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一些人從外表看紅口白牙,油光水亮,還夠派。可是上下牙齒一分家,卻滿嘴的銅臭氣。他們衡量人的價值的刻度就是自己最大限度能在對方身上撈取多少油水。叫我說,他們倒無愧為薩特的得意門徒。不過他們將薩特的“他人是我的地獄”加以引進並用中國的“圖”字加以表現從而成為他們的專利。
所以,我對於那些詢問,都一笑了之。
笑,勇士之劍。
笑,也是懦夫之盾。
而我之於笑,則兩者兼而有之。
我不是勇士,以後也不會是。
因為我自知要直麵回答那些詢問力所不及。
說愛你是因為你是“新一代最可愛的人”,無疑會被譏諷為唱高調。說愛你是因為你掙錢多,可現在一個賣冰棍兒的鰥夫一天都能掙回兩張“大團結”。說愛你是為了支持你的事業,這必定會觸犯眾怒:難道女人生來就是男人的陪嫁和犧牲品?說愛你是因為你有軍人氣質,可軍人氣質又是什麽?在這些人眼裏,軍人無非是赳赳武夫,整天就知道可著嗓子嚎那連兩歲孩子一分鍾都能背熟的“一二一”,而你們飛行員充其量也不過是“一杆兩舵”。所以,索性來個以笑作答,在朦朧中顯示真實。
我這不是心虛,也不是怕什麽。
其實,現在生活中不少:事情就是這樣:什麽都不說,什麽也就都說了。越想說得全麵,卻越說得不全麵。對稱是美,不對稱中求對稱則更美。什麽都貌似圓滿,其實卻潛伏著最大的缺陷。
何況愛情這玩意兒,本來就往往是個“灰色戰場”,存在不少“蓋然率”。
我這是不是在故弄玄虛?
不過,你說過,我們的愛情是屬“木”的,而且有強大的遺傳傳遞力作用,抗風耐沙,生命力極強。
起初,我對你這話還懵懵懂懂。後來你一細說,我明白了,信了。
真有點羅曼蒂克!
那也是一個初春的上午。冷嗖嗖的小風兒順著街筒子貓兒似的躥著,抓在人臉上癢癢的,還些許有點痛。
縣城的早晨變得很不安分。如今的莊稼漢都懂得無工不富、無商不活的訣竅,都拚命朝著致富的道兒上奔。在新加寬的柏油馬路上,趕車的,挑擔的,挎籃的,背簍的,開著手扶拖拉機的,騎嘉陵牌輕騎的,雜遝的腳步聲和車鳴馬嘶似乎要把縣城拱翻。
“趕馬車的,站住――!”你一聲喝像個雷,前後五輛馬車同時釘在柏油路上。
“前麵第二輛馬車,回來!”
你接著又吼了一嗓子,那怒衝衝的口氣簡直是巴頓在嗬斥他的士兵。難怪那個身高足有一米八六的壯年漢子乖乖地掉轉馬頭,把車趕到了你麵前。不過,當他看清你胳膊上並沒戴“安全檢察員”之類的袖標時,而且從他那揣摸你的眼神兒看斷定你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娃娃,便滿臉絡腮胡子一炸:“你喊回俺來幹啥!”
你嚴肅地用手一指:“你的馬車的車幫把路邊兒新載的楊樹掛倒了,你知道不知道?”
壯年漢子滿嘴噴著雨點般的唾沫星子:“這麽多馬車,你咋就看到是俺的馬車掛倒的?”你冒雨而站,話出口帶著鐵味兒:“愛護國家的樹木,人人有責。你要是不肯馬上把那棵楊樹扶起來栽好,非要嚐嚐罰款的滋味兒,我情願陪你走一趟!”
