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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被審判的愛神

  引言 不速之客

  子夜清時,妻愛撫般的夜漸漸將角鬥士樣凶悍的晝拍睡了。此刻的我依然冥坐在寫字台邊木椅上,竟也不開燈,黑暗充斥似流溢,手掌習慣地在臉頰摩挱著,那虛張聲勢的響聲與其說不願情甘被夜消溶,莫如說借以排解大腦被麵前小山樣有關女工的材料所困擾。

  驀地,室外響起兩記“砰砰”的敲門聲。

  門開處,撲入眼簾的是一個漂亮的陌生女人。

  “您是劉同誌嗎?”

  “怎麽,不歡迎?”她見我偌大個砣兒戳在門口,嗔怪地白我一眼。

  “請,請進。”看來,這個不平凡的女人來者不善!她在客廳坐定,自報家門:“我和您住一個樓,從東數第二個門。”接著又開門見山,“聽說您要寫一篇反映女工的文章?”

  對於這個“消息靈通人士”,心裏驚歸驚,卻要表現出一副超前意識:“這麽說,您一定在婦聯工作嘍。”

  她輕輕一點頭,看到我書案上排兵布陣似的反映女工在優化組合中不同境遇的材料,迫不及待地伸手將一張紙交給我,並以得意的神色附上一句:“僅供參考”。

  我接過一看,見紙上用娟秀的字體寫著:

  大背景:

  實行優化組合,兩個5000萬女工向何處去(全國城市女職工已達5000萬,鄉鎮企業女職工也是5000萬)?

  調查範圍:

  五個工礦企業,兩個服務行業,六所中學,一個出版社。

  調查采取抽樣方式,共發出調査問卷2150份,收回2095份,有效收率為97.44%。

  調查項目:

  一,女人應該參加工作還是應該回家帶孩子和做家務?調查結果,回答“應該參加工作”的占81.2%,8.4%的認為“回家帶孩子和做家務”,還有10.1%的表示“模棱兩可”。

  二,在優化組合中,是否願意與男人競爭?

  調查結果,表示“願意”的高達81.3%,“不願意”的隻有7%,還有11%的覺得“說不上來”。

  我還沒有看完,她卻以勝利者的神態站起來告辭。當她走到門口,扭頭向我莞爾一笑,並俏皮地說了句:“對不起,時間太晚了,還來打擾您。不過,您愛人此刻一定在家。”

  我目送著這個大方而又聰穎的女人,心裏不禁油然升起一種感慨:

  ——嗬,夜是活性炭,原本也不安分。

  上篇 創世紀躁動

  一個原始寓言

  印度《創世紀》中說,太初時,世界原本是“空虛混沌,淵麵黑暗”。於是,上帝耶和華便創天地,定日月,分夜晝,發樹蔬;之後,為了確立自己主宰,又按照自己的形象,取塵土造成了男人亞當。

  有男人必有女人。於是,耶和華取花的豔麗,鳥的歌喉,虹霓的色彩,風的柔態,羊的馴服,水的溫存,雨的變幻無常和雲的難以捉摸,塑造出一個女人,取名夏娃,送給亞當為妻。

  亞當見夏娃長得這般俊俏,欣喜無比,終日廝守。可是,幾天過後,亞當跑去向上帝說:“請你將這個女人帶走,我實在不能和她過了。”上帝答應了他的請求,將夏娃帶了回去。亞當離開夏娃後,感到孤獨難耐,鬱鬱寡歡,便跑到上帝那裏,請求說:“請你將那女人還給我,因為我沒有她不能生活。”上帝見他一副懇切的樣子,就將夏娃還給了他。誰知,幾天以後,他又跑到上帝那裏說:“你所創造的這個夏娃,仍請你收回去,我發誓不能和她過下去。”上帝寬大為懷,又依了他。等到亞當第四次來乞求地訴說沒有那個女人便不能生活時,上帝雖然還是把那個女人給了他,但要他絕對保證以後再也不許改變心腸,榮辱與共,甘苦共嚐,彼此永遠相依為命。

  弄潮兒

  徐娘半老的《中國婦女》(今年6月1日是其50歲生日),竟扮起弄潮兒的角色。

  去年,一個“1988——女人的出路”的討論推出,宛如巨石擲池,立刻掀起一股洶湧而持久的大潮,潮頭波及大陸每個角落。

  據《中國婦女》有關人士介紹,她們就這場討論的覆蓋麵采用多層次等距離隨機概率抽樣方法,從全國350個城市中抽出北京、廊坊、撫順、哈爾濱、上海、紹興、淄博、十堰、東莞、昆明十城市為調查點得知,“聽說過”這場討論的人數比例達46.9%。其中女性為49%,男性則是44.8%,年齡在36—45歲的比例數較高,達53.7%,文化程度以女性而論,高中和中專以上文化的達54.1%,文盲占19.4%;職業分析,幹部知識分子中達52.8%,其中女性則為57.6%。

  一場女人出路問題的討論,能夠贏得近半數民眾的注目,足以說明此問題已成為當今社會的一個熱點。

  一個樣板和一個口號

  改革與競爭,是當今社會最為時髦的兩個字眼兒,時下,優化組合又脫穎而出,大領風騷。

  於是,一個優化組合的樣板拔地而起:大邱莊84%的已婚婦女自願離開工作崗位回家,以便使男子“滿負荷”運轉,或曰“女保男”。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一些舉足輕重的人士透過大邱莊欣喜地發現了“新大陸”:要強化競爭機製,減少冗工冗員,就要打破就業方麵的“大鍋飯”,按經濟規律辦事,實行優勝劣汰。

  於是,一個響亮的口號應運而生:“婦女回家”!

