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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分天空

  全團下部隊的紀律要求很嚴,在參戰前已三令五申,這次團長和協理員又進行了下部隊戰時鍛煉動員會。

  荷兒最想跟分隊長楊華在一起,心想隻要離孫豔遠遠的,她肯定是最快樂的一個。結果 ,事與願違。楊華帶陶陶和部分同誌去場站。孫豔帶駱蘭和荷兒小組到飛行大隊。荷兒聽到餘協理員宣布名單與孫豔在一起就急了,她抓著楊華的手哀求:分隊長,讓我到你的組吧?

  楊華無可奈何地說:我是想要你呀, 能拉,能唱,能跳還能編,到部隊可是受歡迎的文藝骨幹。可是孫豔爭著要你。

  荷兒不理解地說:什麽?她爭著要我?

  “是啊,總不能為了爭你,我們倆再幹起來。”

  “黃鼠狼給雞拜年……”

  “什麽意思?”

  “不安好心。”

  “別這麽說,這個人有些忌妒心,你演主角將她頂下來心裏不舒服,找點碴兒,你不要在意,在文工團跑龍套沒人待見你,都削尖了腦袋爭當主角。可主角也不好當,尤其你參軍比她晚,就更是眾矢之的,多嚴格要求自己,你是老團員,這次下部隊要經得起考驗。”

  “你說得對,放心吧,我一定經得起考驗。不過……我怎麽就是擺脫不了她?”

  “孫豔跟我說啦,你們是同鄉同學,都非常了解。”

  “我和她是同鄉同學,可是人家是國民黨少校的養女,是班長。我是連童子軍服都買不起的窮孩子。她領頭欺負窮孩子……”荷兒欲說又止。

  “原來是這樣。”

  “我參軍又碰上她。我姐姐也勸我不要記仇,我就寬慰自己,這點小事不算什麽。我參加革命,不是為了她。”

  楊華稱讚地:這就對了。

  下部隊的女文工團員分別安排在場站各所在部隊的宿舍。孫豔熱情地讓荷兒與她住在一起,一個小房間放兩張床板就沒什麽地方了。

  孫豔動作快,鋪好自己的床,就主動幫荷兒鋪床收背包帶。

  荷兒有些不好意思:孫豔你休息吧,我自己來。

  孫豔則關心地說:我動作比你快,咱們快鋪完,抓緊時間休息,你明天就到飛行一大隊報到了。

  荷兒問她到飛行大隊都幹什麽?心裏一點底兒也沒有。

  孫豔像個老大姐似的,沒什麽,不要怕,要大膽、大方。飛行員不上天的時候,開展文化娛樂活動,教歌排節目,幫助出黑板報呀,總之不能讓他們閑著。

  “飛行員不聽你指揮,不幹怎麽辦?”

  孫豔的頭顫了兩下說: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荷兒則泄氣地說:我可沒本事讓飛行員都聽我的。

  孫豔抿下嘴:看,你現在就沒有信心了。

  荷兒求助地:孫豔,前三天你跟我一起到一大隊帶帶我,好嗎?

  孫豔一本正經地說:這可不行。咱們一個蘿卜一個坑,我這個蘿卜還管兩個坑呢。你記住領導的要求及下部隊的紀律就行了,最主要的是不能出現男女作風問題,尤其是你長得好看,招人。剛到文工團就招男同誌的注意和追求,到了部隊女同誌更少了,你更招人了,不得搶呀。

  荷兒認真地說:你可不能先入為主,說得那麽嚇人好不好?同誌之間互相關心幫助是主要的,不像你說的都那麽惡劣。

  “他們怎麽不幫助我呀?”

  “我沒注意,肯定有人對你好,孫豔,你坦白!”

  孫豔抿著嘴笑了:坦白什麽?我跟你說真的,一定要注意生活作風,如果蹚上這個事, 作為文工團員就什麽都完了。

  荷兒聽後心裏一震:真的?!

  孫豔暗自在笑:我說的是真話,不是嚇唬你。我想咱倆很有緣,同鄉,同學,同團,同一個分隊,又是同下飛行大隊,我不提醒你幫助你,誰幫你呀?

  荷兒有些被感動了,社會變了,在黨的教育下人也會變的,我不應對孫豔有成見。她感到自己不對,於是按照毛主席的將問題擺到桌麵上有意見當麵提的教導,單純的荷兒就誠懇交心地說:咱倆就是你所說的從小在一起,參加革命又在一起,多麽不容易。都是我不好,孫豔,我剛到文工團時在院裏碰到你,心裏直生氣。

  孫豔明知故問:生什麽氣?

  荷兒滿懷歉意地:在小學時,你是班長,有人丟東西,你當眾翻我口袋那件事,我一直記在心裏,想起來就難受,是我心胸狹窄。現在,我們都參加革命了,是革命戰友不應記那些影響團結的事。

  孫豔聽著心裏直發毛,心想,原來她一直記恨我翻她兜兒的事兒,幸虧她坦白了,真得防著她。孫豔想到這裏,熱情地摟著荷兒說:鍾笑荷,你這人就是坦誠交真心。以後我倆好好相處,咱們不提過去的事。

  荷兒應道:對,孫豔你是老同誌,多幫助我。

  孫豔也滿口答應:沒問題,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快睡吧!

  “你先睡,我記點筆記。”

  她坐在小板凳上伏在床上記日記:

  我第一次下部隊鍛煉,沒能與楊姐分到一起,心裏有些不高興。 今天與孫豔談得很好,她像老大姐似的幫助我、提醒我該注意的事。 我又有了依靠,也有了交心的人了。

  機場,在荷兒的眼裏好像一片汪洋大海中的孤島。在遼闊坦平中盡顯孤寂。遠遠的機場上空最醒目的標誌是飄著紅白雙色的圓錐形風向袋,永遠張著大口喝不完的風,情願隨著風向轉動。

  在早春的晨光中,一排銀色的戰機閃著冷峻的光,翹首等待起飛的命令,好威風!

  一輛軍用十輪大卡車載著男女文工團員停在塔台前,他們迅速跳下車站好隊,向各自的崗位走去。

  飛行一大隊休息棚,這是用厚厚的白色帆布搭建的簡易房,是戰鬥值班時飛行員待命、講評、娛樂休息的地方。

  大隊政委將荷兒介紹給大隊長金天,文工團的鍾笑荷同誌被分配到一大隊。

  大隊長金天先是一怔, 繼而意外驚喜地與荷兒握手:荷兒,真是你?!歡迎!歡迎!

  荷兒也愣了一下,閃著黑亮的笑眼說:你是老黃的……

  “我不是老黃的,是金天的。”金天幽默地說。

  荷兒也友好地:啊,不是昨天,是屬於‘今’天和明天的。

  金天爽朗地笑了:對,說得對,我是屬於‘今’天和明天的。

  荷兒鄭重地行軍禮:報告大隊長、政委,我是抗美援朝參軍的新兵,請嚴格要求我。

  金天和王政委都說:不必客氣,我們是戰友。歡迎你!

  王政委和氣地說:文工團演出得很好,很受歡迎,給部隊很大鼓舞。那個小女同誌自拉自唱最受歡迎。

  金天笑了:王政委,你沒看出來,那個小女同誌就是鍾笑荷同誌。

  王政委意外地:是嗎?台上台下完全兩個人。不錯,那個節目不錯,好哇,你能到我們大隊來,歡迎!

  通訊員走進:王政委電話。

  “你們談。”王政委站起走去。

  荷兒對金天認真地說:希望大隊長支持我的工作, 我是第一次下部隊。聽說飛行員的文娛活動很難開展。

  金天爽快地否認道:誰說的?大膽地工作,我帶頭參加,服從你的領導。

  “是嗎?”荷兒純真地笑了。

  他含笑看著荷兒,她那黑絨絨的眼睛,那笑起來燦爛的樣子,命運又一次將這姑娘送到他的身邊,有緣。

  荷兒一個人站在金天麵前時,印證了她第一次見到金天的印象,他的身材魁梧,身高足有一米八,渾身散發著青春健康的軍人氣魄,確實有種戰無不勝的感覺。

  “荷兒,將你分到我們一大隊來啦?”黃亮走來。

  “老黃,你也在這個大隊呀?太好了!楊姐若來一大隊就好了。”

  黃亮笑了:我也這麽想。

  大家笑起來。

  “老黃,我都不知道該幹什麽?”

