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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前噩訊

  文工團快到前線了。

  全團大會,總結工作並布置下階段到前線的演出安排。全團會是在大點的男集體宿舍召開的。齊前是樂隊分隊長也是男宿舍的室長,他讓男同誌整理內務後,一起將行李卷起靠牆一排。男同誌就坐在上邊居高臨下等待開會。這是當時沒有大會議室開會的獨特風景線。

  齊前的心情與眾不同,他特別想見荷兒。從荷兒的節目通過審查作為正式的上演節目後,他與荷兒的接觸就少了。

  演員隊的姑娘和小夥子陸續走進屋,大家找著各自的位置坐下。

  齊前伸著脖子張望,看到荷兒含笑點點頭示意讓她過來。

  荷兒自帶小凳與楊華走進屋,並未看到齊前的示意,安靜地找個角落坐下,像泉水似的透明純淨,沒有一點雜質。

  孫豔發現了,看看齊前又看看無動木然的荷兒抿抿嘴暗笑。孫豔發現駱蘭倒熱情地坐在齊前的身邊。齊前好像坐在針氈上不自在。

  餘武協理員拿著本子走進來。孫豔眼疾手快忙將椅子擺好讓協理員坐。餘武無聲地點下頭。

  荷兒沒想到,在這次全團會上,梁團長重點表揚了她,並樹她為多麵手的典型。她有些激動。

  對荷兒刻苦鑽研業務的精神,連孫豔都不得不承認,當然對她也是極大的威脅, 這是她一手造成的,誰讓她給荷兒露頭的機會啦?!她是個聰明人,這已是大勢所趨,隻有另辟蹊徑……

  一天晚上,荷兒在月光下練琴。追尋琴聲走來的齊前,突然出現在荷兒麵前,他也不看荷兒的惶恐表情,從口袋裏掏出一條疊得方方正正的淡粉色小方毛巾手絹,放在荷兒的手裏, 激動地說:荷兒,我喜歡你。

  荷兒驚疑地看看手裏的淡粉色的小毛巾手絹又看看齊前,不等荷兒說話,齊前轉身走了。荷兒看眼淡粉色的禮物又看看齊前走去的身影,不知所措。她沒心練琴,就背著琴回宿舍了。

  荷兒第一次遇到男同誌這樣的事,也第一次來思考這樣的事。她感到齊前這樣盡心盡力地幫助自己有種感激之情。如果……否則……好像沒有良心似的。可是她又……

  荷兒後來在日記中寫道:

  我當時拿著這條毛巾小手絹心裏一片空白。這條小手絹不但未使我產生什麽欲望,反而使我見到齊前就想躲開,再也沒有過去教與學之間的自然接觸了。多麽好的老師,我應好好感激他才是, 可是……肯定不是他說的喜歡……

  孫豔走進屋看了荷兒一眼就說:知識分子寫日記呐?鍾笑荷,你們的秘密我可知道。

  “奇怪,你知道什麽秘密?”

  “齊前對你有意思吧?”

  荷兒的臉一下子紅起來,心想:怎麽什麽事都躲不過她的眼睛?

  “齊前對你,也有人對齊前,我看你呀,基本上是個不成熟的人。”

  荷兒圓睜雙眼:你怎麽說得那麽對呀?

  孫豔拿大蓋帽整整大帽徽說:別忘了我比你早參加了兩年半革命,是大帽徽,你是小帽徽。

  荷兒看看麵前軍帽上的紅星小帽徽,恍然,她不提醒我還忘啦。

  “正班級沒有資格談戀愛,犯男女關係方麵的錯誤,要開除軍籍的。”孫豔又說。

  荷兒的心突突地跳起來。

  楊華約荷兒到操場大樹下談心:荷兒聽說你談戀愛啦?

  “楊姐,我正想問你,那是戀愛嗎?”

  “你喜歡他嗎?”