  “夏娃”的新命運——“內參”摘抄

  “內參”之一:大連市全民所有製的大中型企業今年將全麵實行勞動優化組合,預計有10萬職工被列入編餘,其中絕大多數是婦女。

  “內參”之二:平頂山礦務局七礦規定,對於在生育期間不能正常工作的,要她們休長假3年。凡有兩歲半以下孩子的女工一律回家,拿60%的工資。全礦78名女工符合條件,被“一刀切”了下來。

  “內參”之三:廣州市越秀區糖煙酒第一分公司下屬100個門市部,在職職工570人,其中462個是女工。隨著責任承包的推行,已有158名職工被劃為“富餘”行列,其中147人是女工。

  “內參”之四:據河北省一次抽樣調查,由於企業搞承包、搞優化組合,有47%的女職工不能適應新的形勢下的工作,有90%的女職工害怕競爭。

  “內參”之五:截止到1988年10月,北京市已有450個企業實行了優化勞動組合,參加職工達27萬。其中185個企業中,有6647人被編餘,女職工就有3017人,占被編餘人數的45.39%。如本市無線電元件十五廠,在107名下崗職工中有95名是女職工,占下崗人員的87%,這95名女職工中有70人拿60%的工資在家待命。從大多數企業優化下來的女職工分析,其原因是:有23%是因為身體欠佳,占第一位;有12%是因為生育子女,占第二位。還有少部分是因為思想問題,與領導和同誌之間的關係處不好,再有的就是技術問題等等。

  “內參”綜述:打一影片——《勝利大逃亡》

  幾個廠長的如是說——采訪記錄

  12月18日上午9時:

  我姓李,叫李金奎,是這個廠的廠長。說起這次優化組合,女工是成了淘汰的主要對象。可是又有啥辦法呢?現在處處講競爭,企業更講求效益,用人也要計算成本。我不怕你給我兜出去,也不怕女職工指著我鼻子罵娘。去年,我們申請100個招工指標,勞動局非要求我們在100個招工指標中要10名女工,否則不批。最後,我一咬牙,寧肯不招工也不要女的。這不是我歧視婦女。女工就是幹不過男的。今年,我們在裝配車間電工班做了一次對比統計,男女工各20人,1至9月份,出勤天數都應該是4600天。但是,由於女工休產假、病假、家務事請假多,20名女工的實際出勤天數隻有4060天;而男工請假就少,實際出勤天數是4409天。女工的出勤率是85.3%,明顯低於男工的95.8%。

  12月18日下午2時:

  對不起,叫您久等了。可說實在的,現在我這個廠長是在餅鐺上煎。原因很簡單,我們現在正搞優化組合。您問女工在優化組合中的情況,兩個字:難辦。當然原因是多方麵的,其中重要一條就是來自過去叫喊最凶的“男女同工同酬”。其實呢,往往是男女不同工而同酬。就拿我們廠加工車間來說,同樣是20名工人,20名女工完成額定工時數是46231小時,而20名男工完成額定工時數則達65470小時,即便扣除產、病、事假的因素,女工的勞動效率仍比男工低30.5%。假若以100元工資為單位,女工每月人均完成額定工時320小時,男工為442小時,單位工資內所完成的工作量,男工比女工平均多38%。這實際上是工作價值分配上的不平等。現在搞優化組合,一切按價值規律辦事,你說要體諒女同誌的特點,人家男工就是不理睬。如果把他們說煩了,人家一揚下巴頦兒:“你當廠長的腰杆粗,發句話把這些女同胞兜起來不就得了。”刺得你幹直脖兒。我現在是耗子鑽風箱——兩頭受氣。男工說我有點娘們兒氣。女工罵我是冷血動物。唉,結果我橫豎不是人兒。

  12月22日上午10時:

  對,我是食品加工廠的廠長,叫馬金華。我們這次優化組合,一共刷下來174名富餘職工,其中154人是女職工。不瞞您說,現在我們家天天晚上是“大鬧公堂”,常常連飯都吃不成。就拿昨天來說,我們剛要吃晚飯,突然闖進七八個被優化掉的女工,二話沒說,抄起飯碗將桌子上的飯菜來了個一掃而光。她們吃完,將剩下的一口飯菜還吐在碗裏,氣衝衝地說:“你不要以為我們是來向你討飯吃的,告訴你,你斷了我們的生路,我們叫你也好過不了!”我沒怪她們,我理解她們的心情,將心比心,換了我處在她們這種情況,也免不了會大動肝火。按說,搞改革,提高經濟效益,應該讓所有的人各得其所,使國家、集體、個人都受益。可是,我們現在的情況是粥少和尚多,又不可能做到。我本身是個女人,深知女人旳不易。她們又要上班,又要操持家務,再加上女人的特點,是難以與男同誌競爭的。嘿,你問我是怎麽當的廠長:當然是靠競選上來的。我所說的女工難以與男職工抗衡,是指在一般情況下,在有些崗位和有些工種還是完全可以與男同誌一爭高低的。應該講,我們廠還是比較適合女工幹的,可是跟男同誌一比,差距就來了。現在的年輕女工嬌氣得很,工作上應付,穿戴打扮卻絲毫不馬虎。年紀輕輕的,談戀愛卻“曆史悠久”。一結婚,立刻進入懷孕期、產褥期、哺乳期。現在工廠都是定崗、定員、定額,女工大都不能個頂個。我也知道,對女工需要理解,比如婦女肩負著人類再生產的任務,應該承認她們的生育價值。可是,實際上上級在規定定崗、定額時,就不分性別了。再加上對女工的權益法製上不健全,理解就變成一句空頭支票。還有,我們這些當廠長的都是競選上來的,對上對下都立了軍令狀,工廠的效益搞不上去,個人辭職受罰是小事,國家企業受損失是大事。所以,搞優化組合不能感情用事,而是要象政治家一樣,來個無毒不丈夫。

  “亞當”的困惑——與幾個女工的丈夫一夕談

  我是個主“回”派,並且是鐵杆的,我先說。

  大丈夫坐不改名,立不改姓,我叫洪生,愛人在安定醫院工作。我打跟她一結婚,就出現了吃飯。難她呢,上下班出現乘車難。沒幾個月,她肚裏有了,不久又生了,又出現了孩子入托難。我們不得不承認現在不少企業勞動力過剩,在過剩的勞動力隊伍中又老弱、病、殘、婦居多。上麵頭頭講了,我國正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受生產力水平限製,勞動力不能充分就業,繁重的家務又必須由每個家庭承擔。怎麽辦?我看就來個“二保一”男的去上班,女的忙家務。省得女工們長年在繁忙的家務和繁重的生產崗位之間玩命。如果我愛人她們單位同意叫她拿60%—70%的工資回家,我舉雙手讚成。

  哎,哥們兒,從您剛才發言的口氣斷定,您已是“妻管嚴”三期患者。您不要瞪眼珠子,我有切身經驗。好比喝酒,越說自己是海量,越是沾酒就醉。您說的“男主外,女主內”我讚成。如果女工回家能拿60%—70%的工資,我也會投讚同票。雙職工,拿兩份工資,聽起來不少,可物價吹氣球似的漲,孩子的入托費一年比一年多,入不了托的再雇保姆,花的錢那就更海了。要是女工回家,明著比上班少拿點錢,可細一算,比原來還多。再說,男的下班回來,愛人笑臉相迎,先遞上一杯熱茶,再把熱菜熱飯往桌上一端,那該多滋潤。可現在,滿擰。兩口子同樣上班,可她比姑奶奶還姑奶奶。現在不少家庭不僅是“妻管嚴”,而且還是“怕委會”。我現在是上班忙幹,下班緊幹,一周之內,是緊張的星期六,戰鬥的星期天,疲勞的星期一。要是女的回家……

