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已查明:林彪不但另立資產階級司令部,而且通過他的兒子林立果糾合一小撮死黨在北京、廣州、上海等地成立了十分秘密的法西斯特務組織,製造輿論,訓練特務,收買幹部,從國外進口大批特務工具,設立地下活動據點,準備反革命叛亂。……
——摘錄自中共中央文件中發〔1971〕65號
此刻,這裏忽然白晝變成了黑夜。雖說沒有黑夜的冷瑟,卻有比冷瑟還砭人肌膚的寒栗;雖說沒有黑夜的陰森,卻有比陰森還令人惶恐和怵懼的威懾力。瞬間的黑暗惟其短暫,對光明的吞噬才愈發瘋狂、狠毒、窮凶極惡和不遺餘力。
少頃,一束冰柱般冷凝刺目的白光,頓時展現出一個陰謀與戰爭的罪惡世界。
動蕩不息的、煙波浩渺的西太平洋。
神奇莫測的夏威夷群島遼闊的海域。
日本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山本五十六居心叵測的預謀。
“日出之國”的“國防方針”和“用兵綱領”及窮兵黷武的秘密禦前會議。
懸掛著美利堅合眾國星條旗的大型戰列艦、驅逐艦、潛水母艦、水上飛機母艦和輕型巡洋艦的龐大太平洋艦隊,雄踞珍珠港,虎視眈眈地覬覦著被稱為“橘子”的日本,驕橫恣肆,耀武揚威,不可一世。
充分扮演兩麵人角色的天皇陛下,一麵秘密的向山本麵諭:“值此下令出師之際,朕將統帥聯合艦隊之重任托付於卿。惟聯合艦隊之責任至為重大,此舉成敗關係到國家之興亡。”決心孤注一擲;一麵又假惺惺地在禦前會議上朗朗背誦明治天皇作的一首詩:“四海皆兄弟,何以起風波。”並且慷慨激昂的標榜:“我很早以前就拜誦這首詩了,我要努力繼承故明治大帝愛好和平的精神……”
紛至遝來的“魔術情報”。
“三笠號”旗艦上高高升起的那麵“Z”字信號旗,迎風獵獵。
在日本艦隊的六艘航空母艦上,攻擊隊的飛機象敢死隊員一樣,在曛然的夜色掩護下昂首展翅,騰達欲飛。
靜謐的清晨,溫存的海浪,憩睡的福特島,醉漢般的珍珠港美國太平洋艦隊。
驟然間,晨光熹微,一碧如洗的海灣上空罩上了戰神阿瑞斯恐怖的黑魆魆的戰袍,驀地奪取製空權的第一批日本攻擊隊的水平轟炸機、魚雷攻擊機、俯衝轟炸機和戰鬥機一百八十三架餓狼似的向美國的太平洋艦隊攻擊、攻擊、再攻擊!隨著瘋狂地“托拉”、“托拉”、“托拉”(我奇襲成功)的歡呼聲,衝天的硝煙,衝天的水柱,衝天的火光,衝天的爆裂聲,衝天的焦糊味兒和血味腥兒……
這就是日本彩色寬銀幕故事片《山本五十六》反映的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淩晨發生的震驚世界的偷襲珍珠港事件所提供的有關鏡頭和翔實材料。
隨著燈光泯而複亮,曆史的掛曆刹時翻過整整三十年、一萬零八百餘天,遙遠的珠珍港幻化成氣霧的放映室,艘艘戰列艦變成了逍遙式長條沙發,遮天蔽日的硝煙被嫋嫋上升的煙雲所取代,熊熊燃燒的火焰被“紅海洋”所排擠——多麽離奇的演變和取代嗬!
