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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遲到一步

  在籠蒸火烤般的炎熱季節,警備區瀕臨海濱的招待所簡直是避暑的聖地。

  前幾日,“紀委”委員薑博襄每天在海濱浴場遊一次泳,出水後醉意微醺地在金色沙灘上曬一會兒太陽,融融的陽光象妻子年輕時輕柔細嫩的手,鍾愛地撫摸著;帶著淡淡腥味兒的海風吹拂著麵頰,涼津津的,甜甜的,宛如前些年愛妻那嬌態的吻,舒暢極了,令人陶醉。

  可是,這兩天薑博襄心裏象裝著個火爐子似的異常的焦燥。盡管他每天到海濱浴場遊泳的次數由一次增加到兩次,有時還增加到三次,但他實際在浴場的時間不但沒有延長反而還有些縮短。他每次大步流星地來到浴場,“撲通”一聲跳下水,呼啦啦地遊上一陣子,上得岸來,抄起浴巾往肩膀一披,撥腿往回去,來到寢室身上的涼意已經跑得淨光,心裏仍然是火燎燎的,仿佛不是置身於涼爽如秋的海濱,而是困在唐代著名邊塞詩人岑參形容的“我來嚴冬時,山下多炎風”的位於新疆吐魯番盆地中部的火焰山。

  “他娘的!”向來在人前顯得沉著鎮靜的薑博襄用大手巴掌當蒲扇,煩躁地在臉上扇著風,在寢室不大的空間來回踱步。他不想將住在隔壁房間的何澤和吳程叫來,他需要獨自一個人呆著,需要獨立思考。

  兩個小時以前,“紀委”書記鄒大成從北京來電話詢問對女騙子史曼的調查的進展情況,他一反常態地吱吱唔唔,使得鄒大成大為不滿。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無論是從執行的任務還是從願望講,他不能或者不願講出女騙子史曼可能就是鄒大成的愛人。所以,當鄒大成問到調查工作進展到那一步時,他隻是顯得一副苦澀地說困難很大。當鄒大成又問到具體困難是什麽時,他便一時語塞了,吞吞吐吐地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前幾天他在給鄒大成電話匯報時還說進展比較順利,如今卻顯得毫無著落,大有一籌莫展的樣子,能不叫鄒大成又急又火麽?

  “到今天下午五點半,就是整整10天時間了,可是你們的調查呢?你聽清楚了沒有,薑委員薑博襄同誌!”鄒大成沒容薑博襄說什麽,嘎地一聲把電話耳機放下了。

  是放麽?不,好象是摔。是摔。

  薑博襄耳畔依然響著鄒大成重重放下電話耳機的聲音,踱步中帶判斷性地一提一落地揮動著拳頭。

  憑心而論,薑博襄並非懼怕直言講出調查女騙子史曼的事兒已經牽涉到鄒大成身上,而是感到將女騙子史曼與鄒大成的愛人劃等號還證據不足。盡管吳程提供的情況不能說不真實,而警備區政治委員韓名又側麵證實鄒大成的愛人叫史曼可謂確鑿無疑,但他仍然覺得其中存在著一定的或然率。

  莫非是年紀大了,經曆的人世滄桑多了,而變得老於世故了?薑博襄思緒蹁躚。

  過去的薑博襄似乎不是這個樣子。且不講40年前他當鋤奸隊長時,聞聽他的一個堂兄在日本鬼子的威逼下苟且偷生居然將磕頭兄弟的妹妹騙到炮樓被野獸般的鬼子蹂躪而死,當夜摸進炮樓,將整整一個班的鬼子全部擊斃,並將一個班的鬼子襠裏的陽物全部割下來,用盒子槍逼著他的堂兄全部吃下去,他的堂兄羞愧得無地自容,一頭撞死在牆壁上;也不講二十年前他在一個步兵師當保衛科長時,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生擒活拿住一個身上攜帶一支衝鋒槍並斜挎八百發子彈而且見人就打的殺人犯;隻講一講三年前他大義滅親的事兒。