  我說你趕忙打住吧,就是這樣女士們還叫喊我們是大男子主義哩。我這個人讚成女工回家不圖別的,就圖過兩年我的女兒京京別“脖子上掛鑰匙”。我愛人在南口上班,我在城裏。兩個人都不在家,孩子又入不了好一點的幼兒園,就雇了個小保姆。我什麽都不擔心,整天就擔心我的小京京被人拐走了。你們以為我是發神經呀,前不久,我愛人她們廠一個職工的孩子就被保姆拐走了,幸虧沒兩天把那個人販子抓住了,不然,孩子的爸爸媽媽非急瘋不可。要是女工回了家;不但孩子的照料問題迎刃而解,而且對雙方老人的照顧問題、街道治安問題、交通擁擠問題等等都會減輕。不過,女工回家問題是個相當複雜的課題,主要還是應該多聽聽女工們的呼聲。

  中篇 女工的厄爾尼諾現象

  在優化組合中“婦女回家”的口號一提出,或者說沒有正式提出“婦女回家”口號而是在優化組合中自然劣汰,那麽在一些女工心靈中烙上什麽印記呢?在這裏我依然不想侃侃而談。既然我們已經進入角色,那麽還是讓我們沉到她們中間探索其微妙而隱秘的內心世界吧。

  聽嗬,她們就在你身邊歎息。

  鏡頭一:她有了。是在30歲這年有的。與屬於大齡未婚青年的丈夫結婚時她也是屬於大齡未婚青年。誰知婚後又三年不孕。她聽媽媽說過:“女人不生養就象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為此,她著實有點後怕。

  這下好了,她頗有一種釋重感。媽媽高興的心情自不必說,丈夫更是一蹦三尺高。連婆婆昔日那“階級鬥爭臉”也裂得象朵花。好一陣子沒有哼過小曲兒的她竟然喜心樂懷地唱起一支老掉牙的歌,“甜蜜的事業,甜蜜的事業無限好……”再過五天就五個月了。人說,懷孕五個月孩子就要出懷,她還一直對班組的姐妹們保密呢。過幾天,她將鄭重向她們宣告:我要作母親啦!班組的姐妹一定為她歡呼,就象歡慶一項科目成果的誕生。這是女人的自豪和驕傲啊!

  誰知,還沒有等到第五天,她就啞了。她不僅在班組姐妹中不敢聲張,就是回到家裏也變得象個悶葫蘆。

  她好怕。廠裏正在搞優化組合。廠長在上千人大會上公開提出:懷孕的女工可以提前休長假。回家以後除了國家規定的產假期拿全薪,其餘時間隻拿60%的工資。

  休長假,長到什麽時候?老不上班,年齡越來越大了,技術也逐漸荒廢了,即便允許再上班,能頂得下來麽?

  她經過苦思冥想,決定采取極秘密的行動,熬一陣子再說。

  但是,還是被丈夫發現了。這並不是因為她大意,而是由於丈夫鍾愛而產生的細心。

  “你這是要幹什麽?”丈夫死死抓住她正往肚子上勒的寬布帶,兩眼瞪得嚇人,厲聲咆哮著。

  她哀哀地告訴了丈夫。並求他務必替她保密。

  不行,我找你們廠長去!寧肯被刷下來,也不能勒壞孩子!丈夫象個暴怒的獅子,唾沫星子直飛。

  她緊緊拉住丈夫的手,苦苦哀求,最後居然在丈夫麵前跪下。她忘不了姐姐為了從插隊的農村返回石家莊工作而被大隊支書弄髒身子付出多麽慘重的代價;她也忘不了弟弟因為找不到個正當職業而胡作非為鋃鐺入獄。而今,她想到失業的煉獄將落在自己頭上,她受不了,本來就不甚堅韌的神經將要斷裂。為此,她要抗爭,並且甘願付出一切,甚至她肚子裏那個跳動的並給她帶來無限欣慰的小生命。

  丈夫見她哭得象個淚人兒,心軟了,答應不去找廠長。但同時提出,她不許再勒布帶。她哽咽著,說了聲“中”。丈夫不放心,上班時拿走了那條寬布帶。她目送丈夫走遠,趴在床上好一陣哭。哭罷,又死死地咬著嘴唇縫了一條新布帶。

  優化組合,還不是一陣風,中國的事兒曆來如此。她自慰地想。她又去上班了。肚子勒得緊緊的,象箍上一道鐵條,但她臉上既沒有淚痕,也沒有傷感。

  “嗬,我們昔日的廠花如今發福了。”廠長在車間遇見她,目光象鷹爪一樣抓住她不放。

  她甜甜一笑:“托廠長的福,這幾個月獎金連著翻番,還能不營養過剩。”說完,她轉身走開了,笑容在臉上凝固,心裏直想哭。

  鏡頭二:高鳳蓮——一個多麽響亮的名字。

  但她不是國家女子柔道隊那個曾多次領銜世界重量級霸主的高鳳蓮,也從未嚐過站在冠軍領獎台上的滋味兒。

  然而,作為“鐵姑娘架線隊”隊長的她,卻一次次比站在領獎台上高得多,也站得久,一站就是17載。

  17個春秋,隊員們換了一批又一批,而她,卻是17年一貫製,新學員常常板不住叫她“阿姨”。她感到自己的確老了。她患有多種職業病:關節炎、腰椎間盤脫出症,胃潰瘍,最近一年多時間體重下降了6公斤。

  “改行吧,該歇歇了。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不把身子骨兒養好,下半輩子怎麽過?”家人說,同事勸,一片肺腑言。她想了思,思了想,狠狠心,寫了一張請調報告,遞給電信局領導。

