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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垂危

  到雙山半天的路,荷兒和小妹走了一天。山路上積著厚厚的雪,坡斜路滑。小妹很聰明,她背著傘包和手風琴,腰上係個帶子讓姐姐拉著,繞到沒人踩的積雪走,這樣雖然慢些,但荷兒沒有摔一跤,終於在太陽落山時平安到了姑姑家,給親人們帶去了一個意外的驚喜。

  中國人就是喜歡過團圓年。85歲高齡的姑姑笑出了眼淚,不停地用幹柴似的手背擦去淚水。善良的姑姑和表姐看荷兒懷有身孕快生了,非常高興,百般照顧,從不問什麽。淳樸的山裏人認為女人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是喜事。也是傳宗接代的好事,都對荷兒很好很關心。不聲不響的大姐夫去打獵,第一天就提著獵物——山雞和野兔回來了,全家圍在暖暖的火炕上高興地美餐了一頓。

  這天飯後,荷兒坐在場坪的大棗樹下。兒子,看你多有福氣都吃上野味了,你要長得壯壯的高高的,像你爸爸那樣去當優秀的殲擊機飛行員。記住,要找個好妻子。你知道嗎?媽媽的社會關係,給爸爸造成了很大的麻煩。他等了媽媽兩年多,也不知現在有人照顧他沒有?他總是一個人太苦了……她望著山下,望著遠方。

  表姐拿著大衣給她披上:荷兒,等孩子生下來,留在山裏,你去工作,我給你帶。

  荷兒含笑應著,但心裏卻想,我和金天的孩子,我一定自己帶,不能讓孩子沒有爸爸又沒有媽媽。

  山裏人特別重視春節,過了臘月二十三小年以後,各家就開始蒸年糕、蒸饅頭、蒸豆包、蒸棗糕,殺豬宰羊做豆腐了。姑姑家更是熱鬧,歡天喜地要過大年了。

  小妹也喜歡手風琴,真是不畏艱險背到山裏來,給山裏人送來了意想不到的歡樂。每天晚上,鄉親們集中到姑姑家聽荷兒拉琴,小妹從小在山裏長大,都知道她嗓子好,喜歡聽她唱歌,還跟她學唱歌。

  荷兒在這友善快樂的環境中,心情非常好,她也開心地笑了,仿佛又成了開放的紫荷花。

  春節到了,繼母正在備年飯。忽然有人敲門。是誰?繼母忙去開門,一個高個子解放軍和氣地問道:這是荷兒的家嗎?

  “是啊,快進屋,外邊冷。”繼母熱情地將客人讓進屋。

  客人進屋放下禮物。

  繼母看看禮物,問道:同誌,你是?

  “我是金天,您是媽媽?聽說過我吧?”

  繼母聽到叫她媽媽,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端詳著麵前這個氣宇不凡的人,馬上對這個俊小夥產生好感認親了:聽說過聽說過,荷兒老提你。你是三姑爺?好,好,多好的女婿呀!

  “荷兒在家嗎?她好嗎?我來看看她,我很不放心。”

  “荷兒不在家。她現在身子重,是不讓人放心啊,荷兒太實在了,什麽都為你著想。”

  “是啊,她背著我離開部隊,讓我很著急。”

  “荷兒說,那是為了不影響你。”

  “我知道她都為了我,可是她付出的太多了。”

  “這孩子太可憐了,跟你離了婚……”繼母擦著湧出的淚水。

  金天一震:我們沒離婚。

  “沒離婚也晚啦。”

  “怎麽晚啦?荷兒結婚啦?”

  “可不,荷兒已經懷上別人的孩子了。”

  金天的頭嗡的一聲巨響,猶如五雷轟頂,天旋地轉……

  繼母看到金天有些支撐不住的樣子,感到又失言了,自責地,看看我又說了些什麽?!

  繼母關心地讓金天坐下。她去給他弄點吃的。

  金天定定神站起,仔細看著荷兒住的小房間。她小時就住在這裏,由於我的原因,她又回到這裏與繼母擠在一起。按她個人條件嫁給任何一個幹部都要過得比現在好。為什麽她已經又結了婚,並懷了孕,還住在家裏?荷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的荷兒不會這麽快嫁人的……還有了孩子?肯定是繼母在騙我……可她騙我幹什麽?

  繼母小心翼翼地端碗荷包蛋放到桌上:金天,趁熱吃啦!

