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四章

  “哎,該起床了!”華娜娜一撩眼皮發現窗外發白了,急忙一麵穿衣服一麵催促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的曹仁義,“你看看都幾點了,晚上不睡早晨不起!”

  曹仁義嘴裏咕噥了幾聲,不情願地睜開眼,見華娜娜已穿上了衣服,不悅地說道:“誰叫你昨天那麽晚回來!”

  “你瞎說,十點不到我就進屋了,晚什麽?”華娜娜橫一眼慵懶地躺著不願起來的曹仁義,“你一晚上都沒夠,早晨能有精神嗎?我可跟你說清楚,今天上午你一個人在‘四虎市場’盯攤兒,我可能中午才回來。”

  曹仁義伸個懶腰坐起來:“什麽叫一晚上沒夠,我不才幹了三回?再說,幹這種事是生理需要,也證明我愛你,對不對?”他說完“嘿嘿”一笑,忽然想起華娜娜後麵說的話,臉上的笑紋刀刮似的不見了,“我說娜娜,你聽我句勸好不好?我們現在是羅鍋兒上山——前(錢)緊,又本小利微,叫我說,我們趕快想法把積壓的十幾箱旅遊鞋賣掉才是正理。”

  華娜娜知道曹仁義打心眼兒裏不願意叫她攙和杜仲坤的事兒,現在還不能說他在自己與杜仲坤的關係上像司馬小媛那樣多心,而主要的是他覺得自己應該先顧自己。在國外,更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個人。沒必要分心為別人做嫁衣裳。所以,她立刻回駁道:“要不說你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呢!你不想想,人家那麽低的價錢大張旗鼓地甩賣,布達佩斯又是這麽個屁大的地方,就那麽幾個市場,誰會瞎摸合眼地放著便宜貨不買到我們這兒來呀?如果我們也像他們那樣出血甩賣,還不賠個底掉嗎?既然如此,我要是能夠幫助杜董事長他們弄清楚那些人搞甩賣的真實原因,想法製止住他們,我們自己不是也受益嘛!再說,古人講唇亡齒寒,要是杜董事長他們這樣的大公司都倒了閉,我們還不是得跟著倒黴,你怎麽、連這點理兒都看不清楚呢?”華娜娜之所以在後一句話上頓了一下,是本想說“你怎麽那麽鼠目寸光”,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使用“鼠目寸光”這個尖刻的字眼兒,會刺傷曹仁義的自尊心,於是改了說法。

  “好,是我鼠目寸光,是我自私自利,行了吧?我心甘情願一個人去盯攤兒還不行嗎?”曹仁義穿好衣服,去洗漱時沉著臉說。

  華娜娜“撲嘛”一笑:“哎,我可沒說你是鼠目寸光和自私自利呀,這可是你自己給自己下的結論。”

  曹仁義“嘿嘿”一笑:“好,好,就算我是不打自招,行了吧?哎,我說老婆,不過還要先叫我填飽肚子。”

  “誰是你老婆!”華娜娜嬌嗔地推了曹仁義一把,“說吧,早點想吃點兒什麽?”

  “不叫老婆叫什麽?叫傍家或者叫情人,你愛聽呀?”

  “行啦吧你,別耍貧嘴了。說,想吃點兒什麽?”

  “昨天晚上搞了那麽多回,消耗太大,該補補了吧?沏杯濃咖啡,用微波爐烤兩個三明治,再煎兩三個荷包蛋。”

  “討厭,”華娜娜板住笑,剜了曹仁義一眼,T情地罵了句,“吃這麽多,豬!”

