸。”

　　安麗娜也微微一笑，白皙的兩腮漾起深邃而迷人的漣漪：“你想的問題，待我悟到了，我會說給你聽的。”

　　“好，寶貝兒，到時候我一定洗耳恭聽。”趙岩一扭頭輕輕吻了吻安麗娜，既不熱烈，也不冷淡，力度適中，顯得含蓄。

　　安麗娜不僅人長得靚麗，其文化素養和家境也非同一般。她畢業於匈牙利醫學院，畢業後當過內科醫生。她父親在布達佩斯市區有兩爿商店，家資不菲。她的舅舅在匈牙利國家警察局供職，據悉還是個有一定實權的人物。安麗娜自幼喪母，父親又續弦，安麗娜的舅舅怕她與繼母難以相處，便將她接過來撫養。所以，她舅舅視她為掌上明珠，分外疼愛。

　　趙岩到布達佩斯後，通過與安麗娜父親的幾次生意，便博得了她父親的賞識和垂青。她父親覺得趙岩一表人才，且精明幹練，加之一口流利的匈牙利語，又是個經商的好手，將來一定會有所作為。她父親過去曾幾次去過中國，認為中國人吃苦耐勞，樸素本分。又覺得自己已經年邁，精力不濟，如果將安麗娜介紹給趙岩，兩個人結下秦晉之好，那麽他的商店不僅有人支撐門麵，而且還會老有所依。不久，他果然巧妙地讓趙岩與安麗娜相識。果然，兩個人一見鍾情，不久便喜結連理。隨後，安麗娜的父親又將布達佩斯市內的商店交給趙岩經營。趙岩又得商店又得美女，焉能不摒棄已是半老徐娘的牛秀秀！從此平步青雲的趙岩，一步跨入匈牙利的名流社會。平時，他除了與周大海單獨接觸外，與華人社區很少交往，以顯其卓爾不群。

　　周大海與趙岩一前一後駕駛著在時下隻有匈牙利上流社會才擁有的高級轎車，途經最負盛名的安德拉什大街和多瑙河上的第一座雄偉的石墩橋即“鏈子橋”，便進入屬於布達區域的城堡山。

　　周大海駕駛的黑色寶馬牌高級轎車在一處古羅馬遺址前戛然停下，他興致勃勃地對走出轎車的趙岩說：“來布達佩斯這麽長時間，隻顧生意的事了，還沒好好欣賞一下這裏的風光。現在到飯店吃飯還早點，安麗娜小姐，給我和咪咪當一當解說，讓我們也飽飽眼福，怎麽樣？”

　　“好哇，既然大哥有如此的興致，安麗娜，你就來個能者多勞吧。”攬著安麗娜腰部的趙岩又親昵地吻了她一下。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安麗娜的華語不僅熟練，並且還頗有些京味兒，足見其聰明絕頂。

　　被譽為鑲嵌在多瑙河上的明珠的布達佩斯，是十九世紀下半葉由布達、佩斯和古布達三城合並而成。周大海一行站立的地點，雖屬於布達地區，但基本上是原三個城市的接合部。加之此處為城堡山，鳥瞰左右，布達佩斯的名勝盡收眼底。右側，是雄峙多瑙河畔的蓋萊特山，層林盡染的山腰間，矗立著十一世紀中葉意大利威尼斯主教蓋萊特因到匈牙利傳教而珣難的塑像，在湛藍天幕的映襯下顯示著劫後複生的昂揚。再攀援而上，是一座中世紀式的古城堡，其實這是十九世紀中葉奧地利王朝稱雄匈牙利後的威懾標誌。山頂，是一尊高聳人雲的自由女神銅像，她雙臂直直地托舉一枚象征勝利的椋櫚葉，呼喚著自由和平等，昭示著生命與力量。繼續引頸右移，便是位於城堡山中央的皇宮。這座典型的巴羅克式建築，巍峨壯觀，氣派威凜，抖擻著當年奧匈帝國的傲慢。當脖頸轉到最大極限而由右向左，正前方便是名冠於世的多瑙河。每當聽到多瑙河的名字，耳畔便響起奧地利輕音樂作曲家約翰·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那旋律優美而醉人的圓舞曲，仿佛讓人看到了多瑙河的碧波蕩漾，水光亮麗。可是今日，多瑙河的河水由於遭受現代文明的汙染，已變得混濁不清。據說，從多瑙河打撈上來的魚，烹飪後還有氣油味兒。橫跨多瑙河而臂膀般挽起布達與佩斯的是一座頗負盛名的大橋。瞧，眼前這座最古老又最壯美的鏈子橋，還有與它相毗鄰的通體銀白色的，以曾是歐洲最美麗的哈布斯堡王朝王後即茜茜公主取名的伊麗莎白橋。能夠攝入眼簾的，還有與多瑙河平行的瓦茨大街。這條大街兩側充滿了神話和浪漫色彩的中世紀式的建築，也是一條高檔時裝街，是布達佩斯最繁華的場所。當目光向左移，一座恢宏的新哥特式建築矗立於水波天宇間，氣勢非凡，這便是匈牙利政府的神經中樞，即國民議會大廈，共和國總統和政府總理就在這裏辦公。目光掃描式移到布達左側，是其壯麗程度在歐洲堪稱第二的馬加什大教堂。教堂前，沿多瑙河畔一座新穎別致的漁人堡，又將此處的歐洲風情逭染到了極致。這山、這橋、這河、這皇宮、這國會大廈、這漁人堡，布局之典雅精美，錯落之有序，色澤之協調，簡直是鬼斧神工，渾然天成。