  金天一看碗裏臥的兩個荷包蛋,心裏明白繼母是真的將他當女婿招待。於是說:謝謝媽媽。

  繼母坐在對麵看著金天,心裏難過,多好的女婿,多好的一對,是我破壞了這對好姻緣。眼淚又流下來。

  金天看看繼母,又問道:荷兒不在家?

  “不在家。”

  “荷兒到什麽地方去啦?”

  “荷兒到什麽地方啦?荷兒到她……”繼母忽然想起荷兒的叮囑。改口說:哎呀,這我可不知道,我是個後媽,為她大姐的事,影響了你們,我這心裏一直難受,按她說的,我不能再給她添亂了。

  金天幾乎是祈求了:媽媽,求您告訴我,荷兒在哪裏?我心裏非常惦記她,我要見到荷兒。

  繼母被感動了,看樣子這女婿對荷兒還真有情有義,大老遠跑來了,也沒見一麵,怪可憐的。我要是她的親媽,我就做主了。可現在我告不告訴他荷兒的去處?她想了想說:金天,荷兒為她大姐的事,生我的氣,到什麽地方根本不告訴我。

  “媽,我知道,您對荷兒好。”

  “荷兒對我也好,每個月給我寄錢,把我當親媽來養。你來啦,我也不能虧待你,等著,我給你包餃子吃。”說完就忙活去了。

  金天趁機走進裏屋,立刻感到這是荷兒住的房間。他仍能聞到荷兒身上散發出的幽幽的清香。這使他對荷兒的思念更甚,更加使他難過。他本想,最近剛剛轉場到渤海灣的濱海市,離石川城很近,就利用周末開著吉普車沿海岸線一路駛來。想給荷兒來個突然襲擊,能在家裏堵到荷兒,沒想到還是沒能見到她。

  他看到桌上擺的書,但是沒有找到他送她的筆記本,也沒有看到那個09號的小飛機,更沒有那塊飛行員手表。倒是在抽屜裏發現了那朵新娘的紅花,這是他們結婚的紅花。這使金天心中又滿溢著紅光。在紅花下有封信,他一陣歡喜,她保留了他給她的信。他拿起信一看,愣了,不是他的字跡,是寄自賓陽983醫院的來信。這封信在他的手裏有千斤重,隻感到頭腦沉重呼吸急促,這封信在他的手裏哆嗦半天,他打不打開它?他看不看個究竟?荷兒,你真的已離開我了嗎?他不相信,因為荷兒對他有承諾。他不想看這封男人的信,荷兒一個女孩子在困境中接受別人的幫助和關心是應該的,因為我不能盡力,否則荷兒一個人怎麽辦?他相信荷兒不是朝三暮四放縱自己的人,也不是喜新厭舊的人,更不是遇到困難就退縮的人。荷兒跟我有約定,非我不嫁。荷兒,媽媽說的話我不相信,一定是你讓她騙我的,除了我,荷兒不可能跟任何男人有孩子……

  金天在勸慰自己,也正是他怕發生的事。他待不下去了,由於師裏有節日戰備值班,再加上思想有些亂隻想回部隊,用工作排除一切。

  金天給荷兒留下救急的錢和一封短信。

  荷兒:我最親愛的,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對我封鎖你的一切?你能想到我有多難過?對我不要那麽殘忍,我求你荷兒!我很想你,很想見到你。我師已轉場到濱海市郊野戰機場,離家近了。不要忘了,我曾經是偵察員,我一定能找到你。

  愛你的金天

  繼母接過金天留下的大信封,看著他向她敬個軍禮走了。她難受得直流淚,荷兒到底怎麽啦?這麽好的人,怎麽不告訴他一切?真是可憐的一對,都是我作的孽。

  金天開車直奔海邊。他走在海岸上,任憑海風吹打。他看到腳下細細的黑泥,好像看到三歲的小荷兒被蛤夾著手指,哭著回家的樣子……他笑了,有些淒然。他倍加思念荷兒,荷兒說讓我忘了她,難道她真的失去希望?我不見到荷兒,絕不相信這一切。

  當金天開車回到部隊時已是春節會餐開始,大家向他敬酒,他一概杯杯喝光。

  陸政委暗示大家不要再給金師長敬酒了。

  金天昏昏沉沉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頭暈目眩又惡心,難受之極。他輕輕地呼喚著:荷兒,荷兒,我很難受……

  一雙手端給他一杯水:喝點水能好受些。那聲音柔柔的。

  “荷兒?!”金天為之一震,立即坐起,他麵前是個麵目模糊的女人。他問道:荷兒?你是我的荷兒嗎?

