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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公主

  文工團連夜回到賓陽的當天,政治部主任專程到文工團宣布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停戰了!和平了!

  文工團歡慶勝利的演出以後,楊華悄聲告訴荷兒,黃亮可能又被調回機關工作了。荷兒替這對恩愛夫妻高興,免除了他們長期分居的牽掛之苦。荷兒不由得想到金天,他也調到機關工作多好呀!荷兒又一想,他還是在飛行部隊好好幹吧,在這裏有楊姐的家,作為她的避風港就可以了。

  勝利了!和平了!文工團的任務也不同了,團部連續幾天開會,最後一次團務會竟吸收荷兒作為業務骨幹參加。

  荷兒有些不好意思,讓她一個普通演員參加團務會能解決什麽問題?荷兒緊跟在楊華的後邊走進簡陋的團部辦公室。

  齊前和張桂已坐在長凳上了。

  齊前看見荷兒不由自主地雙眼一亮,立即給她讓座。

  荷兒有禮貌地點下頭,與楊華坐在另外一條長凳上。

  梁團長看看大家簡要地講了和平後的新形勢與新任務後,開門見山地說:今天找你們四個來,要交給你們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團部決定派你們到北京中央歌舞團去學習。

  大家立即興奮起來。

  荷兒喜出望外,到北京?!那是她做夢也不敢想的事。

  梁團長含笑又說:主要去學《荷花舞》,《采茶撲蝶》,《跑驢》三個國內外獲獎的節目。楊華導演,順便學群舞。張桂主要學《跑驢》,跑三個節目的服裝道具。齊前負責音樂,拿回每個節目的總譜。

  荷兒心想讓我去幹什麽?

  梁團長看看荷兒說:荷兒這次任務很重,不但要學《采茶撲蝶》的大姐和《跑驢》中的媳婦,還要學《荷花舞》領舞的荷花公主白荷花。

  荷花公主白荷花?!荷兒一聽讓她演荷花公主白荷花,一抹紅暈綻落在她美麗的麵頰上,她眼前出現了媽媽養育的紫荷花……

  “真的讓我演荷花公主白荷花?”她又問了團長一遍。

  大家被荷兒的純真逗笑了。

  荷兒當晚在日記上寫道:

  荷花公主白荷花,多富有詩意而美麗的名字?我好像又看到了媽媽養育的那盆有靈性的紫荷花,她變成荷花仙子,荷花公主了。我已感到我終生與荷花有緣。真的有這麽美麗的舞蹈?!那會是一個什麽樣的舞蹈?!媽媽終生對荷花的愛,我將盡全力在舞台上去體現!

  荷花公主,天哪,多美的名字。

  孫豔聽到荷兒要到北京學習,狂躁地跟短粗腿的情人發了頓火,說他是廢物……雙唇一抿,摔門走去。氣得餘武直跺腳:簡直不可理喻,你孫豔是個什麽東西!

  孫豔徑直去找駱蘭,她了解駱蘭為了愛,是敢拚命的人。

  “你知道嗎?梁團長派齊前和荷兒到北京去學習。”

  駱蘭圓睜微斜的眼球,天塌似的說:什麽?派他倆去學習?真的?

  “哎呀媽呀,我啥時候跟你說過假情況?你不想想,讓齊前和荷兒到北京去學習還有你個好?”

  駱蘭一聽,火頂頭地說:我找團長去,讓團長派你去,換下鍾笑荷。

  孫豔點著了火,找到放炮的了。她雙唇一抿地說:梁團長就是喜歡荷兒,提也沒有用。

  “不行,我找團長去。”駱蘭一陣風似的跑去。在樓梯拐角處,駱蘭與齊前撞個正著。

  齊前看駱蘭臉色不對,就拉住她:你要到哪裏去?

  “找團長去。”

  “找團長幹什麽?”

  “讓他換下鍾笑荷。”

  “換你去?”

  “換孫豔去。”

  “孫豔能演荷花公主嗎?”

  “什麽荷花公主?”

  “無事生非。”

  駱蘭低下頭:“人家不願意你和荷兒在一起嘛。”

  “你這麽折騰下我,也換不下荷兒。”

  “怎麽折騰下你?”

  “樂隊能派出替我的人,但舞蹈隊派不出替荷兒的演員。我不幹工作整天守著你?!莫名其妙。”

  齊前說完,轉身走去。

  駱蘭似撒了氣的皮球,喊著齊前追去。

  孫豔又來到餘武的宿舍。

  孫豔看餘武不理她,就細聲細氣地說:人家向你反映情況嘛!群眾對梁團長的做法有意見,鍾笑荷成了他的萬能寶貝啦?

