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始終惦念著荷兒,隻要有時間他就情不自禁地走進302病房。此時他又站在荷兒的床前,目不轉睛地久久地凝視著荷兒。命運將昏迷的荷兒送到他的身邊,不知是喜是憂?
楊華輕輕地走進,在門口站下。
劉明感到什麽,將目光從荷兒的麵孔移開。
楊華擔心地問:劉醫生,荷兒不會得精神病吧?
“現在很難說,得看她的心理承受力。”
“荷兒是個很好的同誌,很善良,很能吃苦,在業務上很有天賦,大家都很喜歡她。隻是,她這麽年輕,經曆很坎坷,我們都不知道如何幫助她擺脫困境。醫生,你一定要治好她的病。”
“作為醫生要了解病因,才能更有針對性地治療。請你講講她到底發生什麽事啦?她怎麽受這麽大的刺激?”
楊華感到劉明副主任的要求有道理,於是她認真地向醫生述說:是這樣的,荷兒在野戰機場認識了飛行大隊長,他非常喜歡她。其中也有些曲折,這個大隊長是一級戰鬥英雄後來提到副師長。他也仍然深愛著荷兒,非荷兒不娶,前後有兩年的時間。荷兒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又是初戀,她終於同意結婚。在部隊,要舉行婚禮時,突然接到一封匿名信,說她的大姐在解放前夕與一國民黨將軍的情婦逃到英國。就這樣,節外生枝出了個海外關係。荷兒為了不影響他的愛人,不辭而別。當他愛人發現她不見了,開著吉普車追去。荷兒就是在火車上看到他愛人開著吉普車追火車以後暈倒了。幸虧你救了她。
“是這樣,那麽是荷兒自己承受了一切?”
“可以這麽說。”
“情感創傷是最難治愈的。”
“劉副主任無論如何要治好荷兒的病,她太苦太可憐了。”
荷兒躁動起來,恍惚聽到金天在叫她。
“荷兒,你在哪裏?”
荷兒在雨中跑著,金天追著喊著……
荷兒摔倒在泥水裏,金天衝上去抱起她。
荷兒掙紮著……
荷兒突然睜開雙眼,發現楊華趴在床邊睡著了,她不敢再動一下,怕攪醒了她。
荷兒虛弱地向窗外望去,好像一切景物都在旋轉搖晃。她閉上雙眼對心說:昨天的一切都結束了,可我仍放不下他,我們不打報告結婚就好了,還在談戀愛多好呀!隻要有機會我們就能見麵。現在,我再也見不到他了,與他相處的日子成了我珍貴的回憶。難道我和金天的緣分真的就這麽短暫嗎?如果找到大姐,他能回到我的身邊嗎?他能等我嗎?而我又會遇到些什麽事?什麽困難?
金天的聲音又在她耳畔回響:我非荷兒不娶,你應非我金天不嫁。
荷兒狂躁起來:不!不!不!
楊華被驚醒:荷兒,我在這兒。
荷兒惶恐地躲著楊華,喊著尋找著:我的09號呐?我的09號呐?
楊華著急地問:什麽09號?
劉明跑來,看到楊華緊緊抱著荷兒淚流滿麵。就說:你放開她,不要強製她,讓她放肆。
劉明走到荷兒麵前溫和地說:荷兒,你找09號是嗎?告訴我09號是什麽?
荷兒好像平靜片刻,繼而她又找著,擋不住地大動作找著,她將床頭櫃裏的東西都翻出來,發瘋似的找著,最後從挎包裏拿出一個銀色的小飛機機身上印著紅色09兩個數字。她頓時安靜下來,虛弱無力地癱在地上,雙手將銀色的小飛機緊貼在胸前。
劉明將荷兒抱在病床上,為她蓋上被子,輕輕地說:荷兒,找到09號啦,就要安靜地休息。
荷兒乖乖地閉上雙眼,那黑長的睫毛在那慘白的臉上更加清晰動人。劉明久久地凝視著,心中似浪濤翻湧著,我怎麽才能更快地幫你脫離痛苦的折磨?
楊華擔心地問:劉醫生,荷兒好像又不認識我啦?
“是的,病情不穩定。”劉明又說:那09號的小飛機肯定是她愛人送她的。
“是的。”
“我看包裏還有朵新娘的紅花,那也是易誘發病因的。”
楊華立即從挎包裏拿出紅花,淚水不由自主地落在有新娘紅條的紅花上,也不知她何年何月再戴上這朵紅花?
肖琦護士來叫劉醫生。
楊華對欲走的劉明說:謝謝你,劉醫生。
劉明含笑搖搖頭,走出病房。他腦海裏總是出現荷兒典雅的舞會皇後的形象。不知為什麽一直想不起來她那男舞伴,她的愛人的形象,印象中隻是兩個修長的身影,莫名其妙……
陶陶剛吃過早飯,在文工團的院裏就遇到孫豔。
陶陶叫道:孫代指導員,你這有個代字真繞口。
孫豔一副莊重的樣子:陶陶,有事麽?
“我請假到醫院去換楊隊長。”
“怎麽,荷兒還得派特護?”
“醫生讓派的,荷兒發高燒昏迷,不照顧不行。”
“我看這樣吧,等我去了解一下,你先在團裏參加政治學習。”
“那也得先將楊姐換回來呀。”
“我已經說過了,你先在團裏參加政治學習。再說一個隊長也不能扔下全隊不工作呀?”