  荷兒認為談戀愛找對象是很莊重的事。她就將她心裏怎麽想的,全袒露在她認為可信賴的楊姐麵前:

  “楊姐,你幫我分析分析,他教我學琴很熱情認真,要求得也很嚴,是個好老師。除了學琴規定的時間,我並不想和他在一起,也沒感覺。”

  “看起來齊前不是使你心動的人,那就不要勉強自己,順其自然。你還年輕,團裏將你當重點培養,多在事業上努力。”

  “你說得對,我這小帽徽不能談,孫豔說要開除軍籍的。”

  “那是指亂搞男女關係的,部隊的紀律是很嚴。但齊前不同 ,他夠條件,你提幹的命令也下來了。”

  “是嗎?給我換大帽徽?”

  “因為你成績突出,提前晉級提幹。”

  荷兒笑了。

  “提幹以後,也要注意。你年齡小形象好,業務進步快,肯定有人注意你,追你。你要分辨真假,不能上當。不要以為部隊文工團的男同誌都是好人,也有個別壞人,這是男人的劣根性。”楊華又提醒說。

  荷兒有些膽怯地說:楊姐,我絕不談。

  楊華開導她,談還是要談,看準了再談,不要急著談。

  “楊姐,我聽說你和老黃非常好,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在部隊自己認識的,我當時是代職宣傳幹事經常到飛行員中間去……”

  “那時黃大哥就是英雄,是吧?”

  “是,他和金天都是英雄。去年我們結婚後將他調到機關。他對我特別好,搞得我一天不見就想,見了麵就不想分開,最好整天黏在一起才好呐。”

  荷兒天真地笑起來,這麽厲害?多嚇人呀,那還幹不幹工作啦?

  楊華也笑了,所以領導規定不到年齡的不能談,資曆級別不夠的不能談,更不能結婚。

  “是呀,要不都黏在一起怎麽幹工作呀,喪失革命鬥誌了。”

  “是啊,文工團要求更嚴,有的人亂搞男女關係,受處分開除軍籍的都有,一輩子就算完了。尤其你,長得這麽好看,有好多人盯著你呢,你要掌握好可要看準了人。”

  “嗯,我絕不亂搞,楊姐,你給我當參謀把關,隨時提醒我。”

  “好吧,隻要你相信我。”

  “可是……”

  “可是什麽?”

  “齊前送給我一塊毛巾手絹。”

  “送塊什麽?”

  “粉紅色的小方毛巾手絹。”

  “粉紅色的小方毛巾手絹?”楊華抑製不住地笑起來。

  荷兒難為情地說:你笑什麽?這塊淡粉色的小方毛巾手絹我對誰也沒講,連我二姐都不知道。

  楊華忙解釋,她沒別的意思,齊前可能認為淡粉色的小方毛巾手絹是他最好的禮物了。

  “他把他最好的禮物送給我了,那我怎麽辦?”

  “這不是什麽大事,你自己處理吧!”

  荷兒認真地說:是大事!

  楊華一愣: 還發生什麽大事?

  “他還說他喜歡我。”

  “原來是這個。那是他向你表達他的心情。”

  “我怎麽辦?楊姐,求你幫幫我。”

  “好,等我找個時間跟他談談。”

  “我不能答應他,那是騙人,再說駱蘭很喜歡他,破壞人家的關係是不道德的。”

  陶陶跑來叫楊分隊長開會。

  “開什麽會?”

  陶陶興奮地說: 是文工團到前線緊急動員會。

  “到前線?!”楊華和荷兒為之一振。三個人跑去。

  梁良團長的赴朝動員,令荷兒激動不已。尤其聽了梁團長宣布節目調整和演員安排以後,荷兒沒想到她這麽快就在舞台上取代了不可一世的孫豔的位置。她仿佛找回了做人的尊嚴!荷兒心中的陰影被陽光消融了!