　　“今天兩眼算開了洋葷了！”周大海貪婪地收回目光，毫不遮掩地將右手罩在咪咪豐滿的乳峰上，並向趙岩飛了個淫邪的眼神，瘦削的臉上一副色相。

　　趙岩下意識地看了安麗娜一眼，見她神色肅穆，急忙壓抑欲望地抬腕看表：“大哥，咱們該……”

　　“對，對，該進去吃飯了，我的肚子還真他媽有點餓了。”周大海急忙搶過話碴兒，裝作紳士風度地做了個禮讓的手勢，“安麗娜小姐，請！”

　　位於城堡山的希爾頓飯店，前麵是迷人的漁人堡，稍近處矗立著一座高大的三層大理石圓壇，圓壇的第二層每一個角都飾有怪獸石雕，四周是粗大的羅馬柱，看上去顯得雄壯而威嚴；圓壇的頂端是開國國王聖·伊斯特萬的騎馬銅像，給人以高大肅穆之感。希爾頓飯店具有現代化建築風格，條狀的玻璃窗由地麵拔地而起，直插頂端，並在陽光下熠熠閃光。它與周圍的環境相互烘托，交映生輝，流光溢彩，為古老的氛圍注入了現代氣息，令人心曠神怡。

　　“坐，請坐！”周大海禮貌地向安麗娜讓座，頗有些小心翼翼的樣子，仿佛安麗娜有一種震懾力。相反，周大海對咪咪卻是輕慢而猥瑣，不計場合地摟摟抱抱和下作的摸摸索索，似乎在玩弄一個沒有尊嚴和意誌的木偶。咪咪呢，不嫉妒，也不反抗，的確似個玩物，任其擺弄。

　　希爾頓飯店在布達佩斯屬於一流，不僅裝飾豪華，服務門類齊全，而且西餐的質量堪稱之最。

　　“哎，老板，請趙總吃飯一定師出有名，能不能告訴我們弟兄一聲，也讓我們高興高興呀！”馬凱大大咧咧地笑著對周大海說。

　　“這可是商業機密，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子女。對吧，兄弟！”周大海看一眼趙岩，臉上一副難以掩飾的得意。

　　“喲，這麽說，比當年地下黨還守口如瓶呀？”馬凱抄起啤酒杯站起來，“兩位老板，還有兩位洋小姐，我馬凱祝你們美美滿滿，來，喝了這杯！”說完，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一陣響，滿滿一大杯啤酒灌進肚，然後一亮杯底，“幹！”

　　“好，幹！”周大海的其他幾個哥們兒也跟著一飲而盡。

　　周大海端起啤酒杯對趙岩說：“我們弟兄那就來個感情深一口燜。”他說著以杯代手，指著安麗娜和咪咪，“你們兩個除外，來，幹！”

　　“慢！”安麗娜本來要的是橙汁，聽完周大海的話立刻做了個製止的手勢，叫過服務員給她與咪咪各添了一杯啤酒，莊重地說，“卡拉菲莉亞小姐，端起來，幹！”

　　“幹！”咪咪在安麗娜的鼓勵和帶動下也一口氣喝了滿滿一杯啤酒。

　　“好，算我他媽的有眼無珠，低看安麗娜小姐了，我甘願受罰。”周大海掩飾尷尬地猛地抄起啤酒瓶，一揚脖子，“咕咚咚”一陣響，一口氣連灌了滿滿一瓶。

　　周大海之所以在安麗娜麵前不敢放浪形骸，且恭敬有加，是他感到安麗娜有一個有資產的父親和有一個有權勢的舅父，同時也感到安麗娜有一種內在的威懾力。她雖然秀色可人，修飾卻不刻意張揚，溫情脈脈而不逢迎，善解人意而不姑息。

