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瘋狂時往往創造驚人的奇跡。朱林生拖著多處受傷的身體,竟然一口氣穿過二百多米的老林,躍上兩百五十米多高的坡,又涉過一個流水淙淙的小溪,定定地在老林的邊沿凍住了,身子再也不能動彈,就連目光也是直的,用棍敲敲或許會發出脆脆的響聲_。
在他的正前方,是一個直徑為三米多寬的土坑,坑壁四周籠屜般蒸著大團大團的焦熱。坑內泛著一層黑色油狀的瀝青,黑??的,象個深不見底的墓穴,不時噴射出股股寒氣,砭人肌骨。在坑的前端一個扇麵形地帶,似乎一場腥風血雨的大戰剛剛偃旗息鼓,橫七豎八地躺臥著殲七戰鬥機的發動機葉片、油路和電路導管以及鋁合金包皮,一個個被扒得淨光,一絲不掛地裸露著身子,扭曲變型,醜陋不堪。其慘狀宛如抗日戰爭時期日本侵略軍華中派遣軍司令鬆井石根和第六師團長穀壽夫在南京製造的血腥大屠殺,令人目不忍睹。在土坑的後麵,殲七戰鬥機那高高的尾翼插在泥土裏,矗矗地立在夜空中,那鋁合金平麵上不時飛躥著鬼火似的磷光,飄飄忽忽,時泯時亮,使人毛骨悚然,那冷森的麵孔象個無字的墓碑。
朱林生直直地倒下,幸虧被身後一棵白楊樹托住後背,才避免又一聲爆炸。他那毫無表情的臉上失去光澤,也沒有光的流動,如同蒙上一層厚厚的汙垢。他那變得塌陷的眼眶裏,似乎象剛剛熄滅的煤球,失去光彩,卻比具有光彩更充滿內涵,象敵視著什麽,又象是嘲弄著什麽。他的眼珠上布滿網狀的血絲,在血的網裏似乎嚴嚴地禁錮著難以言狀的苦惱、悔恨、惶恐和絕望。
飛機爆炸了!
3100000
朱林生覺得自己掉進一個望不到天的深淵裏,四周是陡峭的山壁,腳下卻是一條冰河。徹骨的寒氣是從腳底往上鑽的,這種怪異的冷使人感到無法抗拒,更無法躲避。如果說打擺子是四肢顫抖,而這種折磨卻是使心靈痙攣。他曾奮力抵抗,並以警告相輔這種熊樣子不是軍人應有的精神狀態。懂嗎?軍人一旦與懦夫劃等號,將比懦夫更可恥上萬倍!”然而盡管如此,仍無濟於事。
飛機爆炸了!
3100000
“讓我走,讓我走呀!”朱林生幹裂的嘴唇痛苦的喃喃著,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從那微弱的聲音裏卻可以清晰地聽到內心深處血淌汩汩。
驀地,漆黑的老林上空一個星星般大小的亮點“叭”地一聲爆響,瞬間象燈花似的熄滅了。朱林生那怔怔的目光隨之一亮,立刻象意識到了什麽。他猛地搖了搖腦袋,想狠狠地把攝入大腦屏幕的那個亮點撚滅。然而,這個小小的亮點似乎孕育著一顆頑強的生命和一種堅定的信念,在急劇膨脹和擴大,在不斷放射出灼目的光彩。漸漸,這個亮點竟然幻化成一個足以與3100000相抗衡的阿拉伯數字:400.