  早飯後,華娜娜臨出門前習慣地一照鏡子,發現兩個眼圈有點發青,不由得自嘲地一笑。她知道這是性生活過頻和睡眠太少的緣故。曹仁義身體壯得像頭犍子牛,自從兩個人傍在一起後,他天天晚上除了想幹那事就不想別的。你不讓他幹,他就死皮賴臉地磨煩起來沒完,要麽就采取痛苦難捺的辦法,或光著身子躺在地上不起來,或三更半夜隻穿著內衣跑出去,或難以忍受地抽自己的耳光,華娜娜怕他折騰病了,每每都滿足了他。好在,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還不長,華娜娜除了自己也有這方麵的要求外,至於次數多的問題她相信隨著兩個人相處時間的延長,曹仁義就不會總有那麽大的勁頭了。據報紙上講,新婚夫妻如漆似膠隻有三十個月的時間。何況男人更是圖新鮮,新鮮勁兒一過,就又看著別的女人好了。不過,華娜娜給曹仁義定的一條規矩他還是做到了,即在黎明前後那段時間不許做愛。因為她一想起當初惡魔一樣的周大海給她製造的“黑色黎明”,就會毛骨悚然,渾身起雞皮疙瘩。

  隻要是天氣晴朗,布達佩斯的天會分外藍,如同水滌過一樣纖塵不沾,藍得透明,藍得深不可測,並使人感到有些詭秘。倘若你從中得到某種領悟,會引起一陣急速的心跳。

  華娜娜為了不顯山不露水,有意晚動了一會兒身,待她趕到“中國商業城”,已是人群熙攘了。

  對於“中國商業城”,華娜娜還是比較熟悉的。這座“中國商業城”是由一個旅匈華商搞起來的,由於選址有問題,交通又閉塞,加之“四虎市場”不但規模比其大,而且啟動早,已經吸引過去了絕大部分華商,“中國商業城”的老板雖然挖空心思地想了許多辦法,但較之“四虎市場”的紅火程度仍相差甚遠。

  可是今天,顧客卻比往常驟然增加了許多。其中的主要原因是昆侖集團國際貿易股份有限公司掀起來的降價甩賣旅遊鞋。

  哪裏顧客最多,那裏準是昆侖集團國際貿易股份有限公司的攤位。華娜娜來到一個顧客蜂擁的攤位前一問,果然如此。

  “請問,這種旅遊鞋怎麽賣?”華娜娜費了很大氣力擠到攤位前,拿起一種名牌旅遊鞋問道。

  一個腦袋剃得像陳佩斯似的小夥子翻了華娜娜一眼:“不零賣,隻批發!”

  “批發一箱合多少福林一雙?”

  “一千六!”

  “多少?”華娜娜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禁又問了一遍。這種名牌旅遊鞋,在國內市場也要賣三百多元人民幣。就算是直接從廠家進貨,加上運費和關稅,一雙最少也要合兩千四百多福林,如今他們一雙隻賣一千六百福林,折合人民幣隻有一百元,連成本都收不回來呀!像他們這樣批發,一雙就要賠八九百福林,一箱要賠多少?一貨櫃又要賠多少?他們有多少錢禁得住這麽折騰呢?這些人不是著了魔又是什麽?!

  “大家聽清楚了,批發一箱以上每雙合一千六百福林!”那個腦袋如電燈泡一樣閃著亮光的小夥子顯然被華娜娜問得有些煩,索性可著嗓門向爭著購買旅遊鞋的黃皮膚黑頭發的中國顧客和大鼻子藍眼睛的洋顧客大喊了一聲。

  “我問你,你們這麽便宜批發,得虧多少?”華娜娜的問話帶有明顯的質問。

  那個光頭小夥子一翻眼珠:“廢話,有賠錢做買賣的嗎?”

  “你算過沒有,你們這個批發價連成本都收不回來,還去賺誰的錢呀?”

  “嗨,我說你這個人,我們賠也好,賺也罷,這是我們的事兒,與你有什麽相幹?嘁——!”

  “可你們知道不知道,你們這麽降價甩賣,不僅衝擊了整個旅遊鞋市場,還要迫使廣大華商也都要跟著你們一起降價!”光頭小夥子聽了華娜娜帶有挑釁性的詰問,眼珠子瞪得溜圓:“嗨,我說你這個人簡直是莫名其妙,我們賣我們的貨,又沒有幹涉別人,別人降不降價與我們有什麽相幹?!”

