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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天已大亮,白石光揉著眼睛,第一反應是在東升的家裏,可目光在屋子裏轉了幾圈後,才意識到這裏是香池,空氣的濕度明顯比東升家裏大。
白石光下了床,抻著懶腰,從嘴裏哈出一口氣,再用鼻子及時吸回來,感覺哈氣裏的隔夜酒味還沒有散盡。
昨晚散場後,白石光和魯培明又喝了兩次回籠酒,一次是在屋子裏的吧台上,一次是提酒出去在溫泉池裏,當然這兩次喝的都比較節製,並沒有借著前麵的酒底愣往舌頭打挺上灌,但畢竟是連場酒,沒醉也都喝到了頭重腳輕,飄飄忽忽的份上,再就是兩個大男人喝成這樣後,特願意交流人生經曆,感慨往事,話到投機的時候,都恨不能掏心窩子給對方看,特別是白石光,當魯培明開玩笑叫他九條哥時,他舉著隻有四根指頭的那隻手,自嘲人生有失必有得,有去必有來,後來講到自己在拆遷上的恩恩怨怨時,嘴上簡直就是沒了把門的,其狀也算是酒後吐真言吧,他把那件平時掖得很深的收拾釘子戶四眼電霸的往事,從頭至尾講了出來,聽得魯培明十分著迷。
那時白石光已經成功貼上了鄭然菲,在拆遷這條路上,大步子甩得帶風帶勁,並在鄭然菲的暗力支撐下,幫政府和開發商搞定了幾塊地皮上刀槍不入、油鹽不進的釘子戶,拆遷業績在圈內一下子就叫響了,傳說中他最陰狠的一次活,便是那次不知使用了什麽手段,就不見血腥不見傷痕地做掉了鋼釘戶四眼電霸。
四眼電霸姓陳,因戴眼鏡與吃電力這碗飯,加之時常發發電老虎的威風,因而得名四眼電霸。在白石光出手前,官方與民間的拆遷隊伍,均在四眼電霸家碰了釘子,到白石光亮相時,那塊地上僅剩下四眼電霸一家了,四眼電霸儼然成了遠近聞名的抗拆遷鋼釘戶!
四眼電霸要的條件三天一改,五天一變,價錢個把星期一調整,弄得開發商抓耳撓腮,無計可施。
四眼電霸死抗是死抗,但很講究策略,自己不在拆遷房子裏住,而是雇傭了兩個遊手好閑的無業人員給他看家,每人每天的工錢是一百塊錢。四眼電霸不缺錢,他在單位裏當個不大不小的頭目。四眼電霸的社交能力很強,需要時國內外的媒體記者他都能拉來,動不動就給你造點負麵聲勢,就更別說招惹他了,有一回半夜裏,他家遭土製汽油彈襲擊,四眼電霸連夜從北京招來了六七個記者,其中還有兩個港澳記者,急得市委宣傳部管外事宣傳工作的副部長,睡眼惺忪從家裏跑出來,手忙腳亂四下應酬協調,夜幕下展開緊急攻關撲火,結果收效甚微。事後,東升市一拆遷戶深夜遭不明汽油彈襲擊的報道,還是上了市委市政府不願看到的幾家報紙,據說新浪、搜狐、遠眺、民聯等門戶網站上,也相繼掛上了與此事相關的文字與圖片。這種借輿論影響力抗衡、造勢、護家的做法,著實讓政府為難,開發商頭疼,不好放開手腳去做突破底線做事,不然就四眼電霸那幾間房子,也早就在某一個夜靜更深的晚上,被一夥身份不明的人生拔硬鏟了,到時你哭都找不到墳頭,沒便宜給你們沾,就那點統一拆遷補償,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拿了就甭想再拿,還談狗屁的額外賠償。
白石光的友幫公司裏,養了兩條看家護院的德國黑背,一公一母,那天正在辦公室裏考慮如何拔四眼電霸這顆鋼釘的白石光,站在窗前看見兩條黑背P股對著P股配上了,禁不住樂了,樂著樂著,就來了靈感,尋到了解決四眼電霸的妙招!