  那女人說:我是小玲,陸阿姨讓我來照顧你。

  金天眼前的女人在晃……他用手指著她說:你不是荷兒?請你出去!誰也代替不了我的荷兒,出去!

  金天喊起來,他狂怒慘烈地喊起來!

  那女人捂著臉跑出屋去。等在門外的陸嫂安慰這女孩,說他酒喝多了。

  陸政委看到荷兒大姐的問題不是短時間內能解決的,就讓愛人介紹幾個漂亮姑娘給金天。金天出於對陸政委好意的答謝,接觸了幾個,沒有一個有感覺的,也沒有一個能代替荷兒的,他都婉言謝絕。但見到這個小玲姑娘,他好像從她身上看到荷兒的一點影子,不太反感。陸政委很高興,終於可以將金天的心從荷兒身上收回來了。然而,寂寞的金天想把小玲當成荷兒進行交談時,距離出來了,竟是個精神貧困女根本代替不了荷兒,這更增添了他思念荷兒的痛苦。於是酒後吐真言,誰也代替不了我的荷兒。

  “性,天下的女人都一樣。愛,隻有一個令他心動的荷兒。

  可是荷兒你說過你將你一生的愛都給了我。可是,你怎麽能背叛我懷上別人的孩子?我受不了,我接受不了!荷兒,我愛你,我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我一定要見到你……要見到你,知道嗎?有個人比你熱情,她可憐我,每兩天就接到她的來信,她說她一直深深地愛著我,她還說她一直寫到讓我動心為止。你能猜出她是誰嗎?她是你的同鄉、同學、戰友,你們的指導員。我知道是你讓她來安慰我,可是你怎麽能將我轉移出去?煩死了……你怎麽不來?!”

  此時此刻金天借著酒勁,將心裏話全傾吐出來。

  第二天淩晨金天醒來,仍感到頭重腳輕,他用冷水衝一下全身後,開著吉普車到塔台了。

  金天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漢。平時對荷兒的事不顯山不露水,一心撲到工作上。他明白,荷兒為他做了那麽大的犧牲都是為了他的飛行事業,不能讓荷兒失望。

  正月十五那天晚上劉明本想在科裏替同誌們值班,讓大家去看燈。沒想到突然一封加急電報,不但改變了他的計劃,更令他心急如焚。電報上隻有幾個字:荷兒有難速來雙山!

  劉明當時懵了,荷兒快到預產期了,到山裏幹什麽?一旦出事怎麽搶救?她太年輕,還不懂得女人生孩子是過生死關啊!他又擔心自己的技術,雖然他在婦科實習過,但畢竟不是婦產科專家,如果難產或是發生意外情況誤了搶救時間……他擔心荷兒在他手裏出生命危險,他將痛苦終生。可又不能找其他人去,這是他曾對荷兒的承諾。

  他急忙找婦產科汪主任。

  汪主任看到劉明心急火燎的樣子,就含笑問道:劉主任,找我幫你什麽?是不是在女孩子身上惹出麻煩了?

  劉明雙手作揖求饒。請汪主任幫助帶齊難產的一切必備器械。

  汪主任也感到事情危急,產鉗、胎頭吸引器、催產素、止血針劑……她將可能發生的一切都預計在內。劉明也好像重溫了一次實習課程,胸有成竹地上路了。臨出發前他囑咐汪主任等他的電報,隨時去拯救生命。汪主任有些奇怪,劉主任的醫術絕對沒有問題,為什麽這次這麽認真?她是你什麽人?劉明告訴她是他的親妹妹。汪主任點點頭說:越是親人越緊張,除了救治還有親情關。而劉明則在心裏說是我對她深深的愛。

  劉明作為軍醫完全明白時間就是生命。他讓醫院的救護車直接送到雙山腳下,並讓司機在山下待命。

  等在山下的小妹悅荷,看到從救護車上走下的空軍軍官立即跑上前。

  劉明一眼看出活脫脫的荷兒站在麵前,問道:你是小妹?我差點將你當成荷兒了。快告訴我荷兒怎麽啦?發生什麽事啦?

