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戰密特朗：海外華人掠影

第六章 雲情雲魄自風流——與著名山水畫家龐泰嵩一席談

　　近幾年，聽說我曾熟悉的廣州軍區空軍專業國畫家龐泰嵩很“火”，頗有點“士別三日”之感。其繼1988年、1991年分別在台北、新加坡舉辦個人畫展外，1994年3月2日在香港舉辦了《雲湧蒼山——龐泰嵩國畫展》，並且不少作品被選定參加在日本、瑞典、德國、加拿大、比利時和澳門等地的展出，加之慕名索畫者盈門，其畫室不時出現“洛陽紙貴”的狀況。

　　說真的，對於龐泰嵩的“火”，既感到於情理之中，又覺得有些出乎意外。講在情理之中，是基於過去對他人品及畫品的深諳。六年前，我和龐泰嵩用軍人的口頭禪稱算得上是“一個戰壕”的戰友。那時我在空軍創作室，他在廣州軍區空軍創作組，雖然他從畫，我重文，但都係空軍文化係統，自然接觸的機會就很多，人熟了，看法就像婚後的夫妻一樣冷靜客觀了。年屆56歲的龐泰嵩出生於山水如畫的廣西，不知被旖旎神奇的大自然所陶冶還是天生獨有的秉賦，他自幼矢誌丹青，酷愛繪畫，傾心筆耕，幾乎達到如癡如迷的程度。1964年畢業於廣州美術學院，專攻山水畫，師從“嶺南畫派”代表畫家之一的著名山水畫家黎雄才教授等，從而打下了堅實的山水畫技法功底。他畢業後攜筆從戎，當過戰士，鑽過坑道，參加過援越抗美，經受過生與死的戰火洗禮。軍營是男子漢的世界。彪悍、粗獷、矯勇、陽剛的軍人氣概鍛造在對中國山水畫的磅礴、秀美、飄逸具有深刻理解的畫家的素質裏，使龐泰嵩作為一個軍旅山水畫家具有了一種博大、雄渾、厚重、質樸的獨特氣質，從而達到人品與畫品的融合，“外師造化”與“內得氣源”的統一。他平時為人厚道，淡泊名利，訥言而不趨炎附勢，進取而不沽名釣譽，超脫而不玩弄人生，潛研而不冷漠生活。所以，他刻意追求個人的畫風，執著塑造富有個性的山水畫魂。他的山水畫，墨色蘊氣，線條帶骨，氣勢恢宏，意境深邃，既有一種壯麗的氣勢，又有一種飄逸的靈秀。“嶺南畫派”主要奠基人、著名國畫大師關山月稱讚龐泰嵩的畫：“水墨淋漓，放得開，收得住，有生活，有氣勢。”所以，龐泰嵩“火”起來，應該說是必然的結果。然而，又所以感到出乎意外，是緣於對目前國畫行情的了解。這幾年，不知是商品經濟俘虜了國畫界，還是將國畫作為國粹要征服洋人的腰包，抑或是一些國人想提高自己的文化藝術品位，好像一夜之間聳立起一片森林般的畫家群落，什麽書畫院、書畫研究會充斥大街小巷，多如牛毛的畫展常辦不衰，各種門派的畫家競相標新立異。在這種軍團般的畫家隊伍中，休說出類拔萃，脫穎而出，即使是“小荷伸角”般也實屬不易。可是，龐泰嵩為什麽能在南國大地一展風采呢？

　　恰逢仲秋時節，筆者應邀抵羊城赴會，忙裏偷閑地到龐泰嵩府上造訪。當走進他的畫室，立刻感到為之一爽。隻見他懸掛在牆壁上似乎是剛創作的幾幅山水畫卷，令人耳目一新。畫麵上原來熟悉的構圖不見了，雖然也有山的雄奇，也有水的嫻靜，也有木棉花的火紅，也有江南田園風光的野趣，但這一切都顯得鮮活，富於靈氣，更具有一種勃勃的生機，好像那山、那水、那樹、那村舍都充滿了一種精神，都譜進一種跳蕩的韻律，都注入了一種呼之欲出的魂魄。是什麽使畫麵具有這種神奇的魅力呢？