  那天,薑博襄的小兒媳婦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他訴說她丈夫一連幾天在一個首長家裏與幾個紈絝子弟看黃色錄象,並且勾引幾個浪女人一起鬼混,氣得罵了聲“娘希皮”,叫來兩個年輕力壯的保衛幹事,坐上警衛車,直驅那個首長的官邸。

  “停下,哪個單位的?”當警衛車來到那個首長官邸的大門口時,一個警衛戰士用手一攔,並且厲聲質問。

  薑博襄猛地推開車門,腦門上暴著青筋,一聲怒吼:

  “讓開!我是保衛部的薑部長,沒看清是我的車?”然後又猛地將車門關上,向司機命令地,“開車,別理他!”

  那個警衛戰士被薑博襄的吼聲嚇呆了,乖乖地往後退了幾步,當他意識到那個首長的女兒曾告訴他沒有經她同意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許放進來的時侯,再想攔住警衛車已經來不及了,薑博襄已經帶著兩個保衛幹事衝上了官長居住的二樓。

  “咚”地一聲,薑博襄抬腳踹開了二樓西端那位首長的千金居住的屋門,搶步進屋,又搶步退了出來,臉色氣得鐵青,頭也不回地向一個保衛幹事發令:“進去,把這幫狗男女的醜態給我拍下來!”

  手持照像機的保衛幹事往屋裏一探頭,火燎似的又縮了回來,隻見屋裏的幾個男女一絲不掛,電視機的屏幕上正出現一副不堪入目的性交鏡頭,並且呈“定格”狀,屏幕前的幾個男女仿佛方才已經“進入角色”。

  “進去,拍下來!”薑博襄頭也不回去又吼了一聲,那震波好象給人背後一巴掌。

  那個保衛幹事隻得硬著頭皮跨進屋,一閉眼,右手的食指按下了照像機的快門。

  於是,地方公安部門根據照片來了個“按圖索驥”,薑博襄的小兒子和那個首長的千金等都鋃鐺入獄。

  對於薑博襄這種大義滅親的行為,政治部給予通報表揚,但是不久卻從上麵來了一紙命令,他由保衛部長變成了“紀委”委員。這種職務變動,是堂堂皇皇地升遷,還是有的人給了他點顏色看看?他不願多想,怕引起不必要的煩惱。幾十年來無數次“你死我活”的運動告訴他,要想在“內耗”已形成慣性的國度裏得以生存,不僅要具備蝸牛一樣能屈能伸的本領,而且還要象蝸牛一樣具有一個堅硬的外殼,這個“外殼”的具象內涵則是一個“忍”字,或者再增加一點兒阿Q的精神勝利法。管它這種論調是不是十足的奴性咧,人活著總是要設法生存,直著行不通,就得來個曲線迂迥。

  “這是想到那裏去了?”薑博襄突然醒悟地喊出了聲。他意識到自己的思想開了小差兒,簡直與眼下需要思考的問題有點離題萬裏。

  他悵然地走出房間,信馬由韁地由一號樓來到四號樓,一個陌生的聲音喊住了他。

  “薑委員,出來散散步呀。”

  “嗬,對。”薑博襄定目一看,見是警備區黨委秘書樊東黎,“樊秘書,又來客人了麽?”

  這是樊東黎自薑博襄他們一行三人住在警備區招待所後第一次露麵。所以薑博襄對樊東黎的聲音有些陌生。但是,薑博襄對於分辨人的相貌及記人的姓名卻具有驚人的特長。隻要他見過一麵,休說隔個十天半月,就是分別個一年兩載,他不僅會立刻識別出對方,而且對於對方的姓名會呼之欲出。

  “有人給警備區領導寫信揭發,招待所所長經常用公家車輛搞私人交易,我來查查他們的派車登記。”樊東黎雖然已是30多歲,但依然顯得英俊瀟灑。大約一米七六的身高,胖瘦適中,白淨臉上兩隻雙眼皮的大眼睛格外傳神,加上高鼻梁,細而長的眉毛,看上去有一種女人的俊秀;由於胡髭濃密,還不失一種漢子的雄武之氣。

  薑博襄聞聽不解地問了句:“怎麽,招待所所長用車還要登記?”