  “怎麽不相幹?你們降價甩賣,別人不降價就造成貨物積壓;要跟著你們降價甩賣就要血本無歸,你們這麽做損不損?”“哎,我看你今天到我們這裏來是成心找碴兒,你說誰損啦?”

  “說你們損還沒說完哪,你們這麽一來會坑害成百上千的中國人,還叫不損呀?!”

  光頭小夥子見華娜娜似乎來者不善,再說自己忙得肆脖子汗流,哪有工夫與她爭辯,於是,沒好氣地一指身後的攤屋:“損不損我管不著,我是打工的,隻知道賣苦力,你有本事到後邊屋裏找我們的老板理論去,今天我們老板正好到這裏來坐鎮指揮。”

  “找就找去,我正想見識見識你們老板是個什麽人物呢!”華娜娜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於是,她悻悻地說完,抬手理了理頭發,似乎大有歌劇《洪湖赤衛隊》中的韓英那“砍頭隻當風吹帽”的悲壯與無畏。

  然而,當華娜娜大步跨進攤屋的一刹那,雙腿似木樁般戳在原地,整個身子速凍般僵直,眉眼也失去了動感,臉變得如黃表紙一樣失去血色,嘴唇驚悸地哆嗛抖動,駭然的目光似魂魄出竅般失去了神采。從她的神態看,似乎麵前突然出現了一條巨大的“噝噝”地吐著紅紅芯子的眼鏡蛇,又如眼前遇到了一隻張著血盆大口而利齒似匕首的猛虎,抑或狹路相逢地遇到了一條餓得眼睛發藍的惡狼。

  “你——”華娜娜發自丹田地驚呼了一個“你”字,後麵的氣流便被凝固在喉嚨裏,怎麽也化解不開了。

  那麽,使華娜娜感到如此恐怖的人物是誰呢?

  周大海——華娜娜曾在國內像躲避瘟疫一樣的丈夫。

  難怪華娜娜驀地看到周大海被嚇呆了。此時,她覺得恍若夢境,感到這是不可能的事實。於是她拚命地眨眨眼睛,麵前的周大海還是周大海。她又下意識地用手指狠狠擰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立刻覺得刀割一樣疼,說明自己並不是在做夢。她還懷疑是不是有人在搞惡作戲,用蠟或泥巴塑了一個假的周大海,目的是嚇跑她,不讓她多管閑事,可是,她睜大眼睛仔細端詳了一下距她不遠處坐在椅子上的周大海,分明是在向她笑,而且那種特有的笑容裏帶著十足的敵意與猙獰。

  “想不到我們今天是有緣萬裏來相會呀!”一臉獰笑的周大海看著呆若木雞的華娜娜,本來就似獐頭的腦袋剃成了青亮青亮的禿瓢兒,一雙鼠眼眯成了兩條線。他將手中的香煙在麵前的煙灰缸裏狠狠地一撚,忽地站起來,拉過站在他身邊的一個年方二十歲出頭的俄羅斯姑娘,“咪咪,嗨,還有你們!”他向屋裏的其他人一揮手,“我來給你們引薦一下,這位,”他用手一指華娜娜,“就是我的太太,華娜娜女士!”

  “太太?”這個被周大海喚作咪咪的俄羅斯姑娘見周大海將華娜娜稱之為“太太”,不解地重複了一句。

  “噢,我的傻咪咪,你連太太是什麽玩藝兒都不懂?太太就是老、妻子,也有叫內人和堂客的,還可以稱做糟糠和‘哎’的。更明確地說,就是晚上和我睡在一張床上的女人和娘們兒!”