  “荷兒,不要著急,熟悉一下就好了。”

  一大隊飛行員陸續走進休息棚。

  金天說:荷兒,讓一大隊的飛行員認識你一下。

  荷兒愣了:大隊長還記得我叫荷兒?

  金天意味深長地: 我說過永遠不忘。還有那隻紫色小花苞。

  “謝謝!”

  大隊長金天將荷兒領進飛行員休息棚。飛行員們看到大隊長領進一個相貌出眾的文工團員進來,忙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大隊長金天嚴肅地將文工團的鍾笑荷同誌介紹給大家,還要求大家都要支持她的工作,他說 :大家都看到了,鍾笑荷同誌是文工團的主要演員,多才多藝……

  荷兒難為情地:大隊長請不要再說了,這是個誤會。

  金天疑惑地:怎麽是個誤會?

  大家也議論起來。

  荷兒率真地:是這樣,我以為在學校報名參加空軍都能當飛行員。一位團長把我送上車,我以為他是飛行團長,就選了我一個人去學飛行,高興壞啦!結果他是文工團長,吉普車將我直接拉到文工團,就這樣稀裏糊塗地當了文工團員。

  飛行員們笑起來。

  荷兒率真的一席話,將她與年輕的飛行員們的距離拉近了。

  大隊長金天也笑了,他說:好哇,我還記得我的保證。如果再選女飛行員我們一定向上級推薦你。

  荷兒雙眼一亮:真的?大隊長還記得?她一想,立刻又搖搖手說:不行不行,讓我們團知道啦,該說我不安心工作了。

  飛行員們又笑起來。

  荷兒說:請同誌們把我當個預備飛行員吧,預備飛行員教唱歌可得好好唱啊!

  飛行員們又笑了。

  金天一直在觀察著荷兒,她任何一句話,任何一個表情,他都很喜歡。確實, 荷兒很討人喜歡,她聰慧甜美。一個姑娘長得漂亮不足奇,中國人多,漂亮女孩也多,但是,一個女孩長得甜美又有魅力就不多見了。荷兒就屬於這類突出的女孩,清麗、真摯、純美又有魅力。可貴的是她對自己不是這種感覺,她從未感到自己好看,到了文工團以後,才知道什麽是形象好,形象好對一個演員有多重要。

  大隊長的小僚機高飛喊起來:請鍾笑荷同誌先給大家唱一個好不好?

  飛行員們齊聲應道:好!

  荷兒大方地拿起手風琴剛拉音樂過門……

  不知從哪裏傳來淩厲的喊聲:一等!這是戰鬥命令!

  機場上空升起綠色信號彈。

  一大隊飛行員們拿起圖囊戴上飛行帽似離弦的箭衝出休息棚。

  飛行員們向停機坪一排閃亮的米格戰機跑去,猶如百米衝刺,勢如破竹。

  荷兒被飛行員們颶風似的戰鬥行動震驚了。她定睛看看空空的休息棚,趕快放下手風琴走出。

  她向停機坪上十幾架閃光的戰鷹望去。

  戰機發出雷鳴般的呼嘯,動地驚天地一架接一架滑出跑道,昂起頭箭似的衝向藍天。真正的敢上九天攬月的勇士!

  荷兒第一次看到戰機起飛作戰的叱吒風雲的場麵,被震撼了!她激動地向高空仰望,高高的藍天沒有一絲雲彩。她好像第一次感到天是那麽的藍,藍得那麽的清澈。

  戰機在高空拉著白煙飛去,在陽光下很快成了一個銀白色的亮點。而留在藍天未散去的縱橫交錯的白色化線,猶如偉大的環境藝術家的大手筆,一幅豪邁的戰時畫卷。

  荷兒不時地看到遠遠的高空一陣陣閃光,緊接著傳來一串串悶響的機關炮的聲音。頓時,在遙遠的天邊一個小火球拉著一股黑煙向地麵墜落……

  地麵人員歡呼起來。

  “敵機掉了!”

  “打掉了!”

  荷兒聞聲也激動起來,原來這就是空戰!一切都發生在分秒之中,一個飛行員在分秒之中除了要駕駛飛機,還要搜索目標,套住光環瞄準,按炮鈕……要完成一連串精確動作,是需要超出一般的勇氣智慧和沉著冷靜以及必勝的信念。今天打下敵機的英雄是誰?

  從機場遠處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而且立刻展開一個慶祝勝利的大紅橫幅。真快呀!怎麽一大隊要回來啦?!荷兒也激動起來,但不知道要幹什麽才能表達她的心情。

  突然電話鈴響起。

  荷兒跑去接電話:喂……什麽?真的打掉敵機啦?是誰?

  話筒聲音:大隊長金天!

  荷兒興奮地:是大隊長金天?!

  荷兒找到粉筆,拿著彩色粉筆盒跑出,將黑板擦幹淨。將她在學校為團支部出黑板報的才華盡數展現。

  她用仿宋體寫著: 熱烈祝賀金天大隊長擊落敵機一架。

  又用彩筆勾畫著裝飾圖案。一個喜氣洋洋的板報立在一大隊飛行員休息棚門口。

  又是一陣電閃雷鳴風馳電掣,勝利的戰鷹笑著落地了!

  師領導親自去迎接一大隊的英雄們。

  荷兒為她能成為一大隊的一員而感到驕傲。

  金天大隊長與黃亮和飛行員們邊用手中小飛機比畫著邊講評:

  “這時我的飛機在這個方向,僚機在我的後側方。你的飛機應從這個方向飛來,對敵機形成一個夾擊形勢……”

  副大隊長黃亮恍然大悟:對呀,到那時我們大隊就不是打下一架了……

  金天也笑了。

  飛行員們高興地看著黑板報。

  小僚機飛行員高飛說:這期戰報畫得這麽漂亮?真應該再打下兩架。

  手風琴聲傳出《誌願軍戰歌》的旋律。

  金天和飛行員們擁進休息棚。

  荷兒站起,興奮地:我今天第一次看到空戰,真偉大! 祝賀一大隊空戰勝利!祝賀大隊長!

  金天看到荷兒燦爛的笑臉激動不已,勝利就是令人歡欣鼓舞。

  副大隊長黃亮問:鍾笑荷同誌怎麽祝賀?

  荷兒興致盎然地指著小黑板上的歌篇說:我今天教大家唱首新歌,請大家坐好。

  飛行員們走到黑板前看歌篇。

  小僚機高飛向大家做個鬼臉:我以為是什麽新歌呢!

  荷兒拉手風琴前奏後,唱: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啦,預備唱!

  飛行員們沒有一個唱的。

  荷兒奇怪地看著大家:飛行員同誌們,你們真的都不唱呀?

  大家笑起來。

  荷兒坦率地:說心裏話,我本來就怕我教歌大家不唱。我問過老同誌,真到那時怎麽辦?她說那就看你的本事了。現在看來,我在你們麵前確實沒本事。

  飛行員們又友好地笑起來。

  金天也笑了:這首歌大家早就會唱了。我看這樣吧,鍾笑荷同誌,咱們一大隊開個聯歡會吧。

  大家鼓掌。

  副大隊長黃亮說:慶祝咱們一大隊開門紅。

  小僚機高飛調皮地:鍾笑荷同誌要有求必應。

  荷兒笑了:聯歡會不會隻看我一個人吧?