  餘武不客氣地說:你跟她爭個主演幹什麽?你應該有自知之明。

  “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你還不明白?況且這個決定是我和團長一起研究定的。”

  “你就不幫我說話,最初你是怎麽答應我的?”

  “我改變不了客觀存在,荷兒的形象就是比你好,你應該知道。”

  “你們都喜歡她,她不就是有個漂亮臉蛋嗎?”

  “她不隻是有個漂亮臉蛋,她的台風也好,這是公認的,最主要的是她很努力,有事業心。我不承認這個現實,怎麽當文工團的政委?同誌,‘時間呀前進’,你當主演的時代過去了。”

  “那,我找你幹什麽?”孫豔脫口而出。

  餘武敏感地說:什麽意思?你可以不找。

  孫豔又緩和地說:不找你找誰?我把什麽都給你啦。

  餘武歎口氣:你也給過別人,這是我參加革命以來做的最大的錯事。

  孫豔驚愕地說:你要反悔?你沒良心。孫豔鼻涕眼淚一起甩著鬧著。

  餘武強忍下來,突然轉身麵對孫豔說:你放心,我雖然不是你第一個男人,我會負責到底的。

  孫豔心虛地怔了一下,衝到餘武的懷裏:我知道你是好人。

  餘武則說:好人的忍耐也是有一定限度的。

  孫豔撒嬌地說:我也沒叫你做什麽喪失原則的事,我就是想要到北京去。

  餘武拍拍她:到北京以後有機會。支部馬上要討論你入黨,老同誌啦,高姿態些。

  孫豔雙唇一抿:又是高姿態。

  餘武說:你這次如果能順利入黨,幹脆搞政治工作。我們團編製要擴大,要安排副政委,還要在演員隊安排指導員。你有政治敏感性,適合搞政治工作。當演員是別人安排你,搞政治工作就不同了……

  孫豔破涕為笑:是啊,我能主導別人的政治生命……那什麽時候討論我入黨?

  餘武告訴她:楊華她們走了以後就討論。沒有她這個支委在,你能更順利地通過。這期間你多做支委和黨員的工作,得讓他們舉手才行。

  孫豔看看他笑了:真屈才,應該提拔你當政治部主任。

  餘武莞爾一笑:你就可以當文工團政委啦?

  孫豔雙唇一抿:親愛的,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了。

  “批準你入黨那天,咱倆舉行結婚典禮。”

  “不。”

  “不?”

  “我要找個高幹,當高幹夫人。”

  “已經晚了。”

  他將她抱起扔在床上……

  那是初冬,荷兒隨學習組到北京以後,正趕上北京喜迎第一場雪,潔白幹淨。古老的牌坊、角樓、四合院、緊閉的大門樓和窄條的胡同都覆蓋上一層白雪,好像走進幾百年前古老的都城,古香古色,風格古樸,別具特色。

  荷兒由於學習任務重時間緊,沒來得及再仔細看看,就一頭紮進中央歌舞團的排練場。當時外地還有兩個團去學習。於是三個白荷花,三個跑驢,三組采茶撲蝶一起學,一共五天。荷兒她們真是累得昏天黑地,不曉得餓也不知道困。等她們最後連滾帶爬地上了火車以後,才長籲一口氣。荷兒與楊姐靠在一起一直睡到終點站。

  當陶陶問荷兒看見天安門了嗎?荷兒搖搖頭。怎麽去了一趟北京連天安門都沒去?看見天壇和北海了嗎?荷兒都茫然地搖搖頭。確實,荷兒連二姐爾荷家都沒去,雖然姐姐、姐夫已出國了,看看家門也好哇。

  全團兩個月的業務整訓結束了,一台全新的晚會排出來了,大家對這台晚會期望值很高。尤其對荷兒擔任晚會的主演更刮目相看了。結果彩排那天,沒想到竟是荷兒出了個大事故……兢兢業業的荷兒怎麽會出事故?

  平時串場連排都是在機關大院禮堂。彩排前荷兒與演員隊一起早早地來到後台做準備。

  舞台副台整整齊齊擺放一排荷花盤道具。

  孫豔早早地化好妝,去整理她的粉荷花道具。這是孫豔的好習慣,她鼓搗了一會兒就走了。當她走下台階正與走來的楊華撞個滿懷。

  孫豔驚訝地說:嚇死我了。

  楊華奇怪地看了孫豔一眼:怎麽還把你嚇著啦?

  孫豔拍拍心口說:我以為是誰呢。

  楊華故意逗她:你幹什麽好事啦?