  小妹哇的一聲就哭了。

  “小妹不哭,快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麽事?”

  “我三姐流血不止。”

  劉明驚疑地:流血不止?

  “三姐說,隻有劉大哥能救她。”

  “小妹快帶路。”

  荷兒虛弱地躺在掀掉席子的土炕上,身下是沾著血汙的幹草。這是山裏人愚昧的窮辦法,最後形成了傳統。

  荷兒好像在睡夢中,她恍惚聽到呼叫聲,好像是媽媽的聲音:荷兒,要挺住,不要走媽媽的絕路。

  荷兒驚醒過來,原來是姑姑在呼喚她,她又一次被姑姑從死神手裏拉回來。

  荷兒聲音微弱地說:三姑,我不能死,快來人救我的孩子!救我的孩子!

  表姐沒生過孩子,嚇得直哭。

  小妹氣喘籲籲地跑進來:三姐,劉大哥來了!

  “荷兒,我來啦。”劉明走到原始狀態的荷兒麵前,握著她的手,一陣心酸……他感到荷兒的手漸漸發涼,立即振作起來,讓大家出去。

  “劉大哥快救救我的兒子……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不要管我。”荷兒說完無力地閉上雙眼。她感到自己不行了,但仍堅持著……媽媽就是這樣流血……

  劉明查完荷兒的體征,用聽診器聽完腹中胎兒的胎心以後,一看荷兒身下被血浸濕的幹草,大叫起來:怎麽能睡在這上邊?快,摘下門板用開水燙,小妹將門板擦淨,鋪上褥子。

  劉明迅速拿出消過毒的白布鋪在門板上。他抱起荷兒,脫下她身上被汙染的衣褲,又用消毒藥棉擦幹淨被血染的下身。他在心裏一再祈禱,他不信神,但此時的他也向空靈的空間說著,荷兒,千萬不要被感染。

  劉明對荷兒又采取了急救措施,並同時注射了抗感染針劑和止血針。當他檢查荷兒的腹部時驚疑地發現孩子太大了,很可能是難產,劉明心痛荷兒又要受苦。他教荷兒運用呼吸及如何用力……

  奄奄一息的荷兒說:劉大哥,我如不在啦,求你幫我將孩子送給金天,告訴他這是荷兒為他生的,是他的孩子。讓他一定將孩子好好撫養長大,也當飛行員。她話音剛落就昏過去了。

  “荷兒,我答應你。你要有信心,要相信我,聽我的話,按我說的做。荷兒!”

  坐在灶旁的姑姑邊抽著大旱煙袋邊說: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

  小妹坐在姑姑身旁嚇得不停地流淚。

  在山裏人看來,隻有自己的男人才能動女人的身子……姑姑、表姐和鄉親們都將劉明當成荷兒的丈夫能救荷兒的名醫,一時間傳遍山裏。

  “荷兒,要有信心!”劉明從口袋裏拿出一塊巧克力剝好放在荷兒的嘴裏,想讓她興奮起來增加點兒力量。

  巧克力在荷兒口裏慢慢融化,她恍惚感到甜甜的,是金天送給她的巧克力!是金天送的巧克力!是金天……她一陣興奮,產生了無盡的力量。

  荷兒以超常的毅力,果然生下一個男孩,他大聲哇哇叫著來到人間。

  荷兒高興得忘記疼痛,要看孩子。

  劉明將孩子抱到她的麵前,很壯,一個小俊男。

  荷兒幸福地看著孩子說了句,像他的爸爸……便無力地閉上雙眼。

  在門外的姑姑和表姐及小妹聽到孩子的哭聲興奮不已,慶幸荷兒找了個能救她的好男人。

  站在場坪上的鄉親們也驚喜地傳誦著,荷兒有個好丈夫救了這母子倆,生了個男孩。

  荷兒又大出血,劇烈疼痛,昏厥了過去。

  突然,劉明喊起來,還有一個!荷兒,堅持,還有一個孩子,是雙胞胎,你要有信心!

  這個孩子胎位不正,胎兒的胎心隻有40.劉明有些急了,想用胎頭吸引器。

  荷兒突然醒來,聽到劉明要用胎頭吸引器,忙製止:不要用,要把孩子吸壞了,讓我自己生……我行!