  “哈哈哈……”周大海猥瑣地對華娜娜身份的詮釋,引起他的幾個哥們兒一陣大笑。

  “喲,這麽說,這不是嫂子來了嗎?”其中一個站在周大海身旁的膀乍腰圓的壯漢聽周大海說完,上前一步,對華娜娜說,“嫂子,我叫馬凱,高頭大馬的馬,凱歌高奏的凱,是周大哥周老板的哥們兒,也是從沈陽過來的。嫂子,您怎麽在匈牙利呀?哎,我說大哥,嫂子在匈牙利的事兒怎麽沒聽您說過呀?嫂嫂,坐坐。”

  “我說馬弟,你此刻問這問那,是不是話有點多了?”周大海瞥了馬凱一眼,話音裏含著嚴厲訓斥的威凜“嘿嘿……”馬凱當眾受到周大海的斥責,尷尬地一笑,急忙退後一步回到原地。

  周大海以玩弄的目光把華娜娜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刷”了幾遍,冷冷一笑:“你是我太太,就是這兒的女當家的,也叫二號人物。我的哥們兒請你坐下,來,我身邊這把交椅就是你的,坐吧!”他說著把咪咪往外推了推,示意叫華娜娜挨著他坐下。

  叫咪咪的俄羅斯姑娘像個擺設似的往外挪了挪,臉上沒有絲毫的不悅和反感。

  華娜娜站在原地沒動,臉上表情仍然發木。

  “嫂子,大哥說了叫您坐,您就坐唄!”周大海的幾個哥們兒表情不一地嚷嚷道。

  華娜娜仍一動不動。

  “哎,我說你他媽是聾了還是啞了?你沒聽見我和我的哥們兒們叫你坐下嗎?”周大海黧黑的臉蛋子變得發青,又變得青中帶紫,顯然要大動肝火,“我告訴你,你狗日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私自背著我跟著別的男人跑到匈牙利來的事兒,我還沒跟你算賬呢!我問你,你今天跑到我這兒幹什麽來啦?!”

  此刻的華娜娜之所以沒有反應,是她覺得自己內心出現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空虛,這種空虛是由於突然遭到致命的帶毀滅性的打擊造成的,而製造這種滑稽、荒唐、無情的玩笑者,又是那樣的殘酷無道。人生為什麽竟是這樣血淋淋的殘酷無情呢?

  華娜娜聽到周大海的問話,呆癡的目光方開始解凍,臉色也由白變紅,最後陡地上升為情緒激憤:“周大海,你先告訴我,你們為什麽低價甩賣旅遊鞋?”

  周大海過去從來沒見華娜娜動過肝火,眼下發現女人動起怒來也令人畏懼,何況華娜娜又是一個曾被他嚴重傷害過的女人,憤怒起來就更具有震懾力了,所以周大海回答華娜娜的質問還真有點膽怯的成分:“你,你管得著嗎?”

  華娜娜大概應了“風助火勢”的哲理,對周大海越發無忌:“你知道不知道,你們這麽犯神經,有多少中國人要受到連累?!”

  “你他媽說誰犯神經哪?”周大海當著這麽多哥們兒的麵兒受到華娜娜的指責,臉上哪裏掛得住,本來他就覺得方才的幾分膽怯大失水準,十足的跌份。於是,便騰地站起身,兩隻小眼睛冒著鷹隼一樣犀利凶惡的光芒,橫亙著幾條“車道溝”的額頭,蒸騰著鬼魅般陰森寒冷的雲翳,那扭曲的臉,具有蛇的狠毒和狼的凶殘。

  “你們不犯神經,為什麽這麽甩賣?連本錢都收不回來,這是正經生意人幹的事兒嗎?”華娜娜依然氣很粗,一掃過去對周大海的畏懼,冷目相對,不肯示弱。

  “你個騷貨,別他媽給臉不要臉!你跟個狗男人背叛我私奔,溜到這布達佩斯來,老子還沒跟你算賬呢!你他媽倒找上門來質問起老子來了,我問你是吃了熊心了還是吃了豹子膽了?我正告你,如果你不馬上給我滾蛋,休怪我翻臉不認人!”周大海像個怒獅似的咆哮著,唾沫星子箭鏃樣射向華娜娜的臉。

  華娜娜見周大海一副窮凶極惡的樣子,又看到他的幾個哥們兒也變得凶神惡煞,頓時感到有羊入狼群之險,她知道,周大海心狠手辣,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再呆下去凶多吉少,便壯著膽子喊了句:“周大海,我也告訴你,你們再這樣胡鬧下去,不會有好報應!”喊畢,轉身離去,腳步之快,仿佛身後有人舉著大棒。