無毒不丈夫!這話對白石光很起激勵作用,他準備攻城拔寨,在細心研究過四眼電霸後,覺得這家夥身上懼妻的弱點,是自己正在尋找的爆破拆遷所必需的那根導火索,他對自己將要實施的那個行動計劃暗自叫好。
有關行動計劃內容,具體講就是挖一個陷阱,設一個圈套,外加一個演員。
陷阱是錢,圈套是房子,演員是女人。
行動之前,白石光與開發商,反複演練操作環節與細節上的無縫銜接、一旦露出破綻後的應急對策,以及規避技術層麵上有可能出現的問題等,處處往萬無一失上使勁,力爭把這次老大難的拆遷活,做成東升市裏的一個樣板拆遷工程,借機把友幫拆遷公司這塊正在響亮中的招牌,再往東升市的高處掛一掛。
那天上午十點多鍾,開發商給四眼電霸打電話,說是同意他的所有要求,補償款和補償房子,今天都可以到位,約他下午見麵,辦理打款交房等相關手續,並懇求對方此事不要聲張,若是讓其他搬遷戶知道了,紛紛回來找後賬,他們就不好處理了,建議他下午見麵時最好不要帶夫人,他自己來比較合適。當時四眼電霸在電話裏說,先這麽著吧,下午通話時再詳細說。
強調四眼電霸自己來赴約,這是白石光出的主意,白石光進一步研究發現,四眼電霸不是一般的怕老婆,而是一個五星級的妻管嚴,這種人你越是不讓他告訴老婆的事,他就跟喝了迷魂湯似的非得告訴老婆,尤其是這種家庭大事,四眼電霸沒辦法埋在舌頭下,不說出來他恐怕會難受死。而傳說中四眼電霸的老婆又是那種多疑敏感型的女人,也就是說,她一旦知道這事後,勢必會想到開發商讓她老公自己去,這裏麵肯定有鬼,或是陰謀什麽的,沒準還想害人呢,她堅決不會讓老公自己去,死活得跟在四眼電霸的P股後麵。
白石光要的就是她現身,因為陷阱與圈套都是圍繞她設計的,她是主角,她不來還有什麽戲可唱?
果然如白石光所料,四眼電霸沒有單獨赴約,而是帶來了他老婆。
四眼電霸的老婆個子矮小,五官緊湊,一看就是那種一精明準過頭的女人。
開發商與四眼電霸約會的地點是小廳裏建行。開發商問四眼電霸,錢是轉賬?還是馬上提現?之後去看房子。房子是開發商的新建樓盤,正在銷售中。
四眼電霸沒拿出意見來,看著老婆的小臉等指示。老婆出於謹慎考慮,說轉賬提現都不急,還是先去看一下房子,之後再說錢的事。開發商眼見這一步步都正在按著白石光設計的路線往下走,心裏踏實住了,但為了逼真,還得假裝扯扯蛋,說大家都忙,時間寶貴,不如現在就提了錢再去看房子,省得回頭再跑冤枉路了。
開發商越是這麽苦苦相勸,四眼電霸老婆的疑心就越重,更加堅持先看房子後拿錢,否則沒得談。開發商這才假裝一臉悻悻地讓步,同意先去看房子。
進了開發商這套三室兩廳兩衛的大房子,四眼電霸兩口子就等於掉進了白石光事先挖好的陷阱,白石光等人正在房子裏等他們呢。
把人騙到,開發商完成了自己的任務,閃退了。
白石光直來直去問四眼電霸,到底簽不簽合同?四眼電霸與老婆盡管恐慌,但畢竟還沒有吃到苦頭,脖子還挺得起來,哪能人家一嚇唬就尿褲子?四眼電霸說不答應他們的條件,甭想簽一個字!
白石光不再廢話,招呼人把夫妻倆背靠背捆綁起來。四眼電霸說白石光非法拘禁犯法,老婆說她會報警,還會召開媒體記者新聞發布會,揭露黑拆遷的內幕!