  不料,轉天局領導開始給下麵“下毛毛雨”,說是上麵指示電信局搞優化組合試點,讓大家做好兩手準備。

  當晚,她失眠了。

  “你怎麽啦,不舒服?”丈夫見她輾轉反側,關切地問。

  “沒啥,你睡吧。”她象往常腰腿痛一樣,怕照實說了引起丈夫的嗔怪,又撒了個謊。

  她怎麽會“沒啥”呢?她早聽說其它行業搞優化組合被淘汰的大都是女工。這些被優化掉的女工,有的單位發給60%—70%的工資,有的單位半年以後就停發工資令其自謀職業。我怎麽那樣傻哩,別人聽說要搞優化組合猛表現,我卻在這個當口寫請調報告,這不是自找倒黴麽?風裏雨裏都快幹了半輩子,又連年被評為局裏的標兵,還被評為省裏“三八”紅旗手,自己不提離開架線隊,領導上也不便在自己頭上打主意,這一來可倒好,自己套繩自己鑽。不行,得把請調報告撤回來。雖說臉上不光彩,但總比失業強。

  翌日,這個曆來“開弓沒有回頭箭”的說一不二的“鐵隊長”卻臉一摩,找到局領導,伸手往回要請調報告。

  “你身體不好,年齡又偏大,不能再參加室外作業,該換個輕鬆些的工作了。”局領導出言剴切。

  “我才三十多歲,大啥?中央首長八十多歲還帶頭大幹四化哩!”由於慌亂,她的比喻未必妥當,但倒也合乎實際。

  局領導見她“鐵”勁又上來了,便把請調報告還給她,並且褒獎了她一頓。

  她聽著,心裏酸酸的。

  鏡頭三:她給炎黃子孫創作了一個新生命,自己卻險些死去。

  這個小生命她創作得好苦。直到進產房的前三天她還在鐵鉗旁勞作(隱瞞了產期)。上了產床,醫生才發現胎位不正(以前沒有作過檢查)。為此,不得不緊急剖腹產,且又大量出血。嬰兒呱呱落地,她已不省人事。

  孩子滿月,她發燒了15天。

  坐月子,雞湯、燉肘子加雞蛋,一般都養得白白胖胖。她哩,一稱才38公斤,活活一個“瘦小幹枯”。

  現在休產假,獨生子女,一般是半年。可她,第31天就去上班了。難怪引起班組乃至車間一片嘩然。

  好心的勸告有之。

  出於心疼的責備有之。

  尖酸刻薄的譏諷也有之。

  可她把這些話語都當成耳旁風。

  “俺不來上班,一優化還不把俺優化掉。俺上班來啦,身子受點損,可領導會說俺積極。”這是她行動的支柱,也是心靈的寄托,可又說不出。

  段落思考:母親,是偉大的豐碑,還是災難的化身?

  家庭變奏曲

  和聲変化:“小曼,今天把存折上的錢取出來。”丈夫王磊一麵在水池旁刷牙,一麵扭頭喊一聲。

  “又取錢幹啥?”小曼一麵替兒子換尿布,一麵扭頭問了句,語氣軟軟的,象剝了骨頭的肉。

  “托人買台錄相機。”丈夫這次連頭也不扭了。

  “家裏就存折上那麽點錢了,都取光了,萬一有個急需,到哪兒現掏換去。再說,家裏有彩電,還急著買那幹啥?”小曼企圖說服丈夫。

  “少羅嗦!”王磊一梗脖子,嘴裏的牙膏沫噴出老遠,“你整天不出門,知道什麽行情?聽說錄相機馬上要漲價,現在不買,就憑你現在掙那仨瓜倆棗,以後想買也買不成。”那口氣,一副居高臨下和頤指氣使的神態,宛如長官在向他的麾下發布訓令。

  小曼聽了胸口一緊,心裏象被什麽戳了一下,隱隱作痛。王磊先前說話不是這個樣子,不要說取這麽多錢買錄相機,就是買對兒沙發,他也不敢擅自作主。自從自己一年前生孩子休了長假,又在優化組合中成了編餘人員,拿60%的工資回家以後,他慢慢就不一樣了。上個月他花一千多元買了套組合家具,事先都沒說一聲。還沒說他兩句,他眼珠子一瞪:“跟你說啥?錢是我賣命掙來的,給家裏置辦東西,又不是花錢去逛窯子!”那副樣子,好象我不是他妻子,而是個使喚丫頭。

  小曼傷感地死死咬著下嘴唇,目光呆滯而茫然。她還說嘛呢?她一句話也不想再說。

  大調改小調:門鈴一響,何煒象聽到衝鋒號令似的連濕漉漉的手都顧不得擦,一溜兒小跑地去開門。

  “怎麽,今天工作不順心?”她見丈夫一進門臉蛋子就陰著,關切地問。

  “別整天疑神疑鬼的!跑了一天長途,累了。”當汽車司機的丈夫有些不耐煩。

  “你這炮仗脾氣,我不是怕你又著急上火嘛。”何煒溫柔地解釋著,生怕嗓門高了把丈夫惹翻了。她急忙幫丈夫脫掉羽絨服,掛在寢室的衣架上,然後把一杯提前沏好的茶水放在丈夫麵前,“先喝口茶,我給你倒水燙燙腳,一會兒飯就得。”

  丈夫呷一口,滿意地咂咂嘴,發問道:“小冬呢?”何煒答:“剛才媽把他抱過去了。”

  丈夫一聽腦門上暴起青筋:“我不是跟你說過嘛,最近媽身體不好,不要叫她帶孩子。你現在又不上班了,除了做三頓飯,連個兩歲多的孩子都看不過來!”

  要是以往,何煒聽了丈夫的責備非亮開高八度的嗓門嚷嚷一頓不可。她過去是有名的“管委會主任”,別看丈夫是個炮筒子,可是在她麵前卻甘敗下風。多會兒兩口子吵架,不管她有理沒理,一陣連哭帶嚎,丈夫不陪不是就沒完。可是,自從她得罪了車間主任被優化下來後,幾個月工夫,她的性子卻出奇地變了,變得能夠委屈求全了。這當兒,她聽了丈夫訓斥的話非但不惱怒,反而溫情地說:“有話不會好好講,瞧你吹胡子瞪眼的,我馬上把他抱過來不就得了。”兒子抱來了,飯菜上桌了,她見丈夫依然皺著眉頭,立刻心領神會地從冰箱裏取出瓶北京牌啤酒,並切了盤午餐肉,又點著火炒了碟花生米,往丈夫麵前一放:“累了,喝兩杯吧,暈暈糊糊地好睡覺。”

  兒子一見,理直氣壯地喊道:“我也喝!”丈夫一瞪兒子:“小毛孩子,喝什麽酒!”