  “我的習慣你還不知道?”孫豔嘻嘻哈哈地走了。

  楊華去檢查舞台燈光。

  彩排整個很順利,最後一個節目是《荷花舞》。大家都跑到邊條,屏息一睹世界金獎節目的風采,更想看看荷兒的荷花公主到底有多美?

  當色彩迷離的光柱將舞台上仙境的藝術氛圍營造出以後,在優美的音樂中一群淡粉色的荷花仙子仿佛從荷塘深處飄來,她們閃開一條碧綠的通道。典雅聖潔的荷花公主身披閃亮的白色輕紗飄然而出……

  觀眾席裏一陣騷動,人們為荷兒的白荷公主美麗聖潔的形象而驚歎。

  團長對導演楊華滿意地說:真正的荷花公主,荷兒的舞台形象很難得。

  楊華則驕傲地說:當然,在北京學習時她就很突出,很快就找到公主典雅的感覺。

  餘政委說:荷兒的形象不錯。荷花舞確實很美,怪不得在世界上得金獎。

  大家都被荷花舞的獨特的美的魅力所陶醉。

  荷花舞演到高潮,舞台上好似一片碧波蕩漾的湖水,白荷公主在粉荷群花之中聖潔高雅白紗飄逸……

  飄舞在碧波上的荷花公主,恍惚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向她走來,那軍帽簷下熾熱的目光……是他嗎?荷兒的心飛了,不是他,是幻覺,是她的幻想。在優美的音樂旋律中,白荷公主舒展地旋轉著,心情激蕩……忽然撲拉一聲不諧和音震驚了全場。

  荷兒踩翻了荷花盤,這一刺心的聲音使荷兒僵住了。

  梁團長和餘政委幾乎同時說:怎麽搞的?

  站在舞台上的荷兒一片空白,心也好像被凝住了。隻感到渾身一陣發冷,她定定神,在音樂的旋律中,荷兒機動地橫向移步走去,從側麵邊條直接下場。

  群舞的粉荷花們在孫豔的帶領下龍擺尾從舞台深處隱去。

  荷兒走到副台愧然而立,心中懊喪極了。

  同台演員們無聲地來到側台,好多人躲閃荷兒的目光,繞道走去。

  駱蘭跑到剛下場的孫豔身邊,她那斜睨的眼睛邊向荷兒掃著邊與孫豔耳語:她這回可栽了,上個主演好像真的成了公主,不得了啦,團長都把她捧到手心裏了,這也給他個眼罩戴戴。

  孫豔邊聽邊抿抿嘴唇無聲地笑笑。她解下荷花盤,收好道具,頭顫了兩下走去。

  荷兒提著心看著孫豔穿著粉荷花的服裝向她走來,心想她不知要說些什麽難聽的話呐。沒想到,孫豔走到荷兒麵前一反常態,反倒關心地說:荷兒,還愣著幹什麽?這是內部彩排沒關係,快換服裝吧,用我幫你嗎?

  荷兒大出所料,被感動了:謝謝你,我自己可以。荷兒立即在心裏檢討自己,對同誌不應有成見。

  陶陶拿著脫下的粉荷花服裝走來,邊幫荷兒解荷花盤邊問:荷兒,你今天怎麽啦?

  荷兒眼圈一下紅了:我也不知怎麽啦,有點走神……陶陶我心裏特別難受。

  陶陶安慰她:別難受,怎麽走神啦?

  荷兒臉上掛著淚珠,說:也不知怎麽啦,突然有種幻覺,好像看到他啦。

  陶陶驚疑地問:是嗎?是金天嗎?她快摸摸荷兒的頭說:你不是病了吧?

  荷兒也疑惑地摸摸自己的頭:我沒有病呀!

  陶陶閃下頑皮的黑眼睛,貼近荷兒的耳邊說:我們的荷花仙子思凡了。

  荷兒先是一愣,等緩過勁兒來,陶陶已跑去。她快收起道具急忙走進化妝室,躲在角落裏,她不想見任何人。

  場燈亮了。

  楊華站起來,掃了一眼劇場。一個身材魁梧的空軍軍官向她走來。她雙眼一亮:金天?!真是你嗎?

  金天含笑迎上:你好?

  楊華問:金天,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也不說一聲?怎麽樣?看到我們美麗的荷花公主啦?

  金天搖搖頭:還沒呐。

  楊華笑了:那麽漂亮的主演還沒看見?

  金天也笑了:我是說實實在在站在我麵前的荷兒還沒見到。

  “她不知道你來吧?”

  “我沒告訴她。”

  “等她卸完妝,我告訴她。金天,你是來休假嗎?”

  “不是。”

  “你是英模代表來開會的吧?”