白石光根本不聽他們說什麽,拍了幾下巴掌,隔壁房間的門應聲打開,一條高大的德國黑背犬給人牽過來,吐出來的舌頭能有鞋墊那麽長,嚇得兩口子直發抖。白石光說這是一條正處在發情期裏的女德國黑背。接下來又拍了幾下巴掌,另一房間的門打開,同樣給人牽出一條高大的德國黑背犬,紅嘟嘟的長舌頭,哈拉哈拉地吐著,看著比先前出來的母黑背威猛,不停地往母黑背那兒躥,拽他的人不得不使勁往後倒。母黑背見了公黑背也是熱情洋溢,試著往前躥了幾次。兩口子抖成了一團。白石光說這是一條男德國黑背,今天請你倆來免費觀摩一場好戲。說完,用手示意兩個牽犬人往一起靠攏。
兩條黑背犬一接觸,公黑背就騎上了母黑背。公黑背得逞後就更換了姿勢,兩條黑背犬P股對P股了。白石光說,從現在起,他們就正式交配了,時間大概在二十分鍾到半小時之間。
四眼電霸和他老婆身子篩糠,哪個還敢看呀,都使勁往下低頭。
白石光冷冷地說看吧,沒事,我不是說過了嘛,免費觀摩。
這時四眼電霸用右腳後跟,連磕了幾下老婆的腳後跟,老婆往回扭扭頭,四眼電霸低聲說他們是畜生,要不就簽了吧。老婆小聲道不能就這麽便宜了他們,看他們還有什麽新鮮的?白石光溜了他倆一眼,並不阻止他倆耳語。
直到兩條犬結束交配,腿都站麻了的四眼電霸和他老婆也沒吐口簽字。
白石光耐著性子說,犬跟人不一樣,人幹完了一般情況下不能馬上再幹,可犬沒問題,接著還能幹。
四眼電霸不知白石光又要玩什麽鬼花樣,緘默不語。
白石光再次拍巴掌,一個小夥子從另一個客廳裏走出來,懷裏抱著一個與正常女人比例相仿的粉色充氣娃娃,放到兩口子身邊。之後這個小夥子從兜裏掏出一條毛巾,遞給牽母黑背的人,那人就用接過來的毛巾,在母黑背的陰部反複蘸了幾遍,然後把這條毛巾再還給小夥子。白石光說你倆好好看著,好戲馬上開始。隻見小夥子蹲下來,用毛巾在充氣娃娃的陰部按了幾下後站起來。白石光說演出開始。牽公黑背的人把公黑背拉到充氣娃娃身邊,公黑背哈拉哈拉地嗅著充氣娃娃的那個地方,然後轉了一圈,從側麵騎上充氣娃娃,兩條前腿夾住……四眼電霸臉色煞白,他老婆一擰脖子,呃呃了幾聲,像是要嘔吐。
白石光這回沒拍巴掌,而是衝牽著公黑背的人揮了一下手,那人就把正在忙事的公黑背強行拽走了。
白石光說,四眼,這要是把你老婆扒光了,用那條毛巾往她那個地方抹幾下,你說男黑背會不會喜歡你老婆呢?噢,對了,忘了一件事,等會兒我們的男黑背喜歡你老婆時,咱們錄上幾段像,送你們留個紀念,你高興不四眼?然後再做個教學片,拿網上交流交流,我琢磨著到時點擊量會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地往上衝啊——白石光最後一個啊字剛落地,就有人拿出了微型攝像機,打開蓋子,鏡頭找好角度後,這個人衝白石光說,可以了九條哥!
白石光冷臉嗯了一聲說,什麽九條哥?沒規矩,當著這些文明人的麵你得叫我白經理。那人連忙改口叫白經理。
四眼電霸的老婆,不用再看白石光了,光聽他說就魂不附體了,咧著嘴嗚嗚嗚放聲痛哭,要不是她這會兒跟四眼電霸捆在一起,她早就一頭栽倒了。
四眼電霸徹底沒電了,抵抗精神基本崩潰,鼻涕眼淚同時往下流,顫顫巍巍說,白石光你滅絕人性……
白石光慢條斯理道,離你說的那種程度,好像還差半步。
四眼電霸老婆尿了褲子都不知道,隻顧罵四眼電霸王八蛋,小男人,舍命不舍財——
四眼電霸說鬆開吧……
白石光攥緊兩個拳頭,舉過頭頂,揮舞著狂笑!
聽到白石光這通陰森森笑聲的人無不毛骨悚然,兩條德國黑背犬也給嚇毛了,不停地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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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光敲魯培明的房門,裏麵沒回應,又敲了幾下,忽聽外麵傳來聲音,是石光老弟嗎?我在外麵泡池子呢!
白石光出來,走到池子邊,操著手說,行呀老兄,這一大早的就出來泡了,小心空腹泡暈了你。
魯培明往身上揚著水說,舒服,你還不下來泡泡?哎,對了,兩位女領導還沒起吧?
白石光說,你以為自己起早了呀老兄?人家女領導半夜就走了。
魯培明大驚小怪地說,啥啥?半夜走了?撇下咱倆回東升了?