“真他媽帶勁兒!”隨著一聲恣肆的話音,從前麵的逍遙式長條沙發上站起一位少壯派人物。不用通名報姓,隻要看一眼他的相貌就曉得是何許人也。中等偏低的個子,短而粗的眉毛,鷹勾式的鼻子,尖削的下頦兒加上一隻過於小巧的嘴。他的五官,既具有副統帥林彪某種遺傳基因的特點,又折衷地再現了“林辦”主任葉群女性的嬌嬈,頗有點男人女相,卻搭配得又有點不倫不類,可是特征十分鮮明。這一點也是令副統帥分外引以自豪和慶幸的。所以,他把這個獨生子奉為掌上明珠,視為他們未來林家王朝的唯一“王儲”,並作為他心靈的一部分可以在這個世界上得到加倍地放大和輝煌地延續而賦予莫大的寄托。因此,他在按照自己的願望和意誌塑造他而傾注了大量的心血甚至不遺餘力。不知是因為高貴的血統和出類拔萃的天賦,還是因為難以述說清楚的社會原因,這個被標榜為“天才”、“全才”、“全局之才”的林立果,可謂出世不凡。他十九歲根據林彪的旨意參軍入伍,“一年團,二年黨,三年當了副部長”,並且榮任空軍“黨辦”副主任,真可謂“龍生龍,鳳生鳳”。林立果認為自己是“將門虎子”,又自恃資穎超群,加之目光所及皆是張張諂媚的笑臉、充斥於耳的阿諛奉承之詞,這位“時代的產兒”不僅性情驕縱,剛愎自用,而且乖張偏執,心狠手毒。眼下,他臉上掛著自負的神色,以盛氣淩人的目光盯著麵前的幾個來者,說,“今天是請諸位第三次來看這部影片了。咱們有言在先,今天看完以後一人要說出一條最為深刻的體會。話還不能羅裏巴嗦,要說得越精辟越好,而且火藥味兒越濃越好。誰先打第一炮?別悶著,悶著也得說!如果再沒人開口,我就要指名了,點到誰頭上誰也不許再推脫!”他說著兩眼下意識地觀察著人們的表情,映入他服簾的是一張張惶恐而又近似麻木的臉。他透過這一張張臉,看到了對他的敬畏,對他的崇拜,對他的忠誠。他感到由衷地滿足,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快慰,又有一種玩弄的輕蔑。他不願使他們過於尷尬,過於難堪。因為他覺得達到了目的。於是,他向右一扭頭,“周副主任,你先帶個頭吧?”
被林立果稱為“副主任”的中年男子名叫周宇馳。從他那機敏而刁鑽的目光便可以知道他是個浪跡於官場上的人物,不僅明通世故,而且長於權術。他畢恭畢敬地站起來,由於受寵若驚的兩眼抑製不住地一眯,沿著眼角的皺紋流瀉出得意的神情,但是他馬上意識到不能喜形於色,眼角剛剛蕩起的漣漪立刻消失了,就象被抹子抹了一下似的。他謙然地向林立果左麵的一個老者一哈腰:“實在不敢冒昧,還是請王老夫子先說吧。”
正襟危坐地這位王老夫子,姓王名伯騰,字達蛟,湖北人氏。雖然已近古稀之年,卻鶴發童顏,精神矍鑠。不知是身懷什麽強身固本之道,還是營養和生活條件過於優裕,滿麵紅光,看不出半點龍鍾老態。他雖然是個老學究,可是少時練過幾年拳腳,中年時,又戎馬倥傯,過了幾年緊張艱苦的軍旅生涯。所以在他身上既有學者風度,又有某種軍人氣質,他學識淵博而不呆癡,極注重修養但又孤芳自傲,他發誓要成為“人上人”,然而世態炎涼,命運常常悖逆他的意誌,使他的性格越來越變得怪僻。他總覺得處處有人在作弄他,戲謔他,拋棄他,並置於死地而後快。孤獨感加多疑症這個老年人的特點,他在不知不覺中業已具備。他聽了周宇馳的話,似乎受到莫大的汙辱,心裏老大的不痛快,目不斜視地看著銀幕上緩緩垂落棗紅色的金絲絨的大幕,冷冷地說:“周副主任,立果副部長指示你先講,你扭頭又指示我先講,我們倒底是該誰先服從誰呀,嗯?”