　　“怎麽樣，安麗娜小姐，我周大海說話算數吧？”他搖晃著啤酒瓶，有些醉態地靦著臉“嘿嘿”一笑，掩飾尷尬地說，“我們在這個神仙呆的地方，喝個一醉方休，那才叫他媽勝似活神仙哩！”

　　周大海剛說完，安麗娜又教化他似的說道：“周老板，您隻說對了一半。不錯，這裏是天堂，但也是地獄。所以，神仙與魔鬼同在。”她說到這裏見周大海和趙岩臉上一片惑然，釋疑地說，“就在希爾頓飯店不遠處的九號，那幢黃色的樓就曾是一座監獄，在一八四八年至一八四九年，為推翻哈布斯堡王朝，爭取獨立戰爭的領導人科蘇特拉約什就在這裏被監禁過。科蘇特是我們匈牙利人不屈不撓的真正愛國者，就像你們中國的屈原、嶽飛、文天祥和死了胃裏都是草的楊靖宇。”

　　周大海不知從安麗娜的話裏悟出了什麽，臉一紅，但馬上支吾地說：“喲，想不到安麗娜小姐連我們東北的抗日英雄楊靖宇的名字都知道，你可真是個中國通！”

　　安麗娜莞爾一笑：“周老板過獎了，我不是什麽中國通，隻不過是從我父親那裏聽到一些有關中國的曆史，充其量是個排球中的二傳手。”

　　“好，二傳手，比喻得好！”周大海雖然心裏對安麗娜罵了句“騷貨，裝什麽假正經”，但表麵上卻是一副恭維的神態，笑嗬嗬地向安麗娜敬酒，“安麗娜小姐，我周某到匈牙利時間不長，可謂是兩眼一抹黑，今後屬於布達佩斯地麵兒上的事，看在我與趙老弟的情分上，還請多多關照。”

　　精明的安麗娜知道周大海話中的特殊含義，臉上雖依然笑吟吟的，但話出口卻水靜無波：“周老板不必客氣，隻要我能幫上忙的，當然甘願效勞。”

　　“好，就衝您這句話，我再——”周大海抄起啤酒杯，一個“幹”字未出口，目光像被釘住似的不動了。他發現在距他們不遠處的一張餐桌上，坐著華娜娜、杜仲坤、司馬小媛和杜仲坤的女兒湘湘。

　　而就在此刻，與周大海雙目相對的杜仲坤拿著酒杯站了起來，向神色慌亂的華娜娜安撫地一笑，鼓勵地說了句：“走，陪我結識一下周大海去。”說罷，步態從容地朝周大海走去。顯然，他從華娜娜嘴裏已經知道了周大海。

　　“這——”華娜娜仍然猶豫不決，擔心周大海見了杜仲坤會仇人眼紅。何況周大海身邊又有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鏢，萬一鬧翻了，杜仲坤肯定會吃虧，所以她不知如何是好。

　　“董事長叫你去，你就放心去吧。不然他一個人也說不清楚。”司馬小媛勸慰地走到華娜娜麵前，並用放在華娜娜後背的手輕輕推了她一把。

　　就這樣，華娜娜咽了口唾液，借以穩定了一下心情，被半推半就地緊趕幾步追上了杜仲坤。

　　周大海雖然沒有見過杜仲坤，但是通過杜仲坤的神態看出他就是杜仲坤，臉上不禁泛出仇視的獰笑，暗暗擺出一副馬上要進行決鬥的架勢，目光陰鷙地盯著杜仲坤。

　　杜仲坤已經預料到了周大海會凶相畢露。像他這樣的紈袴子弟，倚仗其父親的權力，成為當地的惡少。這種人雖目空一切，性情暴戾，凶惡酷虐，但他們又有外強中幹和色厲內荏的一麵，尤其是對於真正的強者，他們還是畏懼三分而不敢輕易造次的。所以，杜仲坤走到周大海麵前，不卑不亢地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娜娜的丈夫周大海。哎，娜娜，我沒有認錯吧？”他說著一扭頭，有意識地問了華娜娜一句，然後自信地一笑。