“正因為她要工作我才去換她。我說孫代指導員同誌,你說話注意點好嗎?否則要影響幹部之間的團結。”
“我是說鍾笑荷不是功臣,她應嚴格要求自己,醫院也不是避風港。”
“我明白了,你認為荷兒是住避風港?我建議你作為領導應去抓個典型。我去參加政治學習。”陶陶轉身長籲一口惡氣走去。自言自語地:子係中山狼得誌便猖狂。
天陰沉沉的,女病房裏更顯得陰冷,荷兒仍昏睡著。
楊華用毛巾輕輕地為荷兒擦臉,荷兒的臉上頓時抹去病垢清麗如初。楊華看著這張可愛的臉,深深地歎口氣。
孫豔無聲地走進,看著。
楊華一回頭: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孫豔問:怎麽,荷兒自己都不能洗臉?
“她一直高燒狂躁昏迷。”
“政委讓我叫你回去開會。”
“陶陶怎麽沒來?”
“參加政治學習。”
“參加政治學習?”
“通過鍾笑荷這件事,大家要劃清界限,進行批評與自我批評,提高政治覺悟。”
“這是哪裏決定的?”
“政委決定的。團裏等你回去開總支委會。”
“荷兒怎麽辦?”
“總不能讓隊長、指導員來做特護吧?!”
“我看先派個同誌來好些。”
“這個由我來負責。”
“你怎麽負責?”
“我與院方談。”
“你與院方談?孫豔,談的時候注意影響。”
孫豔不以為然地說:我會為她美言幾句的。
楊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孫豔徑直來到醫生辦公室。
正在寫病曆的劉明軍醫抬起頭:請問找誰?
孫豔說:我找負責鍾笑荷的醫生。
“我就是,請問你是哪個單位的?”
“我是文工團的指導員孫豔。”她對外一律將“代”字自行去掉。
“請坐,有什麽事嗎?”
“我代表團裏來了解一下鍾笑荷的病情。”
“8床是不明原因高燒加上精神應激障礙症。”
“什麽什麽?精神什麽?”
“精神上受了重大的刺激,得了精神應激障礙症。”
“啊,受了重大的刺激,這就對啦。”
“隻有將病因找到,配合治療,才能逐漸恢複神智。”
“找病因?這……這可不好辦。”
“不好辦?”
“我是說,病因不用找,明擺著的。但是,你我都無法解決。她是這樣的,她為了嫁給高幹當官太太,隱瞞了家庭社會關係。她到飛行部隊去結婚,結果,部隊得到了外調材料,不許他們結婚,就把她趕回來了。你說,這樣的事,病因很明白,怎麽解決她的病根?你隻有同意他們結婚,她的病就好了,能同意嗎?”
劉明軍醫微皺眉頭,審視著孫豔,靜靜地聽著她講的每句話。
“鍾笑荷基本上是思想病。對這種人不能縱容,應按原則要求,更加嚴格才行,醫院不是避風港。聽說還要派特護?”
“作為醫生,我們的責任是治病救人。”
“既然你們要治病救人,那麽醫院給她派特護吧,文工團沒有閑人。”
“鍾笑荷同誌畢竟是文工團的主要演員。應該……”
“主要演員?像她這樣的人還能在文工團待下去嗎?我們是經常要下飛行部隊的,懂嗎?她家庭這樣的反動海外背景,能到飛行部隊去嗎?”
劉明愣了。
孫豔站起:劉醫生,我看就這麽定了。說完走出。
劉明仍愣在那裏,他想不通,怎麽讓這樣品質惡劣的人搞政治工作?!荷兒真是慘了,雪上加霜啊!
護士站的兩個護士正在交頭接耳。
劉明軍醫走來:護士長呐?
肖琦護士應道:護士長在病房,我去叫。
劉明心情沉重地走進女病房,走到鍾笑荷床前。
楊華說:劉副主任,團裏讓我回去開會,拜托你多費心照顧荷兒。我給你留個我團和我愛人黃亮辦公室的電話,有事找我,荷兒如醒了,你快叫我,她的心裏話願意對我講。
“好的。”劉明接過電話號碼,暗自為荷兒慶幸還有這樣好的姐妹愛她。
楊華對荷兒說:我走了,荷兒,要堅強,要挺住,楊姐還會來看你。淚水溢滿她的眼眶,她轉身走去。
劉明凝視著荷兒,心裏也酸酸的,他細心地為她查體,親切地問:8床,你感覺好些嗎?荷兒,好些嗎?
荷兒沒有反應。
劉明用手電筒檢查荷兒的雙眼:視物清楚嗎?
荷兒沒有回答。
護士長走進:劉副主任,找我?
“護士長,請給8床派特護。”
“文工團不派人?”
“文工團有任務。”
護士長應道:好吧。
劉明用聽診器為荷兒聽診……
楊華匆匆走進團部辦公室就問:許助理,有我的電話?在哪裏?
許助理指指桌上的黑電話說:楊隊長,電話在這兒。
楊華拿起電話:喂,我是楊華,你是……啊,我知道啦。你好?
電話是金天打來的,他打了好多次終於找到了楊華。金天消瘦了許多,在他仍維持原樣的新房裏打的軍用電話:我很惦記荷兒,她回去以後怎麽樣?