壯年漢子一聽“罰款”兩個字,絡腮虯髯的臉立刻變得象個龜裂的毛栗。他一麵嘿嘿地笑著,一麵忙不迭地把楊樹扶直,又培上一些土,用腳踩實,臨走還連聲說著:“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哎,大衛!”不知怎麽我竟然將埋藏在心靈深處的偶象用作來稱呼你,而且從那無拘無束的神態和帶有幾分親昵的語氣看,我們哪裏象是萍水相逢,簡直就象是老朋友。以至於使我自己都為這種失常驚詫已。然而,我為了避免露怯,索性來個假戲真唱,急忙掩飾窘迫地說,“大衛,請不要忘了我是縣廣播站的通訊報道員,要不要請我把你的這個先進事跡在全縣吹吹?”
想不到你這家夥不僅具有男子漢大馬金刀的豪爽,而且還具有女人般的心細,你專注地看著我,雙手一拱:“密斯張,你好。如果你覺得對我的吹捧有助於提高人們對愛護樹木的自覺性,我將不勝歡喜。並且咱哥們兒還請你到鴻賓樓飯店的西餐廳‘撮’一頓。”
當時我真的被你鬧懵了。你怎麽知道我姓張。又一想,不是有句順口溜麽:“張王李趙遍地流,姓張的多得象石頭”。大概你是基於這種考慮,結果還叫你給懵對了。假若你不是那樣回答,而是來句“我怎麽不認識你”,我真擔心身旁馬上難以找到一個可以隱身的耗子洞。
這一來,如果說方才我曾為失口而感到局促不安的話,那麽現在就徹底變得愕然了。你不就是我在內心深處塑造的那個大衛麽?而且我敢說,在那一瞬間你給我的感覺要比米開朗琪羅最著名的雕塑《大衛》還具有男性的魅力。
啊,百靈鳥不能四季為青年男女唱情歌,於是上帝便創造了愛神。
而眼下你就是愛神阿芙若狄蒂給我吟誦的一首凝練的愛情詩。
女人都膽兒小。但膽兒最大的也是女人。
不久,我便主動向你發動了“愛情攻勢”。
再不久,我們便依偎著漫步在城東關和尚坑那片被溶溶月光洗濯的柳林裏了。
……
沐沐
×月×日
林生:
這次“月下漫步”在“心遊”之前,我先到城東關和尚坑那片柳林裏進行了一次“身遊”。
這片柳林比你當兵走的時候氣派多了。每棵柳樹都已長得碗口般粗,齊刷刷的,象儀仗隊的士兵。柳樹上那修長的枝條,跳動著錫箔般閃亮的光澤,遠遠看去宛如一片波光瀲灩的湖。每到傍晚,這裏便成了戀人們的領地。而它卻象個慈愛的媽媽,不僅用親昵的吻為對對情侶祝福,還用它那清涼的血液孕育著新的生命。
“你為什麽叫沐沐?”
“那年,山洪暴發,我媽過河時不慎跌倒在水裏,於是就立刻生下了我。我爸說,我是‘水’命,就叫沐沐吧。真逗,聽我媽說,我從小可愛玩水了,在大木盆裏一玩就是兩個小時,抱起來就哭個沒完。要不是碰上那個倒黴的年代,跳水皇後陳肖霞得乖乖給我叫師姐。”
“我生在林子裏,你生在水中。我是‘木’命,你是‘水’命,水能育林,林能蓄水。看來我們兩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你為啥老愛帶我到這片柳林來?”
“這片柳林是老校長領著我們栽的。”
“你說的是我媽媽?”
“可你知道老校長為什麽偏在這個地方植樹。又偏生栽種得這樣密?”
“快告訴我!”
“你知道這個地方為什麽叫和尚坑嗎?”