  黃亮說:當然,第一個節目你演了以後 , 是大隊長的蘇聯踢踏舞。

  荷兒驚訝地:大隊長會跳蘇聯踢踏舞?

  小僚機高飛認真地:可不,金大隊長,是蘇聯舞蹈教授親自教的,真正的學院派。

  荷兒高興地: 好,我唱了以後,金大隊長一定要跳蘇聯學院派的踢踏舞。

  小僚機高飛拍著胸脯說:沒問題。

  金天大隊長故意嚴肅地:高飛,誰拍胸脯誰跳。

  小僚機高飛急了: 金大隊長,你這不是要我好看嗎?

  大家也笑了。

  荷兒笑著說: 先唱首《共青團員之歌》,會唱的跟我一起唱。

  她一拉歌曲過門,就將大家的心凝聚在一起了。

  聽吧!戰鬥的號角發出警報

  穿好軍裝拿起武器……

  大家充滿激情地隨之一起唱起來:

  共青團員們集合起來

  踏上征途,萬眾一心,保衛國家。

  ……

  當唱完最後一句“祝福我們一路平安吧!”

  大家一齊鼓起掌來,場麵十分熱烈!

  荷兒高聲說:大隊長,做好準備!

  她拉起充滿激情的俄羅斯舞曲,黃亮在桌麵上敲擊著節奏。

  金天大隊長看著荷兒笑了,熱情的雙眼閃了一下,好像在說:我為你而跳。

  金天先用手拍著節奏,又用雙手在前胸雙臂雙腿雙腳擊拍著節奏,繼而隨著音樂雙腳輕輕地跳著慢拍的踢踏點……他圍著荷兒轉了一圈以後,瀟灑地跳起來……

  大家熱情地拍著有節奏的掌聲。

  荷兒邊拉琴雙腳邊打踢踏舞點。

  金天麵色紅彤彤地興奮地跳完,又做了個俄羅斯式的舞蹈亮相。

  大家笑著鼓掌,整個休息棚沸騰了。

  有人說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話又引來一陣愉快的笑聲。

  荷兒認真地:大隊長,你跳得真好,你一定要教會我踢踏舞。

  金天笑著滿口答應沒問題,不教會不讓你回文工團。

  荷兒緊叮一句:說話算數。

  金天凝視著荷兒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就怕你到時候不學了。

  荷兒單純地:我絕不會。

  小僚機高飛指揮拉拉隊:鍾笑荷來一個!

  大家隨之喊起:鍾笑荷來一個!

  荷兒站起說: 我給大家唱一個《王大媽要和平》。

  小僚機高飛搖下手說,我們都會唱,說完就唱起來:王大媽要和平……

  大家隨聲齊唱:要呀嘛要和平……

  飛行員們將荷兒唱愣了,原來大家都會唱呀?!

  飛行員開心地笑起來。

  有的說: 唱個新的。

  飛行員們隨之喊起:唱個新的。

  荷兒想了想,我唱首……

  小僚機高飛指揮拉拉隊:鍾笑荷唱一個,唱個新的要不要?

  飛行員們齊聲:要!

  金天站起提議請鍾笑荷同誌給我們唱首《紅莓花》好不好?

  飛行員們齊聲地:好!這一聲“好”,都要將休息棚鼓到天上去了。

  荷兒遲疑地:《紅莓花》?!

  飛行員們齊聲地:《紅莓花》!

  荷兒說:這可是一首愛情歌曲,不能在現在唱。

  金天說:這是蘇聯民歌,你在舞台上都演唱了,怎麽現在不能唱?可以唱,我們都會唱。

  “啊?你們又都會唱?為什麽偏聽這個?”

  有人說了聲: 這歌好聽。

  大家笑著鼓掌。

  荷兒狠狠心,唱就唱。她鎮靜一下,輕柔地拉起手風琴,大家立刻靜下來。

  《紅莓花》深幽的旋律響起……

  “紅莓花兒開在野外小河旁……”

  荷兒的聲音抒情而有感染力。

  金天輕輕地用俄文配著二聲部和弦唱起,聲音和諧動人。飛行員們陶醉了。

  抒情的幽幽歌聲傳得很遠。

  金天擺下手不讓荷兒停下,又唱了一遍。這次是合唱,飛行員們齊聲輕輕地唱起……

  荷兒有些驚訝,他們的音樂感覺真好,看起來他們喜歡的歌不用教,在下邊自己就會唱啦。另外,荷兒發現,飛行員們都有文化,不學文化學不了飛行,這是與其他兵種最大的不同,所以他們要求聽的歌也不同,完全的隊列歌曲也不行……

  孫豔與她所在的二、三大隊的同誌見麵後,要看看鍾笑荷的本事有多大,又由於她是負責的,也想讓各大隊知道她的身份,能引起飛行員們對她的注意。當然,她還有更深層的打算,到時候隨機應變了,不管怎麽說鍾笑荷是第一次下部隊沒見過世麵,不要讓她搞砸了,她還想靠她拿成績呢。於是,孫豔向一大隊飛行員休息棚走來。

  遠遠的隨風傳來《紅莓花》的歌聲, 她敏感地一愣,這肯定是荷兒。她追尋著歌聲疾步走去,徑直走到休息棚門前,疑惑地走進休息棚。

  飛行員們圍著荷兒與她一起唱《紅莓花》,全然沒有發現孫豔的到來。而她突然發現了金天,原來金天在一大隊她懊悔莫及,怎麽忘記金天是一大隊長?!她應該到一大隊來。那天在後台看到金天以後,他那誘人的男子氣,真是一見鍾情。此時此刻,她看到金天雙眼深情地望著荷兒陶醉在歌聲裏的樣子,頓時 妒火中燒,她憤然走出休息棚。孫豔甚至想到,這次千方百計也要將她喜歡的男人弄到手,她自信對付男人還有點本事。

  孫豔耳畔仍回響著鍾笑荷與金天以及飛行員們合唱《紅莓花》的歌聲。於是,她在心裏策劃了一個“紅莓花事件”。

  “一等!”信號槍同時響起,一顆綠色信號彈衝上藍天。

  孫豔看到她所在的二大隊值班飛行員們衝向停機坪,她沒有動,她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孫豔將駱蘭從三大隊休息棚拉出來,將荷兒教唱《紅莓花》渙散革命鬥誌的事說了一遍,並讓駱蘭跟她一起找協理員反映意見,鍾笑荷怎麽能給戰鬥在一線的飛行員唱起情歌?!這一條就夠了。

  駱蘭猶豫了,因為齊前確定與她的關係之前有個要求,不要再與孫豔合在一起製造謠言和是非,隻要有一次就與她斷絕關係。

  駱蘭謹慎地說:你是咱們組負責的,發現問題可以直接向領導反映,老拉我個大頭兵去幹啥?

  孫豔毫不隱諱地說:多個人多份力量。

  駱蘭有些弄不明白,孫豔為什麽對荷兒那麽大的整勁兒?她心裏有些可憐荷兒了。

  孫豔敏感到駱蘭的變化,可能是受齊前的指使,一甩手走了。

  一天傍晚,餘武協理員將鍾笑荷找到他的宿舍兼辦公室談話。

  鍾笑荷低著頭認真聽餘武協理員訓斥了快一個小時了。他從新參軍要經受考驗提高覺悟講起,直講到她教唱《紅莓花》造成的壞影響。

  餘協理員批評說:你怎麽能給戰鬥在一線的飛行員教唱情歌?!在戰時教唱《紅莓花》?!這是渙散飛行員革命鬥誌的嚴重問題。掉下飛機怎麽辦?

  鍾笑荷抬起頭:掉下飛機?不可能。他們都是非常好的飛行員。再說《紅莓花》不是我教的,飛行員們本來就會唱。我給他們唱《王大媽要和平》,他們集體給我唱起來……

  餘協理員擺下手:沒什麽好解釋的,總之群眾反映很壞。

  鍾笑荷愣愣地望著協理員,感到很奇怪,唱歌的事怎麽傳得這麽快?群眾都有反映?難道是一大隊的同誌反映的?