白石光望著池水,一臉哀思道,去馬一屯鄉了,潘書記的老父親去世了。
你是說你們市委書記潘、潘什麽來著?
潘左一。
對對對,潘左一,怪裏怪氣的一個名字。
是啊,誰的名字都比我這名字強。白石光說,白石光,我總是聽人叫我白死光,喪氣呀!
魯培明笑笑,問道,你是不是也要去送潘書記他老爹呀?
白石光說,你老兄是老江湖老官場了,你說這時候我該不該去呢?
魯培明騰地站起來,弄得池水蕩漾。
大概是在淩晨三點多鍾,那時白石光躺下還不到一個鍾頭,鄭然菲就來敲門,當時白石光的心一下子就悠起來了,還以為她想怎麽著呢,可是開門一看,鄭然菲身上穿戴整齊,便問怎麽回事,鄭然菲說剛接到姐夫打來的電話,講潘書記的老父親過世了,她和孟局長這就往潘書記的老家馬一屯鄉趕。
白石光問,那我不去合適嗎?
鄭然菲想想說,你跟他的交情沒多深,去也行,不去也說得過去。不過呢,傳說他要去省城任職,人在這個去留關口,往往敏感,比較在乎別人對他家事的反應。不過官場風雲莫測,萬一他走不成呢?嗨,即使他走不成,跟你也沒多大關係,你又不是公務員,去不去你自己看著辦吧,去了不過就是數點錢,搭點時間的事。
去的話,我放多少合適?白石光問。
鄭然菲說,兩萬,五萬,我看都可以?身上沒那麽多現金吧?我現在也沒有那麽多。這樣好了,明天司機來接你時,你讓司機裝兩個白信封,一個裏兩萬,一個裏五萬,到時看情況往外掏就是了。
白石光點點頭,剛想溫存一下,就聽見了孟局長的腳步聲,嚇得他緊忙站直了。
孟局長過來說,白經理,事發突然,回頭你跟魯經理解釋一下,沒什麽閃失我們下午就能回市裏,晚上咱們還可以聚。
白石光道,孟局長,我可能也得去馬一屯鄉,不過得等到天亮以後了。
孟局長說,噢……那魯經理你怎麽安排?
白石光道,這我再跟他商量,到時電話聯係你。
鄭然菲打著哈欠說,咱們走吧孟局長,車在外麵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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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培明聽白石光說完,臉色陰灰灰的。
白石光瞧著他問,你今天有什麽安排嗎?是不是還打算再見見溫樸呀?
魯培明身子往下滑著,讓水淹到了脖子根才說,這次來還真不想見他,地對空,或是空對地,暫時沒啥意義。
白石光蹲下來,歪著腦袋看魯培明。
魯培明失望地說,原本想讓你今天陪我去北京見個人,可是現在你有事了,隻能泡湯。
白石光哼了一聲問,見什麽人?
魯培明道,上次來我跟你提過,就是我們部辦公廳,那個姓叢的副廳長,叢德成。
噢——白石光嘟著嘴,點了一下頭。
魯培明說,這趟喪事,你得奔,你們東升官場商場的人,都會在那個馬一什麽屯匯集。
白石光道,我在想你怎麽辦?
魯培明說,什麽我怎麽辦?我又不是小孩,難道還怕被人拐賣了不成?哎對了,不行我就跟你去吧。
白石光說,什麽喜事呀跟我去,到時別染一身晦氣,回頭去北京辦事,萬一辦不明白了,再來怪罪我,我可是擔待不起,現在你老兄的事,可都是頂天的大事!
魯培明道,你別瞎逗了。嗯……你去了不會呆在那兒吧?
白石光說,我有病呀在那裏呆著?辦完事就回來唄。
魯培明道,那你回來時,是不是還要路過這裏呀?
白石光眼裏一亮說,哎,對呀,你就在這裏等我不就全有了嘛!
魯培明起勁往身上撩水,歪著頭說,我就是這個意思。
白石光說,那你就好好在這裏享受吧老兄。
魯培明坐下去,展開兩條胳膊,口氣悠閑道,不好意思,讓老弟單獨辛苦了。
白石光甩著兩手說,命苦怪不著政府。我的車可能快到了老兄,我去準備一下,你自己照顧自己吧,有事隨時電我。
魯培明問,今天還是隨便吃隨便喝吧?
白石光說,吃喝玩樂睡,豬肉燉粉條,你就可勁造吧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