  荷兒恍惚感到有雙眼睛在盯著她,她不由得抬起頭望去,正與一雙冒妒火的眼睛相撞,那雙眼忙閃開,而荷兒的目光反而平柔起來,她以後的日子更要自律。

  散會後,陶陶追上荷兒鼓勵說:荷兒,《烏克蘭舞》領舞由你正式擔任,這都是你努力的結果,應該。

  荷兒興奮地說: 陶陶,我終於也可以拿上文藝武器到前線了!我有種神聖感。

  “荷兒,你很激動是嗎?我也很激動。”

  荷兒幻想地說:我常想,現在我們要上前線啦,等到咱們老的時候,滿頭白發、步履蹣跚時,再見麵會是什麽樣?

  陶陶也幻想起來:是啊,會是什麽樣兒?

  “ 陶陶姐肯定還是個見義勇為的老俠女。荷兒,誰欺負你啦?告訴我,我去找他算賬。將手中的龍頭拐杖,唰……舉起就投去……”

  陶陶大笑起來:我成佘太君啦?荷兒你真有想象力。到那時我一看到你就愣了,參加過朝鮮戰爭的荷兒,幾十年後怎麽還這麽漂亮?

  荷兒笑著打了陶陶一巴掌,說:記得蘇聯詩人列別節夫曾寫道: 戰爭給我們留下深深的皺紋……

  陶陶又頑皮地說: 是啊,到那時我一看到你更愣了。戰爭怎麽給你荷兒的臉上留下這麽美麗的皺紋?有幾個男同誌追過你?最後你嫁給誰啦?生了幾個孩子?一隻老母雞帶著一群小雞雛……

  荷兒笑著追著抱頭奔跑的陶陶……

  兩個姑娘嬉笑著跑進排練場,都躺在地毯上大喘氣。

  荷兒耳畔回響梁團長的聲音:領舞的轉圈雖然不能達到烏蘭諾娃演白天鵝的24個,也要將樂曲轉滿,要高標準,不能再像過去那樣湊合了。

  “別幻想啦,還是回到現實吧。陶陶幫我看看。”荷兒站起來練轉圈。

  “ 注意頭,找方向。”陶陶提示。

  會後,孫豔雙眼滿含忌妒的淚水,直接去找餘武協理員。

  孫豔一開始將矛頭指向梁團長,認為他對鍾笑荷別有用心,甚至都想說不懷好意, 繼而又大罵鍾笑荷用美色勾引男人,先是勾引齊前,搞得齊前神魂顛倒,又勾上團長,找更大的靠山……

  餘武協理員雖然五短的身材,但麵貌還是不錯的,戴個黑邊眼鏡,有點文化風度,大家公認他與團長合作得很好。當他聽到孫豔發泄個人情緒講些無原則的話以後,立即給予嚴厲的批評,甚至警告她這樣下去要犯大錯誤。孫豔也感到自己有些過分,急忙承認錯誤。

  餘武語重心長地說:你是老同誌,又在爭取入黨,要正確對待工作安排,現實就是後浪推前浪。

  孫豔不服氣地說:那也不能將我的節目都換掉啊?

  餘武極力說服她:沒有全換呀,你不是還參加群舞合唱和舞台工作嗎?對啦,還擔任後台主任呀。

  “可我是主演,我不相信她就比我好,她跳的一點‘ 範兒’ 都沒有,舞蹈的‘範兒’可不是能突擊出來的,那是一個演員的藝術修養。”

  餘武協理員笑了,他盡量耐心地說,那天你生病,荷兒當晚替你演《土豆舞》才被發現的,大家一致認為她在台上形象最好,表演也不錯,是個台柱子的材料,這是很難得的。團長也是看重她這一點,有培養前途。

  孫豔此時頭腦非常清醒,她知道在業務上已無競爭力,那就隻有依靠餘武,走政治路線了。她邊哭邊用手摘著餘武袖口上的線頭。

  餘武的心有些軟了,他怕女同誌的眼淚,他安慰她不要哭,這樣吧,他再和團長商量一下:我還是那句話,作為老同誌要正確對待,要高姿態高風格,你還得好好帶她。

  孫豔含淚點點頭:我聽協理員的,你讓我怎麽做就怎麽做。

  她就勢將頭貼在餘武的手背上,心想:隻要入了黨,有我再出頭之日……

  餘武是個正派人,也第一次遇到女性跟他這麽近地接觸,心裏湧起一股熱流……但,他立刻理智地抽出手:孫豔,今天先談到這兒,好嗎?