  “鍾笑荷同誌今天晚上要寫份檢查交給我。”

  鍾笑荷一聽還要寫檢查,頭就大了。但她總有根弦兒——這裏是前線,就克製地應道:是。

  女宿舍昏黃的燈下,鍾笑荷坐在小凳上趴在床板上寫檢查。

  孫豔風塵仆仆地走進,關心地:鍾笑荷你又寫日記哪?

  “是寫檢查。”

  孫豔裝作不知:寫檢查?

  荷兒有些委屈地:孫豔,我當時腦子裏還真有那根弦兒,我給他們唱《王大媽要和平》,那些飛行員反而給我唱起來了,說他們都會唱,要聽新的。大隊長喜歡蘇聯民歌,因為他到過蘇聯。

  孫豔意外地:金天大隊長到過蘇聯?

  “是啊,你不知道?”

  荷兒接著她的話頭說:大隊長說,《紅莓花》是蘇聯民歌,你在舞台上都演唱了,怎麽現在不能唱?可以唱,我們都會唱。我就想飛行員都會唱,我唱怕什麽呢?餘協理員批評說:你怎麽能給戰鬥在一線的飛行員教唱情歌?!在戰時教唱《紅莓花》?!這是渙散飛行員革命鬥誌的嚴重問題,掉下飛機怎麽辦?群眾反映很壞。當時都是一大隊的人, 沒有其他群眾呀?!

  孫豔盯著荷兒:看起來你思想不通?

  荷兒歎口氣拿起筆,那也得寫檢查呀。

  孫豔看她一眼拿著臉盆走出。

  她走進集體大洗臉池,將臉盆放在水池上,放開水龍頭要洗臉……她眼前忽然閃出金天那男子氣十足的形象,我怎麽忘記金天是一大隊長,結果誤將荷兒分到他那兒去了。不行,我得到金天的一大隊,我喜歡他,我要他。他剛參戰就是大隊長,再打兩仗,很快就能提上去,是個軍區司令的苗子,空軍剛建最需要的就是飛行幹部。

  忽然有人將一直放水衝著孫豔雙手的水龍頭關上了。

  “想什麽呢?這麽浪費水?”

  孫豔驚疑地抬頭一看:嚇我一跳。

  餘武含笑說:做什麽虧心事啦?還嚇一跳?

  她拍拍心口:我正想去找你,又怕你睡啦。

  餘武放下盆要洗衣服:有事嗎?

  “嗯哪。”孫豔拿過餘武要洗的衣服:放這,我給你洗。

  餘武看看孫豔:到我宿舍去談。

  餘武帶著孫豔走進他的宿舍。

  “孫豔坐,什麽事?”

  孫豔邊坐邊煞有介事地:餘協理員,我說的怎麽樣?鍾笑荷對你的批評就是不服,在思想裏沒解決問題,委屈情緒很嚴重,很抵觸。

  “她有什麽好委屈的?”

  孫豔向餘武身邊湊了湊,她說:是金天大隊長讓她唱的。

  “讓她幹什麽就幹什麽?有沒有原則?”

  “我說呢,這就是覺悟問題,以後不知還要出現什麽問題呢,尤其是飛行大隊,在飛行員中間要惹出問題來可就是大問題了。”

  “你還真能順著思維的線發現問題。”餘協理員思考片刻:看看她的檢查寫得怎麽樣。

  孫豔欲說又止,她在餘武屋裏四處看著找著什麽。

  “孫豔,你在我這裏發現什麽問題啦?找什麽?”

  “我看你有沒有還要洗的衣裳。”

  “沒有,身上的還沒換下來呢。”

  孫豔伸手就拉他的衣領看了看:哎呀,髒死啦,快脫下來一塊兒洗洗。

  她邊說邊去解餘武的軍裝扣子。

  餘協理員難為情地:孫豔,我自己來。

  孫豔含笑看著他,雙手仍不停地為餘武解扣子。

  餘武心中掠過一絲被人關心的舒服感。

  孫豔拿一包衣服走進女宿舍: 鍾笑荷,你的檢查寫完了嗎?

  荷兒拿起檢查:寫完啦,你看看行不行?

  孫豔用手擋住:我不看,叫我說呀,行,有什麽好檢查的。來,幫我洗衣裳。

  荷兒疑惑地: 洗什麽衣裳?

  孫豔認真地: 是一個病號的。

  荷兒毫不懷疑地應聲端著盆和衣服走去,她願意為別人做好事。

  孫豔洗了一件襯衫,說手痛就走了。

  荷兒將所有衣裳都洗完, 晾了衣服,才回宿舍。孫豔不在屋裏,荷兒到女澡堂洗個澡後,輕鬆了許多,回來就睡了,她不知道孫豔什麽時候回來的。

  荷兒早早地起來了,她要隨一大隊的班車到外場。她每次上車就受到飛行員們的歡迎。大家把她當成多年的好戰友似的,給她讓座,問好。還有的問她下部隊習慣嗎?跟飛行員在一起很累吧?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不等荷兒回答,就又問上來了。

  金天上車發現荷兒,也關心地問她:荷兒,這麽早?你沒吃早飯吧?

  荷兒這才感到肚子空空的,隻顧趕班車了:今天我們大灶開飯晚,我怕趕不上班車,就跑來了。

  有的飛行員笑了。

  金天坐在荷兒身邊的空位子上對司機說:小劉,開車吧。

  金天說:荷兒,以後你不用去這麽早。

  荷兒含笑點點頭:好,不過,我特別想知道空軍參戰的全過程,在戰時飛行員是怎樣生活的?

  金天恍然,原來是這樣。他的眼睛雖然沒有看荷兒,但心裏在想這是個有心的女孩。

  他淡淡地說:飛行員的生活就是這樣平淡無奇。

  “不,飛行員的人格精華,集中展現在空戰的分秒之中,對祖國的忠誠和愛,是深刻在心上的。飛行員的心境在空中是最純淨的,不能有一點雜質。”荷兒興奮地說。

  黃亮拍著手,說:荷兒總結得好。

  “副大隊長我都不好意思啦,哪裏是什麽總結。”荷兒的臉紅了。

  金天說:荷兒,你的話確實對我們是鼓勵。

  荷兒尷尬地隻是搖頭。

  荷兒聽到一個中隊長向大隊長要求參加第一梯隊,大隊長接著與黃亮研究戰鬥值班安排……

  班車到了,飛行員們魚貫而下。

  金天下車時將一個小包放在荷兒的手裏。

  荷兒抬起頭正好與金天閃光的眼睛相交,她忙躲開,不知道為什麽她有點怕這位飛行大隊長的眼睛。荷兒疑惑地打開小包一看是巧克力。

  黃亮在一旁看在眼裏,又看看金天若無其事下車的身影笑了。

  荷兒感到這巧克力不能要,但大隊長已下車了,她看到黃亮就求救似的請老黃幫助還給大隊長,這是很貴的,是國家給飛行員的,她不能隨便接受。

  黃亮則說:你沒吃早飯,留下吧,也是他代表一大隊的心意。

  荷兒勉強拿在手上,但她又好奇地看著包金紙的巧克力,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麽高級的糖。

  荷兒隨黃亮走下車。荷兒一直在研究老黃,因為她特別喜歡楊華,總在想老黃能不能配上她?楊姐會不會受委屈?雖然老黃與荷兒說話不多,但,他是個和善可親的人,看起來也很會關心人照顧人,楊姐還是有福氣。

  到了一大隊休息棚以後,荷兒就在黑板上抄歌,她決心要讓飛行員聽她的指揮,教什麽唱什麽。確實像協理員說的,哪能叫唱什麽就唱什麽?得有原則。她隻要掌握好這一條,絕不會再寫檢查了,她有信心做好飛行大隊的宣傳鼓動工作。她發現飛行員很好接近,不像孫豔說的那麽驕傲,什麽都組織不起來。她不但能將飛行員們組織起來,最後還能學會踢踏舞回去,她越想越有信心。

  “荷兒,你字寫得不錯呀。”

  荷兒回頭一看是黃亮,她笑了:老黃,你才表揚我呀,等回去找楊姐告你的狀。

  黃亮也笑了:沒用,小華對我忠貞不貳,我們是一對棒打不散的鴛鴦。

  “哎呀,太不含蓄了。”荷兒反而羞澀地笑起來。

  “老黃,你又出什麽洋相?”金天走過來。

  “我說我和小華是一對棒打不散的鴛鴦,荷兒就說我不含蓄。”

  金天稱讚:老黃和小華真是一對模範夫妻,我是萬分羨慕。

  黃亮認真地說:荷兒給大隊長介紹一個, 不過這位‘老大難’眼皮子可高,一般的看不上,難辦。

  荷兒純真地說:找楊姐,多難辦的,楊姐都能給辦了。

  金天恍然大悟:對呀,小華,我怎麽沒想到找她呢?