  樊東黎一點頭:“這是警備區黨委給他們定的一條製度。不管以誰的名義派車,都要嚴格登記。所以,招待所的派車登記薄就好比小說《林海雪原》裏寫的座山雕要找的聯絡圖,要想了解招待所派車情況,翻翻登記薄就一清二楚了。”他說罷,彬彬有禮地向薑博襄一磕腳後跟兒,“薑委員,我走了。”

  不知是樊東黎說的有心呢還是薑博襄聽得有意,薑博襄待樊東黎走後,下意識地徑直來到招待所值班室,向負責派車的值班員要過登記薄,從上溯一個月翻起,發現天天有警備區後勤部管理處副處長田崇德批準派的車,在用車人欄目裏大大方方地寫著史曼的名子,毫不掩掩蓋蓋,在事由欄目中一律寫著“公幹”,而且每次用車幾乎都是去春雷彩色電視機廠。

  薑博襄這一偶得,不啻於意大利航海家哥倫布當年發現新大陸般竊喜。一時間,好象在茫茫的大海中一個近乎絕望的落水者看到一隻撲麵而來的帆船似的胸中陡地升騰起一股勝利達到彼岸的搏擊力量。他猛地從派車登記薄上抬起目光,依稀發現窗外有一張似乎熟悉又不熟悉的麵孔一閃不見了。這人是誰呢?他疑惑地走出值班室一看,窗外空無一人。要說有人也是出出進進的住所者。分明是自己看錯了,要末就是自己眼花了。薑博襄心裏這樣斷定。

  他覺得,眼下當務之急的是去一趟春雷彩色電視機廠,弄清楚女騙子史曼到這個廠搞了些什麽名堂。

  於是,他腳步匆匆地回到一號樓,推開何澤和吳程房間的門:“走,叫上司機,我們去趟春雷彩色電視機廠。”

  如果在通常情況下,何澤和吳程聽了薑博襄的話是不會刨根問底的,因為這是屬於常識性的問題,就如同在戰場上指揮員命令你衝鋒你再問為什麽要衝鋒一樣。可是在彩色電視機成為緊俏商品而又廣泛占領大多數家庭領地的情況下,他們兩個不約而同地問道:“去買台彩電麽?”那口氣,那目光,表露出喜出望外而且自己也希望能夠買上一台的期寄。

  濱海市生產的春雷牌彩色電視機,雖然遠不如荷蘭的菲利浦牌馳名,也不象日本的日立牌搶手,但是由於春雷彩色電視機廠引進一套奧地利的彩色電視機生產線,一披上“洋”衣裳,便身價倍增。另外,隨著人民幣日益見“毛”,物價瘋一樣的上漲,人們的消費觀念發生了很大變化,能吃就吃,能買就買,存物不存錢。況且,彩色電視機已經變成了傳播文化和知識的主要媒介,幾乎成為家庭生活的必需品。所以,薑博襄理解何澤和吳程脫口而出的詢問。看來,有必要將到春雷彩色電視機廠的內情向他們說清楚。

  誰知,薑博襄將他如何從招待所派車登記薄上發現女騙子史曼頻繁到春雷彩色電視機廠的過程講給何澤和吳程後,卻出乎意料地從吳程嘴裏得到一個佐證。

  “我看是警備區黨委秘書樊東黎有意來的這一手。”

  薑博襄不無驚奇地看著吳程:“你是說這是樊東黎巧妙地在給我們提供情報?”