  孫豔似有所覺,也識趣地抬起頭:協理員,我以後有什麽缺點,你要及時給我提出來,我一定聽組織的話,爭取早日入黨。

  餘武滿意地點點頭: 現在是你的關鍵時刻,你要經得起考驗。

  孫豔馴服地說:我一定經得起考驗。

  餘武通過這次與孫豔的近距離接觸,他反而改變了一些對她驕嬌二氣的看法。過去正因為她的這一問題,對她的入黨要求 ,隻是培養,一直未列入發展對象,現在看來她能與組織一條心……

  由於空軍部隊擴編,荷兒的姐姐姐夫被調到北京了。荷兒去送行的那天,姐姐對她千囑咐萬叮嚀地讓她嚴格要求自己,不能出作風問題。

  荷兒將齊前的事告訴了姐姐,姐姐認為齊前是個好同誌,但感激不是愛情,一再警告荷兒不要在文工團談戀愛,文工團流動性太大,每年都要整編。你在業務上隻是個開始,不要分散精力,對自己終身大事一定要慎重,要找就找個真正互相都喜歡的人,一個可以依靠終身的人。

  “你忘啦?大姐說我命硬,不讓我25歲以前結婚。”荷兒說。

  二姐笑了:你還記得?大姐總是神神叨叨的。那是迷信。

  “迷不迷信先不管,25這個數字我得記住。”

  姐姐對荷兒的一席話,對她真起了作用,她確實做到與男同誌均保持一定的距離,絕不單獨接觸。於是男同誌們私下議論,荷兒不是一般的姑娘,厲害,不能隨便碰。

  部隊營房熄燈後,靜得地上掉根針都能聽到。突然響起尖厲的緊急集合的哨聲,令人毛骨悚然。荷兒第一次參加戰備演習,心裏更緊張,雙手冰涼發木使不上勁兒,背包繩也不聽使喚了……等她背上背包跑下樓,是最後兩個入列的。她一回頭正好看見孫豔嗤笑她。荷兒頓時臉發熱出了一身的冷汗……

  陶陶要結婚了,她愛人是地方幹部,比她大六歲,這在當時來說不算太大。他聽說陶陶要上前線,不但打了結婚報告,還找到政治部他的老朋友親自批準。

  荷兒心想,陶陶的性格開朗火爆,逼她成婚她能幹嗎?荷兒就純真地問她:“陶陶,你喜歡他嗎?不能他要結婚就結婚, 我姐姐告訴我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可要看準了再嫁。”

  陶陶眯起幸福的笑眼,在荷兒耳邊說:你放心,他愛我,我也愛他,我也特別想和他結婚。如到前線光榮了,連結婚的滋味都未嚐到多虧。

  荷兒一聽這也太露骨了,順手打了陶陶一巴掌,兩個姑娘笑了起來。

  陶陶的婚禮是在她愛人老範的單位舉行的,樸素熱情,文工團的同誌在演出以後,讓演員隊的車直接拉到陶陶的新家去鬧洞房。

  荷兒第一次見到陶陶的愛人,怪不得她想結婚,雖然大家叫他愛人老範,其實她愛人顯得很年輕,形象很好,像個知識分子,隻是臉色有些蒼白,身體有些單薄,但說起話來很有文化感覺。原來所謂的老範曾經是個大學生。看得出來,他們很幸福。陶陶大方得要命,讓擁抱就擁抱,讓接吻就接吻,搞得荷兒不敢看,站到門外去了。她是第一次參加婚禮,也第一次看到真人接吻。心想,就這麽一個形式,就將兩個人拴到一起了,不知是誰發明的?我將來會找個什麽樣的人?他會對我好嗎?會像老範和陶陶那樣相愛嗎?她充滿了少女的幻想。