楊華對話筒說:荷兒很好,放心吧,她知道你要來電話,特別囑咐我告訴你她很好,讓你放心,不要影響飛行。
金天說:我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沒找到你,說你到醫院去了,把我急壞了,我以為是荷兒病啦。
楊華說:荷兒沒病,很好,放心吧。
金天可憐兮兮地要求:我想跟荷兒說說話,能找荷兒接下電話嗎?那天她是不辭而別的,荷兒連聲再見都沒跟我說。求你黃嫂,讓我跟荷兒說兩句話,我非常想她,非常非常惦念她。
金天的話猶如催淚彈似的,說得楊華直落淚。她拿著電話猶豫地說:哎呀……荷兒不在。
金天有些激動:荷兒不在?荷兒怎麽不在呢?她到哪裏去啦?
楊華看看話筒說:她……她出去了。相信我,她如在,我一定讓她接電話,免得你老掛念她。
金天懇切地說:楊華,你是荷兒最知心的姐姐,她不辭而別,我心裏很不安,我不能讓她這麽無聲無息地走了,讓她一個人來承受一切。我要將那天沒說的心裏話全講給她聽。我是她的愛人,一生一世都是她的愛人,她要相信我,我要對她負責到底。我已經向上級領導打報告要求重審此事,上級很重視。我相信會有個圓滿的結果,讓她等我,一定等我。
楊華也被感動了,她對著話筒說:金副師長,你能這樣做,我也為荷兒高興。荷兒跟我說過,她希望你忘記她,安心飛行事業,開始你的新生活。以後……
金天打斷楊華的話說:楊華,我不會忘記荷兒,永遠不會。我的新生活就是重新和她生活在一起。請告訴荷兒,以後不管遇到什麽困難,讓她一定要與我聯係,我永遠是她可靠的肩膀。
楊華無奈地歎口氣:好,我一定將你的心意轉告她。
金天又說:楊華,求你和老黃多關心荷兒,替我照顧好她,有什麽事一定給我打電話或是電報。我知道,她遇到天大的事都不會與我聯係。我一定想辦法將大姐的事搞清楚。
楊華說:如果搞不清楚怎麽辦?不但影響你的工作也害了荷兒。我看,你和她都冷靜下來,學會忘記對方。荷兒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你搞好飛行,搞好全師的工作。否則不是讓荷兒失望嗎?
金天堅定地說:請黃嫂放心,也讓荷兒放心,我不會辜負祖國對我的培養,也不會辜負她為我付出的一切。
楊華說:金天,我替荷兒為你高興。
金天又懇切地說:楊華,說真心話,我不能忘記荷兒,她為我付出的太多,告訴荷兒,我永遠愛她。
梁團長、齊前、孫豔陸續走進。
楊華快對話筒說:要開會了,我放電話啦。你多保重!再見!
餘武含笑說:楊隊長給愛人打電話?打呀我們也聽聽。
楊華也笑了:那可不行,那是我和愛人之間的秘密。
大家笑起來。
孫豔一臉正義的樣子說:政委,人到齊啦,開會吧。
餘武看看大家說:好,開會。今天主要是將各支部的發展情況匯報一下。
齊前先發言匯報支部的發展情況。黨小組已通過同意吸收發展對象明元同誌入黨。
餘武說:明元同誌,謙遜謹慎,埋頭苦幹是不錯。你們一支部支委會如果認為成熟,可以決定召開支部大會。
孫豔匯報:我來說說演員隊支部。我們原來有三個發展對象,駱蘭、陶陶和鍾笑荷。我認為駱蘭一直表現不錯,靠近組織,經常匯報思想,我認為她可以發展。至於陶陶,敢說敢幹有鬥爭性。但,是個刺兒頭。什麽組織、領導全不在乎,我行我素,這樣的人能入黨嗎?簡直一個無政府主義,現在發展欠火候。本來認為最成熟的是鍾笑荷,從前線回來後就交了入黨申請書。業務整訓階段受全團表揚。為英模代表大會排練演出期間,雖然出了事故,但節目多還算兢兢業業。大區會演不用說是拿獎演員啦。但是她的驕傲情緒也滋長了,很少匯報思想,不靠近組織,看不起人。尤其司令員接見之後,與金天公開談戀愛,常常夜不歸宿違犯紀律。如果說這些是她前進中的缺點的話,而更重要的是,她隱瞞了反動的海外關係。隱瞞呀同誌們,這是什麽性質的問題?如果不是接到揭發信,真是要叫她蒙混過關了。這樣的人不但沒有資格與飛行員結婚,更沒有資格入黨。所以,將她從發展名單上除名了。
大家被孫豔的發言驚呆了。她都說些什麽?
梁良團長首先打破僵局,說:荷兒的家庭情況要慎重,定論也不是我們這級組織能做的。我國與英國沒有外交關係,如何證明她逃到英國了呢?這是一個人的政治生命,不能輕易下結論。
楊華發言:我同意梁良同誌的意見,對一個人的政治生命應慎重,不能輕易下結論,尤其不能輕率地用“隱瞞”兩個字。我想問一下孫豔同誌是不是知道那封信?
孫豔愣了一下,說:我怎麽會知道?
楊華又說:請介紹一下,你到荷兒家了解的情況。
孫豔理直氣壯地說:我都向政委匯報了。
楊華說:如果是外調應是兩個人,這些起碼的組織原則應遵守。
孫豔笑了:我那隻是了解情況,哪叫外調?根本談不上組織原則問題。再說啦,我主動幹工作還幹出錯啦?
餘武製止她:孫豔同誌,請你正麵回答黨員同誌提的問題。大家繼續發言。
齊前發言:我認為梁良同誌和楊華同誌的意見很重要。權力是黨給的,要立黨為公。我提議對鍾笑荷同誌的海外關係重審。我聽說由於以文工團公函寄去了一封匿名信,竟影響了鍾笑荷同誌的終身大事並取消了婚禮。我們本著對同誌負責的精神應盡快弄清真相。
孫豔坐不住了,她站起辯解道:鍾笑荷的大姐就是離家失蹤了,這不是疑點嗎?跟寫信有什麽關係?