  屋裏為爭奪生命而忙碌之時,在屋外場坪上,一個高個子軍官提著大傘包站在被驚呆了的鄉親們中間,他那大簷軍帽下,是一雙銳利的但又滿含憂傷的眼睛,他以偵察員的敏感找到了有水晶礦的雙山,想找到荷兒,想讓她親口告訴他這令他傷心欲絕的一切。

  一路上,金天在問路中,聽到了荷兒在生命垂危之時,他男人趕來救她和孩子的神奇故事。他聽得心都要碎了,他恨不得變成隱身人去探聽事情的真偽,免得委屈了荷兒。因為他堅信荷兒是愛他的,是不會背叛他的。然而,這裏的一切卻又是真的……

  他忽然聽到一男子興奮的聲音:這是個女兒,是龍鳳胎啊!

  他聽出了那是劉明的聲音,真的是他!?

  “這可是紅氈鋪地迎來了龍鳳胎,大喜事啊。”一個老人的聲音。

  金天猜出了這可能是荷兒姑姑的聲音。他手裏握著一串荷兒留下的紅水晶,想給姑姑看……可是他不能……因為那個人在裏邊,他不能傷害荷兒。

  “龍鳳胎!荷兒,這麽幸運的好事怎麽不發生在我身上?荷兒,這一切看起來是真的了。你真的懷了別人的孩子,還為他生了龍鳳胎!”他惱恨之極。

  金天真想進去給那個乘人之危奪走他妻子的劉明一頓拳頭……他的拳頭攥得直響,好像骨頭都要攥碎了,這是奪妻之恨!當他將傘包放在門旁,要衝進屋裏的一刹那……

  “外人不能進!”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擋住了他。

  他站住了,恢複了理智,一個軍官的理智。他走到屋後的樹下隱到月影裏,他伸出雙拳猛砸樹幹,手破了,出血了……金天沒有任何感覺,因為他的心痛超過皮肉之苦……

  山裏人為雙山曆史上第一對龍鳳胎的誕生而興奮不已,紛紛給荷兒送來紅雞蛋和紅棗。

  金天多麽想看荷兒一眼,可是,此時此刻他看到荷兒又能對她說些什麽?隻能給她帶去無望的痛苦和尷尬的處境。他不要打擾荷兒的生活,她能順利地生下孩子,脫離了危險,渡過生命的難關,過她自己選擇的生活,隻有祝福她。可是,荷兒你是我的,我愛你,我離不開你……

  他抑製不住地想走進門看看荷兒,但他知道北方人的習慣,男人是不能進到產婦的屋裏除了她的丈夫,而他此時此刻是荷兒的什麽人?應該是她的丈夫!可是……他想大喊……他控製了自己,轉身向山下跑去……山中回蕩著一聲聲慘烈地呼喚。

  轉身跑去的金天,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大家以為這個解放軍跟屋裏孩子的“爹”是一起的。

  當金天衝到山下吉普車旁,回頭向星空下的雙山遙望時,心中疑團重重,對荷兒很是不解,荷兒既然懷了那人的孩子,他又是醫生,完全可以在醫院裏安全生產,為什麽要跑到條件很差的山裏來生?所謂紅氈鋪地就是大出血,鬧不好要出人命的。荷兒的母親就是這樣離開人世的,怎麽能讓荷兒重蹈覆轍?

  這不符合邏輯。

  他忽然感到這對龍鳳胎是他金天的孩子,隻有他金天與荷兒才能生下這麽好的兒子和女兒,聽那哭聲多麽有力。又一想,如果是他的孩子為什麽要瞞著他?他是孩子的父親,荷兒為什麽要瞞他?荷兒為什麽要躲他?不成夫妻也應是好戰友。他與荷兒有說不完的話……可是,他確實看到令他心碎的一幕。荷兒的繼母對他說他晚了,她懷了別人的孩子。繼母說的時候都哭了,不是騙他,她騙他幹什麽?作為老人還要想方設法幫助找到孩子的父親。可劉明竟讓荷兒到山裏生孩子,差點送掉荷兒的生命,他永遠不會原諒他。