“不知道。”
“據說乾隆年間城東關出了個全鄉裏百姓引以為榮的金榜狀元。據說能中狀元的都不是凡胎俗骨,而是天上的文曲星轉世。那個狀元少年在城東關夜晚讀書時,窗口對麵的水坑裏蛙聲如鼓,吵得心神不定。他一氣之下跑到水坑邊,憤怒地喝斥道:“該死的畜牲!”他的罵聲剛剛落地,蛙鳴頓止。當他踅轉身子回屋時,發現腳上的青布鞋被坑邊草上的露水打濕了,又怒不可遏地叱道,“討嫌的東西!”第二天,水坑四周的茅草全部枯死。從此,這個土水坑寸草不長,青蛙絕跡,變成一個和尚頭般的水坑。和尚坑便由此而來。老校長到縣高中的第一年,就帶領同學們向和尚坑宣戰,在這裏栽種了這片柳林,而且還要求“密植”,從而打破了一個神奇的傳說。”
“那個傳說帶給人的是敬畏。媽媽栽種這片柳林帶給人的是什麽呢?”
“這是啥?”
“小山。”
“不。”
“你說是啥?”
“是泉。”
“你飲過?”
“嗯。”
“瞎說!”
“沒說謊。是媽媽的。那是為了完成自己生命的塑造。”
“還嘴饞麽?”
“嗯。你的。那是為了自己生命的延續,再塑造一條新的生命。”
“沒羞――!”
我所以方才到柳林裏去“身遊”,不是在追回逝去的甜蜜,而是在憧憬甜蜜的未來。
銀紗似的月光,依偎在柳樹下的小島,涼爽中帶著泥土氣息的晚風,從柳絲中飛迸出並流蕩在林間的萬千小精靈,不時響起的悅耳的歌喉,整個柳林恍若是一個童話般美好的世界。
沒有憧憬,生活就沒有詩。沒有詩的生活,就缺乏迷人的色彩和蓬勃的生命力。
那天,你突然對我宣布:在不久的將來,要為我譜寫一首《藍色暢想曲》,並聲稱足以與維也納的崇拜偶象約翰?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相媲美。
我知道你這是在乖巧地探聽我的口風兒。
常言道:敲鑼的瞞不了打鼓的。別忘了,我現在已經是縣廣播台的記者。且不講記者本身就是“順風耳”,而且空軍部隊的那個“選飛”小組到我們縣選拔飛行學員,還是由我負責協助他們搞好宣傳工作哩!”
自那日你聽了“選飛”小組負責人關於建立一支強大的人民空軍的報告,在你心靈裏已經漲滿了翱翔在萬裏藍天的神奇的豪邁。
是啊,“我駕戰鷹去巡邏,祖國藍天多遼闊”,是何等瀟灑!“金色的朝霞在我身邊飛舞,腳下是一片錦秀河山”,是何等風流!“渦輪吞萬裏長風,機尾拋串串驚雷”,又是何等氣概!
軍人,熱血男兒的職業。飛行員,又是熱血男兒更佳的選擇。
可是,這種情懷和向往之於一些青年已經成為昨天。他們所熱衷追求的目標已經發生了戰略性的轉移。他們猶如春歸的鳥兒,不遺餘力地而又挖空心思地在修築自己的巢。用他們的話說,叫作首先為自己開辟出一塊“根據地”。
而你,卻以熱血男兒的最佳選擇作為自己的奮鬥目標。
愛情隻是奉獻而不是索取。對這句話我雖然並不認為錯,但覺得缺少一個根本前提,那就是理解。不然,奉獻將是憐憫的別名。
我理解你。
當年你爸爸獻身於綠色世界,而今你要報效於藍色疆域。
綠與藍,同屬生命三原色。那麽,還有一種呢?
於是,我欣然表示同意。
但是,在點頭之後,我又提了個小小的條件:頭三年不給你寫信。
“為什麽?”你眼珠子瞪得象雞蛋大。
我抿嘴一笑。
“你說呀?”你臉脹得燙人。
“因為頭三年你在航校還沒有取得飛行員驗收合格證。”
“女人的小把戲!”
“怎麽,忍受不了?”
“忍受不了!”