　　“嗯。”華娜娜以警告的目光瞪了周大海一眼，向杜仲坤一點頭。

　　“這麽說，我還沒有張冠李戴嘛，嗯？”杜仲坤以特有的目光看著華娜娜，“哎，我說娜娜，大海到了布達佩斯你怎麽沒有告訴我一聲呢？我和你爸爸是老戰友，你到匈牙利來又是我受你父親之托，要是論起輩分來，大海還得叫我叔叔哩，對吧，嗯？大海，今天在這裏見到你，也是幸會。來，為了慶賀我們異國相逢，幹上一杯！”

　　杜仲坤這番話講得是又得體又藝術。為了不致於與周大海一見麵就劍拔弩張，他首先向周大海亮明，華娜娜到匈牙利來是她父親的托付，可不是我杜仲坤拐騙你的妻子。同時，又向周大海發出警告，你周大海與我相比純屬小字輩兒，我杜仲坤可是正宗的行武出身，你要是膽敢窮兵黷武，我的拳腳可不是吃素的。你周大海不要不抬舉。

　　果然，周大海從杜仲坤的話語中感到了一種威懾，他強抑憤懣地與杜仲坤握了握手，但酒卻沒有喝，臉卻聾拉得像頭驢。

　　機警的趙岩雖然從杜仲坤的話語裏聽出了一些眉目，但終究還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便以守為攻地向杜仲坤問道：“請問，您貴姓？”

　　華娜娜還沒等杜仲坤答話，搶先說道：“他就是匈牙利炎黃國際貿易股份有限公司的杜董事長。”

　　“我姓杜，名仲坤，合在一起就叫杜仲坤。請問您是——”杜仲坤回報給趙岩一個祥和的笑靨。

　　“喲，杜董事長，您的鼎鼎大名如雷貫耳，幸會，幸會！我叫趙岩，到布達佩斯不久，可謂初出茅廬，今後，還得請杜董事長多多關照。您是——”趙岩向華娜娜一扭臉問道。

　　杜仲坤也搶先替華娜娜回答：“喲，你怎麽連她都不認識？看你與大海的樣子，好像是哥們兒嘛。”

　　“是，周老板是我大哥。”趙岩不加掩飾地回答。

　　杜仲坤哈哈一笑：“那她就是你的嫂子嘍。看來，你們是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哪！”

　　趙岩聽罷假裝一怔，表示責怪地問周大海：“哎，大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大嫂在布達佩斯，怎麽沒聽你說過呢？”周大海有些氣急敗壞地吼道：“什麽他媽的大嫂？這騷貨早已背叛了我，跟著別的男人跑到布達佩斯來了！”

　　“周大海，你不要胡說八道！”華娜娜指著周大海痛斥。周大海臉色發青：“我胡說八道？你他媽以為我不知道呀？你不但跟著別的男人跑到布達佩斯，最近還跟一個姓曹的男人傍在了一起！”

　　“你胡說！”華娜娜這一聲痛斥雖然罵出了口，但缺乏底氣，聲音中帶著明顯的心虛。

　　周大海粗脖子漲筋地冷冷一笑：“我他媽胡說也好，不是他媽胡說也罷，反正我已經戴上綠帽子，就不怕被人譏笑了。你他媽要是有種，就當著這麽多人如實回答，那個姓曹的是不是你的傍家？你說，你他媽說呀？！”

　　“你要叫我說也可以，你先回答我，這個俄羅斯姑娘和你是什麽關係？”處於被動的華娜娜看到周大海身邊的卡拉菲莉亞，似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立刻發動反攻。

　　“你他媽不要倒打一耙！”

　　“怎麽，膽怯啦？”

　　“誰他媽膽、膽怯啦？”

　　“你不膽怯為什麽不敢如實回答？”

　　“回答就回答，莫非老子怕你這個臭娘們兒不成？”

　　“你有種你就說！”

　　“說就說，”周大海一把將卡拉菲莉亞拉過來，“她是我的情婦，我給她起了個愛稱叫咪咪。怎麽著？告訴你了，你還敢把老子怎麽樣？！”

　　“周大海，你無恥！你卑鄙！”