  一路上,金天反複想著,反複否定……他隻有眼見為實了。

  天亮了,表姐發現門口有一個大包,就問大家是誰放在這兒的?沒有人知道。

  荷兒聞聲醒來,敏感地讓表姐將包拿給她看。她一看到那橄欖綠的大傘包,知道是金天來過。荷兒淚如雨下,這是心靈感應,是命運使然。讓金天親眼看到她為他生下的一對龍鳳胎,雖然他還不知道這是他的孩子,而荷兒已感到極大的慰藉。她多希望他握著她的手安慰讚揚她兩句,親她一下……可是他無聲地來又無聲地走了,這使荷兒傷心欲絕。

  劉明輕聲勸慰荷兒不要哭,月子裏哭要把眼睛哭壞的。你這一切不是心甘情願為了保護他嗎?這一次看起來他相信你與我在一起了。

  “哦,我的殘酷的目的達到了,殘忍的目的達到了,金天該多痛苦……沒和我說一句話就走了……”荷兒痛哭起來,哭得劉明都心酸要落淚。

  劉明作為醫生首先鎮靜下來,因為荷兒一直發高燒,應盡快將她送到醫院去,否則很危險。他走了以後,也不放心。然而與荷兒商量後,她竟怕回到空軍的983醫院影響劉明。

  “劉大哥,謝謝你救了孩子和我。我能堅持下來,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了。”

  “那麽我把你送到陸軍醫院去,救護車在山下等著哪。我擔心你和孩子被感染,山裏沒有搶救治療的條件。”

  荷兒也擔心孩子出意外,就同意改名換姓到沒人認識她的陸軍醫院去。

  荷兒是被用門板包著棉被由劉明和大表姐夫抬著下山的。孩子由表姐和小妹一人抱一個送上救護車。

  荷兒到了車上,有種要回家的欣喜感覺,可哪兒是她的家?頓時心頭陰雲密布,她感到喘不過氣來,昏昏沉沉地她又流血了,又失去知覺。

  等荷兒再醒來,已是在潔白的病房裏第三天了。她比媽媽幸運,在現代醫療條件下她又一次被搶救過來。她睜開眼就要看自己的孩子。

  “馬上抱來。”劉明說。

  荷兒定睛一看,劉明和小妹都在她的身邊。她笑了,臉上溢出慘然的微笑。

  小妹說:三姐,醫院都報病危了,劉大哥守護你三天三夜,救了你和孩子。

  “謝謝哥哥。孩子呢?”

  “在這兒呢。”劉明接過護士推來的嬰兒車,一對哇哇直叫的小兄妹,就像唱著嬰兒二重唱來到荷兒的麵前。

  荷兒先抱起兒子。

  劉明對小妹說:看到沒有?你姐姐重男輕女。

  荷兒端詳著孩子說:哥哥,你看我兒子的眼睛多像金天。

  “金天是誰?”小妹奇怪地問。

  劉明說:你姐姐的好戰友,一位年輕英俊的飛行師師長,一位空中英雄。

  小妹天真地說:是嗎?找他來看看肯定高興,有個長得像他的小男孩。

  劉明將女兒抱到荷兒麵前說:再看你女兒像誰?又一個小荷花公主。

  荷兒看著女兒倒流淚了:不要像媽媽這麽苦。

  孩子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哇哇地哭起來。

  劉明則說孩子餓了,該送回嬰兒室喂奶了。

  護士推走了孩子。

  劉明說:明天再給你送排骨湯,隻要三天就會下奶的。

  小妹拿起保溫筒說:這是劉大哥拿來的雞湯,喝嗎?

  “喝。”

  小妹倒了一碗,要喂姐姐。

  荷兒接過碗大口喝起來。

  劉明讚道:偉大的母愛!看這對龍鳳胎多好多幸運,真羨慕啊!

  荷兒放下碗看著劉明:是你救了這兩個孩子,他們也是你的孩子,隻要你不嫌棄。

  “好,我是他們的幹爸爸。”

  小妹傻嘿嘿地說:應該叫爸爸。

  “小妹。”荷兒製止她,小妹太單純還不懂得叫爸爸意味著什麽。

  劉明看著荷兒幽默地笑了:哪能不勞而獲呀?

  小妹茫然了。

  劉明倒有些喜歡這個純真的小妹妹,親切地拍拍她。

  同病房的病友來了。

  “荷兒,你睡會兒,我帶小妹去吃飯。”劉明與小妹走去。

  新來的病友是個高挑個子的孕婦,穿一身黃軍裝,由一位陸軍軍官陪送住院。這孕婦特別熱情,她看著劉明走出病房,問道:你生啦?是男是女?