  “是的。”

  “我們的晚會就是為英模代表大會排演的。”

  “我一定去看。楊華,停戰前全師都準備好迎接文工團去演出,結果讓我們空歡喜一場。”

  “你沒見到荷兒,失望了吧?”

  “當時,最難受的是老黃。”

  “你就知道拿老實人取笑。”

  “楊華,我在禮堂外邊等荷兒好嗎?”

  “好,我可跟你金天講好,對荷兒你隻能給她幸福而不能給她痛苦。”

  金天懇切地說:你放心,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這次就想與荷兒明確關係。我已到師部工作,見麵的機會能多些。

  楊華驚喜地問道:你到師部工作?提副師長啦?

  金天搖搖頭笑了:是趕鴨子上架。

  “別謙虛啦。你等著,我找荷兒。”

  “我到外邊去等她。”

  後台女服裝間,演員們有的脫服裝,有的換服裝。不用提醒,動作都是快節奏。

  荷兒將疊好的服裝放在孫豔的桌前:這是我的服裝。

  孫豔邊疊服裝邊說:你放那兒吧。

  荷兒背上挎包要走。

  楊華走來說:荷兒,你猜誰來啦?

  荷兒索然地說:我不猜。導演,我今天真不應該出這麽大的事故,下場以後我整個腦子裏是空白,懊喪極啦,對不起。我一定好好練,絕不再出這樣的事故。

  “彩排發現問題是好事,我們再排排,你不要受影響。你猜誰來啦?”

  “我不知道。”

  “是英模代表金副師長。”

  在一旁的孫豔聞聲一怔。她走近荷兒耳語:幫我收下服裝,我有點事兒。

  荷兒點點頭:你去吧。

  孫豔跑去。

  荷兒邊疊服裝邊問:什麽金副師長?

  楊華說:快去吧,見到就知道啦,他在禮堂外邊等你。

  荷兒指著服裝說:我出不去,孫豔讓我幫她收下服裝,她有事一會兒就回來。

  楊華說:她有什麽事?她是服裝組長也不管啦?荷兒,你去吧,我來收服裝,人家等你哪,是金天。

  荷兒睜大雙眼驚疑地問:真的是他?

  楊華奇怪地問:怎麽,你知道他來啦?

  荷兒坦白地說:我在台上恍惚發現有個軍官像他,甚至感到他的雙眼追視著我……我一走神兒,腳下踩到荷花盤了……

  楊華笑了:你呀,荷花公主該出嫁了。快去吧!

  “你還取笑我?”荷兒嘟著嘴說:“我不去,他突然來幹什麽?讓我出了這麽大的事故。”

  楊華則說:關於事故不要怪金天,我覺得另有原因,等我調查調查。

  “楊姐求你,沒有別的原因不要調查,主要責任在我自己,我當時發現了台下的金天,精神不集中所致。作為演員不應該有私心雜念。”

  楊華隻好答應荷兒的要求,並說以後找專人負責檢查道具。

  楊華讓荷兒快去見金天。

  荷兒羞澀地說:那……我去啦?

  她看楊華笑了才轉身跑去。

  荷兒走出禮堂,發現燈柱下的雪堆旁站著一對男女。她定睛一看,是金天和孫豔,她猶豫了……心裏好像撒進五味散很不是滋味。

  正當荷兒進退兩難之時,金天發現了她:荷兒!金天跑過來,熱情地握著荷兒的手,親切地問:你好嗎?

  “好,你好嗎?”

  “好,我這次是來開會的,我早來了兩天。”

  “我今天早晨剛剛給你寄了一封信。”

  “寫的什麽?當麵說不更好嗎?”

  “有些時候信上寫出來的,隻能意會,而不能言傳。”

  “也不盡然,我能寫出來就能講出來。”

  “這就是男同誌與女同誌的不同之處。”

  “不,這隻是金天與荷兒的不同之處。”

  荷兒偷偷地笑了。

  金天看到荷兒眉目間又漾起燦爛的笑容,欣喜異常。

  荷兒看到站在燈柱下的孫豔。就叫到:孫豔,來呀!

  孫豔則失落地:不啦,我……我去講評啦。她走了兩步又回頭說:你出了事故,盡快回去參加講評。

  荷兒說:我請假啦,有什麽精神請你幫我傳達一下。

  孫豔無奈地應聲走去,她走了兩步又回頭說:金副師長,一定到我們團來玩,我負責接待。

  金天應聲:謝謝!

  荷兒看著走去的孫豔說:孫豔是個很熱情的人,對你很好,也不錯……

  荷兒發現金天正在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荷兒被那熾熱的又有些異樣的眼睛看得有些發毛:怎麽啦?發現我有什麽不對嗎?