  不久,文工團接到上級命令就要開赴前線了。荷兒不辱使命,以不同尋常的刻苦努力完成了戰地演出的彩排任務。

  出發前隻有半天處理個人事務。

  荷兒首先練打背包。說實在的,荷兒剛到新兵連隻上了一堂課,就讓梁團長拉到文工團了,根本沒經過軍訓,現在是自己補課。

  孫豔動作快東西已整好。她看荷兒笨手笨腳的樣子說:你是真需要到部隊好好鍛煉鍛煉。

  荷兒點點頭,無聲地隻顧反複練習打背包,打好又拆開……

  孫豔奇怪地說:你想幹啥?

  荷兒最後一次打好背包看下鬧表說:第四遍快了5分鍾。

  “鍾笑荷你真行!”

  荷兒聽到孫豔的話一怔:你在說我嗎?

  “我非常佩服你這股勁兒。”孫豔雖然一直忌妒荷兒,這句話是真心的。

  荷兒也感到孫豔的話是真話,就友好地笑了: 我沒經過軍訓隻有使傻勁兒呀。

  孫豔再佩服,她也不走這條使傻勁兒的路。

  就在這天要出發的中午,荷兒突然接到一封小弟永立的掛號信,荷兒拿著掛號信有種不祥的預感,家裏出什麽事啦?她忙打開信,信紙好像被淚水沾濕過,小弟用心書寫的方塊字映入她的眼簾。

  親愛的三姐:我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你聽了以後 一定不要難過,爸爸和我大哥於今天相繼去世了 ……

  荷兒看到這裏隻感到頭“嗡”的一聲,天旋地轉地癱坐在樓梯上。直到她的雙眼滾流下淚水以後才將小弟的信看完。

  原來,大弟從國民黨軍隊逃出,遇到了一個好心的農民大叔,看他小,可憐,就收留了他,還送給他一套棉衣,換下他身上的破爛黃軍衣。大弟拿定主意要回家,於是告別了恩人,順著鐵路沿途乞討,也不知走了多少天多少夜,終於回到家。當他走進家門,已是奄奄一息的他一頭倒在爸爸的懷裏,從此再也沒站起來,吃什麽藥都沒有用,最後還是死了。

  爸爸是晚年喪子,悲痛萬分。他邊哭邊捶胸邊喊,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兒子……由於悲傷過度當場暈倒,也沒再醒過來,就這樣一天之內不到兩個小時,荷兒失去了兩位親人。

  怎麽辦?我怎麽辦?馬上請假回去辦喪事?可是下午全團就出發了,到了前線馬上就演出,我的節目怎麽辦?苦練了兩個多月,都是我頂替別人,沒有人替我……荷兒想來想去,在出發到前線的關鍵時刻不能請假,不能臨陣脫逃。她跑上樓,拿出存折就往儲蓄所跑,她將存折上的錢全取出寄回家,並拍了封加急電報,講明部隊有緊急任務不能回家,請繼母與弟弟代表處理兩位親人的後事。

  由於鍾家是軍屬,政府幫助妥善處理了父親和大弟的後事。

  荷兒蹲在角落裏大哭一頓……她擦幹眼淚默默地將那封報喪的家信裝在軍衣口袋裏,整裝待發,她對誰都沒說一個字。

  孫豔敏感到荷兒的情緒異常,明顯憔悴,認為她是怕到前線怕死,於是就直接向協理員匯報。協理員表揚了她,並責成她注意觀察荷兒的細微動向,讓她向黨小組匯報。並要她與支委兼黨小組長的楊華保持密切聯係。

  孫豔按協理員的提醒又向楊華匯報了荷兒的反常表現。

  楊華首先排除了荷兒怕死的猜想。但,她也發現荷兒雙眼沉鬱,臉色蒼白,好像精神上受了刺激。會發生什麽事?