齊前有些動感情地說:那也不能肯定地說是逃到英國,跨出國界就是海外關係,當然與飛行員不能結婚。為什麽對自己的同誌要這樣?
“你這話的意思是我捏造的?”孫豔要繼續發言,被餘武製止了。
餘武政委發言,他極其冷靜地說:我同意梁良和楊華以及同誌們的意見。對一個人的政治生命應慎重,不能輕易下結論。這個會是代表支部向總支匯報,而不是代表個人。請作為代指導員的孫豔同誌以後注意。關於鍾笑荷的問題,既然發現了,總得弄清楚才能發展入黨。至於你們支部那兩個發展對象先聽聽黨小組黨員的意見,少數服從多數。關於匿名信之事,團部也接到一封。孫豔如了解這封信的情況應盡快向總支匯報。
梁良團長又說:有兩件事,一是那兩封信的問題,寄到部隊去的信是用文工團的公文紙和公函大信封,這需要查一下,都誰去領辦公用品?二是鍾笑荷同誌現在生病住院,隊裏要關心,有困難向團裏提出來,不要歧視。荷兒對團的工作有貢獻,這次遇到意外的匿名信事件處理得也得當,表現出了荷兒應有的覺悟。
餘武說:梁良同誌的意見很對,隊裏的指導員要特別注意做好思想工作。
孫豔沒想到會議的矛頭會指向她,她的臉色很難看,又變成紫茄子了。
餘武心知肚明孫豔幹得事確實太惡劣了。他能感到,黨員們能感覺不到嗎?然而她自己一點悔改之意都沒有,她讓妒火燒昏了頭。
散會後,孫豔回到屋裏又與餘武大鬧了一頓。說餘武又一次當眾出賣了她,揚言要將荷兒和餘武都打入十八層地獄。餘武感到他們的夫妻關係也到了危機的邊緣,因為他發現了她開始偷偷地給金天寫信。確實,孫豔感到至此一切都按她的計劃在一個個的實現。下邊就是全力奪回她所愛的人和幸福。
楊華去看了幾次荷兒,其中一次是帶團長去的。她不但不認識團長,好像連她都不認識了,楊華心中非常難過,也很著急。團長很惋惜,不停地說怎麽會這樣?並親自對劉副主任關照一定要治好荷兒的病。
有一天,楊華突然接到劉明的電話:荷兒病情穩定多了,隻是不講話,如有時間請楊隊長來試試,看荷兒能不能與她交心?
楊華立即請假一早來到醫院。
劉明正在查房,向荷兒問話,她仍沒有任何感覺,仍不開口講一句話。隻是看著窗外,望著藍天。
劉明輕聲與楊華耳語後走出病房。
楊華走到荷兒麵前握著她的手問:荷兒,好些嗎?
荷兒看著她說:他的手也這麽暖和。
“荷兒,我是你的楊姐,忘啦?在朝鮮你認我是你的親姐姐?”
荷兒睜大眼睛盯著楊華看了好一會兒,她仿佛又聽到敵機的轟鳴聲……突然叫了聲:楊姐!哇的一聲抱著楊華痛哭起來。
站在門外的劉明大鬆了一口氣。
楊華陪著流淚讓荷兒哭個夠。
最後是劉明讓肖琦送藥,才使荷兒中止哭泣。肖琦倒水讓荷兒吃藥,又讓荷兒多喝水,荷兒都無聲地照辦了。
楊華問:肖護士,我推荷兒到外邊曬曬太陽好嗎?
肖琦說:我得問問劉副主任。
“可以。”劉副主任人未到聲先到,原來他一直在門外未走,他讓肖琦將輪椅推來。
荷兒看到絢爛溫煦的陽光,立刻神清氣爽。這種感覺使她想起與金天在海邊戲浪的情景,真是時過境遷,她竟然病得坐著輪椅讓楊姐推出來。
楊華將毛毯蓋在荷兒的腿上,親切地問道:荷兒,要保護好你的腿和手,還有聲音。
“嗯。”
“你剛剛不發燒,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著急。”
“嗯,現在心定啦。”
“心定了好,免得老牽掛。”
“現在什麽也不牽掛了,不用再盼著休假,也不用怕生孩子影響事業。”
“你對他,他對你,都不會一下子能忘記的,但是要學會忘記。”
“我會學會忘記的。楊姐,說心裏話,要忘記他怎麽那麽難啊?!我想……”
“想什麽?”