周宇馳聽了臉上一陣發白,然後立刻調動起麵部所有的神經,滿臉陪笑地解釋說:“您是我的老首長,過去是,今天是,以後永遠也是,我吃了熊心豹膽也不敢指示您哪!您不想先開尊口,那我隻好就班門弄斧、來個拋磚引玉了。要說看完這部影片有什麽感受,歸結到一點就是:戰爭是冒險家的事業。”
“嗯,有點味道。”林立果向周宇馳投過一束讚賞的目光,目光中還含有一種別人難以察覺的安慰,爾後他轉向王伯騰;“王老夫子,下麵該聽您的啦。”他雖然破天荒地使用了“您”的尊稱,但是語氣與稱呼卻冷熱不均,似乎他與他之間存在著某種芥蒂和隔閡。
王伯騰好象沒有注重林立果的語氣,或者他壓根兒就不想仔細揣摸。他禮貌地欠了欠身子,侃侃而談:“從辯證的觀點看,戰爭不僅是冒險家的事業,而且還是造就統帥人物的助產婆。亙古至今,國內國外,有多少天才的統帥憑借戰爭這個血與火的舞台演出一幕幕遐邇於世的威武壯觀的戲劇來。”他說完又呶了呶嘴,好象還想辯證地說點什麽,但他還是注視到了此時此地的氣氛,把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好,精彩!”林立果喜不自禁地挺直了胸膛,攥成拳頭的右臂用力一揮,那神態與其說是在誇獎王伯騰立論新穎,還不如說是在抒發鼓蕩在他胸臆中的滿腔抱負。他指著坐在第二排沙發上的龔顯虎,帶有幾分親昵地說,“顯虎,你說說看。”
“是!”龔顯虎騰地站了起來,象突然豎立起一座鐵塔。他身高一米八六,膀乍腰圓,膂力過人。他過去當過警衛連連長,摸爬滾打、擒拿格鬥無所不精,話出口象半空中打了一聲雷,那虎眉豹眼,象個地道的武夫。他的兩個腳跟“喀嚓”一磕,“我就知道,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叫衝就變成一發炮彈,叫殺就變成一把刺刀!”
“嗯,講的又生動又具體又形象。顯虎,真有你的!”顯然,林立果的褒獎由於偏愛而有些言過其實。他說完把臉一鎮,以居高臨下的目光盯著坐在龔顯虎身後的一個奶油小生似的“林辦”秘書李洪世,語調嚴肅地問道:“李秘書,你有什麽感受?”
李洪世是“林辦”的英文翻譯,到職還不到一年,年齡隻有二十七歲。按說他比林立果還大兩歲,可是由於生就一張白淨臉兒,加之極注意穿著打扮,頭發啥時候也是油光光的,皮鞋啥時候也是黑亮亮的,衣服啥時候也是幹淨淨的,所以顯得比林立果還要年輕且又漂亮,格外得到“林辦”主任葉群的喜愛。他名為英文翻譯,實際上到“林辦”以後從沒務過正業,幾乎變成了葉群的貼身秘書,他的任務直接受命於葉群的派遣,所以他在“林辦”也算得上是個紅得發紫、神秘莫測的人物,並且由於得到主子的青睞和寵愛而洋洋得意,趾高氣揚。但是,林立果不知是出於嫉妒還是什麽極其微妙的心理,大凡深得葉群賞識的人物,他都嗤之以鼻,或置之不理,或伺機刁難,或借故斥責,當然李洪世也在這之列。所以當聽到林立果點到他,就象老鼠嗅到貓的鼻息一樣戰戰兢兢地站起來,木納納地呆立著,惶懼的目光散亂地看一眼林立果,又觸電般的慌忙避開,微微抽動的嘴唇張開又閉上,閉上又張開,不知所雲。
“怎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林立果尖刻的質問道,眼睛裏閃著鄙夷和不滿的目光。