呀!這400不正是我在超極限以下離機跳傘的高度麽?他想。
3100000――400
400――3100000
一時間,這兩組阿拉伯數字在朱林生的腦海中展開了一場不可調合的戰爭,一場使他心裏忐忑不安,充滿痛苦和希望、充滿惶恐和決心的戰爭。
雷聲隆隆,大雨滂沱。無字墓碑似的殲七戰鬥機尾翼在風雨中砰地倒下。
朱林生腳下一滑,咕咚摔在泥水裏。頭枕在殲七戰鬥機尾翼上,在虎嘯般的林濤聲中,立刻闔上了上下眼皮兩扇門,似乎要把沸騰的思潮緊緊關在門裏。
林妖――
林妖――
隻有頭沒有腳
巨舌一舔
河水幹涸
土地龜裂
大片林子失去綠色――
似夢非夢的意識保留的故事――
一條大河,直直地矗立在眼前。
大河是陡立而起的。雖有波的襞褶和粼粼水光,卻不見決堤般瀲瀲濤湧。
大河似乎冰封了。鐵青臉,冷冷鎖著。
昨晚一場大雪,把樹木、曠野和星羅棋布的村落鍍上藍幽幽的銀白。而唯獨大河依然故我。那皚皚白雪是被它一口吞下的,還仍不滿足地顯露著難耐的饑餓感。
“注意精力分配!”教官在駕駛艙的後座上向我後脖梗子搡了一把。那象巴掌似的氣浪使我整個半節身子反作用力地往前一傾,與其同時我好象莫名貨妙地聽到遊泳比賽時的預備口令聲。
遊泳比賽是力的角逐。那碧波蕩漾的遊泳池是勝利者桂冠上的藍寶石。而落伍者隻配在大腿上搓泥卷兒。
而眼下所進行的飛行課目之於我也是一場角逐,一次淘汰賽。在長達兩年的航校學習訓練生活中,可謂經曆了過五關斬六將,眼下就剩下古城外與蔡陽一搏了――放單飛。
放單飛是橫亙在我們飛行學員通向藍天之路的最後一道關隘。闖過去了,從此完成了“千裏走單騎”,而將鵬程萬裏。被阻截住了,飛行生涯便由此而“拜拜”了。可我,卻在這個最為關鍵的課目上卡了“殼”――落地動作不穩。
上一個飛行起落著陸時,由於我推杆動作粗硬,飛機竟然在水泥跑道的T字布中間來了個“三級跳”。如若不是教官化險為夷,我十之八九會被強行勒令停止飛行。我滿以為教官會訓斥我是“拚命三郎”,誰知他臉一炸,罵了句“孬種!”
這一次著陸,從飛機進入三轉彎開始我就暗暗卯勁兒,一定要“蹲”個狠的叫他嚐嚐。誰知,當大河耷拉著鐵青臉要一把將我拽到它懷抱裏時,我緊握駕駛杆的手越想使勁兒,機頭越變成了仰角,最後卻丟人現眼地拉了個飄兒,狗日的飛機輪子膽小鬼似的連大河的皮毛都沒舔著。我心裏暗暗叫苦不迭:這下子可完了,不挨頓臭罵才怪哩!誰知,當我怯怯地硬著頭皮扭頭一看教官,隻見他的臉綻成一朵花,以誇獎的口氣吐出兩個字:“夠種!”
他笑了。我卻想哭。
當我正懵懂得象憋在悶葫蘆裏時,教官狠狠地左右一打駕駛杆,隻聽得“叭叭”兩聲焦脆的炸響,我的臉象挨了兩記重重的耳光。“打杆”是教官對學員最嚴厲的懲罰。過去聽說這種教訓學員的手段被說成是“軍閥主義殘餘”。而今我卻覺得應該給其正名。象我剛才的熊動作,不給點顏色看看行麽?而且據教官講,美國的西點軍校專門設有“獸化”訓練課目。所以造就出包括巴頓、阿諾德、格蘭特和麥克阿瑟在內的一批名滿世界的高級將領。從他的口氣看,深為我們尚未引進西點軍校的“教綱”而遺憾。
一陣天光搖曳。空氣在撞擊中爆炸,光束在交配中大放異彩,天地在忘情地擁抱,一世界在一刹那間進入發情期,鸞歌燕舞,輝煌燦爛。