“我想去找大姐。”
“我相信會找到的,我理解你,這個問題搞清楚,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我想他的壓力一定比我還大。他會不會生病?會不會影響他的飛行?在空中是一點也不能分神的。”
“你不要擔心他,他是男同誌,又是幹部,承受力會更強。”
“你沒看見他開吉普車追火車的情景……”荷兒的意識又恍惚了。
“荷兒,聽我的話,咱不去想那吉普車。”
“我是淩晨不辭而別的,我怕看他的眼睛,我怕他抱著我不放,我怕跟他說再見,我怕……”她感到天在轉,地也在轉。
楊華勸荷兒不想這事。
荷兒忽然雙眼亮起來:他對我說,他非我荷兒不娶,要我非他金天不嫁。
楊華怕她犯病,有意給荷兒的情感降溫,就直說:熱戀中的話不要太信,尤其是男同誌的話更不能全信。你想想看,失去妻子的男人,有幾個不再娶的?他們等不得。所以你不要想得太好,以免將來受刺激。尤其金天你已讓他重新開始生活,他條件好級別高,誘惑他的女人太多了,他能不動心?你讓金天有他自己的生活,安心飛行事業是對的,而你呢,時間會幫你淡忘一切,也會遇到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
荷兒淒然地說:我明白,大姐的事遙遙無期。我絕不會與他有任何聯係。我的病也不能告訴他,他若知道會不顧一切地跑來,那他就違犯紀律真的要被停飛了。
楊華心裏難受,她說的與老黃一樣,她與金天是真心相愛,嘴上說斷絕來往,可心裏又多想見到他,真可憐。她開導她:放心吧,包括老黃在內對金天封鎖一切消息,讓他開始他的新生活。你把病養好快回團工作,隻有工作才能最快地恢複精神創傷。
“楊姐,我是不是鬥誌衰退成廢人啦?”
“不,你是不輕易向命運低頭的人。”
“不,是我的命太不好啦。”
她忽然拉著楊華的手,懊悔地說:楊姐,我若要堅持到25歲以後再談,就沒有這件事了。我沒有聽媽媽的話,沒有聽大姐的囑咐,天命不可違啊!
“看看又來啦,不想這些。”楊華雖然這麽講,心裏也在想,如果荷兒25歲以後再談婚論嫁真可能不會有這件事了,真是生離死別啊。世上有些事是很怪,怪事為什麽要出在荷兒的身上?
“我知道孫豔到我家去外調的。”
“剛才你都聽見啦?”
“我繼母也告訴我啦。我怎麽也沒想到她會這麽狠。這回到頭了,她的目的全達到了,我以後可能會安靜了。”荷兒疲憊地閉上雙眼,眼角掛著淚珠。
劉明走來,他用白紗布輕輕擦去荷兒的淚水。
他輕聲問楊華:她願意跟你談心嗎?
“願意。”
“想說話就好。楊隊長,謝謝你的配合,將荷兒交給我吧。”
楊華確實要排練,她看看表說:我將荷兒推回去。
“你去忙吧。”
楊華與荷兒和劉明道別後回團了。
劉明親切地對荷兒說:外邊有些涼,咱們回病房好嗎?
荷兒沒有任何表示。
“如果喜歡,以後每天都可以出來。”
荷兒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看了他一下,劉明明白荷兒的心意了。從此,隻要是晴天,隻要他有時間,都會推荷兒出來看看綠,看看她牽掛的天空。
等荷兒回到病房就有些體力不支一頭倒在床上就睡了。
劉明擔心荷兒第一次到外邊著涼,查過病房以後,又來看她。他站在荷兒的床旁凝視她許久,她睡得很安詳,她那美麗的臉頰上被陽光染上一層淡淡的紅,又有了令人心動的活力了。
護士肖琦拿著藥瓶走到門口,看到劉明癡情的樣子,停住了腳步。
劉明似有所覺,轉身看到站在門口的肖琦,無聲地走出病房。
肖琦看著劉明走去的背影,做了個鬼臉,直接來到荷兒的病床旁,輕聲叫著:荷兒,打針啦。
荷兒迷迷糊糊地伸出胳膊。
肖琦笑了:是打P股。
她邊打針邊對荷兒說:荷兒,你真幸運,遇到對你這麽好的醫生。
荷兒說:你也好。
肖琦笑著說:主要是醫生好,你才好得這麽快。
荷兒說:我盡遇到好人。
一天,劉明查完房,走到8床前關心地說:荷兒,怎麽樣?到外邊看看好嗎?
荷兒的雙眼閃著一絲笑意,無聲地點點頭。
劉明邊推輪椅邊問荷兒,還做夢嗎?
“做夢,很害怕。”
劉明緩和地說:荷兒,對待疾病除了藥物治療,你自己也要調整好心態,要堅強。不怕吃苦的人,意誌都很堅強。多想美好的事情,很快就會恢複健康的。
她無聲地望著天空,陽光刺眯了她的雙眼,她用手遮著陽光。
劉明取出一副太陽鏡給荷兒戴上:這樣會好些。
“謝謝。”
一架米格訓練機從空中飛過。
荷兒仍用手擋著陽光,睜大眼睛追視著空中的飛機,直到消失在天邊。金天一定開始飛行了,他可以自由地飛了。也可以指揮全師的飛行訓練了,那是雷打不動的。
荷兒久久地望著遠天。她仿佛又看到了從野戰機場的地平線上,身披金紅色朝霞向她走來的英雄大隊長……曾幾何時?她又隻能遠距離地遙望。
劉明推著荷兒來到湖邊。
荷兒看到水,雙眼亮了,她又聽到金天的聲音:讓情海為我們作證……
“荷兒,聽我的話,以後不論遇到什麽事,都要堅強地麵對。”
“荷兒,以後不論遇到什麽事,也不要失去希望。”
荷兒點點頭嗯了一聲,仿佛在與幻聽對話。
劉明發現荷兒的雙眼有些光彩了,就問:荷兒,你喜歡看水?看到水心情會好些,是嗎?