“我……我……”李洪世嘴裏象被割掉了半節舌頭,嗚嗚嚕嚕地仍然說不出來。
“再給你點時間考慮考慮。”林立果表示寬大為懷地對李洪世說完,一指司機程琢,“你說說看。”
程琢長得又矮又胖,雖然已是三十二歲,但是圓圓的臉上隻有幾根稀疏的胡須,乍看上去頗象個胖娃娃。他傻不唧地一搖晃腦袋:“打仗這玩藝兒我看就象小孩藏貓貓兒,誰越鬼越占便宜。別看美國佬塊頭大,可是傻不唧唧地把軍艦擺在明處,結果遭到小日本的暗算。”
“我看這條體會雖然羅嗦了點,還可以得九十五分。”林立果見李洪世的後背象挨了一鞭子似的一抖,心裏產生幾分快感,“李秘書,再給你幾分鍾的考慮時間。”他說話的語氣儼然象冷酷無情的審判官一樣,令人聽了不寒而栗。他說罷向當年曾榮獲空中戰鬥英雄稱號的於日敏微微一笑,“老於,該你的了。”
於日敏老成地點了點頭,從容不迫地說:“毛主席教導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日軍所以偷襲得手,如囊中取物,是因為詳盡、具體而準確地把握住了美軍情況。”
“說得對。”林立果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似乎從領悟中聯想到什麽。他又將目光移到李洪世臉上,“李秘書,發表高見吧。”
“我……我……”李洪世依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由於過度緊張頭上直冒冷汗,臉色由白變灰,身子象要虛脫一樣直搖晃,看樣子再有五分鍾擺脫不了這種狼狽不堪的局麵,十有八九會暈厥而癱倒在沙發上。
“我看你的確軍人的不是!”林立果毫不留情麵地對李洪世挖苦道,“你還是堂堂林辦的秘書,還不如一個司機,懂嗎,還不如一個整天擺弄方向盤的司機!”
“我……我……”李洪世求饒似的哭喪著臉,那模樣象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你就知道我、我的我!你張開嘴,用手摸摸還有沒有舌頭?”林立果氣得用拳頭一擂沙發扶手,大發雷霆。
“老虎,不要強人所難嘛。小李,今後你也該加強軍事理論方麵的學習。”
林立果一聽有人竟然在這種場合敢稱呼他的乳名,不用看也知道發話者的身份,餘怒未消地悻悻地哼了一聲。
——來者是林彪辦公室主任葉群。
葉群款款地走進放映室。她身穿筆挺的銀灰色西服,沒有紮領帶,前胸漫出雪白的的確良襯衣。她雖然身材不高,但胖瘦適中,勻稱協調,仍然保持著女人的曲線美,顯然平時極注意做保健活動和講究飲食。她雖然已是五十歲開外的人了,臉上卻顯得非常豐腴細嫩,如果不仔細觀察竟然很難找到一條皺紋。他臉上總是笑吟吟的,借以增添容貌的嫵媚和誘人的俏麗。她走路緩慢,前腳掌先輕輕點地,雖然顯得有些扭妮作態,但卻使身體富有彈性,動作間飄著韻致。然而,無情的歲月雖然對她已經十分溺愛,但是終究使她不能永葆少女的窈窕和靈敏,她現在雖然說不上醜,但也絕對說不上美,應該說是一個春心不衰,喜歡賣弄的女人。這類女人,多是具有極強的占有欲和征服欲,而且還具有高超的手腕,左右逢源,逢場作戲,為了滿足其日益急劇澎漲的貪心,表麵上甜言蜜語,慷慨大方,實際上機關算盡,不擇手段。葉群臉上飛溢著親昵的微笑,熱情地同來者一一握手,當她與王伯騰的手捱在一起時,眼裏卻閃出令她心神恍惚而難以自持的脈脈柔情:“老夫子,您也來啦。”