  “沒錯。”吳程回答得十分肯定。

  “說說情況。”薑博襄覺得吳程提供的這條線索與到春雷電視機廠了解情況同等重要,便索性坐了下來。

  吳程的介紹頗有些提綱挈領:“原因很簡單,樊東黎先於肖哲與警備區副司令員顧霖元的寶貝女兒顧斐斐有過一段羅曼蒂克。”

  “這麽說,樊東黎與肖哲之間還有樁桃色事件?”

  吳程一笑。笑得又很詭譎。好象其中的文章遠非如此。但是,薑博襄卻沒有察覺出來。所以才問出下麵的課題:“我看樊東黎可是一表人才,莫非肖哲更漂亮?”

  吳程又是一笑:“我斷定,您說得漂亮一定指眉清目秀,文質彬彬。”

  “你說指什麽?”

  “在現在姑娘的眼裏,眉清目秀卻成了脂粉氣。她們如今追慕的小夥子不但有一股懍悍氣質,還要帶點野勁兒。”

  “軍人不就具有這種氣質麽?”

  “大概樊東黎從學校門直接進了部隊機關門,較之肖哲缺乏嚴格部隊生活的摔打和錘煉。”

  這當兒,不知何澤出於什麽心理,好象是戲謔地衝著吳程說了句:“看來,你這家夥都成了行家裏手了。”

  吳程知道何澤是指他喜歡與包括小天鵝賓館招待員康蒂在內的姑娘接觸,但他並沒有介意,而且還表示出一種自豪感:“行家裏手不敢當,隻能說是初步嚐試。”

  “吳幹事,”薑博襄馬上搶過話頭,他認為何澤和程吳不過是在說玩笑話,便接著前麵的話茬問,“這麽說,樊東黎過去與顧斐斐一定有過一段熱戀嘍?”

  吳擇明白薑博襄所以這樣問無非是想證實一下樊東黎借機給他送情報的可靠程度,便回答了句:“可謂如漆似膠。”

  “說具體點兒。”薑博襄這個老保衛部長出身的人習慣於別人回答問題時要盡量言之有物,不喜歡別人使用帶誇張性的語言。

  吳程從容不迫地一點頭,那神態好象他肚裏裝著顧霖元一家的全部隱私:“起初,顧斐斐與樊東黎秘密戀愛,可是不到兩個月就被顧霖元的愛人耿華察覺了。據說是耿華有一天發現樊東黎淩晨四點從顧斐斐的臥室溜了出來。對於顧斐斐和樊東黎的先斬後奏,顧霖元表示默許,並主張他們立刻結婚,反正生米已經做出熟飯了,隻要一結婚,就由開始的不正當順理成章變為正當了。誰知顧霖元的愛人執意不讚成這件婚事,硬要叫斐斐嫁給某大軍區司令員的兒子。為此顧斐斐對她媽當場宣布,她肚子裏已經揣著樊東黎的孩子,並說這天晚上就正式結婚,氣得她媽耿華立刻昏厥過去,不省人事。這樣一來,樊東黎對斐斐的矢誌不移當然受寵若驚,信誓旦旦地向斐斐表示,今後不管遇到多大坎坷,終生將非她莫娶。”

  “那以後顧斐斐怎麽又跟肖哲好了呢?”

  “這便是孔老夫子說的,小人和女子不可教也。”

  “現在的姑娘,實在拿貞操不當一回事兒”。

  “我看這倒是女同誌的第二次解放。不是麽?解放以後,男女的地位基本上是平等了。可在倫理道德上,男女卻還不平等。男人再有花花事兒,似乎都不足為怪,可是女人要是來點性解放,就成了‘花邊新聞’,似乎大逆不道。為此,不少女人要再來一次‘婦女解放’。”

  何澤聽完吳程的話,氣咻咻地斥責道:“你這純粹是奇談怪論!”