  金天閃閃目光笑了……

  荷兒理解了金天閃動目光的內涵,也含笑低下了頭。

  金天首先開口:荷兒,比我們上次見麵,你的精神好多了。

  “是嗎?”荷兒摸摸自己的臉,甜甜地笑了。她又說:本來還好,由於今晚在舞台上出了事故……金天意外地問道:出事故?

  “你沒看出來?”

  金天搖搖頭說:我隻感到荷花公主很美。

  “什麽美呀?很抱歉,我演荷花舞時,突然發現一個高個子軍官,好像大隊長,以為是幻覺,一走神兒音樂到了,我急忙邁步,隻聽到撲拉一聲,踩翻了荷花盤……當時我的心好像凝固了。”

  金天撫慰:對不起,我突然的到來影響了你。不過,不懂的看不出來。

  “還看不出來?我破壞了《荷花舞》美的意境,戴愛蓮如果知道了一定特別失望,主演出這麽大的事故,我特別難受。”

  金天則認真地說:不要難受,我真的沒看出來。

  “你沒看出來?真的?”

  “真的,我一直沉醉在‘荷花仙子荷中藏,雲天池裏總一現’的意境之中。”

  “是嗎?你沒看出來?我真高興,真怕你為我擔心。”

  “不,我為你驕傲。”

  荷兒低下頭說了句:不好意思。

  其實,金天當時就看出荷兒出錯了,他為她非常惋惜又心疼,擔心荷兒自責心情不好,他知道荷兒的性格。於是說了一個善良的謊言,借此安慰荷兒,平複一下荷兒自責的心情,他的做法真奏效了,他又看到漾在荷兒眉目間燦爛的微笑,他也由衷地高興。

  荷兒很感激金天善良的心地和對她的愛。她不相信他那一雙偵察員的眼睛沒看出她出的錯。但是,她喜歡他以這種形式安慰她,也願意接受這種愛的慰藉。

  金天引領荷兒踏著春的綠地向河岸的小樹林中走去。

  月光下的樹幹枝杈被勾畫出奇異的影線印在複蘇的大地上。

  荷兒看著那搖曳的奇異的影線,有點惶惶:大隊長,你要帶我到哪兒去?

  “跟我走夜路,怕嗎?”

  “有點。”

  “那就鍛煉一次性格。”

  “我想,大隊長如帶我飛上萬米高空,我是不會怕的。”

  “我真想帶你飛上天。”

  “天上是什麽樣兒?”

  “頭上是純淨的藍天,腳下是白色的雲海……”

  “在這樣浩瀚的高空,飛行員的心也更純淨了,是嗎?”

  “是的,不能有一點雜念。”

  “所以飛行是最優秀的人從事的純淨的事業。在舞台上就沒有高空那麽純淨了。”

  “但是,飛行員也是人,回到地麵……荷兒,我很想你。”

  荷兒的心為之一動,她無聲地低下頭。

  她發現他不是一個咄咄逼人的人,他隻想向她傾訴。

  他和她默默地不知不覺地走向河岸。

  他和她不約而同地停在他們第一次約會的長椅前。

  金天輕輕地問道:荷兒,記得這條長椅嗎?

  荷兒點點頭笑了。

  “荷兒,坐下休息一會兒。”

  “大隊長也坐。”

  他和她相視而笑,不約而同地坐下。

  金天含笑問:這樣不怕啦?

  荷兒微笑點點頭說:天上有月亮和星星望著我們,眼前有河水和樹木陪著我們,我身邊還有個空中英雄保護著我,不怕啦。

  金天讚賞道:你是一個很會保護自己的姑娘。

  “錯,正因為我不會自我保護,才這樣狼狽。”

  “你很真實,我喜歡。”

  “在下部隊時我說過,你喜歡沒有用。”

  “有用,我會給你幸福。”

  “我相信,你是好人,誰跟你在一起都會幸福。”

  “而我隻有與維護09號的小機械兵在一起才有幸福。”

  “與一個小機械兵?太誇張了吧?”