  “有男有女。”

  那孕婦驚喜地說:是雙胞胎?

  “是龍鳳胎。”

  那孕婦摸摸自己的大肚子說:我也生個龍鳳胎多好呀。

  她抬起頭仔細看著荷兒,笑了:你是演白荷公主的?

  荷兒驚訝地:你是……

  “我是軍分區文工隊的,也參加了文藝會演。大家都特別喜歡你演的白荷公主。”

  “不,你認錯人了,那不是我。”

  “沒有錯,就是你,是空軍的,最後還拿了優秀演員獎,我一眼就認出你來了。”那孕婦根本不聽荷兒解釋,隻顧提問:你怎麽沒住空軍的醫院?剛才走出去的是你愛人?一表人才呀。她又向荷兒介紹她愛人是團參謀長,帶兵的。

  她後邊的話,荷兒根本沒聽。她故意閉上雙眼,心裏非常矛盾,沒想到她一個小演員竟被人認出了,怎麽過去的好事和壞事對她都不利?都有危險?真是喝涼水都塞牙。她生了龍鳳胎再傳到團裏去就麻煩了,劉明也不能老陪在這裏,他要工作。再說太容易引起誤會,不能老讓劉明被動,背黑鍋,對他影響太大了。可是她和孩子能到哪裏去?

  荷兒在劉明再走進病房時,就將她被認出的前後經過和她打算出院的想法告訴了他。

  劉明的意見是先搬到他宿舍去,滿月後再說。

  荷兒則堅持先回家去。已經給哥哥添了不少麻煩,再說小妹也快開學了。

  劉明知道荷兒定的事不容改變,醫生對大人和孩子進行全麵檢查一切正常後,仍由劉明派救護車將荷兒與兩個孩子送到石川城的家。

  荷兒和小妹突然被一輛白色救護車隆重地送回家,還帶著一對龍鳳胎,繼母驚喜異常,家裏立刻熱鬧起來,猶如又過了一個年。繼母直盯著提東西的劉明,心想這人大概是孩子他爸,也是一個挺俊的小夥,做她的女婿也夠格。

  大家進屋以後,荷兒介紹說:這是我媽。

  劉明有禮貌地問候:大媽好。

  繼母一聽不叫媽,叫大媽,還不承認她,心裏有點不舒服。這人不如金天親也沒有金天英俊威武。

  繼母本是個熱情人:你坐,在家裏多住兩天陪陪荷兒。

  劉明聽出了繼母是在留女婿呢。他看看荷兒笑了。

  繼母歎著氣說:荷兒是個要強的人,其實作為女人無才便是德,看荷兒的命多苦多可憐。你長得好又能幹就遭人忌妒,讓人算計,你就不得安生。

  荷兒說:媽,你說些什麽?你在宣傳些什麽思想?

  繼母邊帶圍裙邊說:我不宣傳什麽思想了,我去給你們做飯。

  劉明凝視著荷兒,琢磨著……感到大媽的話有幾分道理。人太漂亮,太能幹,又太要強,還無私地犧牲自己保護她愛的人,最終苦了自己。以後,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將會遇到來自各方麵的挑戰和壓力。荷兒怎麽過呀?他甚至想她大姐真的在英國更好,那樣,她和金天的感情漸漸淡薄,可能在她的心裏能有個小空間給他。每當他想到這裏就有種卑怯感。他還是希望荷兒幸福,因為荷兒真的愛金天。

  荷兒在這次深山危難中,又被劉明高超的醫術救活了她和孩子。她激動地暗自流淚,她比媽媽幸運,從心裏感激劉明。她曾閃念過,劉明對她雖然與金天不同。一個細致入微,一個充滿青春激情。然而在生死攸關之時,孩子是他接生的……荷兒有些羞於麵對他。隻要當時荷兒對姑姑說,這是孩子的爸爸,就行了。可每當想到這裏,荷兒的心一陣顫抖,那是金天柔情的有詩意的手在揉著她的心……她忘不了金天,忘不了大簷軍帽下那對看她的眼睛。尤其,她已將聖潔的初夜給了他,他是兒子和女兒真正的父親,她愛他,她不能欺騙劉明。劉明對她和孩子的救治,是一個醫生在盡救死扶傷的天職,她將終生感謝他。

  劉明,最後親親兩個孩子,告別了荷兒,在小妹的陪送下離開了石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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