  “我喝汽水!”兒子毫不示弱。

  “好,媽媽去給你拿。”何煒忙不迭地從冰箱裏取出一瓶汽水。

  “我不喝這樣的,我喝北冰洋的!”兒子一見,可著嗓子抗議。

  “好,我看冰箱裏還有沒有。”何煒打開冰箱一看,見沒有兒子要的那種汽水,近乎失望地說,“冰箱裏沒有北冰洋的了,今天先喝這個,明天媽給你買。”

  “我不喝,我就喝北冰洋的!”兒子根本沒有通融的餘地。

  “別理他,不喝拉倒!”丈夫吼聲似山搖地動。

  “我就喝,我就喝!”兒子不僅哭聲大慟,而且又拍桌子又踹椅子。

  “都是叫你給慣的!”丈夫噴著滿嘴酒氣,將吼聲扔向何煒。

  “好,是我慣的。乖,不哭,媽這就去給你買。”何煒臉上擠著淒然的笑容,慌亂跑出門去。

  旋律變化:晚飯後電視台“新聞聯播”後半小時,是武敏家“法定”的“參與國家大事”時間。公爹年逾花甲,是國家計委“高知”幹部,婆母是“高檢”的檢查官,丈夫是北京師範學院外文係講師,她呢,曾是某出版社的編務。因為前年生小孩,再加上身體不好,長期休假在家。前不久得知出版社搞優化組合把她給“優”掉了,她聽了不僅不驚慌,反而覺得心裏更踏實。哼,我才不怕沒工作哩,長期在家照看我的寶貝兒,還盼之不得呢。一家三個人上班,公公婆婆又拿高薪,還愁沒我的飯吃。

  “現在的通貨膨漲,主要是由於這些年社會的總需求大於社會的總供給。”公爹針對剛才新聞聯播中一條關於某市大刹漲價風的消息,以權威者的口吻說。

  “中國的事兒,不好辦。”丈夫一推鼻梁上的琇琅眼鏡,神色顯得有些激動,“我看關鍵是說得多,兌現得少,缺乏權威性,失信於民。過去說爭取三年黨風初步好轉,到現在都幾個三年了?黨風還是老樣子。現在又說治理經濟環境,整頓經濟秩序,可是又怎麽樣呢?一麵在縮小基建規模,一麵又突擊施工和擅自新開基建項目;一麵講要控製社會集團購買力,可是一些單位繼續我行我素,消費基金居高不下。這樣下去,不越整越亂才怪哩!”

  “也不能那麽說。”婆母大概覺得兒子的話有些偏激,以委婉的方式糾正道,“中央和國務院為了防止治理中的隨意性,提出‘五管齊下’。在運用經濟辦法時結合使用行政手段,在使用行政手段時又要法製化。”

  這時,武敏突然插一句:“品卿,你說今天給崴崴買回輛小腳踏車,車呢?”

  丈夫正想著進一步發表自己的見解,冷丁聽到武敏的質問,腦子裏的思路一下子亂套了,煩躁地喝斥她:“我們正談正經事兒呢,你打什麽橫炮?車子早晚買就是了,瞧你變得婆婆媽媽的!”

  “噢,給兒子買車就不算正經事啦?你剛才談得算什麽?上麵的事兒有鄧小平他們管著呢,你們瞎嘮叨半天有什麽用?”

  “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國家的事兒當然應該關心。誰象你似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想著兒子。”

  “好,你覺悟高,心裏隻裝著國家,可以不食人間煙火,把老婆孩子扔到九霄雲外。”武敏執言以對。

  公公婆婆見談論已經改變了旋律,隻得暗暗歎息一聲,悄然走開。

  武敏還能和丈夫爭論下去麽?

  不會。

  為什麽?

  聽,丈夫用最近經常說的一句口頭禪來了結這場爭論:“好啦,好啦,不跟你‘一般見識’。”

  高音改低音:“啪!”“啪!”隨著兩記爆炸般的耳光,血氣方剛的嚴繁,噴著滿嘴唾沫星子衝著妻子怒吼:“你他媽個臭婊子,滾!”他呼呼喘著粗氣,兩眼噴著怒不可遏的烈煙,那神態凶神惡煞似的,可怕極了。

  然而,被丈夫打罵的王琴琴躲閃地側著身子,用手捂著火灼般痛的臉頰,溢滿淚水的眼裏流瀉著羞愧、悲哀的神色,顫抖的嘴唇呶了呶,想訴說什麽,又缺乏勇氣地咽了回去,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王琴琴兩個月前還不是這個樣子。

  她原來是新華印刷廠的校對工人。她不僅長得頗有幾分姿色,而且又比丈夫嚴繁小6歲,工資也比丈夫掙得多,所以她在嚴繁心目中的地位儼然是個倍受寵愛的公主。

  不料兩個月前廠裏搞“優化組合”,卻莫名其妙地把她給“優化”掉了。那時,嚴繁在外地施工。恰在這時,媽媽又患癌症住進了醫院,尚未成年的兩個妹妹還在讀書,沉重的生活擔子便落在她一個人原本就柔弱的肩上。

  沒有工作,錢拿得少了,怎麽能應付媽媽的醫藥費和兩個妹妹讀書所需要的花銷呢?她苦惱極了。但她又不想把家中的困難告訴丈夫。

  就在她一愁莫展時,過去的一個同學告訴她新落成的一個豪華酒店需要女招待,活不重,工資也高,她喜出望外地跑去進行麵試,順利地被錄用了。

  她在工作上很賣力,決心以第一流的工作贏得老板的青睞。可是到月底發工資時,她卻沒有得到除工資以外的一個“紅包”。她問老板是怎麽回事?老板告訴她,是因為她晚上沒有陪外賓跳舞。

  “紅包”,對於急需要錢的王琴琴的誘惑力是巨大的。於是,她向老板提出晚上也當陪跳女郎。

  朦朧的彩燈,瘋狂的舞曲,打扮得姿色超群的王琴琴被迫擁進色狼似的外賓的懷抱裏,跳華爾茲、探戈,跳貼麵舞、貼胸舞,旋轉、抖動、搖擺。不幾日,她竟然輕而易舉地擁有了過去可望而不可及地金銀手飾和裘皮大衣。又不幾日,一個外國佬把她帶到寢室,伸手交給她100美元,要她陪他睡一覺。100美元,倘若通過私人兌換成人民幣,將是多大的個數目呀!可是一想到跟洋人幹那勾當,她又心顫了,駭然了。

  她要走,那個外賓卻彬彬有禮地要她先喝杯法國白蘭地高級萄葡酒。她不好拒絕。三杯酒下肚,味很美,頭卻暈眩。在她麵前的茶幾上,又增加了100美元。與此同時,兩隻粗壯的毛茸茸的手臂摟住了她的胸部……

  王琴琴的腰包滿了,不多日她便儼然變成了一個“富翁”。可是,她的臉卻瘦了,且又蒼白,心裏在經受著巨大的折磨。

  一個月後嚴繁從外地回來,當晚要幹那事兒,卻發現她那個地方捂著衛生巾。轉天嚴繁經過明察暗訪到有關醫院一調查,原來昨日王琴琴剛作了人工流產……

  段落思考:女工回家,真正悲哀的是經濟收入的減少,還是失去自我?