  “不,非常可愛,深深地印在我的心裏。”

  “你那時很可憐她,是吧?記得你送給她一盒凍瘡膏。”

  “我當時看到她那長了凍瘡紅腫的手,很心疼,她瘦小的身軀與男同誌一樣超負荷的辛苦……”

  “不辛苦,她珍重那段在09號機組的生活,成了她可貴的記憶,更難得的是她真正地認識了大隊長。”

  “當時,那個大隊長不知如何幫她,真是無能為力。”

  “不,他給了她很多難得的幫助呀。”

  “比如說?”金天問荷兒。

  荷兒望著星空,幸福地回憶著:比如說,他每天比太陽還早地出現在野戰機場的地平線上,身披金紅色的朝霞出現在09號戰機旁,向她問好,幫她擦飛機,幫她洗工具,幫她裝工具,幫她遞工具,幫她推工具車,還有讓她獨家采訪空戰中的英雄事跡,熱情地要教她蘇聯學院派踢踏舞……可惜那小機械兵膽子太小沒敢學……

  荷兒笑眯眯地述說著,好像月亮、星星、小河、鬆樹、小草,還有活潑的小鬆鼠都在靜靜地閃著眼睛聽著,也都在感受著戰機旁浪漫的情懷……

  金天更是聽得出神,整個身心被甜蜜蜜的聲音融化,那段特殊的野戰機場的生活,猶如一條紅線將兩顆年輕的心連在一起。

  “荷兒與荷花有緣,媽媽如知道她的荷兒演了荷花公主,會更高興的。”

  “是的,媽媽如能看到一定會非常高興。媽媽最愛荷花。你能想到嗎?媽媽在渤海灣岸邊,精心養育了一盆名貴的紫荷花,每到紫荷盛開時節,成了全家的節日。”

  “還有那紫色小花苞。”

  “大隊長還記得?”

  “在荷兒出生的那天早晨,紫色小花苞,迎著太陽突然開放了……”

  他與她相視而笑。

  “荷花很神秘。”金天說。

  “荷花有靈性,也有很多傳說。”

  荷兒告訴金天她從資料上看到,傳說古埃及人認為荷花是緘默之神,其花香是眾神的氣息,隱藏著眾神的秘密。荷花在我國也有七千多年的曆史,佛教將荷花尊崇為聖花,象征著佛性的神聖與不死。

  金天也想起來,佛壇都是荷花的造型,媽媽供的觀世音就是端坐在蓮壇上。

  是的,是坐在蓮壇上,象征著佛心永存。

  荷兒將媽媽養的荷花標本保存至今。遺憾的是沒有將媽媽養紫荷花的秘密學到。

  金天安慰荷兒以後會學到的。我們年輕的時候將各自熱愛的事業做好,等到了晚年,我們去重點保護荷花花苞和荷花公主。

  “你要做新中國的荷花守護神?”

  “是的,宋人周敦頤的一篇《愛蓮說》被大家推為荷花守護神。而我將養育荷花保護荷花公主為己任,更是名副其實的荷花守護神。”

  荷兒搖搖頭甜甜地笑了,他怎麽能想到當荷花守護神?想得真遠。

  “你好像感到很遙遠?是幻想?”金天凝視著荷兒說:“不,就在眼前,白荷花公主就是‘出淤泥而不染……中通外直……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花中君子。’”

  “看起來我應該更好地將荷花公主那聖潔的花中君子的形象塑造好。”

  “你不用刻意去追求,你的品格完全符合媽媽對你的期望。”

  “謝謝!我哪裏能比得上詩歌中荷花的形象?我為得到大隊長的稱讚而高興。”

  金天掏出一個精致的紫皮小本遞給荷兒。

  “這是什麽?”荷兒借著河岸燈光打開一看,如獲至寶:大隊長,你從哪裏搜集來這麽多寫荷花的詩篇?!

  “我想你會需要也會喜歡。”

  荷兒興奮地說:我非常喜歡也非常需要。你花了不少工夫,謝謝!

  “當我從你的信中得知你到北京學《荷花舞》時,我立刻感到你與荷花有緣,我與荷兒有緣。我就到圖書館去查……我們一起續這個荷緣。”

  荷兒抬起頭望著金天,記憶中立即閃出她與他的一次次巧遇……好像都是命運有意的安排。

  金天仿佛也想到這裏,他說:荷兒,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以後,我腦子裏立即閃出什麽?

  “閃出什麽?”

  金天幽默地說:“‘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的詩句。多深刻地揭示了異性之間的本質?”

  他又神秘地問:荷兒,你知道一大隊飛行員私下叫你什麽?

  “叫我什麽?”

  “叫你荷花仙子。”

  “荷花仙子?”

  “說我這‘老大難’遇到了從天而降的荷花仙子,當天就興奮地超水平表現,又跳又唱還打掉一架敵機……”

  荷兒忍俊不禁地笑了。是的,她似乎感到他是為她而舞……

  “一大隊的飛行員們隻知道我會點,從來沒看到過我跳踢踏舞……我都奇怪那天我怎麽那麽興奮?又那麽機智勇敢?”

  他又問:荷兒,你說為什麽?