荷兒無聲地點下頭。
劉明開導荷兒:人有時觸景生情,多想綠色,多想荷花,荷花的形象能穩定一個人的心情,陶冶一個人的情操,對心髒有好處,對恢複健康有益。
“我與荷花有緣,我會好的。他告訴我,荷花,是花中君子……出淤泥而不染,中通外直……”
“一個人的一生要麵對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些事不會因為你膽怯懦弱就停止了。所以,要勇敢地麵對命運的挑戰,勇敢地麵對生命的挑戰。”
“謝謝!”荷兒受到啟示,我應勇敢地麵對命運的挑戰。她又聽到劉明的聲音:
“人有天然的搏擊能力和生存能力,主要在自己的心態。對病人來說,凡事不要悶在心裏。你心裏肯定有個結解不開,可是你不說,不是更解不開?要學會傾訴。”
荷兒輕聲說:很難為情,說不出口。
“不要忘了,我是你的醫生,我會幫你的。”
荷兒想說,但又羞於開口:這是個很落後的問題。
劉明又親切地說:荷兒,相信我嗎?
荷兒點點頭,她知道他是好人,於是說:劉醫生,我,我有些想不通。
劉明溫和地:荷兒,你有什麽想不通的?可以對我講嗎?我還是你的朋友。
荷兒迫切地:劉醫生,有天命嗎?
劉明愣了,甚至張口結舌,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劉明想了想說:我們都是來自舊中國,對占卜算命都聽過,出身於知識分子家庭的我也不例外。但是在今天,我做為共產黨員和醫生隻能相信科學。我用科學的方法就能將病人的病治好,我如果用占卜和算命就可能貽誤治療的最佳時機將病人置於死地。在生與死麵前應選擇什麽?
荷兒茅塞頓開,她向劉明致謝。她不能再回到愚昧的原點。然而荷兒的雙眼又迷茫了:我一直覺得受過苦,對黨有感情,可沒想到由於家庭和姐姐的關係竟能影響我的終生幸福,甚至政治生命?!
劉明盡量溫和地:不要想得那麽悲觀,這隻不過是暫時的,有些事是不以個人意誌為轉移的。有家庭問題就要經受黨的考驗時間長些,不要有任何個人情緒,這是大局。因為我們生在這個百廢待興的時代,新中國麵對內外的敵人,要有一定的人事組織製度、安全保衛措施以及政審。而且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都是這樣。我們也要保衛自己的國家。我說明白了嗎?
“我明白。我還想……”
“還想什麽?”
“我二姐是八路軍,姐夫是紅軍,也不能證明和挽救我的婚姻嗎?”
“能證明,能證明你是革命的,是好同誌呀。但是,飛行員是特殊的兵種,昂貴的飛機由他一人駕駛,如果沒審查好,他一推操縱杆就出了國界了。”
“金天絕不會背叛祖國!”
“這絕不是對哪一個人的問題,是對總體而言。所以要有特殊的嚴格的政審紀律,這是不容置疑的。你從大局出發主動離開你的愛人是對的。至於幸福,不要放在愛人的手上,而要自己掌控。天外有天,山外有山。”
“楊姐也勸我,讓我學會忘記。可我……”
“可你不能忘記,是嗎?”
“我努力了,但是不行。”
“如果能立即忘記就不是荷兒了,楊姐是說讓你學會忘記。”
劉明自從見過孫豔以後,很為荷兒擔心。如果她再在事業上受挫,她要崩潰的,那真會毀了她的一生。於是他想進一步了解她,幫她做出選擇。
劉明問道:荷兒,你二姐現在哪裏?
“我二姐和她愛人到國外了。”
劉明驚疑地:也到國外啦?
“他們是駐外使館文化參讚。”
“是這樣。那麽你家裏有什麽親人?”
“有繼母和我上大學的親弟弟和上中學的小妹。”
劉明想了想:是繼母……
荷兒奇怪地:劉醫生,你問這些要做什麽?
劉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荷兒,我建議你出院後,不要馬上回團工作。我送你到療養院去療養。
荷兒意外地:送我去療養?不,我們團沒有人去療養過,我還是回團工作。
“回團工作,你能承受得了嗎?療養能幫你盡快恢複生機,時間能治愈創傷和淡忘一切。”
劉明思索片刻問道:你們團有個女指導員嗎?
“有啊,是我們演員隊的代指導員,她叫孫豔,原來也是文工團的主要演員,後來改行搞政治工作了,是我們團政委的愛人,老同誌。”
“是你們團政委的愛人?你和她的關係好嗎?”
“她是我的同鄉同學,參軍又在一起。不錯。”
劉明盯視著荷兒,一個多麽單純的姑娘。
荷兒問道:怎麽?你認識她?
劉明掩飾地:不認識,隻是聽說過,我感到你很善良。
“人應該善良。劉醫生你也很善良,對病人都那麽好。”
劉明看看荷兒笑了,他意味深長地說:是嗎?其實我也沒有那麽好,也是分人哪。
他又說:我經常提醒人,對你也不例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劉醫生,我這個人沒有心理防線,我不會防人,有時我都不知道怎麽得罪了別人,我總想都是革命同誌要以誠相待。”
劉明又啟發式地問:荷兒,你想過嗎?你除了搞文藝工作,還喜歡搞什麽?
荷兒想了想:還喜歡搞什麽?現在真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在司令員麵前保證過要安心文藝工作。
劉明好像突然發現一束陽光似的:你認識司令員?
“我愛人認識,是司令員將我愛人領進八路軍。我們的關係,金天告訴的第一人是司令員。”
劉明立刻建議:荷兒,你可以找司令員談談你現在遇到的問題,他可能會幫你。
荷兒果斷地搖搖頭:不,我不能給司令員增加負擔。正如你所說,對飛行員婚姻嚴格政審是符合國家利益,是國內外的形勢決定的。在組織沒有複審得出新的結論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改變現狀。司令員也不能超出組織原則。他很關心我們的婚事,我不能給司令員添麻煩,也不想讓司令員知道這件事。
劉明道:你說得有道理。但是,你想過沒有?一旦不讓你搞演員哪?