  愛與恨的撞擊

  一個婦聯幹部的工作日記5月6日:今天下午接待了趙香蓮(與秦香蓮就差一個字)。她見麵就哭,委屈極了。她述說夫丈曹大雨因為她被單位解雇(應說是被優化組合掉的)而再也瞧不上她了。說她成了家庭婦女,也不注重穿著打扮了,缺少性感。她曾反唇相譏,說他沒本事,要是能當個大官,看誰還敢解雇她。一些大官的老婆不但沒有一個被解雇的,有的還掛好幾個頭銜。丈夫惱了,抬手打了她,並且提出要離婚。我問她過去與丈夫的感情如何,她說很親熱,丈夫從來沒有對她小瞧過。唉,女人失去了職業,連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也失去了,實在令人憂慮。

  8月2日:這是繼趙香蓮之後第二個找我哭訴的。她叫吳霞,32歲。長得又文靜,又秀氣,可謂亭亭玉立。莫非這樣的美人與丈夫的關係也不睦?回答是肯定的。為什麽?她說自從她因為生小孩休長假後,她丈夫變得懶極了。回家來吃飽了把飯碗往桌上一擱,不是看電視就是躺在床上聽錄音機。她又帶孩子,又要做飯,買糧買菜,洗洗涮涮,常常忙得連飯都吃不好,可她丈夫連個碗都不洗。她叫他幫幫忙,他卻眼一瞪:“你一天在家還沒歇夠哇,對不起,現在該你好好伺候伺候我了,”她一聽惱了,說她丈夫不心疼人,說她幹家務活比上班還累。她丈夫聽了不但不予以理解,反而熱嘲冷諷地說:“你嫌幹家務活累,那就上班去呀,哼,你想去,人家要你嗎!”兩個人越吵越凶,丈夫一氣之下走了,半個多月沒回家。昨天,他托人帶給她一個條子,提出要與她離婚。這不是家庭地震麽?好端端一個家庭,由於妻子不上班,丈夫的大男子主義死灰複燃,這樣發展下去,要有多少女人成為悲劇人物?

  一個律師對一件案例的詰問

  案情:孟崇禮,係市晚報記者。其妻劉桂芝原也是晚報記者,因報社實行優化組合成為待分配人員。劉被編餘,認為是晚報一個副社長公報私仇(她曾向上級有關部門揭發過他受賄),一氣之下,不再登報社門坎。不久她聽說,她丈夫孟崇禮跟報社一個年輕女記者打得火熱。於是,她來了個突然襲擊,趁午休時間闖進孟的辦公室,果然發現丈夫正與那個年輕女記者又說又笑。她氣不過,不僅大罵丈夫不正經,還指著那個年輕女記者的鼻子罵她是婊子。她丈夫氣憤難捺,抬手打了劉桂芝幾個耳光,並當場提出與她離婚。這一來劉桂芝更認為丈夫喜新厭舊,跑到大東區人民法院狀告孟犯了“虐待罪”,還告那個年輕女記者是“第三者插足”。法院聽了劉桂芝的訴說,認為孟崇禮屬於“當代陳世美”式的人物,立刻將其拘留。孟不服,一麵向市中級法院上訴,一麵繼續提出與劉離婚,理由是“夫妻感情破裂”。區法院不僅拒判離婚,而且還判孟犯了“虐待罪”,要處以6個月徒刑。後經市中級法院裁定,方撤消原判。孟從拘留所出來,聽說那個年輕女記者因不堪蒙辱而輕生了,便氣急敗壞地跑到家裏,抄起菜刀,向劉桂芝猛劈。幸被人及時發現,劉才免於一死。但是,孟卻因“故意傷害罪”,而被投入大牢。

  律師詰問:劉桂芝輕信人言,挑起事端,不僅令夫妻反目,而且還造成那個年輕女記者輕生、丈夫入獄和自己險些喪命,其責任是不可推諉的。然而,當你仔細審讀案情,並且沿孟崇禮向區法院提出離婚的理由“夫妻感情破裂”的渠道開掘開來,將會發現是什麽原因打破了他與妻子的平衡並且還會發現愈發令人深思和警醒的內涵。

  下篇 奮起與圖騰

  困惑是覺醒的孕期,失落是獲得的產兒。

  ——一位作家語

  憐憫,對女人同樣是鄙夷的字眼兒

  她失敗了,而且敗得很慘。

  她叫嚴小芳,曾是陝西機械學院印刷專業82屆畢業生,現在省出版局科技處工作。大機關的舒適安逸並沒有磨礪掉她的勃勃雄心,她想當廠長、經理,紅紅火火幹一番事業。前年7月,長沙縣印刷一廠公開招標廠長,她看準了這個機會,相當自信地參加了投標。她曾當過排字工人和鑄字工人,不僅對生產流程熟悉,而且還具有較高的組織能力。然而,當她經過幾次“外圍”拚搏而進入四人答辯決賽圈時,由於實際工作經驗不足而敗落下來。

  後來,嚴小芳又謝絕副廠長的差事,一門心思地潛心研讀企業管理和財務專業方麵的書籍,準備新的競爭機會到來時,她再去競爭。

  如果說嚴小芳在競爭中受到的僅僅是個人的挫折,那麽大連第二建築公司的女工集體被“優化”便可以叫做群體性失落。但這些劣汰掉的女工,沒有乞求公司的照顧,也沒有接受親人的安撫,而是組成了一個100多人的女工裝修隊。她們刻苦學習貼瓷磚、壁紙、馬賽克技術,在考核時95%以上的女工取得了優秀成績。如今,她們組成8個專業隊(組)投入施工,不僅工作效率高,而且還以“技術精、質量高”聞名。這些過去公司的“累贅”,一下子成了“香餑餑”,許多單位指名邀請她們去承包裝修任務。5工區裝修班20名女工,有18人因思想好業務精提前晉升工資級別。