“懦夫!”
“你罵吧!”
我哪裏還罵得出來呢,因為長長的吻牢牢地把嘴唇焊住了。
在我的胸臆間,被愛的潮水漲痛了。
無情未必真丈夫。一個對愛情充滿熾熱感情的人,才會更加誠摯地擁抱生活,擁抱人生。相反,一個為了所謂事業而拋棄愛情的人,使人很難相信他那對待事業的情愫的純潔和真實。
於是,我們分開了。而且一別就是四年。
現在,你不僅獲得了航校的畢業證,而且分配到新的作戰部隊後又放了單飛,還駕駛上了我國自己製造的最新式的戰鬥機。
最近,我突然察覺自己出現了一個孤癖動作:總愛抬頭望天,特別是愛看風箏。隻要風箏一搖晃翅膀,我心裏就噗嗵,擔心它失去平衡。這是不是古人說的“愛屋及烏”呢?
你信中說,你是靠兩隻手托上天的。其中一隻手就是我。
我身上竟然能夠釋放那麽大的勢能麽?我詫異。
但是,我決不認為你這是在對我進行“安慰賽”。也不認為你是在誇大其詞。
我相信愛的作用和力量。
今日到柳林來,透過那籠罩著的綠色寢帳,依稀感到這裏遊蕩著老校長一個玫瑰色的夢。自古夢是心頭想。這裏就傾注著老校長心靈的寄托。
前些日,我在老校長的床頭發現一篇從報刊上剪下來的文章。在“我國森林五年減少一億畝”的標題下麵用紅鉛筆重重地打上了兩條粗杠杠。而且在文章裏麵還有幾處是用藍鉛筆畫著醒目的粗道道:“中國森林麵積正以每分鍾約三十八畝的速度下降”。“鬱鬱蔥蔥的大森林這一天然屏障一旦被毀,生態環境將惡化到何種程度?”在這篇文章的右側,一連用紅鉛筆打了三個蝌蚪般大的驚歎號。這三個株距相等的驚歎號,與其說是感慨萬端的心潮的洶湧奔瀉,莫如說是在大聲疾呼失去的林子,還包含著一種殷切的召喚。
於是,我經過一番縝密的實地考察,又經過一番口舌,終於說服了老校長。決定再經過一番更艱苦的奮鬥,取得我那現為縣太爺的爸爸的支持,承包那片浸透著你爸爸鮮血的山林。
當你看到這裏,也許會象不少人提出的疑問一樣:你能行――?
那我隻好就以筆代口了――
小螞蚱一頭灰挑著水桶去擔水。
剛出村兒,碰見蝴蝶二妹妹。
“河太遠!”
“井太深!”
“那怕啥?”
“去他爹的老二黑!”