  荷兒含笑低下頭:我哪裏知道。她心想我哪裏有那麽大的力量。

  “當我找不到你,你又總躲著我的時候,我想到‘荷花仙子荷中藏,雲天池裏總一現’……荷兒,你沒感到那些詩都是為你和我而寫的?詩人幾百年前就好像預測到今天有你和我……”

  “這正是詩的魅力所在,好詩流傳千古。‘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映日荷花別樣紅’我也特別喜歡,好像是荷兒的寫照。”

  “大隊長,我都不好意思了。”

  金天又含笑說:當年09號機組的小機械兵,如今是舞台上聖潔的荷花公主了,你沒想到吧?

  “你也沒想到,當年將敵機追到大海裏的英雄大隊長,今天成了建設人民空軍的骨幹!”

  “說明我們都在成長。和平了!我們相約和平時相會……”

  荷兒含蓄地低下頭。

  “荷兒,你知道嗎?在戰時與和平時期,各級政委要做好飛行員的思想工作,其中有一條是關心飛行員的婚姻生活,尤其在戰時,空戰很殘酷,敵強我弱,傷亡很大。有的飛行員連戀愛都沒談過,就犧牲了。所以隻要夠結婚條件的,你自己不找對象,領導也幫助你找,創造一切條件讓我們感受人生的幸福……”

  荷兒被感動了。她親眼見到那些年輕飛行員的臉上還帶著青春的靈氣,在起飛前含笑與她招手,在那一刻他已準備為國捐軀了。可能他年輕的生命沒有享受到愛的甜美與幸福,但為了祖國他飛去了,義無反顧。這是立在荷兒心中永久的紀念碑。

  荷兒與金天凝視她的柔情的目光相遇了,金天激動地握著荷兒的手,仿佛受到了他怦怦心跳的感應,荷兒抑製不住地心跳加快,兩顆摯愛的心迅速地傳遞著各自愛的心聲。

  “荷兒,你知道我為什麽提前來嗎?”

  “你剛才告訴我了。”

  “不,還有沒告訴你的。”

  “嗯?”

  “荷兒,我還想告訴你,我非常愛你,我願意永遠和你在一起。荷兒,你願意嗎?”

  荷兒臉紅心跳,說不出一句話。她感到那高大的身軀向她移來……荷兒激動得美麗的臉上泛起紅暈,她看到了那雙熾熱的眼睛,感到了他的呼吸他的氣息……

  他那雙有力的臂膊猛地抱住了她,荷兒抑製不住這愛的誘惑,她癱軟在他的懷裏……他緊緊地抱著荷兒,他和她默默地享受著愛的衝動與激情……忘記一切,不知多久。

  月光下,兩個相愛的身影印在滿是春芽的大地上,成了大自然的一對新寵兒。

  他貼著荷兒的耳畔一字一句地說:我金天今生非荷兒不娶,你荷兒非金天不嫁。

  荷兒終於聽到最愛的人親口對她說了這句話。她激動的淚水潤濕了金天的肩頭。幸福的荷兒真正擁有了能讓她依靠的愛人。

  金天的雙手捧著荷兒用淚水洗過的明淨好看的臉,再也抑製不住地將他那火辣辣的雙唇印在荷兒豐潤柔軟的唇上,一陣靈動的激情蕩起,撥動著兩個年輕的靈魂,直通愛的深處……那種感覺讓他和她陶醉,久久地相擁熱吻……

  這月光下聖潔的初吻將兩顆年輕純潔的心緊緊地融在一起。

  荷兒在幸福的時刻想到媽媽,媽媽如能看到金天該多好,媽媽會為我找到這麽好的人而高興而祝福。

  “你想到媽媽,是嗎?”金天又發出準確的問話。

  “是,我的命運比媽媽好,媽媽在九泉之下可以放心了。”

  “我絕不讓你走媽媽那悲傷的路,荷兒,相信我。”

  荷兒柔順地依偎在金天的懷裏。

  金天感到自己的責任,擁抱荷兒聞著她身上散發著幽幽的清香,幸福萬分。

  金天拉著荷兒的手說:走。

  荷兒雙眼一亮:到胖嫂那兒去?

  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他和她好似一對相戀的梅花鹿歡快地牽手跑去。

  小餐館裏,胖嫂正在收拾餐桌。她感到有人進來,頭也不抬客氣地說:對不起,要下班了。

  荷兒含笑問道:胖嫂,我們不吃飯,來看看你行嗎?