  審視,確立最佳方位

  盼曉,一個優秀女油漆工,昔日多次被評為“三八”紅旗手和勞動模範。可由於孩子小,丈夫經常出差,加上患有慢性疾病,“優化”中已麵臨被淘汰的危險。

  為此,她不知暗自哭過多少次,丈夫勸她,幹不了就回家,咱們吃淡點、穿差點就行了。還把準備買彩電的錢積蓄起來,待她息工後,作為家庭生活的貼補。但她不願在競爭中落伍。

  怎麽辦?她開始解剖自己的短處,又開始細細分析自己優勢:開朗、健談、善於處理人際關係。另外,在文學、繪畫、體育和音樂上還都有些擅長,如果在廠裏當個幼兒教師是會勝任的。

  於是,她毛遂自薦地找領導,要求去幼兒園工作。她到幼兒園後,有了用武之地,工作幹得很出色。

  “袖珍”新聞:

  《編餘女工張淑傑接管“編餘工廠”扭虧為盈》——29歲的女裝卸工張淑傑兩次被編餘,她在競爭的夾縫中求生存,認真尋找自己在改革中的方位,帶領80餘名編餘女工接管了虧損3萬元的“編餘工廠”飛燕毛衫廠。她與姐妹們大膽創新,不僅設計出兩種顏色相間的兒童風雪衫,還設計出十二屬相的兒童服裝,很快成了搶手貨。兩年來,不僅彌補了虧損,還創利12萬元《從一家工廠看女性的出路》——鄖陽報社印刷廠有排字、鉛印、膠印、裝訂、機修等五個車間。女工除不擅長機修外,其它四個車間的工種都很適合女工幹,尤其是排字裝訂兩個車間,女工的生產效率明顯比男工高。據查,裝訂車間收入最低的是一名男工,而收入最高的是一名女工,有時兩個人的收入竟有10倍之差。

  《編餘女工乘飛龍》——市建二局四公司有8名老弱病女職工在優化組合中被編餘後,審時度勢,以己之長,不坐等,不依賴,自籌資金,因陋就簡地辦起了一個飛龍飯館,每天就餐人員絡繹不絕,月營業額高達18000元,不僅在競爭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方便了工人就餐,深受領導和群眾的歡迎。

  競爭,占領當主角的舞台

  蘇皖北,曾在長沙市“青春商場”擔任業務副經理。去年8月,市機關事務管理局張榜納賢,對所屬的“花園商場”經理實行公開招標,蘇皖北毅然決定參加競爭。丈夫對她說:“你年紀不輕了,身體也不太好,當個副手就可以了,何必非要挑那個大旗,冒那個風險。”她聽後不客氣地回答:“你以為當經理就是男人的事兒,難道女人就不能登台唱主角?這次,我非要亮一亮相不可!”

  競爭,是場不流血的廝殺,其殘酷無情不啻於角鬥場刀光劍影。蘇皖北毫無懼色。她連闖數關,進入最後一輪答辯圈。這時,27個投標者隻剩下了4個人。而她,又是唯一沒有經過大學深造的。局麵對於她相當嚴醅。在決以雌雄的答辯時,她麵對3個強勁的對手,麵對包括市委、市政府兩位秘書長在內的200多名聽眾,她覺得手上戴的是角鬥士的白手套,不能有半點退怯,因此她臉上顯得格外鎮靜和自信。由於她驚人的勇敢和出類拔萃的才華,終於一舉奪標。

  當蘇皖北中標的消息傳出後,商場的職工點燃兩萬響的鞭炮以示祝賀。

  如果說蘇皖北“登台唱主角”的話說得相當坦率,那麽寶蜂營養品廠廠長魏亞瓊說得較為含蓄:“現在國家提倡競爭,男女機會均等。女人隻有敢於迎接男子的挑戰,才能實現自身價值,達到同男子的平等地位。”她領導的這個營養品廠,人員不過200,資金也相當可憐,加之起步晚,與同類型的廠相比是個名符其實的“小蘿卜頭”。去年,有個大廠要與這個廠合並,並提出聘請她當副廠長。她不卑不亢地說:“合並可以,但誰當廠長要靠競選。”那個大廠廠長滿口答應。他想,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麽能耐,小泥鰍還能翻起大浪來。競選結果卻完全出乎他的預料,魏亞瓊以企業家的膽識和富於開創精神的治廠之道榮膺廠長掛冠。那個大廠廠長出於對她的敬佩,甘願作她的副手。魏亞瓊在新的廠長崗位大展身手,一年多的時間,就有五種產品打入國際市場創匯80多萬美元,在省同行業中獨占鼇頭。

  “微型”新聞:

  武漢,礄口洗染廠女廠長歐陽世瓊1984年元月通過竟選上任後,到1987年為止,每年利潤遞增25%,利潤由7萬元增到44萬多元,產值從570萬元上升到7746萬元。

  被評為全國優秀女企業家的重慶中南橡膠廠廠長劉穀音率領全廠職工連續6年創值翻番後,在設備陳舊和老化嚴重局麵下,敢於重振雄風,毅然投資近4000萬元,對企業進行全麵技術改造,到1990年底,技改完成後,全廠每年產值將超過2億元,每年上交國家稅利可達4000萬元。

  我國四個特區城市之一的珠海市,已有1萬多名婦女擔任了企業的廠長、經理、主任等領導管理職務。

  湖北省膠管廠1986年虧損73萬元。1986年12月底女廠長趙麗英實行租賃承包,在原料價格大幅度上漲的情況下,去年實現利潤30.4萬元,被群眾譽為“女強人”。

  追求,在進取中完善自我

  朱雪純,一名商業女信貸員。前幾年,她和其他女人一樣,戀愛、結婚、生孩子,很少感到有什麽“危機”。可是由於所在單位競爭機製的建立,她漸漸感到惶恐了,甚至產生了一種時刻被淘汰的不安全感。但她立刻意識到,要擺脫“危機”,必須要提高本身素質。於是,盡管沉重的家務壓在她的肩上,她下決心刻苦學習專業知識。孩子剛8個月,她毅然斷奶到外地參加上級銀行舉辦的培練班。在短短幾年中,她學完了《中國商業經濟管理學》、《政治經濟學》、《工商信貸管理學》等7門大專教材,在參加總行大專同等學曆考試時平均獲得92分的好成績。之後,她又參加了四川省高等教育金融專業的自學考試,已有《社會主義貨幣銀行學》、《計劃經濟學》等9門獲得單科結業證書,並被評為1986年省銀行學校和市銀行兩級優秀函授教育工作者。