五髒六腑一陣攪痛,我才猛然間意識到教官對飛機早已采取“強行控製”手段。教練機複飛後,猛地躍升,接著在空中上下翻飛,左右橫滾。那一連串絕妙的高空特技動作倘若李寧和童非看了將自愧不如。
突然,一股比發酵飼料還難聞的熱烘烘的腐臭味兒將座艙鼓滿,嗆得人感到窒息。
“是誰他娘的在隨地大小便?!”我大腦的右半球怒衝衝跑出來嗬斥道。
“咋唬個??還不是你自己從腔子裏朝外倒!”我大腦的左半球憤憤地回駁。
於是,誤解消除,大腦的兩個半球合二為一,言歸於好。
我清醒了。
我跨出座艙,狠狠地將嘔吐在清潔袋的食物摔在草坪上,又懊喪地用飛行靴踢了一腳。我狼狽地跟在教官身後,兩個耳朵嗡嗡叫,象兩隻該死的馬蜂要往耳機眼兒裏鑽。我的額頭也濕漉漉的,臉頰還有小溪淙淙。溪水發鹹,但又發甜,那鹹的,是我體內排瀉出來的水。那甜的,是剛剛飄落的雪花。
“感覺怎麽樣?”教官徑自爬上牽引車,頭也不回地發問了一句。
我站在牽引車下卻沒有動。心裏悻悻地:“什麽感覺?純屬他娘的無標題音樂,令人不知所雲。”
我悵然。
一件反映軍旅赳赳之氣的玉石般的雕刻,其構圖之精巧,其氣勢之恢宏,其刀法之洗煉,其線條之粗獷,令人凝眸。
這件雕刻,倘若從把反映的整個場麵看,雖不及秦始皇陵兵馬俑之大觀,也不及宿衛軍陶質衛士數量之多,而且隻有兵沒有馬,將士們也沒有各執弓、箭、弩及戈、矛、戟等實戰兵器,但是那凜然的氣勢和卓越的軍人素質卻令宿衛軍自慚形穢,愧悔莫及。
一色的著裝,一樣的坐姿,杉木林般通直的脖頸,排炮般昂起的頭顱偉岸似的陡然砌起的胸膛,千百雙在一個焦點凝聚的目光,縱橫刀切也樣的排麵將偌大的一支隊伍鑄造成鋼鐵般的塊。這塊狀的整體,是指戰員們力的凝固,也是意誌的熔鑄和性格的鍛造。
“同誌們,下麵請一級戰鬥英雄、我們軍區空軍的牢副司令員,給我們介紹他當年所向披靡、威震長空的英雄事跡!”
頓時,千百雙手抬起一股勁大的氣團,直直摜在大禮堂拱頂那氣派地鏤刻著“飛天”圖案的天花板上,瞬間又反彈而下,象海嘯掀起的連天大浪,震得人耳朵發痛。
雖然牢副司令員年逾花甲,卻精神矍鑠,氣宇軒昂,看不出絲毫的龍鍾老態。他一反現在不少領導幹部怡然自得地伏案演說的習俗,筆挺地站在講台上,挺胸收腹,腿不打彎,目不斜視,兩眼閃著犀利的目光,一副地道的軍人儀表,又兼有將軍威嚴的氣度,使人敬慕。
牢副司令員在長達兩個鍾頭的講演中,雖然內容豐富,時間跨度大,從人民空軍的初建一直到向“四化”進軍的今天幾乎每個重要時期的內容都涉及到了,但是卻並不感冗長和拉雜。當然,他講得最具體還是有關他的英雄事跡。令人驚奇的是:他不僅具有軍事指揮員語言簡潔、凝煉和明快的特點,而且還具有政治工作幹部的邏輯思維和縝密的語言組合排列藝術,並且不時顯露出驚人的語言藝術才華,極講究語氣的輕重快慢和陰陽頓挫,幽默而風趣,常常使人忍俊不禁。整個會場氣氛之熱烈,是我當兵以來所聽報告之最。還有一點令人震驚的是,牢副司令員具有非凡的記憶力。盡管他講述的戰鬥事跡已事隔三十多個春秋,然而他不僅對戰鬥過程講得很生動,而且對每次升空作戰是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分乃至某秒都如數家珍。過去常聽人說記具體時間是女人的特長,殊不知牢副司令員也有此等天賦。
“嘿,牢副司令員說得可真溜兒!”