  “騷娘們兒,我不會有好報應?哼,他媽的,咱們走著瞧!”周大海怒不可遏地衝著門外大吼,那略帶嘶啞的聲音,酷似一隻狂暴的惡犬。

  華娜娜是怎麽離開周大海,又是怎麽回到“四虎市場”的,她已經記不清楚了,隻是一P股坐在曹仁義身旁的椅子上,死死地咬著下嘴唇。隻見她臉色煞白,額頭上直冒冷汗,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兩眼噙著憤懣的淚花,也不說一句話。此刻的她,除了憤怒還是憤怒。她覺得身後有一雙毛森森的大手,在冷酷地作弄她,陷害她。不然,周大海怎麽會從國內跑到匈牙利來?這不是太離奇,太使人不可思議了嗎?要不是自己身在其中,準會認為這是寫小說的瞎編亂造的。

  “你這是怎麽啦?你說話呀?”曹仁義見華娜娜神態過於反常,急忙問道,“莫非他們欺負你啦?罵你啦?打你啦?嗯?你說話呀?!”

  華娜娜突然“哇”地一聲哭了,雙手掩麵,肩胛一聳一聳的,哭得好不傷心。她從周大海的話中聽出來,周大海跑到匈牙利來,並降價甩賣旅遊鞋,原來是為報複杜仲坤的。因為,他認定是杜仲坤把她拐帶到國外來的,懷有奪妻之恨。像周大海這樣狠毒的人,能與杜仲坤善甘罷休嗎?本來,杜仲坤把她帶到匈牙利完全是為了搭救她於水深火熱,結果周大海跟人家結下了仇,企圖用降價甩賣旅遊鞋置人家於死地,這樣,杜仲坤的一番好心不但沒有得到好報,反而要無端蒙受劫難,實在是對不起人家呀!周大海呀周大海,你這該千刀剮的,真是一副蛇蠍心腸!不行,要馬上找到杜仲坤,將周大海的企圖告訴他。於是,華娜娜一抹眼淚站起來就走。

  “哎,該吃午飯了,你又要幹什麽去?”曹仁義見攔也攔不住華娜娜,隻得衝著她的後背喊。

  華娜娜頭也不回地答:“你先吃吧,有些事兒回頭我再告訴你!”

  “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

  曹仁義聽後,懊喪地歎口氣:“活見鬼!”

  與此同時,周大海也正處於哀怨和懊喪之中。

  方才,他接到國內一家外貿公司的電話,通牒般地責令其從速返還拖欠該公司多達幾十萬元人民幣的貨款,並明確告之,準備給其發運的旅遊鞋及服裝已經凍結,不還清欠款,不再給他提供貨源。

  “媽的,你們不給老子貨,就休想從老子手裏拿到一分錢!哼,活人還能叫尿憋死?國內大量積壓貨物又找不到出口的單位多得是,想拿老子的糖,休想!”周大海氣憤地放下電話,頭一揚,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般的無所畏懼。

  誰知,周大海剛要點著一枝煙,他的一個小兄弟急如星火地交給他一份傳真。發文者是周大海的表哥。他的表哥在傳真中告訴他,因為他長期不償還銀行的貸款,並且他在貸款時是打著他父親的旗號與銀行的一個人做的手腳,現在銀行的那個人犯了事,供出了他們的違紀行為,銀行已向法院起訴,法院將立案受理。周大海的母親叫他表哥轉告他,要他務必想盡一切辦法,盡快償還銀行的貸款,不然他本人不但要承擔刑事責任,而且還將累及他父親的烏紗帽!