  大家笑起來。

  黃亮對飛行員們說:同誌們集合一下,大隊長布置任務。

  飛行員們走進休息棚。

  荷兒將歌抄好,剛要進棚,一隻手拉了她一下,荷兒回頭一看,孫豔?!你來啦?

  孫豔嚴肅地,你走得真早,我一睜開眼,就沒人了,害得我到處找你。

  荷兒疑惑地,到處找我?什麽急事?

  “ 協理員讓我告訴你,這兩天先不要到飛行大隊,把事情處理幹淨再說。”

  荷兒愣了一下:什麽意思?我不明白。

  孫豔仍嚴肅地:你咋那麽死心眼兒?餘協理員還要找你談談。

  荷兒一怔:還談?! 談什麽?

  孫豔冷冷地:談什麽是協理員的事,我隻是轉達。

  荷兒點點頭:好,我晚上回去找他。

  荷兒轉身欲進棚。

  孫豔跟上說了句:讓你現在就去。

  荷兒站下,遲疑地:現在就去?回場站?近二十裏路?

  孫豔則說:一大隊由我負責,放心吧!

  荷兒完全糊塗了,這是幹什麽?協理員為什麽要這樣抓住不放?可能是她的覺悟太低了,既然讓回去就回去吧。她想去拿手風琴,順便向大隊長說一聲。

  孫豔早擋在門口,手風琴晚上我給你帶回去,你要走二十幾裏路背個手風琴多沉啊。

  “好,別忘了帶回去。”

  荷兒向機場東邊的場站方向走去。平坦得一眼望不到邊,好像是一條見不到頭的路。

  荷兒不怕走路,她小時候到工廠就要走十幾裏,每天往返二十多裏。但,此時此刻由於思想上有些不愉快,雙腳邁起步子也感到有些沉甸甸的,剛才孫豔對她的態度很不友善,為什麽?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孫豔將荷兒抄好歌的小黑板搬進飛行員休息棚。

  有的飛行員看到陌生的孫豔愣了一下。

  站在黑板前的孫豔笑眯眯地看著大家自我介紹是文工團的孫豔。

  飛行員們交頭接耳地議論怎麽換人啦?

  有的向門口望著,有的搖頭,有的坐下,有的走出去。

  荷兒走進餘武協理員宿舍,直問:協理員,找我?

  餘協理員有些著急:你怎麽才來?

  “我一早就與一大隊一起到外場啦。”

  “你已經到外場啦?”

  “孫豔讓我馬上回來。”

  餘協理員皺下眉頭,他感到孫豔有些過分,想了想無奈地指下椅子:坐吧。是這樣,你的檢查我看了,看起來思想上還是有些抵觸。

  荷兒看眼協理員無聲地低下頭。

  餘協理員思索片刻,終於說出:我們考慮你這種思想狀態,要影響工作,不適合再到飛行大隊開展工作,飛行大隊是戰鬥第一線,不能再出一點事。

  荷兒意外地抬起頭,還能出什麽事?

  餘協理員感到荷兒詢問的目光,又說:你的軍齡不長,應多經受鍛煉,你工作的一大隊由孫豔接替。

  荷兒疑惑地看餘武一眼,低下頭: 我服從領導的安排。

  餘協理員嚴肅地:鍾笑荷同誌,明天你到地勤機務一中隊去報到,當機械兵從頭學起。

  “是。”

  荷兒明白從空勤調到地勤當機械兵,這是對她的懲罰。但,她又一想,多走一個崗位,多一份生活知識和體驗也很好,她並不看輕地勤,因為有地勤的保障, 才有飛行員的安全,才能打勝仗。但機械兵都幹什麽呢?她一無所知。

  一大隊飛行員休息棚外。

  有的長僚機練編隊。有的練四機編隊。

  小僚機高飛迎上走來的金天: 大隊長,換人啦!

  金天問:什麽換人啦?

  “文工團的同誌換啦。”

  金天疑惑地:文工團的同誌換啦?

  金天走進飛行員休息棚。

  孫豔看到金天興奮得就差雙眼閃金光了,她很正規地敬軍禮自我報名: 報告大隊長,文工團副分隊長,下飛行大隊小組長孫豔前來報到。

  金天嚴肅地: 歡迎!

  金天心裏霧蒙蒙的,荷兒呢?怎麽不說一聲就走啦?為什麽?一大隊很喜歡她,工作得不錯,為什麽換人?是荷兒自己要求走的?我是不是有些不檢點?暴露得太多?不知為什麽從看到荷兒以後,就不能忘,她那對黑亮的眼睛和那甜甜的笑臉總出現在眼前……當發現分到一大隊的文工團員正是荷兒的時候,他都要心花怒放了,又是唱又是跳,當天他還打掉了一架敵機。大隊的飛行員們都發現大隊長有些異常,都在議論他這個老大難的單身漢遇到荷花仙子了。可是突然一換人,他的心又有些空蕩蕩的無所適從,他信步走出休息棚。

  孫豔猶如一教官,站在小黑板前說:今天由我教唱《淩空銀燕》。她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唱第一句:藍藍的天空,唱!

  沒人張嘴。

  她不在乎,又唱第二句:一隻銀燕在飛翔。

  有人向外走。

  黃亮副大隊長心知肚明,走到孫豔身旁輕聲地說:孫豔同誌,各中隊要講評,明天再教吧。

  孫豔愣了一下,好吧。

  黃亮副大隊長接著宣布各中隊組織講評。黃亮一句話,可將飛行員們解脫了, 迅速動起來。

  飛行員休息棚內,隻有金天與孫豔。

  金天問孫豔,你們下部隊經常換人嗎?

  孫豔毫不掩飾的,雙眼帶勾直視著他:不, 不經常換。

  “鍾笑荷同誌負責我們一大隊,她怎麽沒來?”金天坦率地直問。

  “大隊長,你問她呀,鍾笑荷犯錯誤了。”孫豔得意地說。

  金天驚訝地說:鍾笑荷同誌犯錯誤了?!

  孫豔抿抿嘴: 嗯哪,她被調到機務中隊當機械兵去了。

  金天為了探個究竟,又問:鍾笑荷同誌犯什麽錯誤了?

  “她覺悟低,沒有原則, 違犯紀律,渙散飛行員的戰鬥意誌。”

  金天為之一震: 渙散飛行員的戰鬥意誌?!這頂帽子可不小啊!

  孫豔接著說: 她的《紅莓花》事件影響太大,現在是打仗 ,她竟教飛行員唱蘇聯情歌《紅莓花》,如果掉下飛機怎麽辦?上級查下來吃不了兜著走。

  金天不以為然:是為了《紅莓花》?還是事件?一首歌就能掉飛機?!將飛行員當成什麽人?飛行員並不是意誌脆弱的人,也並不是一首歌就能擊倒的人!

