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10月,在北大的部分同學中,發生了一次表麵上針對學校當局的講義費風潮。但實際上它是對軍閥政府壓迫人民、摧殘教育不滿的一個曲折表現。
如前所述,由於教育經費的積欠,嚴重影響了學校的發展,同時,由於軍閥間連年戰爭,無限製地搜刮民財,也不能不影響到學生的經濟情況,致使學生積欠學費等情況也十分嚴重。1922年1月31日,在《北京大學日刊》刊登的校長布告中稱:“查現時積欠學費有至五六期以上,且有至十二期者,總計積欠學宿費之學生約三百餘名,銀元總數達六千五百元。”學校決定本學年內清理積欠,要求學生補納舊欠後方得請求緩繳本期學費。“至舊欠二期以上者分兩次繳納,即本學期內繳一半,下學期內繳一半,過期不繳者即停止其學生資格;四年級生屆舉行畢業試時尚不能清納舊欠者,即停止其畢業試驗,並一麵向擔保人催索賠墊,其係教職員擔保者,即在該員月薪內扣繳。”這反映了學校經費的困難和相當一部分學生經濟狀況不佳。
原來,北大各科教學用的講義,一律由學校免費發給學生。當時各院均設有講義課,內設多層書架分列各科講義,任學生於上課時指名索取,一些沒有注冊的旁聽生也可領取;有的學生領兩份轉贈他人,因而這種鉛印講義的費用每年達到一萬餘元,成為學校一個很重的負擔。由於上述原因,經蔡元培提議,學校評議會以本校經費支絀為由,通過今後所發講義須一律征費的決議。教務會議又通過相應決定,規定凡需要講義的學生,須先購講義票,一個學生一學期每門功課要繳納講義費一元。當時北大教授朱希祖、王世傑、丁燮林等致函蔡元培,讚成講義收費,但建議“將所收講義費,盡數撥歸圖書館,供買學生各種參考書之用”。並提出“將來學校圖書充足,學生外國文程度增高,即可完全廢除講義”。蔡元培複函同意建議辦法,並進一步說明講義收費理由:“此次征收講義費,一方麵為學生恃有講義,往往有聽講時全不注意,及平時竟不用功,但於考試時急讀講義等流弊,故特令費由己出,以示限製。一方麵則因購書無費,於講義未廢以前,即以所收講義費為補助購書之孰”。但由於講義驟然收費,引起學生的不滿,各係科學生紛紛開會表示反對。1922年10月17日下午,學生代表數十人到會計課請願,要求收回成命。蔡元培聞訊趕到解圍,學生始散去。第二天上午,學生代表數十人又擁入校長室陳情,要求立即廢止講義收費辦法。蔡元培認為講義收費是天經地義的事,學生是無理取鬧,態度非常堅決。有人回憶,當學生不聽勸告仍大聲喧嚷時,蔡元培厲聲說道:“我是從手槍炸彈中曆煉出來的,你們如有槍炸彈,盡不妨拿出來對付我,我在維持校規的大前提下,絕不會畏縮退歩”。因此,他除向學生說明學校困難外,仍堅持講義收費辦法,沒有聽取學生意見,形成僵局。一些學生醞釀罷課,各院也都貼出了“反對講義收費”、“撤銷收講義費的校令”等標語。於是,蔡元培提出辭職,辭呈敘述了維持校務的艱難和事件的經過後說:“此種越軌舉動,出於全國最高學府之學生,殊可惋借。廢置講義費之事甚小,而破壞學校紀律之事實大,涓涓之水,將成江河,風氣所至,將使全國學校共受其禍。言念及此,實為痛心。此皆由元培等平日訓練無方,良深愧慚。長此以往,將愈增元培罪庚。迫不得已,惟有懇請辭取”。10月19日起不再到校視事。總務長蔣夢麟,庶務部主任沈士遠,出版圖書部主任李大釗,以及各係主任,因職務關係也都提出辭職;各機關停止辦公,日刊停止出版;全體教職員也議決停止辦公並準備辭職。遂醞成風潮。
蔡元培提出辭職後,絕大多數學生竭誠挽留。19日上午全體學生在三院大禮堂集會,共商挽留的辦法。登台發言的同學均主張挽留校長,但由於少數學生的反對,這次集會沒能取得一致意見。下午又ゾ在原地重行集會,並事先聲明係挽留校長會議,不讚同的不歡迎參加。到會的人很踴躍,一致決議挽留。
經各方麵斡旋,蔡元培打消了辭意,24日回校視事,並在《北京大學日刊》刊登啟事,請提出辭職的“諸先生亦即取消辭意,俾全校恢複原狀”。25日起學校照常辦公,風潮遂告平息。學校決定講義收費辦法暫緩實行,仍暫照上學年的辦法辦理。但教務會議卻以帶頭滋事為名,將預科法文班學生馮省三開除。這個決定顯然是不恰當的。
應該說,對於這次講義費風潮,蔡元培是看得過於嚴重。他在10月25日全校學生大會上的講演,敘述了他對事件的看法,他說:“我對於十八日的暴動,實在看得很重大。第一,此等蔑視他人人格,即放棄自己人格的舉動,雖極無知識的人,猶為所羞,今竟出於大學的學生。第二,爾日所要求的事,甚為微末,很有從容商量的餘地,為什麽要用這種蠻橫的手段,顯係借端生事,意圖破壞。第三,二千幾百人中,偶然有幾個神經異常的人,不算奇怪,但最少數人有這種異常的計畫,為什麽竟有一部分的人肯盲從?為什麽其他大多數的人都像隔岸觀火?事前既不加糾正,臨時又毫無製裁。數千人的社會,其中分子彼此不相關切如此,將來土崩瓦解的狀況,可以預推了。我因此很抱悲觀,所以決計辭職。”他又說,經過幾天了解,感到第三點,即對大多數人的看法,“不免有神經過敏的地方”,是一個誤會。但他仍然把這一事件稱為“少數學生暴動”,這是未必妥當的。這反映了察元培是不讚成類似罷課、鬧事和破壞紀律的舉動的。
對於這次講義費風潮,當時赴杭州出席中共中央特別會議的中共中央委員、北大應屆畢業生高尚德,曾在上海致函給校內要求廢除講義費的代表。他指出在外侮日深和民生日逼慘苦的關頭,曾經轟轟烈烈領導過五四運動的北大同學,應該把鬥爭力量集中在“繼續猛進抨擊使我們痛苦的主要原因。”他認為學校經費支絀,是因為被軍閥搶去,現在學校和學生在經濟的關係上是站在利害很一致的一邊。他表示不同意同學的這次舉劫,“同學將應當追究使他們不得‘安學’的主因——‘打倒軍閥’的呼聲,卻變換成對主持學校諸人的吵鬧。”他引導青年學生把鬥爭的鋒芒指向共同的故人——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的身上。這是對發生這次事件根本原因的很好說明,也是對蔡元培和當時學校當局所持的正確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