  “好啦!”薑博襄站起身來,不偏不倚地說了句,“看來,我們的觀念需要更新。不過,對於吳幹事的宏論目前又不敢苟同。”說著他一招手,“走吧,叫上司機馬上去春雷彩色電視機廠。”

  濱海市雖然在全國隻能算作中等城市。人口不足四十萬,但由於正值旅遊旺季,來此避暑的中外客人日年增多,所以有待拓展的柏油馬路上一派熙攘,加之柏油路兩側排滿了攤販,一個個穿著入時的紅男綠女可著嗓門吆喝著招徠顧客,使這座本來風景秀麗和涼爽宜人的海濱城市一時間顯得擁擠不堪和熱浪襲人,較之酷暑的北京王府井和上海的南京路有過之而無不及。

  “嘀嘀!”年輕司機馬奔惱怒地以汽車喇叭聲斥責大模大樣在街上遊逛的人群,並不時探頭窗外加以吼叫:“找死呀,聽到喇叭沒有?聽到了還不趕快讓開?狗日的!”

  對於馬奔的粗野加之黑色伏爾加的氣勢洶洶,薑博襄直提心吊膽,惴栗激怒被喝斥的群眾而發生詈罵和鬥毆。不知麽緣故,現在的人脾氣特別大,動不動就火冒三丈,好象人人肚子裏裝著個氣葫蘆。騷動的年代嗬,大概是人們的心理機製還沒有調整到平衡狀態。於是,他連忙提醒馬奔:“不要急,慢點兒開沒關係,還是安全第一。”

  黑色伏爾加氣咻咻地剛剛由解放大道拐到青年路,便被一道厚厚的人牆攔住了。隻見前麵人山人海,鞭炮聲大作,硝煙滾滾,遮天蔽日,好象有兩個軍團在決戰。

  “怎麽回事兒?”薑博襄這些年很少看到這樣火熱隆重的場麵,不禁驚奇地問。

  “準他媽又是一個‘倒爺’被釋放出來了!”司機馬奔悻悻地說。

  “犯人被釋放出來,還要隆重慶賀?”

  吳程馬上回答說:“這是他們之間的規矩。”

  薑博襄聽罷,板不住向吳程投過疑惑不解的目光。吳程便立刻告訴他,這條青年路的店鋪大多是小青年們開的。他們過去幾乎都是沒有考上大學和高中的待業青年,其中還有一些過去曾經是地痞流氓。這些人已經形成一個團夥,他們投機倒把,欺行霸市,坑蒙拐騙,無所不為。但是,他們又非常講哥們兒義氣。如果哪個哥們兒“栽”了,他們不僅給他家裏一大筆錢足以供其雙親頤養天年,而且待他刑滿釋放後馬上又給他一爿店鋪,一夜之間就成了萬元戶。據公安部門統計,青年路有上百個“倒爺”,三分之一蹲過班房,三分之一受過勞教,還有三分之一被拘留過。可是,這些人卻一個個腰纏萬貫,還時不時地給公共福利事業搞點讚助,又是登報,又是上電視,不少家夥成為新聞人物。怎麽著,人家趁錢,不服氣,你也掏出個十萬二十萬人民幣試試?

  何澤聽完氣哼哼地說道:“這麽一來,不就又變成有錢能買鬼推磨了嗎?”

  司機馬奔冷丁插了一句:“哼,反正現在的人都知道錢多不燒手。”

  薑博襄不知是怕再說下去會愈發出格還是覺得時間耽擱得太久了,焦慮般地一看表:“小馬,去春雷電視機廠還有沒有其它路?”

  馬奔猛地一按喇叭,又猛地一打方向盤:“奶奶的,大路成了這幫家夥的地盤了,我們隻好鑽小胡同。”

  黑色伏爾加蛇行般地在狹窄的胡同裏七拐八拐,總算繞過青年路而來到春雷彩色電視機廠。

  “哎,好象那輛汽車是鄧副市長的!”馬奔突然喊了一聲。

  薑博襄聞聽往右一扭頭,一輛皇冠牌轎車已經一閃而過,待他轉過身子,已是滿目塵埃。怪哉,怎麽此刻鄧恒壽也到電視機廠來了?是不期而遇,還是與女騙子史曼的事情有關?他左右一看何澤和吳程,見他們目光中也漲滿了狐疑,但當著司機馬奔的麵兒,又不便說什麽,隻得把心裏的判斷用事實去檢驗。