  他心想, 我還打下敵機了呢,這如何解釋?他站起走出。

  孫豔的思路冰凍了。

  荷兒第一次披星戴月地來到空曠靜寂的野戰機場,天地靜得令人悚然,她向遠處深藍色的曠野望去,沒有一點光亮,她好像一葉孤舟在夜海上漂蕩,渾身冰冷,不知航向。

  “鍾笑荷同誌,冷嗎?”宋機械師的聲音好像很遠。

  “還好,不太冷。”

  “我這裏有大衣,現在是倒春寒,在機場還是很冷的,以後習慣就好了。”

  “謝謝,我會習慣的。”荷兒又問:宋機械師,請告訴我 ,我應做什麽?

  “說實話,不需要你這小女孩做什麽,隻是讓你跟著遭罪了。”

  “宋機械師,我是來鍛煉的。”

  “那好,你整理工具箱的工具吧!戴上手套,涼。”

  “哎!”荷兒高興地應著。

  在米格15飛機旁,荷兒一身藍色地勤工作服,將兩條長辮塞進藍色的工作帽裏,為了抵擋寒冷她將新發的白毛巾圍在脖子上,除了她清麗的麵孔和修長的身材,簡直就是一個小機械兵。她認真地跟著宋機械師清理工具。而後宋機械師讓她休息,可荷兒發現煤油盆裏泡著些油汙的工具,她走過去清洗工具。雙手剛一浸在煤油裏,一陣刺骨的寒氣直抵骨髓,她本能地抽出雙手放在腋窩下取暖。最後,荷兒咬咬牙又一次將手伸進煤油裏,手很快凍木了,胳膊也麻了,甚至冰得肚子都有些痛了。她仍一聲不吭地洗得很仔細,並將洗好的工具整齊地擺放在工具箱裏。

  天快亮了, 當她抬起頭,向遠處看去,東方放白,太陽噴薄欲出, 瞬間天邊出現了金紅色的朝霞。與此同時一個身披朝霞的魁梧身影提著飛行帽和圖囊走進她的視線,仿佛與太陽一起升起,他的腳下是金紅色鋪就的平坦的路。仿佛一幅大油畫,這幅戰地大油畫深深地印在荷兒的記憶之中。她蹲下,信手在跑道上勾畫著……

  忽然,她發現一雙穿飛行靴的大腳站在她的麵前,她隨之向上望去,愣了,是大隊長?!

  金天並未發現荷兒,他是想借著檢查飛機來找找荷兒。

  他與宋機械師檢查飛機後向周圍看了看,沒有荷兒的蹤影。

  宋機械師則介紹:大隊長,我們機組來了一個新機械兵。

  金天淡淡地應了聲欲走,突然站住,轉身問道:新來的機械兵?

  荷兒含笑站起:大隊長!

  金天喜出望外地說:荷兒,真是你?

  “是我,機械兵鍾笑荷。”

  “小名荷兒。”金天熱情地要與荷兒握手,荷兒舉起滿是油汙的雙手搖搖,笑了: 都是油。

  金天仍用有力的雙手握著荷兒滿是油汙冰涼的手,他心裏一動:你很冷吧?

  荷兒感到那雙大手很暖和,搖搖頭說:現在不冷啦。

  金天看眼飛機神秘地說:荷兒,你知道這架09號飛機是誰的嗎?

  “聽說是位英雄的,我們剛剛在機身上噴了第四顆紅星。”

  荷兒遞給金天一團棉紗讓他擦擦手。

  金天接過棉紗邊擦手邊說: 我的飛機是09號。

  荷兒意外地說:大隊長的飛機是09號?真的?

  金天含笑點點頭:真的,我們有緣吧?!

  荷兒也笑了:真巧,我從一大隊出來啦,竟……

  金天則興奮地:你沒想到又維護我的09號飛機吧?

  荷兒搖搖頭笑了:沒想到。我一定將你的飛機擦得最幹淨。

  金天愧疚地:對不起,我的一個《紅莓花》的額外要求,讓你受委屈了。如果一首歌就能讓飛行員掉飛機,這個飛行員還能打仗嗎?我找你們協理員解釋一下。

  荷兒忙製止他:不要不要,千萬不要去解釋,我已經寫了檢查,也調來當機械兵了,很好,這事到此宣告結束。

  “可是我們大隊的同誌心不安。”

  “放心吧,我很好,飛行員的生活我體驗了,現在又當機械兵,又體驗新的生活,多好哇,我要多經受鍛煉。千萬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飛行,我知道在萬米高空,你們的生命和戰機是以秒計算的,不能有一點幹擾。”

  “沒有什麽能幹擾和影響我們在空中奪取勝利的決心。記得嗎 ?你來的那天我還打掉一架敵機 ?”

  “記得,勝利是最鼓舞人的!我等待多為09號噴上幾顆紅星。別忘了我參軍的第一誌願是當飛行員,也別忘了大隊長的許諾。”

  “忘不了。”

  金天從飛行服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東西神秘地握在手裏:送給你,作為紀念。

  荷兒疑惑會是什麽?她忙擦擦油汙的手接過一看,是架閃光的銀色噴氣式飛機模型,機身上寫著紅色的“09”號字樣。她高興地:謝謝大隊長, 我很喜歡。

  什麽事荷兒都可以拒絕,唯有這個小禮物不能拒絕,她太愛這架09號的小銀燕了,是可貴的紀念。

  她抬起頭,那對笑眼無意中與他那熾熱的目光相遇 ,金天心靈的隱秘處仿佛被撥動了一下,產生了一種難得的美妙的感覺, 原來他所追求的就是這種美好的感覺,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

  金天凝視著荷兒又進一步說:我對你還有個許諾。

  “還有個許諾?”

  “我答應教你蘇聯踢踏舞,還想學嗎?”

  荷兒猶豫地:啊,教踢踏舞,大隊長還沒忘?

  金天試探地:你還想學嗎?

  “可是……這怎麽學啊?”

  “晚上到我宿舍,我教你。”

  荷兒想了想: 晚上……我已不在飛行一大隊,不能再隨便到飛行員宿舍去。

  金天奇怪地:哪裏規定的?

  “我們下部隊前團裏規定的。”

  “噢,這麽嚴格?!我休息時到你那兒去。”

  荷兒忙搖手,托詞說:不要不要,我們晚上要排練節目,出黑板報……總之沒時間,謝謝大隊長,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金天聽懂了,荷兒是有意推脫,於是說聲好吧。他轉身走去。

  荷兒看著他走去的身影,他倒有點男子漢的性格。她看看手中銀色的小飛機,珍惜地將小飛機裝進口袋裏。

  北風呼嘯著肆意地橫掃過來,差點將荷兒吹跑,她頂著風迅速蹲下來,又埋頭洗工具,那煤油好像比剛才更涼更冰手,直冰到心裏。她邊洗工具邊想,他還要到宿舍去教我?要叫人看見大隊長到宿舍找我,還不得開我的鬥爭會,我還能待下去?她又向他遠去的身影望去,真是異想天開。

  荷兒將收拾好的工具箱放在機械車上。接著機械師上梯檢查座艙。荷兒扶著梯子向上好奇地望著,她感到飛機座艙非常神秘,她知道飛機座艙保密,不能隨便看的,隻有機械師才能進去。

  突然,機械師在座艙裏喊著,讓小機械兵給拿個5 號扳手,荷兒應聲快跑去拿了扳手,輕盈迅速地爬上梯子送上去。她雖然不敢仔細看座艙,還是忍不住地望了一眼,座艙裏那密密麻麻的大小儀表,立即映入她的眼簾,她按捺不住好奇地問:機械師,哪個是操縱杆?哪個是瞄準鏡和炮鈕?