王伯騰垂手而立,啄米雞似的連連點頭,神色中顯得受寵若驚和拘束不安。
高明的演員在於十分得體地節製自己的感情。葉群體察王伯騰心境地轉過身去,鄭重地告訴大家:“副統帥聽說你們來了,雖然他身體不太健康,還是說要來看望一下大家。”
在場的人立刻雙腿並攏,挺胸抬頭,凝神屏息,目光中流露出抑製不住的驚喜。放映室的氣氛刹時變得肅穆極了,肅穆得宛如一座威嚴的殿堂。
不多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統帥林彪在保健護士的攙扶下虎威不倒地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了進來。他身穿嶄新的軍裝,削瘦的臉上雖然顯得蒼白,倒也潔淨而容光煥發。據說他是不用水洗臉的,不論是熱水還是冷水。因為他十分怕水。隻要一見到水就會條件反射般的感冒。所以他在萬不得已需要在大眾場合露麵時,隻是叫保健護士用幹毛巾給他擦擦了事。他還懼怕風,隻要一出寢室,必須戴上帽子。大概他的臉剛剛用幹毛巾擦過,臉頰泛著一絲淡淡的亮光。他掙脫保健護士的攙扶,抬起左手微微一擺,操著沙啞的嗓音問道:“同誌們好?”
在場的人象背誦稔熟的台詞一樣不約而同地答道:“副統帥好!敬祝副統帥身體健康!永遠健康!永遠健康!!!”在山呼般的祝願中,人人眼裏閃著激動而明亮的淚花,仿佛太陽高高懸掛在空中,使得放映室金壁生輝;又好似人人頭上罩上一個金色神聖的光環,由衷地感到無以倫比的驕傲和自豪。
林立果搶步上前攙扶住林彪的手臂:“爸爸,大家聽說您在百忙之中還出來接見他們,感到十分高興。”
林彪微微一笑:“他們都是你的好戰友,再忙也應該見見嘛。”
周宇馳感激涕零地流著眼淚:“感謝副統帥的關懷。副統帥日理萬機,還接見我們,這是我們最大最大的幸福。”林彪滿意地看了周宇馳一眼,謙遜地說:“我們也感謝你們。老虎還是個娃娃,聽說你們對他幫助很大。”
周宇馳立刻說了句連他自己都感到十分得體和滿意的話:“我們和立果副部長一起工作,就象直接聆聽副統帥的教誨,我們感到非常非常幸福和自豪。”王伯騰也連忙搭訕地說:“立果副部長雖然年少,卻具有帥才的天分和水平。”他說完覺得講的比較平庸,馬上補充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腓特烈二世二十八歲戰勝了奧地利,拿破侖三十六歲已經成為偉大的統帥,而副統帥您二十多歲就已是叱吒風雲的戰將。”
林彪的嘴角嚅動了一下,顯然這是喜悅的標誌:“聽說老虎擔任了副部長,擔子不輕喲。”
王伯騰回答得也相當巧妙:“根據立果的天才,不要說當個副部長,就是當個副司令乃至司令也綽綽有餘。立果上任不久,就展露出非凡的才華。這說明他對自己、對自己的能力具有高度的自信心。職務,是完成豐功偉績和建築曆史豐碑的人的權力,也是國家、民族和人民委以的重托。立果整日受到副統帥的熏陶,後生可畏,前途無量。”
龔顯虎挺著胸脯,宣誓般地說:“我們永遠跟著林副部長!永遠忠於林副統帥!永遠忠於林副統帥一家!”