  他們一行三人首先找到廠保衛科,直接說明來意。接待的保衛科長煞是熱情地把他們帶到廠長辦公室,接待他們的廠長聽後又煞是熱情地把他們帶到廠黨委書記辦公室,廠黨委書記明瞭情況後又煞是熱情地把他們帶到廠供銷科詢問情況,可是在場的供銷科五個人都對他們所問的史曼的情況茫然不知。

  “看來,我們還是晚到一步,很可能是副市長鄧恒壽已經提前給他們打過招呼,要他們守口如瓶,”薑博襄揣度地看了何澤和吳程一眼,而何澤和吳程也正以思忖的目光看著他,三個人的心境就在這會意的對視中充分交流了。

  “請問,剛才鄧副市長來過沒有?”到底是年輕的保衛幹事吳程有些沉不住氣,脫口向廠黨委書記何了一句。

  “沒來過呀。”廠黨委書記的腦袋搖得象個撥郎鼓。

  “那麽,是不是叫我們翻一翻這幾個月批發電視機的單據。”吳程這一招兒失敗了,決定來個一不作二不休。

  “好哇。”廠黨委書記坦然地一點頭,立刻向一個女辦事員發話,“小王,把批發單據拿出來請他們看看。”

  臉上好象撒了一層黑芝麻的女辦事員冷冷地白了吳程一眼:“你們要看那個月份的?”

  “把今年這幾個月的都找出來吧。”吳程的話說得理直氣壯。他知道,對於這號見人下菜碟兒的勢利女人,決不能顯得低三下四,越是那樣,她越拿你當個土鱉似的作弄你。相反,你如果顯得氣度不凡,或者口大氣粗,她反而會敬畏你幾分。

  果然不出吳程的預料,那個方才還盛氣淩人的女辦事員見吳程哪裏是有求於她簡直就是在給她下命令,臉上雖依然象陰天,但還是耐著性子把幾個月的批發單據給他找了出來。

  吳程把前兩個月的批發單據翻開,史曼一副大丈夫氣概地昂首挺胸站立在他麵前,雙手炫耀地捧著一百台十八吋春雷牌彩色電視機,而且都是批發價,驚得他不由倒吸了口涼氣,心倏忽間提到嗓子眼兒,他立刻把這份記載史曼購買彩色電視機的批發單據交給薑博襄,急忙又翻看其它批發單據,卻沒有新的發現。

  “這一百台彩電,她付款了沒有?”薑博襄向那個滿臉雀斑的女辦事員一亮手裏的批發單據,口氣威嚴地問。

  大概女辦事員一來覺得被吳程抓住把柄,二來又感到薑博襄官階一定不小,一反原來的冷漠和高傲,臉上擠出幾條生硬的笑紋,怯怯地答:“交,交了。”

  “什麽時侯?”

  “可,可能是今天。”

  “把收據給我看看。”

  薑博襄一看收據,果然交款日期填寫的是今天。他把單據交給女辦事員,說聲“謝謝你們的幫助”,向何澤和吳程一揮手,“回去吧。”

  黑色伏爾加轎車一開出電視機廠大門,薑博襄馬上向司機馬奔問道:“小馬,你看到鄧副市長坐在皇冠車裏麵嗎?”

  “沒有。”

  “那裏麵坐著什麽人?”

  “好象是個女的。”

  “知道她是誰嗎?”

  “沒看清。”

  其實,還用問嗎,坐在皇冠轎車裏的女人不是史曼又會是誰呢。這不僅說明史曼時至今日依然有恃無恐,地在我們眼皮底下活動,而且也說明警備區和市裏的一些領導幹部的確牽扯進史曼的活動中了。

  薑博襄心想。這是一樁必須直麵相對的嚴酷的現實。他覺得心裏沉極了,象壓上一塊千斤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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