“是說麽?我看是在朗誦。”
“噓――,小聲點兒。”
“瞧,一提牢副司令員把你嚇得水襠尿褲的?你小子在我們麵前,三句話不離狗日的。”
“嘻嘻,你沒聽人說,外國人看重有錢的,中國人巴結有權的。”
“你小子也是勢利眼?”
“沒錯。可是每次想拍馬屁,拳頭老想往腰眼兒上杵,總找不對地方。”
“不要在下麵開小會――!”沉默。
肅然。
牢副司令員的英雄事跡的確壯懷激烈,可歌可泣。他不僅在敵機二十倍於我的危險關頭單機孤膽衝入敵陣,一舉擊落擊傷四架敵機,而且在他的飛機被敵機擊傷二十七處的情況下硬是堅持不跳傘把飛機安全開了回來。
“同誌們,我最後再補充一句。有不少同誌曾經問我靠什麽屢建戰功?我告訴了他們八個字:不怕犧牲,刺刀見紅。如果用我們空軍的說法講,叫作打不下敵機來,撞也要把它撞下來!”
於是,隨著牢副司令員氣吞山河般的結束語,禮堂內又發生了經久不息的氣體爆炸。
我的兩個手掌也拍痛了。火燎燎的,還癢酥酥發麻。
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在我們飛行團所產生的誘惑力之大,決不啻於前不久彌漫在歐美國家上空的“黃金夢”。
團首長宣告:今晨二大隊一個飛行員駕駛殲七戰鬥機在高空飛特技課目時,發動機突然出現嚴重故障。當指揮員命令他跳傘時,他考慮的是國家的財產,而把生死置之度處,毅然駕機在場外迫降成功。在人民空軍飛行史上首創殲七新型戰鬥機場外安全迫降的新紀錄。
據報載:最近,美國、英國與歐洲經濟共同體聯合發射的一顆國際紫外線探測衛星,探明在位於雙子座以東、獅子座以西的巨蟹座中,有一顆表麵由多達一千億噸黃金構成的星,其黃金數量相當於地殼中黃金總量的160萬倍。一時間,一場波瀾壯闊的“黃金夢”席卷整個歐美大陸。
這次殲七戰鬥機場外迫降成功所以引起這般強烈震動,主要基於如下三個方麵:
其一,在1965年9月出版的《殲七飛行員駕駛守則》中限定:“隻準許在熟悉的機場上進行停車迫降。”在1979年12月出版的修定本中再次重申通常隻準在場內進行停車迫降。
其二,不久前我在一個專門刊登航空知識的雜誌上發表了一篇題為《殲七不宜場外迫降》的文章。由於此文論據充分,詳盡地剖析了殲七戰鬥機五次場外迫降均告失敗的原因,立刻引起了同行們和上級領導的注目。為此,不僅師裏專門為我舉行了一次報告會,而且聽說軍區空軍還將那篇文章作為一篇重要學術論文報呈上級有關領導部門。
其三,這次場外迫降成功,等於一瞬間為國家創造了一筆令人瞠目的財富:3100000.
啊,英雄的行為,輝煌的創舉,繼往開來的榮耀!自古連美女都愛英雄,何況一般人呢?難怪影片《少林寺》中那個小和尚悟空的扮演者居然在大和魂的故鄉也有如此眾多的狂熱崇拜者。時代的鮮花總是為英雄開放的。
不是麽?
瞧,花團錦簇的花束在英雄手中揮舞,金燦燦的立功勳章在英雄胸前佩戴,英雄左右的張張笑臉為之綻開,偌大的禮堂一片花的海洋。
有傲放的鮮花就有辛勤的采蜜者。而釀造的蜜,少許供自己,多數予別人。
刹時間,英雄的事跡紛紛見諸於報端和廣播電台。英雄的名字響徹大地!
《殲七不宜場外迫降》,你這懦夫的癩疤、羅圈腿兒、禿頭和酒糟鼻子!