  荷兒說完回頭看眼金天笑了。

  胖嫂轉身驚喜地說:是你們這對金童玉女?!快請坐。

  胖嫂忙活起來,又是衝茶又是拿杯,等坐定以後,她開朗地笑問:你們這對英雄美女還幹靠著?我都替你們著急。

  荷兒與金天相視笑了。

  金天喜形於色地說:胖嫂,我今天專程來向你介紹我的未婚妻荷兒!

  胖嫂喜出望外地拍起一雙胖手連聲說:好好好!這是喜事,我請你們吃喜麵,海鮮打鹵麵。你們這對天造地設的人終於成婚了,今天晚上不要走啦。

  “胖嫂,我們還沒結婚哪。”荷兒羞紅了臉。

  “怎麽還沒結呀?還等什麽哪?都和平啦,要叫我三下五除二早進洞房了。”

  “胖嫂的話正合我意。”金天的話逗得胖嫂哈哈大笑起來,好像這餐廳的四壁都被震動了。

  金天又說:胖嫂,部隊有部隊的規矩。我們倆的關係確定以後,再打報告,經過組織審查批準,才能結婚。

  “嘖,嘖,嘖。當解放軍不容易,結個婚還這麽難。”

  荷兒說:這樣好,這是一輩子的終身大事,應該嚴格些,我們都年輕,對我們也是個考驗。

  胖嫂爽朗地說:這都是組織上的事,也好,考驗期間到我這裏說心裏話。

  荷兒和金天吃了胖嫂的喜麵以後已是午夜時分,金天要了出租車將荷兒送回團。

  初吻後的分別,令金天和荷兒的心裏都酸酸的有些難舍難分,尤其當金天用力抱著她不放的時候……

  她輕輕地說:再不放我回去,要挨批評了。

  荷兒的話將金天從愛的陶醉中喚出。

  荷兒輕輕打開木門,躡手躡腳地走進女宿舍。躺在床上的孫豔看看手表,生氣地閉上雙眼。

  正像荷兒擔心的那樣,第二天孫豔就召開分隊會。

  大家坐在床板上,聽孫豔說,為保證為軍區空軍英模代表大會的演出,抓思想問題不過夜。並批評鍾笑荷同誌違犯紀律的事情。

  雖然荷兒為晚歸隊做了檢討,也為跟隊長請假做了解釋。但孫豔仍抓住不放,強調請假也不能超過12點。

  陶陶抱不平地說,荷兒請假了,你知道去向不就行了嗎?

  荷兒忙平息事態地說:我以後注意不越級請假。

  孫豔則依然不依不饒地說:跟不跟我請假事小,主要要有個遵守紀律的觀念,不能演個荷花舞真成了荷花公主誰都管不了啦。

  荷兒聽到刺耳的話有些意外,氣憤地欲站起……陶陶按住她,接過話頭:孫豔副分隊長,是紀律與主演……還是忌妒與主演?不要抓住不放!

  孫豔氣得瞪圓了雙眼:小淘氣,這是開會。

  陶陶也站起說:開會更要講原則,殺人不過頭點地。

  正在一觸即發之時,楊華走來,讓全體演員到禮堂合樂連排。

  大家不等孫豔宣布散會,就都站起來去做準備工作,有的穿鞋,有的拿道具……

  陶陶邊向外走邊悄聲對楊華說:不能讓她這麽明目張膽地整人,人家不喜歡她,喜歡荷兒,荷兒有什麽錯?太不像話啦。

  “行啦,她是副分隊長,你以後有意見在會後好好跟孫豔說,與人為善嘛。”楊華提醒說。

  在後台楊華看荷兒在縫踩掉邊的荷花盤,就走過來邊幫她邊問:荷兒,你昨晚幾點回來的?

  荷兒難為情地:12點20分。楊姐,真的,一直想早點回來,不知怎麽就超時了。

  楊華看她一眼,會意地笑了。

  荷兒的臉一下子紅了。

  “定啦?”

  “嗯。”

  “一個女同誌真正找個你喜歡他,他又喜歡你的人不容易。”

  “嗯,我會珍惜的。”

  “金天很好,關心他的人,喜歡他的人很多,他不動搖,一心一意地愛你,他等了你這麽久,很尊重你,很通情達理,很難得,你要好好愛他,飛行是他的生命,你要多鼓勵他支持他。”

  “我知道,飛行是他的生命,他是我的生命。”

  “作為飛行員的未婚妻,從現在開始就要學會不要弄些雞毛蒜皮的事幹擾他。”

  “我會的。”荷兒又說:他讓我今天英模會演出後等他。

  “去吧。金天開會定時,個人自由活動時間多,多陪陪他。但是,兩個壯男美女在一起,又是熱戀中,要注意掌握好,不要越軌。”

  “嗯。”荷兒認真地點點頭:楊姐放心吧,我會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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