  集合出發的緊急哨聲吹響,楊華已沒有時間與荷兒交談了。

  操場上,兩輛軍用大卡車都放下後車幫。

  全團集合徹底清點人數之後,文工團員們背著背包排隊上大卡車。齊前在車上幫助接行李和用一隻手拉人上車。荷兒將手風琴先遞上去,齊前在車上接著,用手拉她的手上車。大家依次靠車幫坐在自己的背包上,樂器和東西放在車中間。

  荷兒盡量克製自己,平靜地坐在楊華和陶陶中間,她們像保護妹妹似的保護著荷兒。

  駱蘭滿足地靠在齊前的旁邊,齊前的心,還是被荷兒占據著,不時地看著沉鬱的荷兒,好像他也發現荷兒有些異常。

  最後上車扣車幫的是協理員。孫豔將自己的背包位置讓給他坐,協理員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心裏美滋滋的,有人尊敬照顧領導的感覺很好。

  站在車廂門旁的梁團長一聲命令:出發!

  軍用大卡車奔馳而去。

  荷兒有些激動,這次真的出發上前線了,她父親和弟弟還有媽媽在另一個世界裏會理解她祝福她的。

  陶陶輕輕地唱起《共青團員之歌》,大家跟唱起來。

  聽吧,戰鬥的號角發出警報,

  穿好軍裝,拿起武器……

  全車的同誌們合唱起來。

  共青團員們集合起來,踏上征途,

  萬眾一心,保衛國家。

  我們再見啦親愛的媽媽。

  請你吻別你的兒子吧。

  再見吧!媽媽,別難過莫悲傷 ,祝福我們一路平安吧 !

  ……

  這激越的壯行歌聲, 隨著前進的車輪飄揚一路。

  荷兒含淚與大家一起唱著,她有種悲壯的感覺,她想到大弟……

  荷兒在工廠,平時都是自己帶飯去做工。隻有冬天,是大弟給她送飯。突然一天中午換成小弟永立了。荷兒看到穿著單薄被凍紅了臉的小弟:這麽冷,怎麽是你來送飯?你哥呢?

  小弟的嘴被凍木了,嘴裏好像含著棉花:我哥要走啦。

  原來繼母讓王先生將大弟送到國民黨軍隊當勤務兵,可大弟當時隻有十一歲啊!

  荷兒破例去請假,帶著小弟弟跑去上電車回家。

  那是個舊式電車,開起來叮當亂響,裏裏外外擠滿了人,車外也掛著人。荷兒將小弟用力擠在門裏,她用身子擋著弟弟掛在車門框外,晃晃悠悠的隻想快到家。

  荷兒終於追上大弟, 滿肚子的話說不出來,她隻掏出半支鉛筆放在大弟的手裏:給三姐寫信,你還小,要想家就回來。

  弟弟接過鉛筆說聲好,向荷兒招招手,就跟人走了。

  “大弟, 想家就回來!”荷兒流淚喊著,站在寒風裏遙望,弟弟瘦小的身影漸漸遠去。荷兒怎麽也沒想到這竟是她與弟弟的訣別。

  荷兒想到這裏,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下。如果繼母不將隻有十一歲的弟弟送走,解放了他會到學校上學,多好。可現在,他還沒看到整個新世界就走了。爸爸是中年喪妻晚年喪子,人生的三大不幸占去了兩個,最後搭上了自己的生命。應該給媽媽帶去一枝荷花,那是可憐的媽媽的最愛。

  已是北方的嚴冬,長途行車寒風刺骨, 姑娘們都披上了軍皮大衣。人一暖和再加上汽車的顛簸,都昏昏欲睡了。隻有齊前一直注視著荷兒,他感到荷兒並不喜歡他,老躲著他,楊華曾經從側麵友好地點撥過他,可他一時放不下荷兒,但絕不想糾纏她,更不忍心強迫她去做她不喜歡的事。可是,荷兒遇到了什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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