荷兒一震:不讓我搞演員?
“是啊,不讓你在部隊文工團哪?”
“不讓我在部隊文工團?這……我還真沒想過,我想不會吧?!”
“部隊文工團和部隊的醫院一樣每年都整編,尤其文工團整編更頻繁。”
“是啊,劉醫生,你是第一個向我提這個問題的。我想,我可以再回到工廠做工,也可以去教孩子們拉琴,還能幹什麽?我想,我能吃苦幹什麽都能養活自己。實在不行,我去找我的劉老師繼續上學。”
“你的劉老師?”
“我的中學語文老師。我報名參軍時,劉老師勸過我三次讓我繼續學習,將來考文學係。我沒聽老師的話,憑著一股熱情,非要去當飛行員,結果當了文工團員。這都是命,人的命天注定。對不起,看看我又迷信起來了。我想我最想去讀書,去學科學淨化思想。”
“去讀書或是留在部隊都可以,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有思想準備就好,就能應付突變。你沒想到你大姐的離家出走會影響到你,所以這突變造成了你精神的極大的損傷,現在好啦,一切顧慮和擔心都沒了,治好病好好做你喜歡的工作。”
“謝謝你劉醫生,真是雨過天晴,我的心裏亮多了,我明天可以出院啦。”
“出院可不行,可以自己散散步,慢慢恢複生機。千萬不要想那些不高興的事,別人說什麽不要在意。比如幹部吧,政策水平有高有低,她的每句話不能都代表組織。有些事情想到了,就不會感到突然而受刺激,甚至病倒。”
荷兒看了劉明一會兒,心想,這位軍醫這麽會做思想工作,很難得:劉醫生,你不但為我治病,還做我的思想工作。謝謝!放心吧,以後遇到什麽事,我都不會怕了,我都會從容麵對。
“好啊,我很高興。一個人就是要樂觀豁達,凡事不要鬱悶在心裏就好哇。”
“我會按劉醫生的要求努力去做,我不想成為廢人。”
“怎麽會呢,別忘啦,你是咱們文工團唯一得獎的演員哪,有那麽多指戰員喜歡你呀。還有劉老師希望你成為作家呐,對作家來說不隻是順境,逆境坎坷的經曆,也是無價的財富。”
“是的,我會銘刻在記憶中。劉醫生,可是……我心裏總是放不下他。”
“如果一下子放掉沒事兒似的就不是你了。但是,如果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要學會放下。將他當成大哥哥,好朋友,好戰友,不也很好嗎?”
“可他不當我的大哥哥,隻要當我的愛人。”
劉明軍醫忍俊不禁地看著她……他感到荷兒非常單純可愛。
荷兒難為情地:我說錯了什麽?
“不,你沒有說錯什麽。”他看看天陰下來,就說:荷兒,我們回去好嗎?
“謝謝你,我浪費了你不少的時間。”
一架訓練機從雲中飛過。
荷兒仰頭望著,久久地望著:飛行員們飛複雜氣象了。
“我們醫院的東邊有個野戰機場,每天都有訓練的米格15飛過。你如果願意看,可以每天出來看看。”
“謝謝你。”
“我們總看,已司空見慣了。你看久了也會與我有同感。”
“我明白你的好意。”
劉明要將荷兒推回病房,荷兒要求自己走回去。劉明很高興,荷兒走起路雖然雙腿發軟,但她堅持走回病房。她要求劉醫生以後讓她自己出來活動。真是立竿見影。
兩天後,荷兒由劉明陪著晃晃悠悠地從外邊走回來,正遇楊華和陶陶提著水果驚惶地到處找她。
陶陶看到荷兒大籲一口氣:荷兒,嚇壞我了,以為你又自作主張亂跑。
她又含笑問候一旁的劉明:劉主任,你好?
“你好,你們來了正好,陪陪荷兒。”
荷兒高興地:我真想你們。
“荷兒,你的臉色好多了。”楊華高興地扶荷兒上床。
荷兒看眼劉明說:應該謝謝劉醫生。
陶陶說:我就知道劉主任夠意思,肯定能治好你的病。
劉明笑了:你真能吹我。
陶陶也笑了:劉主任,我不是吹你,而是在拍你的……後邊那兩個字不好聽,免了吧。
大家笑起來。
陶陶將輪椅推到一邊問:荷兒,你可以自己散步啦?
荷兒告訴她這是一個多月的第一天。
楊華熱情地謝謝劉醫生。
“主要是荷兒對自己調整得好,能從容麵對命運的挑戰。”劉明說。
陶陶誇荷兒是最棒的。
荷兒搖搖頭:讓我無地自容。
“劉醫生,荷兒什麽時候能出院?”楊華問。
劉明說:楊隊長,我正要找你,請來一下。
楊華與荷兒打聲招呼隨劉明到醫生辦公室。
劉明直接進入主題:
“楊隊長,你們準備處理鍾笑荷同誌複員嗎?”
楊華被問糊塗了:沒聽說啊。劉醫生聽誰說的?