林立果見時機已臻成熟,向林彪請示地說:“爸爸,大家要求和您一起照張相,作個紀念。”
林彪兩條短而粗的眉毛微微一跳:“好嘛。”
在場的人根本用不著招呼,一個個腳下象蹬著起跑器,富有暴發力地爭先簇擁在林彪的周圍,當仁不讓地按照自己確定的身價站在應該贏得的位置。前排:林彪、葉群和林立果居中,王伯騰緊挨葉群站在右廂,周宇馳緊靠林立果站在左側;後排,依宇站著龔顯虎、程琢、李洪世和於日敏。這種座次的排列,不是按官階高低和職務大小,而是根據他們在林立果心目中的地位和遠近親疏。
不知怎地,林彪卻表示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林立果立刻明白,林彪所以不悅是因為方才周宇馳他們餓狼似的撲過來時帶起了風,觸犯了林彪的戒律。平時,不論是誰走進林彪的寐室必須緩步而行,而且說話時必須站在五米遠的位置,防止從嘴裏噴出的氣浪吹到他的臉上,倘若不是林彪頗有興致,眼下一定會遭到憤惱斥責。林立果連忙命令攝影師:“動作快點!”
攝影師急忙舉起照相機,正要按下快門,林彪突然擺了擺右手。
“停!”林立果馬上一聲斷唱。
葉群更是心有靈犀。她扭頭向侍立在門口處的保健護士說道:“快把小紅書拿來。”
保健護士轉身跑到林彪的房間,取來一本《毛主席語錄》本。
林彪接過語錄本,十分虔誠地貼在自己的胸口處。
耀眼的鎂光燈剛剛閃過,攝影師正準備再拍攝一張,林彪的肩膀猛的一晃,幸虧葉群和林立果反應敏捷,左右架住了他的兩個胳臂,否則將癱坐在地上。保健護士急忙奔過來,將林彪攙扶回他的寐室。
周宇馳衝著兩腿瑟瑟顫抖的林彪的背影振臂高呼:“祝林副統帥身體健康!永遠健康!!永遠健康!!!”
林立果仿佛受到莫大的奚落和嘲諷僦的一甩胳膊,示意不要歇斯底裏地呼喊了。
在場的人見林立果沉下了臉,一個個嚇得麵麵相覷,頓時飛揚的神彩凍結住了。
“都坐過來。”
大家不敢怠慢地急忙圍坐在林立果麵前。
林立果坐在一個單人沙發上,兩個胳膊枕在沙發扶手上,上身微微前傾,一連吸了兩口高級熊貓牌香煙,濃重的煙霧在他眼前彌漫升騰,使得他那陰沉的麵孔顯得愈發冷峻:“副統帥讓我告訴你們,現在階級鬥爭越來越尖銳。上麵有一些人,企圖將副統帥從接班人的位置拉下來,以便他們取而代之!”
“什麽?”周宇馳聞聽一驚,他一著急不僅張大嘴巴,而且右嘴角往下耷拉,使整個口型變得象個歪把兒葫蘆。他神經質地溜了一下右嘴角,似乎生怕唾涎流出來,“副統帥是卓越的天才,是曆史上罕見的偉人,是個可以與馬、恩、列、斯並列的革命導師和領袖,是當之無愧的接班人。”
“他媽的!”龔顯虎一擂沙發霍地站起來,兩眼冒著駭人的凶光,“誰要膽敢反對副統帥,我們堅決不答應!砍下腦殼碗大的疤,老子就和他拚到底!”
王伯騰用彎曲的右手的食指連連推著架在鼻梁上的秀琅眼鏡:“不要七嘴八舌的,聽立果副部長把話說完”。
林立果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又重重地噴出,一股濃濁的煙柱射在對麵李洪世的臉上:“九屆二中全會上,本來副統帥運籌帷幄,作了英明布署,結果都是他媽的主任(指葉群)想搶頭功,盡是瞎指揮,結果叫B-52(美國波音飛機公司製造的一種新式噴氣重型轟炸機,寓指毛澤東)抓住了把柄,寫了一張《我的一張大字拫》,說是向中央采取突然襲擊,大有炸平廬山之勢,其用心何其毒也。這樣他媽的就一下子翻船了。幸虧副統帥采取了對策,叫主任和吳法憲他們公開檢討,承認錯誤。結果陳伯達還是落了個被審查的下場。副統帥知道,B-52是不會就此罷休的,他一定會懷疑到副統帥頭上,果然不出副統帥所料,最近B-52準備南巡,實際是到一些大軍區和省市做工作,挖牆角。”
“那怎麽辦?”周宇馳板不住問。
“是呀,副統帥有什麽對策?”王伯騰不住地推著眼鏡。
林立果把大半截香煙狠狠往沙發扶手上一擰:“副統帥說,我們來文的不行,就來武的。在軍事行動上要先發製人!”