　　嗬，是雲，是一種別具神采的雲。

　　老友重逢般熱情接待我的龐泰嵩見我似乎像發現了新大陸，坦率地告訴我，這是一種‘見筆雲’，是他經過多年觀察和實驗創造出來的。

　　“為什麽叫‘見筆雲’呢？”我請教地問。

　　“顧名思義，畫幅上的雲是一筆一筆畫成的。”老成持重的龐泰嵩操著廣東普通話直言相告。

　　“莫非古人和現在的一些山水畫家都不是用筆畫雲麽？”我進一步追冋。

　　“是用筆，但不是直接用筆畫，而是利用留白，或勾線，或洇染而成。”龐泰嵩委婉地調整我的問話。

　　“那麽，這種‘見筆雲’很難掌握麽？”我又馬上問。

　　龐泰嵩清臒的臉上輕輕蕩起一層含蓄的漣漪：“因為我們是老朋友了，我就不謙虛了。這種‘見筆雲’，不但是個技法問題，更重要的是對雲的認識和理解。”說著，他指點著牆壁上的九幅畫卷，叫我揣摩。

　　是呀，這幾幅畫卷上的雲的確具有不同內涵的強烈表現力。那輕遊於江麵上的雲，似廣袖舒展，如細紗遮麵，把清麗的江麵裝扮得像個出嫁的新娘，文靜、端莊、秀氣，具有一種朦朧的含蓄美；那繚繞的山峰之間的雲，似海天蒼茫，如霞蔚雲蒸，使山峰層林疊嶂，天宇更加浩瀚；那洶湧翻滾的雲，像萬馬奔騰的軍陣，似轔轔滾動的戰車，力拔山嶽，氣衝霄漢，顯示出一種無堅不摧的雲魄。龐泰嵩筆下的雲，或飄飄渺渺，似一曲悠揚的情歌；或繚繞升騰，如一首流動的詩篇；或咆哮而至，像大江東去，衝刷一切汙泥濁水。香港雲峰畫苑的郭浩滿先生評價龐泰嵩新的畫風時說：“當我們觀賞他的作品，那豪健磅礴的氣象，墨彩光輝的明快節泰，雲蒸霞蔚的神秘境界，山川吐納，一往無前的氣派……都使人清楚看到他樸厚秀潤的獨特繪畫風格以及具有極高難度而創新的藝術技巧。”

　　是的，龐泰嵩在中國傳統山水畫中創造的“見筆雲”，將自己對雲獨特的理解和奪其形而顯其神，實在是一種大膽而成功的創新。隻有在不斷獨辟蹊徑的創新中繼承和發展中國傳統的山水畫藝術，才能使傳統的山水畫藝術保持旺盛的生命力，作為一個畫家才能形成不拘泥於前人和不同於別人的獨特畫風，才能在日新月異的畫壇中獨樹一幟，並爭得一席之地。

　　龐泰嵩認為，中國文化不同於外國文化，中國的傳統繪畫不同於其他畫派的繪畫。中國畫向來重氣韻，重意境，重格調。他所追求的，是“天人合一”，“得意忘象”，雅俗共賞。隻有將人的精神世界升華到與自然世界的博大統一，用心靈的感悟去感受大自然的魂魄，情感的律動與自然物象的律動跳躍在一起，才能達到藝術生命的高境界，也才能達到繪畫作品的高檔次。而隻有使自己的繪畫作品達到“雅俗共賞”，才能達到藝術源於生活，源於社會，又皈依生活，服務於社會的目的。

　　在山水畫的天地中不懈怠地孜孜以求的龐泰嵩是會有新的作為的。那時他將更灑脫、更風流。

　　我們企盼著。

　　1994.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