  宋機械師親切地看看荷兒邊說邊操縱給她看。

  “謝謝你。”荷兒滿足好奇心後笑了,她接過小扳手迅速跳下。荷兒興奮極了,她甚至坐在倒春寒的地上想象著自己手握操縱杆,瞄準敵機,按炮鈕的情景。

  荷兒工作了幾天以後,她與機組的同誌相處得很好,大家都很照顧她。她深深地感到地勤工作很辛苦。雖然不像飛行員那樣時刻準備為國獻身。但他們每天淩晨兩點,就要到機場檢查飛機,不論風吹日曬全天守在飛機旁。有時為了搶修飛機 ,日日夜夜工作在戰機旁,要保證戰機隨時升空作戰。她感到地勤的保障工作責任很大,關係到飛行員的生命安全,很有使命感。

  黎明,荷兒每天做好起飛準備工作以後,雙眼就望著地平線的東方,她喜歡金紅色的朝霞,喜歡看遠遠的身披金紅色朝霞向她走來的魁梧的身影,那火紅的戰地影畫,深深地印在她心靈的底片上, 隨時可以衝洗放大。

  金天大隊長每天與太陽一起來到機場,來到他的09號戰機旁,來到荷兒的身邊,看眼她那燦爛的笑臉,向那雙手滿是油汙的小機械兵問聲好。共同迎接新的戰鬥的一天。

  這天早晨,荷兒叫住大隊長,問道:大隊長,你在空戰中要占領高度怎麽辦?

  金天開始一愣,繼而含笑說:拉操縱杆,爬高。

  “你怎麽瞄準飛機?”

  “將目標套住光環。”

  “再按炮鈕?!”

  “對呀!”

  “敵機就空中開花!”荷兒像個好奇的孩子似的開心地笑了。

  金天被感染得也興奮起來:荷兒,你對空中的一切很好奇,是嗎?

  “是的,我感到很神秘。”荷兒悄聲對金天說:我看到你的座艙了,真複雜,密密麻麻那麽多儀表,我想象不出你怎麽能將米格飛機飛上天。

  “你如進航校,肯定是學得最好的。”

  “太難啦,光會飛不行,思想品格要高尚,還要有智慧才行。”

  金天第一次與充滿好奇感的女孩子談飛行,好像進行了一次精神會餐,有種愉悅的滿足感。

  荷兒從這天開始深深地體會到,隻要走進生活,就能學到很多豐富多彩的知識。也是從這天開始,她將在部隊學到的知識一點一滴都記在筆記本上。

  突然的一聲槍響,綠色信號彈升空。

  金天大隊長率領一大隊颶風似的蹬梯矯捷地跳進座艙。

  機械師為大隊長09號戰機拉上座艙蓋的一刹那,金天向地麵看了一眼。

  站在草地上的荷兒突然感到金天是在向她傳遞著什麽,她情不自禁地想掏出銀色的小飛機向他搖一下。但是,她沒有拿出來,她不能幹擾他,她默默地祝福他勝利歸來!

  在座艙裏的金天雙眼嚴峻地目視前方。起飛了,隨著強大的轟隆聲,機尾噴氣口一股強大的氣流衝出一團火,好似地卷風要席卷一切。

  荷兒剛到09號機組時,宋機械師告訴她第一件注意事項就是飛機要起飛時一定要離開機尾的位置,稍不注意巨大的氣流能將人吸進去,後果不堪設想。每到起飛時她都與機械師站在一起,正好能看到金天坐在機艙的側臉,這使她有機會觀察一個飛行員起飛作戰時的精神全貌,他們義無反顧地飛去。

  荷兒的心也隨著一架接一架的戰機衝向藍天。

  荷兒望著空中,在09號帶領下飛行一大隊的戰機在空中編隊,轉瞬間,已無蹤影。

  藍藍的,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隻有一大隊戰機留下的縱橫交錯的白色劃線,那是英雄刻意留下的偉大的奪取勝利的集體戰書。

  整個空間寂靜得沒有一點聲音,仿佛整個機場都屏息等待一大隊的勝利消息。

  今天的戰區會在哪裏?還會在力清江上空嗎?她不敢問,但心裏十分惦念。

  宋機械師每次將飛機送上天, 緊接著看手表, 焦慮地望著遠方。

  荷兒在心中一秒一秒地數著,十分鍾猶如十年。她雙眼不離天邊, 盼望著09號帶領一大隊快快勝利返航。

  她最後總是按捺不住地跑到指揮車旁,一般都聽不到什麽。這次,她可聽到了指揮員高興的聲音:

  “09號打得好!不要戀戰。返航!我是長江。”

  空中傳來了金天的聲音:09號明白,返航。

  荷兒像頭小鹿似的歡快地跑回機組,高興地告訴機械師,又打勝仗啦,馬上返航。

  宋機械師興奮地喊起來,又打勝仗了,準備接飛機。

  荷兒與機械員們一起推機械車忙碌起來。

  荷兒還是情不自禁地遙望天邊,忽然,她發現跑道盡頭出現了一個小黑點,她忘情地喊起來,我們的飛機回來了!

  荷兒興奮地看著一架架戰機好像都笑著落地回家了。她數著數著心中一緊,怎麽少了一架?09號!是09號沒有回來,是大隊長沒有回來!為什麽沒有回來?誰也不敢問,誰也不敢多想,她心急如焚地又向天邊望去。

  戰機一架接一架滑向停機坪。

  以黃亮為首的一大隊飛行員,都無聲地站在停機坪,向跑道盡頭遙望。

  荷兒很奇怪,此時她眼前出現了大姐愛荷在媽媽生命垂危之時虔誠地念金剛經求菩薩保佑的情景,她懊悔自己不會背誦金剛經。荷兒默默地在心底無數次地念著,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保佑大隊長平安歸來!她感到全機場的人都在這樣祈禱。

  天邊出現了一個小黑點,歪歪扭扭漸漸變大。

  荷兒喜極而泣地輕聲呼喚著,大隊長回來了!

  09號閃著光落地了,瀟灑地滑向停機坪。一股強大的氣流卷起一團旋風,在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隆聲中停下後,人們衝向09號。

  荷兒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第一次遇到與一個好戰友生死攸關的戰況。她忙掩飾地擦去淚水,生怕讓人看見,這麽不堅強,戰爭是不相信眼淚的。

  黃亮和飛行員們以及地麵人員跑向09號,大家圍向09號。

  宋機械師迅速上梯打開座艙蓋,看到金天完好無損,激動地拍拍他,好樣的!

  金天站起向大家招手。

  他下了飛機以後,黃亮衝上去緊緊擁抱他:老夥計,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回來!

  金天也拍拍他悄聲說:我一定得回來!

  兩個老戰友會心地笑了。

  金天接受戰友們的祝賀之後,他的目光迅速地在人群中尋找著她,她哪兒去啦?她不惦記他嗎?他多麽想看到她……

  金天忘記了荷兒是機械兵得跟機械師去檢查飛機,這是她此時此刻的工作。

  宋機械師檢查飛機以後,認為飛機隻是受了輕傷,今晚加個班就能修好,保證明天09號參加戰鬥值班。

  荷兒急切地想知道大隊長在今天的空戰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最後負傷回來?她如果還在一大隊馬上就能問清楚全部情況,又可以出一期戰報,又可以開慶祝勝利的聯歡會了,她還會有求必應,因為勝利的歡樂隻有在戰時才能真正感受到,那是用鮮血和生命為代價的,而她再寫個檢查又怕什麽?!

  最後,荷兒是從黃亮口中得知空戰的情況的。

  當黃亮與戰友們被敵機偷襲的危急時刻,大隊長出其不意地衝向敵機群,把敵機隊形攪亂了,他趁機擊落一架敵機後,引走了敵機群,挽救了戰友……而他又機智地甩掉敵機,駕著戰鷹回來了!