  “媽的,真是‘屋漏偏遇連陰雨’,怎麽催債鬼們都他媽的一起找上門來啦?!”周大海氣急敗壞地“砰”地一聲把傳真件連同手掌往桌子上砸去,臉漲得像個紫茄子。如果說,周大海對前一個電話中涉及到的債務和發貨尚可抵擋的話,那麽,他看罷他表哥發來的傳真後,實感到有些難以招架了。關於他將承擔什麽狗屁刑事責任,周大海一點兒都不在乎。你國內的法院要立案就立吧,我周大海在國外,並且懷裏不但揣著匈牙利的護照,還有俄羅斯和羅馬尼亞等三四個國家的護照,要是真的事態嚴重,買張飛機票就溜到西歐的一些國家或者美國去了,你國內的法院奈何得了我什麽!問題的要害是國內的法院立案受理,將“拔起蘿卜帶起泥”,很可能要牽連到他家的老頭子。雖然,他向銀行貸款時,隻是打著他父親的旗號,但是,他父親也向銀行的那個人打過招呼。在國內,大人物的招呼就是指令就是法律,下級就得聽就得照辦。如果不聽不照辦,也可以,那隨便找個名目你就得給我乖乖地滾蛋!深諳中國政治和現狀的周大海心裏明鏡似的,他家老頭子這棵大樹無論如何不能倒。要是倒了,他們家可就真的成為“猢猻散”了。他不僅變成被家人乃至三親六故失去攀附的人們憎恨和仇視的眾矢之的,而且,他在國內再也沒有可拉大旗作虎皮騙取貨源的資本了,這豈不是真正地斷了他的命根子嗎!正因為周大海懂“政治”,也知道運用不正當的手段向銀行騙貸是顆政治炸彈,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引爆,所以,他在出國時使出渾身解數運動了幾個廠家和外貿部門賒給他一大批貨物,先在俄羅斯狠撈了一把,接著又轉戰到匈牙利,企圖再賺上一筆,然後就先把銀行的貸款還上,免得禍起蕭牆。

  當然,周大海從俄羅斯轉戰到匈牙利,主要是聽說匈牙利的生意好做,同時也不排斥到匈牙利以後找一找華娜娜。但是,找到華娜娜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夫妻修好,而是要叫那個把華娜娜帶到匈牙利的男人懂得他的這種行為是拆散人家的夫妻生活,是奪人之愛,因而要叫他嚐嚐報複將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兒。他到了布達佩斯不久,就偵察清楚華娜娜的下落,以及把華娜娜帶到匈牙利來的杜仲坤的底細,並從中掌握了杜仲坤方從國內發來十幾個貨櫃的旅遊鞋。他覺得這是天賜良機,正好前不久他也從國內進了十幾個貨櫃的旅遊鞋,並與杜仲坤進的旅遊鞋的價格相當,於是便決定來個降價甩賣,以價位優勢鋪滿市場,造成杜仲坤和從杜仲坤手裏進貨的貨商們手裏的旅遊鞋滯銷。生意人懂得,積壓貨物就是積壓資金,貨物賣不出去,投進去的本錢就等於沒錢。如果杜仲坤也像周大海一樣降價甩賣,那他就會連一半的本錢都收不回來,那豈不賠慘了!可是,周大海降價甩賣不是也要賠錢嗎?回答雖然是肯定的,但是,周大海不怕。為什麽?其中一個關鍵的差別則在於,周大海了解到杜仲坤是用現款進的貨,而他的貨卻是通過關係沒有從自己腰包裏掏一分錢,即是先銷售後返款。因此,他賠得起。雖然,他與國內的有關單位在簽訂供銷合同時,也白紙黑字明確寫著返款金額和返款日期,但那不過是君子協定,像周大海這樣的無賴是極懂得這種遊戲規則的,如果到了返款日期,隨便編造個諸如:貨櫃沒有按期到達,或者所在國的海關認為貨物的價值與報關單據上填的價值不符,人家認為有逃稅行為而把貨櫃扣住了,要麽就是貨櫃裏的貨物質量參差不齊賣不出去,等等,發個傳真告之對方一下就行了。這樣一來,周大海打算降價甩賣旅遊鞋,既可以立刻籌措一部分償還銀行貸款的資金,又能達到狠狠報複杜仲坤的目的,不失為一箭雙雕。

  然而,令周大海始料不及的是國內的銀行和法院要動真格的了,這一切不僅打亂了他的計劃,而且也讓他亂了方就在這時,趙岩帶著他那個年輕美貌的名叫厄爾妮凱·安麗娜的匈牙利姑娘春風得意地走了進來,開口就調侃地說:“喲,周老板,怎麽外麵陽光明媚,屋裏卻陰得要下雨呀?”