沐沐
×月×日
三
子夜時分的老林一切都凝固了。
粘稠稠的濃重夜氣凝固在林間,一櫓劃下,既沒有波的湧動,也沒有蕩漾的漣漪。銀杏樹、油鬆、杉木和紫穗槐那傘狀樹冠凝固在被戳破的鋼青色的天幕上,一動不動,酷似剪紙。甚至連最不安分的聲音也凝固了,偶爾傳來一聲貓頭鷹沉重的呼叫,剛剛流到耳邊頓時僵住,再也難以往前湧動。整個老林一派曠古時期的寂寥。
此刻,朱林生似乎也凝固了。他拖著疼痛難忍的右腿,蹀躞地在林間穿行。這片老林雖然不象亞熱帶森林遍地是滑膩衍生的青苔和龍盤蛇繞的野藤,也不似白山林莽中的岩石陡壁和叢生的荊棘,卻也坷坎不平。他一路磕磕絆絆,恰似跳坑一般。飛行服裏的內衣濕了幹,幹了又濕,冰在肌膚上如同鎧甲。由於過度疲憊,渾身的血液充滿了膠質,揮臂抬腿,動作粗硬,好似機器人隻是單調而機械的動作重複。
這時,夜色變得更濃了。整個老林竟然失去了動感。朱林生腳下一滑,身子一閃,直直的摔倒在地上,卻沒有發出聲響。似乎與他身體撞擊的不是堅硬的土地而是膠皮軟墊。奇怪,摔倒了,好象摔得不算輕,身上卻絲毫不覺得痛,莫非身體的每個部件都已經麻木僵化了?他想。這是老林麽,莫不是座古堡吧?老林裏的空氣是清涼的。而這裏卻充斥著一般巨大的瘴氣,堵得胸口發悶。悶得象喉嚨裏塞著團棉布,又象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按住了胸口。他想將上身倚在一棵樹上,小憩片刻,或許會好些。他順勢用左手往身後一摸,隻覺得手背被什麽東西鋸了一下。他急忙用右手一摸,左手手指竟然觸到的是一股發膩發燙的液體。呀,手背被割破了!他驗證地用鼻子一嗔,一股濃烈而新鮮的腥味兒沁人肺腑,令喉管發暢,再用舌尖咂咂,卻有一種蓮子般的幽香。當他用左手再往身後觸摸時,發現原來是一棵老榆樹。老榆樹那不規則的翻著利刃般的硬痂,象鋸齒一樣鋒利。他用右手支起身子,象匍匐前進一樣靠左腿和右臂的力量倚在老榆樹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那神態好似被大浪拋到岸上的的鯽魚。
這時,一顆五分錢硬幣大的水珠很確地砸在朱林生的舌尖上,象鋼珠兒掉在玻璃板上,□地發出一聲脆響。他那碩大的喉結條件反射地一提一落,枯澀的喉嚨受到甘露滋潤般一陣舒暢,涼涼的,還帶有點奶味兒,比北冰洋牌高級雪糕還味道兒鮮美。
“?――!?――!”朱林生大張其嘴,水珠一滴滴落,節奏分明,悅耳動聽,象一首甜蜜的兒歌。
忽然一團焦辣辣的氣息蠻橫地梗在朱林生的喉嚨裏,似乎懲罰性地置他於死地,他極敏感地雙手柱地,象同時按下飛機座椅的發射開關,整個身子騰地彈起,直直地立在地上。
“飛機,我的飛機!”朱林生那結實的胸膛裏推出一團氣浪,象雄獅一聲吼叫。此刻,他的大腦真的變成一片空白,如同被洪峰衝刷過的河床。然而,他的理智麻木了,感情卻酵母菌般發作了,象陡然壁立的大潮,嘩嘩地喧囂著,不時撞在土坡和岩石上,發出雷鳴似的爆炸。
衝天的爆裂聲!
衝天的火光!
衝天的焦糊味兒!
朱林生的神經發生了嘎嘎的爆裂。他雙手死死地抓著腦袋,渾身痛苦地顫抖著。
僅僅不過兩秒鍾,朱林生猝然變得蒼老了。蒼老得象個龍鍾老翁。他那昔日的龍驤虎步的威武英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趔趔趄趄的腳步和具有老邁特征的喋喋絮語:“飛機爆炸了!飛機爆炸了!摔掉一架飛機,要損失多少錢嗬!”
朱林生發瘋地往前跑著,從漆黑的老林中飛射出串串彈丸似的箭鏃,組成一阿拉伯數字,無情地刺激著他那已經變得十分脆弱的神經。
3100000
這依次遞增的七位數字,他覺得太大了,也太沉重。倘若摞起來,足以撐破天,壓塌地。如果放在他身上,將會殘酷地把他的筋骨碾軋成齏粉。
“嗬――!嗬――!”他胸腔裏發出熊叫似的聲音,不知是因負載太重而感到難以承受,還是借以撫慰斷裂的神經那過於嚴重的傷痛,或者是用於緩解超過極限的疲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