“鍾笑荷同誌剛住院時,你團有個指導員找到我說文工團不能留她這樣的人。”
楊華不解地反問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她是非常好的同誌。再說,她姐姐的問題不是她本人的問題,搞清楚就行了。飛行員政審要求嚴格,咱不嫁給他,不等於不能做文藝工作,那不是黨的政策。
“荷兒如果回去麵對這樣一個沒有政策水平的指導員,我擔心她的病情會複發。所以我準備安排她再去療養一個月。但,這需要單位同意才行。”
“劉醫生,你這個決定太好了,這樣能使她徹底治愈,不留後遺症。我想團裏會同意。”
楊華答應她會盡力去辦。
楊華走進病房聽荷兒說她今天又看到湖水,心情特別好。
楊華懊悔地:你喜歡水,早點帶你到水邊就好了。
陶陶說:我倒想到了,沒敢帶,怕她又想起和金天在河邊長椅上坐了一夜的情景。
楊華製止她:胡說些什麽?
陶陶感到失言,忙改口:荷兒,咱千萬不要再去想他啦,別苦自己。他不就是個子高點,長得好點,男人味足點,熱情點,會討女人喜歡點。這樣的男人有的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看劉主任就不錯。
楊華也引申話題說:荷兒,你的運氣開始好轉了。
荷兒搖搖頭,我能有什麽好轉的運氣?
楊華告訴她:有啊,遇到這麽好的醫生多幸運,他不但醫術高明又很會做病人的思想工作,也很關心你,他建議你出院後再到療養院去療養一個月,讓你徹底治愈。多好!
荷兒承認劉醫生總在開導她,她想不通的事他都幫她通開了。她真想明天就出院,作為答謝。
楊華勸荷兒不要急著出院,她回去辦好療養的事。讓她從醫院直接去療養院。
陶陶心直口快:對,不要讓荷兒看到孫豔的囂張樣子。就像她主宰了每個人的政治生命似的,我就討厭這種人。
荷兒問她怎麽啦?
楊華推脫說:荷兒,別聽陶陶瞎放炮。你還不知道,她一直看不上孫豔。陶陶,我提醒你,她現在雖然是代指導員,也是一級領導,不能什麽都對著來,應有起碼的尊重,有意見與人為善地提。
“是,隊長。我知道她把我叫成刺兒頭。我不相信刺兒頭就入不了黨?!黨也不是她夫妻倆的。”陶陶不以為然地說。
“不要扯上餘政委,政委對她的一些做法是不支持的,有時直接糾正甚至當場批評。”楊華說。
“他對孫豔為所欲為加以放縱,我就有意見。他應了解他的老婆是個什麽人,這次的匿名信他能一點感覺沒有?為什麽還包著?我看他有把柄在孫豔手裏攥著。”陶陶仍堅持不同意見。
荷兒怔怔地:匿名信,孫豔寫的?
楊華忙否定:荷兒,不要聽陶陶的,她不了解情況。孫豔自己說並不知道匿名信的事。
“不知道?她這種人再不按政策辦事,要犯大錯誤。我說錯了不靈。”
楊華怕影響荷兒,製止陶陶不要再說了。她又問荷兒:想吃什麽?給你送來。
荷兒說醫院的夥食很好,不讓她們再來,耽誤工作該挨批評了,讓她們快回去。
楊華和陶陶走後,荷兒心裏很不平靜,她清楚孫豔在政審上的作用以及對金天的追求對她的妒恨。想到這裏她感到頭又大又脹,似要爆炸,心好像被什麽堵上了,喘不過氣,她要被窒息了,眼前一片模糊……她發瘋似的大叫起來,那慘烈的叫聲令人心碎。
劉明和肖琦特護聞聲驚慌跑來。
劉明抱住荷兒溫和地說:荷兒,你大叫如能釋放心中的鬱悶,你就大叫。不怕,有我呢。
荷兒痛哭起來。
肖琦在一旁跟著抹淚。
劉明有些生氣,嚴厲地:小琦,你幹什麽?像個醫務工作者的樣子嗎?你要控製自己。
劉明這一聲將荷兒也鎮住了,她驚愕地望著他。
“荷兒,不怕,你睡會兒,好嗎?”
荷兒無力地躺在床上,疲憊地閉上雙眼:我應用毅力控製自己,控製情緒,勇敢地麵對一切挑戰,不能這樣讓她毀了我的一生。
劉明鼓勵荷兒說得對。
劉明看著荷兒睡了以後,就問肖琦,荷兒發生什麽事啦?
肖琦確實不知道荷兒發病的誘因,她看到文工團兩個女同誌走了以後,不一會兒她就大叫起來。
劉明給8床換了病房,暫不要探視。
三天後,楊華和陶陶又來了,被肖琦擋在門外。她們得知荷兒犯病了,劉明隻同意楊華看荷兒。
荷兒雖然有些憔悴,但見到楊華還是很高興。聽說陶陶在外邊執意要見她,她走出去,三個女戰友又抱在一起。
楊華告訴荷兒,全團要到部隊演出,大約一個月。團裏是孫豔負責留守看家。她說:團長政委都很關心你,讓你安心療養。荷兒,你從醫院直接去療養院,我們演出回來再接你回團。好嗎?
“好。”荷兒心裏很清楚,楊姐關心她,怕孫豔再找事整人。
“放心吧,經過這一次大病我什麽都不怕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還怕什麽?”
陶陶鼓勵說:對,就是要理直氣壯地做人。
金天一天一個電話打給黃亮,求他好好照顧荷兒,並讓他約荷兒與他通話,他要聽到荷兒的聲音。黃亮的心都要被金天求軟了,差點露出荷兒的病情。黃亮作為金天最好的戰友每次放下電話,都要難過半天,但又無能為力。他和楊華商定,她出發以後由他負責照顧荷兒,作為戰友這一點應該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