　　“騷娘們兒，你他媽敢罵我？”周大海惱怒地一捋衣袖，衝著華娜娜抬手就打。

　　“哎，君子動口不動手嘛。”杜仲坤伸手抓住周大海掄過來的胳膊，暗暗一運氣，就見周大海疼得咧開了嘴，但他又不好意思喊疼，那樣豈不顯得自己是個草包熊蛋了嘛！

　　“她是我老婆，輪不著你管！”周大海忍著疼痛，想用力掙開杜仲坤的手。

　　“大海，娜娜的事情怎麽會輪不著我管呢？你要是沒記住，那我就再告訴你一遍，我是娜娜的叔叔。”杜仲坤不急不惱，笑容可掬，那表情一副輕裘緩帶的從容大度。

　　趙岩看出了杜仲坤身手不凡，急忙以解勸的方式幫助周大海解脫了被杜仲坤抓住的胳膊：“大哥，有話好好說嘛。來，杜董事長，我們初次相見，還沒有相互介紹介紹呢，坐。還有大嫂，坐，坐吧。”

　　說起杜仲坤的不凡身手，一般人難以匹敵。他祖籍豫東，幼年隨父母人蜀。少練武術和道功。武功家傳“形意”，外師“太極”，兼及“劍門”。參軍後，雖然軍旅生涯緊張艱苦，但他更懂得作為一個軍人需要文武兼備，所以，在苦習高射炮兵戰略戰術的同時，對武功仍篤誌勤學。他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機會，造訪名師，博學多聞，兼收並蓄，並為我所用。從而使他的武功爐火純青，在家傳的基礎上產生了巨大的飛躍。每當行家看過他的形意拳功法後，都不禁嘖嘖稱奇。其一招一式，出神入化，內載五進、連環，兼龍、虎、鷹、蛇、鶴、猴、鼉等形俱備，並像其形，取其意，形神兼備，神形合一，真可謂“起如風，落如箭”，剛柔相濟，致硬致柔。如果出手見招，不見皮肉傷，卻可筋骨損。難怪杜仲坤抓住周大海的胳膊稍稍一運力，就令周大海疼痛得難以忍受。

　　這時，受到驚嚇的湘湘跑過來拉住華娜娜的手，帶著哭腔說道：“娜娜阿姨，咱們走吧？”說著怯怯地看了一眼周大海。

　　華娜娜看到湘湘畏懼的樣子，安撫地說：“湘湘，不怕，有你爸爸在，他們不敢欺負阿姨。”

　　趙岩聞聽連忙對杜仲坤說：“杜董事長，這是令愛？”杜仲坤一點頭：“對，是我的女兒。”

　　周大海隨著杜仲坤的回答橫了湘湘一眼，那目光儼若眼鏡蛇的芯子一樣駭人。

　　趙岩覺得在湘湘身上找點話由可以擺脫周大海被動尷尬的局麵，連忙笑眯眯地對湘湘說：“告訴叔叔，幾歲了？”

　　“五歲。”

　　“才五歲就長這麽高？湘湘，告訴叔叔，你爸爸都叫你吃什麽好東西呀？”

　　周大海見趙岩是沒話找話，心裏不悅地罵了一句“放著他媽的正題不講，給個小孩子逗他媽什麽貧”，又自知再與杜仲坤和華娜娜僵持下去沒有便宜可占，便悻悻地向馬凱等幾個想幫手也不知道怎麽幫的隨從一揮手：“走！”但當他剛走出幾步，卻又猛地轉過身來，衝著杜仲坤和華娜娜一咬牙，“姓杜的，還有你這個騷貨，咱們的事兒沒完！”說完氣呼呼地衝出了大廳。

　　被晾在一邊的趙岩意識到周大海沒有領會他方才的苦心，急忙強作笑顏地對杜仲坤和華娜娜說：“杜董事長，那我們就先走一步。這次隻是初次見麵，以後交談的機會還多得是，如果杜董事長不嫌棄，我改天一定登門拜訪。哎，嫂子，我們認識了，就變成一家人了，以後有需要小弟的地方，盡管吩咐，我一定甘願效犬馬之勞。對不起，告辭了。”說完，他極力保持穩重地走出希爾頓飯店，衝著周大海的背影惡狠狠地罵道：

　　“十足的蠢驢！”

　　緊隨趙岩身後的安麗娜冷不丁地說：“我對方才周大海和那個叫華娜娜的表演好有一比。”

　　“什麽？”趙岩立刻止步。

　　“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叫做狗咬狗一嘴毛。”

　　“行啦，我的姑奶奶，別再賣弄了。”趙岩說著拉了安麗娜一把。

　　“什麽叫賣弄？”安麗娜顯然不懂這個華語中的詞匯。趙岩急不得惱不得，隻得回答：“賣弄，就是誇耀的意思。”他怕安麗娜不明白，又補充道，“就是別人說你漂亮，你就別再手舞足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