  強烈的進取,頑強的學習,朱雪純覺得心裏充實極了,不僅工作得心應手,而且覺得兩足增添了牢固的根基。近幾年,她深入企業調查研究,結合金融體製改革,寫出了經濟活動分析、調查報告、情況反映等40餘篇,一些文章還在報刊發表。最近,她由信貸員晉升為經濟師。

  最新消息:本月上旬,宣化鋼鐵公司工程指揮部組織了一次業務競賽,競賽設5個項目取前3名,結果獲前3名的15人中有13名是婦女。

  宣化鋼鐵公司工程總指揮部是國家“七五”規劃中冶金戰線上重點建設單位。工程量大,物資多。一座1260立方米高爐和一座JN60—82焦爐投資4.8億元,建築材料上億噸,設備幾百萬件。管理人員都是由公司下屬23個縣團級廠礦油調而來的。這個部為了滿足工程大規模管理和組織需要,搞了一次業務競賽。競賽設會計、珠算、速算、鋼材識號、木材種類鑒別、收發料有哪些程序等5個項目,競賽結果,使這裏的男子漢們大吃一驚。

  報刊摘錄:大華印刷廠鉛印車間有22名女工,雖說三分之二以上都具有初高中文化程度,但她們不滿足目前低水平的就業狀況,都在利用業餘時間學習專業知識,其中18個人上函授大學。目前,已有9人獲得大專畢業文憑。她們說,不掌握先進的科學文化知識,隻能當“二等勞力”,本身素質差,也別怪領導和男同誌瞧不起。打鐵先要自身硬,科學文化知識提高了,才能自強自立。

  圖騰新說

  很奇怪,中華民族有多少文化創造和美麗神話,為什麽偏偏忘記中國神話裏是一個偉大的自由女性——女媧創造了人?她不但創造了人,而且還拯救了人。當人遭到天崩地裂之災時,“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鼇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在為爭取人類生存條件的搏鬥中獻出生命之後,還以她的血肉之軀滋育人類生存的大地沒有這古代自由女性的創造和奉獻,就沒有中國文化和中國人。我們說,中華民族是“女媧的傳人”。在中華民族血統的旗幟上,應該畫上女媧的形象。女媧——當之無愧地是中華民族的圖騰。

  摘自《中國婦女》

  (注:本文在摘錄時作了刪節)

  結尾 是結束語,又是新引言

  八麵來風

  標題新聞:

  ▲建立婦女生養基金的社會性機構

  將使“婦女平等就業”走上坦途——與七屆政協委員、中華全國總工會副主席陳秉權一席談

  ▲為保護企業中女工特殊利益全國婦聯書記處書記王德意提出要盡快製定婦女權益保護法為確保婦女各方麵權益67名政協女委員聯名提建議各級人大常委會建立婦工委——她們還建議:盡快製定婦女法;設立生養基金;組建婦女問題研究機構

  ▲實行男女平等 需要法律保護九三學社女委員建議製定《婦女保護法》

  ▲廣東省就業天地廣闊沒有富裕女工

  ▲對人類自身再生產合理補償鞍山作出明確規定——婦女哺乳期工資由夫妻雙方單位分擔

  ▲保障女工身體健康 均衡企業社會負擔南通市9月1日正式實施女職工生養基金統籌辦法

  ▲既益於女工勞動保護又利於提高生產效率營口市紡織行業推廣“四班三倒—常製”

  ▲拿手戲是怎麽唱出來的——膠州市婦聯大辦實業使女工更多就業

  ▲青海省支持婦聯創辦經濟實體取之社會用於婦幼福利

  世界婦女就業狀況

  據查,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婦女就業人數明顯增加。據國際勞工局的調查統計,年齡15至64歲的女性就業率平均為40%左右,其中多數工業化國家超過50%,發展中國家30%左右。但各國間發展很不平衡,發展中國家中我國最高,在70%左右,沙特阿拉伯和埃及最低,分別為6%和7%,菲律賓為37.5%,印度31%,巴西30.5%,墨西哥30%。發達國家中瑞典最高,為67%,西班牙最低,為26%,美國為57%,加拿大56%,英國55%,法國53%,日本和瑞士50%,聯邦德國49.5%,意大利35%。蘇聯和東歐國家均較高,蘇聯大約為75%,波蘭66%。

  世界上女就業人數最多的是蘇聯,70年代以來已在5000萬人以上,1985年超過6000萬,其次是中國,1987年,在全民所有製和集體所有製企事業中有4800萬;在私營企業和個體經濟中有500萬;在鄉鎮企業中有3500萬。美國從80年代以來保持在4000萬人以上,1985年達到4739萬人,在西方國家中居首位。

  婦女就業人數增加,失業人數也在增加,而且占有較大的比重。

  問題遠未結束

  快訊:十多省市對實施《女職工勞動保護規定》反映說:女工特殊利益有了法律保障,全麵執行落實存在著實際困難。

  內文節錄:石家莊總工會反映,紡織行業實行孕哺女工

  不上夜班有三大難題:首先生產人員緊缺;其次紡織行業生產具有連續性、比例性和均衡性的特點,每個崗位都有嚴格的定員定額和勞動規範要求,實際上做不到;還有受生產利稅指標限製,企業不敢增人。

  邵陽市總工會反映,邵陽市14家紡織企業有女工76755人,生產一線占80%—90%,這些女工的福利費用(衛生費、婦科普查、女工晚婚假開支等12個方麵)每年需開支73萬元。雖然這筆開支與女工創造的價值來比是微不足道,但在行業之間的競爭中,紡織行業的負擔太重了。

  長沙市總工會反映,《女職工勞動保護規定》報上雖然公布了,但無紅頭文件,因此一些基層單位仍不執行。

  另外,一些女工較多的企業,領導從生產角度考慮,認為《規定》隻能分期分步實施,而女工則希望貫徹時一步到位。還有許多人認為,《規定》中“凡適合婦女從事勞動的單位,不得拒絕招收女工”一條,在實際工作中難以奏效。

  嗬,一個《女職工勞動保護規定》剛剛頒布,就遭到如此大的阻力,這隻能說明什麽呢?

  女人,你為人類的繁衍無私地奉獻著生命,為什麽難以確立自己呢?

  作者注:本文采訪過程中,曾得到全國總工會女工部薑鳳華和北京市總工會女工部賈桂蘭等同誌的協助,在此一並謝忱。

  1989.1.7淩晨2時寫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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