我愧然!
可是,在盛況空前的慶功大會結束後的當天下午,在我的床頭櫃上卻放有一張六十四開大小的卡片紙,上麵草草地寫有這次殲七戰鬥機場外迫降的梗概。
殲七飛機發動機在高度12000米停車後,飛行員兩次開車未成。在高度2000米時指揮員令其跳傘。此時,他發現機頭前下方兩條河流交匯處有片寬闊平坦的沙灘,一試飛機仍有良好操縱性能,便決定迫降。當機高下降到7~8米時,他猛地意識到飛機速度偏大,幸虧沙灘很長,才消除了風險。飛行員穩穩地向後拉杆增大姿勢以減少飛機下沉,當V表減到250公裏/小時時,飛機輕擦沙灘安全著陸。
金子一樣的沙灘啊!
浩浩大漠,誰說是不毛之地?不是也有杞柳、沙棗和駱駝草麽?
然而,日益加劇的沙化卻實實在在地成了籠罩在地球這個芸芸眾生之母軀體的癌變般災難的陰影。
大千世界,誰主沉浮?
朱林生再一次從昏迷中醒來了。
他聽到了一聲呼喚。那聲音象黎明的軍號,又象從遙遠的停機坪傳來的飛機試車聲,抑或還夾雜著跑“一等”戰備時飛行員急如流星的腳步聲。
他是猛地撩開眼皮的。
奇怪,寂靜而深沉的老林怎麽突然變得象個孩童的世界?茂密的樹葉上,跳動著無數個銀灰色的光斑,如魚群鬧海般炫耀著鮮豔的鱗。一株株樹木那長長的影子仿佛在玩藏貓貓兒似的噌噌跳上樹枝,極認真地躲在樹葉背後。黛色的天空中不時響起定音鼓般的隆隆聲,象霞光撞擊著雲的大門。刹那間,千萬隻灰白色的水鳥撲拉拉落在老林裏。黃雀操著長笛般又高又尖的聲音在枝頭叫著。一隻雌山貓聲若小號一樣地呼喚著丈夫。一隻幼小的刺蝟一邊象嬰兒似的哭著一邊在一棵老榆樹根上撒尿。少見的母熊巴鬆管樣的拖著長長的嗓音,象召喚出門玩耍的孩子。夜鶯這個森林王國的寵兒,神色十足地唱著清亮悅耳的歌兒。幾隻鬆鼠好象是最忠實的觀眾,靜靜地蹲在樹杈上,諦聽著這天然妙曲。一隻蒼鷹似乎在追逐不速之客,忽地俯衝而下,接著一振翅膀躍升到高空,衛士般一動不動地嚴密注視著老林。一群麻雀在林間的草地上,自由自在地蹦著跳著,啾啾地說著情話。
老林的清晨到處都孕育著生命。而生命又喚醒著老林。他想。
朱林生忽然覺得心裏產生一種強烈地音樂創作衝動。而且他覺得茅塞頓開地捕捉住了曾經向沐沐許諾的要創作一首名為《藍天暢想曲》的主旋律。他為了尋覓這個主旋律的蹤跡,不知絞盡了多少腦汁,費盡了多少心血,而得到的依然是朦朧、困惑、迷惘和苦惱。眼下,它仿佛在遙遠的天邊,但又好似近在耳際。它既朦朧,但又真切。它既象高山流水,但又象泉水叮咚。它既象戰馬長嘶,但又象黃鶯囀喉。它既雄渾,又清麗。既有男性的粗獷,又有女性的柔美。
這時,在老林的東方天際,大潮般的雲浪在翻滾。被禁錮的霞光向灰??的霧障發起猛烈地攻擊,不時傳來隱隱的隆隆聲,好象是一支高亢而激越的樂曲的前奏。
朱林生情不自禁地掏出五四式手槍,輕壓板機:噠噠噠……一串跳動生命的音符在空中迅速得到排列和組合。
1987.8.18於四川簡陽空軍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