“對!”王伯騰一推眼鏡,“一個真正的軍人最怕的是猶豫不決。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德國有一批軍官想推翻希特勒,其中有柏林軍區的司令,有軍官學校的學生,還有一個元帥。他們都準備好了,可是在行動前有幾個人發生了動搖,也不說幹,也不說不幹,結果貽誤了時機。希特勒雖然負了傷,可是他返回柏林,就把這批人統統搞掉了。”
周宇馳白了王伯騰一眼,從他那不滿的表情看大概認為現在不是賣弄的時候,他眼巴巴地望著林立果:“有什麽具體方案沒有?”
林立果抬起右手用力朝下一劈:“我們要象剛才的影片一樣,也成立一個聯合艦隊,你們看怎麽樣?”
“對!”龔顯虎搶先表示擁護。
一直沒有搭言的李洪世爭著說了一句那您就是Commander in chief,譯成中文是總司令,或者是海軍艦隊司令。
林立果高興地瞟了一眼李洪世:“好,我就當司令,代號老康。”他說著環視著麵前的幾個崇拜者,“周副主任當聯合艦隊的參謀長,王老夫子當軍師,李秘書當書記官和聯絡官,其他人將都會委以重任。”
“是不是先確定一下聯合艦隊的名單?”王伯騰馬上以軍師的身份建議道。
“對!”林立果欣然讚同,“李秘書,一會兒你和周副主任先拉出個名單來,除了我們幾個外,把沒有來得及參加今天的會議的北京、上海、南京和廣州的骨幹力量都列進去,不要濫竽充數,要少而精,要絕對可靠。但是,光我們這點人也太勢孤力單,還要建立一支龐大的基本力量隊伍,形成一支浩浩蕩蕩、一往無前的艦隊。還有,我們要製定聯合艦隊的章程,明確艦隊紀律,對於艦隊的一切行動,上不告父母,下不吿子女,更不能告訴老婆,他媽的,不少事就壞在枕頭風上。”他說完一凝神,忽然又想起什麽,對王伯騰說道,“剛才副統帥給我背了一段話:‘未經深思熟慮,不要做任何事,一旦做了,就不要後悔。’你知道這幾句話的岀處嗎?”
王伯騰推眼鏡框的食指在鼻梁上停了片刻,深思地說:“這是聖經裏說的。”
林立果驀地站起來,兩眼閃著咄咄逼人的目光,象檢閱他的“聯合艦隊”一樣一個一個地審視著,不住地揮動著拳頭說:“記住了沒有?一旦要幹,就別再後悔。我們要發揚江田島精神,不成功,便成仁。成功了,我們都一起飛黃騰達;失敗了,我們統統一起完蛋!”
王伯騰說:“李秘書,拿瓶酒來。”
“這有。”周宇馳貓腰從身邊的一個茶幾下麵拎出一瓶茅台。
王伯騰又吩咐找來一個景德鎮藍花瓷碗,斟滿酒,接著叫大家伸出中指,用消過毒的針刺破,各自擠出一滴殷紅的血,滴在瓷碗裏,並且輕輕攪勻,倒在高腳磨花酒杯裏,然後紛紛舉杯,他說:“如果按照古人的方式,應該將血塗在口旁,今天我們將血滴在酒裏,全部喝下去,更能顯示我們的忠誠。”
“來!”周宇馳聾拉著右嘴角,高聲喊道,“我們要誓死保衛林副統帥!誓死保衛林副統帥一家!”
“幹!”
在場的人發出狂吠一樣的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