  周大海知道是趙岩看出他神色不爽,便一擺手叫他的幾個哥們兒出去,說他有要事與趙岩相商,隻叫咪咪留在身邊,為的是叫咪咪陪著安麗娜,爾後直吐胸臆地歎了口氣:“趙弟,我們兄弟一場,也就不瞞你,我正遇到一個難處,需要你幫助想想辦法。”於是,他把方才國內的表哥發來的傳真所涉及到的問題,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趙岩。

  周大海說的曾與趙岩兄弟一場,是指半年前趙岩在俄羅斯結識了周大海後,兩個人合夥做了一把生意。那次趙岩在酒桌上告訴賭徒樣的周大海,他有一批羽絨服,衣服上的商標是名牌,從外觀看款式也新潮,但屬於冒牌貨,問他敢不敢聯手傾銷到俄羅斯市場,本錢不用他掏,傾銷後的利潤則是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而且,中途出了問題一切損失由他本人承擔。周大海一聽,雖然明知道這批冒牌羽線服進入俄羅斯後,將批發給在俄羅斯市場上直接銷售的廣大華商,出了問題倒黴的是自己的同胞,但在巨大的利益誘惑和驅動下,便滿口應承。於是,兩個人當即刺破中指,將殷紅的血液滴在酒杯裏,來了個歃血為盟,從此便成了同生死共患難的兄弟。周大海在這筆生意上,大大地撈了一把。由此可以看出,他從俄羅斯跑到匈牙利來,也有一個逃避罪責的成分。

  的確屬於小白臉兒的趙岩,聽完周大海的述說,清秀的臉上一副高深莫測的神色,幽幽的目光顯得頗有心計。俄頃,以商榷的口吻壓低聲音說:“大哥,我有一個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有什麽不可行的,你快說!”

  “根據我掌握的情況,現在國內在搞企事業整頓,不少有進出口業務的單位在國外都有欠款,便紛紛利用各種渠道催促返款。僅從在布達佩斯經商的中國人看,大凡有從國內發貨能力的人,幾乎都存在一個償還欠款的問題,所以,都急著把手裏的貨物賣出去。這樣一來,就給你我創造了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

  “什麽機會?”周大海看著慢條斯理講話的趙岩心裏直起急,恨不得把他要講的話一把從嘴裏掏出來。

  “不要急嘛,高湯需要炆火,熬得時間越長才越有味道。”趙岩狡黠地一笑,“這就是,我們來個一不做,二不休,再把旅遊鞋的價位壓低一些,並且大批量地狂甩,這樣一來,不少急於向國內返款的公司就更沉不住氣了,擔心手裏的旅遊鞋徹底被套住,於是,他們會跟著我們也來個出血大甩賣。到那時,我們把手裏的資金全部拿出來,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他們甩賣的旅遊鞋統統收購過來,然後,我們來他個囤積居奇,待市場上旅遊鞋出現短缺,我們再高價出售。物以稀為貴,豈能不大大賺上一筆,您還愁沒錢償還銀行的貸款嗎?!”趙岩在說這番話時,微眯的兩眼中充滿陰冷的光芒,使人覺得寒氣撲麵。

  “一石三鳥,老弟,高,實在是高!”周大海欣喜樂懷地一拍趙岩的肩膀,“等這樁買賣做成了,我一定重重謝你!”

  “哎,大哥,您這麽說可就見外了,我們是誰呀?我們是兩肋插刀的兄弟。”趙岩微微一笑,那決不張狂的笑容裏深藏著難以察覺的詭譎。

  “馬凱,今天我在城堡山上的希爾頓飯店設宴招待趙老板和安麗娜小姐,你把幾個哥們兒都招呼上去助興!”周大海雖然個子不高,腦袋也小,但喊起來嗓門之大好像驢叫。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