  這次空戰一大隊擊落一架擊傷兩架敵機。

  荷兒聽了這個童話般的英雄故事以後,金天高大的英雄形象又一次立在她的心裏。她過去隻是在蘇聯小說裏看到蘇聯英雄馬特洛索夫、青年近衛軍以及無腳飛將軍的英雄事跡,但她感到那些英雄離她太遙遠。而今天讓荷兒近距離地親眼看到,那個曾作報告的英雄大隊長,她認識的飛行大隊長,竟真的是一位不顧個人安危勇救戰友的真英雄,一個真正的人!在這造就英雄的環境裏,她的精神也得到淨化和提升,這是她終生可貴的精神財富。

  跟著大家挑燈夜戰搶修飛機的荷兒坐在機翼下,她擦去雙手的油汙,又擦去臉上的汗水。 一雙穿飛行靴的大腳站在她麵前的水泥跑道上,她看上去,大簷軍帽下一雙熾熱的眼睛望著她。

  荷兒敏捷地站起用那雙油汙的手握著金天的大手,興奮地:大隊長,你真棒!

  金天笑了: 這是我最想聽到的,謝謝!

  荷兒本來還有些讚美之詞,她沒有說,好聽的話說多了反而不好聽了,她則問他:大隊長,你怎麽來啦?你應該好好休息,機械師說今晚飛機就能修好,傷得很輕。

  機械師和機械員們圍上金天熱情祝賀。

  荷兒發現大隊長和機組同誌關係很好,他很愛他的飛機,每次檢修飛機他都到現場幫忙,不是幫助推飛機就是幫助擦飛機。這次空戰後,團裏決定讓他休息三天進行體檢,而他仍是每天到09號機組來。

  大隊長每次到機組來,總是含笑向荷兒點點頭,接著默默地跟在宋機械師的後邊,因為宋機械師一直帶機械兵荷兒,他離荷兒不遠不近,不時地看著荷兒,她任何一個姿態都那麽自然好看,隻要他能看見她,能感到她的存在,甚至能感到她的氣息,能幫她給機械師遞一下扳手,他都會感到極大的愉快,好像喝了一杯蜜水似的,心裏甜絲絲的。

  搶修飛機之夜,對金天來說是一個不尋常的夜,他在荷兒的身邊最久。夜幕仿佛將他和她置於空曠的原野,他的眼裏隻有她,他渴望讓荷兒了解他,更想與荷兒獨處,感受著異性之間的愉悅。然而,荷兒除了一般的禮節與讚揚外,好像就沒他這個人似的,她的眼裏隻有工具,認真地、不停地給機械師遞工具……

  金天看看手腕上的蘇聯飛行員手表,感到要收工了,他邊幫荷兒收工具邊悄聲對她說:荷兒,什麽時候實現我對你的第二個承諾?

  荷兒愣了一下,大隊長又提起第二個承諾,怎麽回答他呢?

  沒想到讓一旁的機械師聽見了,他立即問道:什麽第二個承諾?

  荷兒坦蕩地對機械師說:大隊長的踢踏舞跳得很好,我在飛行大隊時曾想跟他學,大隊長承諾一定教會我。後來,我調到地勤沒有時間學了。

  宋機械師性格沉穩寬厚,是個有妻室的過來人,他早看出大隊長的心思,自從荷兒來了以後,他變得溫和了,來得勤了,也愛笑了。這個對對象挑三揀四的老大難有眼力,鍾笑荷確實是個不錯的姑娘,人不但漂亮,人品也好,很般配。隻是不知道姑娘幹不幹?是不是有對象啦?他看眼大隊長有意撮合地說:“好哇,現在教呀,我們對大隊長早有耳聞,隻是沒有眼福。”

  金天不自然地笑了:你這個老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啊。

  他的本意是想借第二個承諾做媒介多接觸荷兒,更想利用今天這個機會單獨與荷兒在一起。沒想到荷兒這麽無邪地袒露出來,倒讓他有點尷尬。

  荷兒好像感到了什麽,就大方地說:可惜沒拿手風琴,否則大隊長是會奉獻的。

  機械師也順水推舟地說:好,慶功會上見。

  金天看著荷兒笑了,心想她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

  荷兒總算讓大隊長下了台階,她也心安了。

  荷兒不是不想學,她是真的很喜歡踢踏舞的感覺,尤其是男子跳起來有種硬漢的魅力。她想,如果編一個女子集體踢踏舞,也會是極有特色的舞蹈語言,一定也會產生極具衝擊力的藝術效果。但是,由於“紅莓花事件”,她不想太張揚,更不想讓人說三道四。等最後離開部隊時,一定要將這個節目練出來,如果大隊長和她主演多好哇!她自己都奇怪怎麽會想到這裏?她立即偷偷看看是否有人注意她,結果與金天正在凝視她的雙眼碰到一起,她忙閃開目光,低下頭羞澀地笑了。

  金天窺探到什麽秘密似的,輕輕地問: 想什麽哪?

  荷兒含笑搖搖頭說:有時創作靈感是在一刹那的閃念之中。

  金天感到用第二承諾作為媒介有點奏效了,他得意地笑了,並讓她快抓住閃念中的創作靈感。

  男子漢的成熟和責任感告訴他,我金天要轟轟烈烈地戀愛了,他終於找到他心愛的姑娘,他要為她的一生負責。可是,荷兒會喜歡他嗎?會同意嗎?荷兒超越的單純又使本來很有自信的金天,此時此刻倒沒有信心了。

  金天確實不同一般當兵的,在他硬朗的外表有種優雅的內涵和青春的激情。姑娘們比較喜歡這樣的男子。

  他還不知道,真正注意他的另有其人。

  孫豔的“紅莓花事件”對荷兒的調整及她個人的目的都達到了,下一步是她如何將金天俘獲到手。她沒有看錯,金天戰績卓著,一再立功受獎,確實前途無量,是未來軍區司令的苗子。如果當了他的愛人……每當想到這裏,她就想到她的命好,是一輩子養尊處優的命。

  可是,她現在很苦惱,整天摸不著也見不著這個人,他根本不懂生活,不懂感情,也沒把她放在眼裏。在他眼裏看不到一絲溫情,硬邦邦的油鹽不進。說真心話,她孫豔中意的男人是聽她指揮對她入迷欣賞的人,否則就是不愛她的人。但對金天她不在乎,隻要他是個男人,就有動物似的性要求,作為女人就能滿足他的要求。隻要他讓她進到他的屋裏,不相信他能過了她孫豔這一關,她每時每刻都在尋找這樣的機會。

  太殘酷了, 金天,一個優秀的男子,不但要經受戰爭的考驗,還有孫豔這樣的女人算計他。怎麽辦?他會怎麽處理呢?難道這位英雄真的過不了她這一關?

  金天英雄事跡在全師傳揚開來,孫豔感到她的機會到了。 當晚,她等在他的宿舍門外, 但久久不見他的人影。忽然,她聽到一陣腳步聲,興奮地要迎上去,結果是兩個人,她掃興地站住了。

  金天早看到孫豔了,就對身邊的黃亮說不要馬上走。此時他聽到了孫豔叫“大隊長!”的沙啞聲。

  金天禮節性的問候讓孫豔笑開了花,她說她是來祝賀大隊長呀,這回該提團長了吧?

  黃亮在一旁搭腔,不但是團長,師長的位置都在等著哪。

  金天打了黃亮一拳,不讓他胡說。

  孫豔則趁機讓金天請她進屋。

  金天打開門,熱情地將孫豔請進屋!

  孫豔沒想到如此順利,就喜形於色地說到了英雄的屋裏,她好像也成了英雄。

  金天說:請坐。

  黃亮有些不自在地說聲我先去啦。

  孫豔忙說:不送啦,我找大隊長說點事。

  黃亮邊說邊向外走: 你們談,我不用送,其實這也是我的宿舍。

  金天一個勁兒跟黃亮使眼色,黃亮還是走出去了。

  孫豔高興壞了,可抓住機會了,她湊到金天身邊拉他坐下,搞得金天的心裏一陣不得勁兒。

  “孫豔同誌,你有什麽事快說。”

  孫豔的雙眼含情脈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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