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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1

  不論是白天或晚上,停在夫人會館門前的車,可以說見不到四五十萬以下的,不怪東升市老百姓說,要想看好車用不著去北京,到夫人會館門前轉轉就開眼界了。

  夫人會館在東升市名氣很大,一般女性都知道有這麽個可望不可及的會館,而對知道這裏的男性來講則是多了幾分神秘感,因為會館隻接待女性消費者,男性禁止入內。

  會館實行會員製,館內設施先進,功能齊全,集餐飲、住宿、休閑、洗浴、美容、健身、網絡、影視等於一館之內,大都市裏富貴女人能享受到的服務內容,在夫人會館裏基本上都能享受到。

  進出夫人會館的女人,不是官太太就是富婆闊姐、女暴發戶,還有傍大款的小三、官員包養的二奶等。久而久之,夫人會館客戶身份就定位在了這些特殊的小眾身上。這樣一來,東升市裏常年累月遠離夫人會館的一些女人,用時下流行的五個字,就可以把她們對夫人會館的扭曲感受形容出來:羨慕嫉妒恨!

  鄭然菲對夫人會館一向敬而遠之,她認為夫人會館就是低俗女人們享樂的天堂,甭管來這裏的女人多麽有錢,或是多麽有勢力,品位上不去,再滿身珠寶加香水,也沒辦法顯示出高貴女性的優雅氣質來,一般情況下她是不來這裏休閑消費的,盡管每每一到女人過的節假日,夫人會館的女老板五娘,都會親自打電話邀請她過來品嚐佳肴,美容健身,但她總是領情不動腿,再就是有人送她這裏的會員金卡,她會轉手再送出去。

  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尤其是女人們,平時去哪不去哪,一般比男人在乎。

  今天鄭然菲來夫人會館也是硬著頭皮來的,要不是她姐姐鄭鄭雨妮找她有事,她說什麽也不會來這裏。

  鄭雨妮是市財政局的公務員,但財政局的人,一年四季也見不到她幾麵,遊手好閑吃喝玩樂是她每天的工作,鄭然菲看不過去,曾經說過她,讓她好歹也去上上班,擦擦大家的眼睛,少給姐夫找點口舌,但她根本就聽不進去,還反駁說市裏大大小小哪個當官的老婆去正經上班了?有幾個不吃空晌的?就更別說我還是個常委的老婆了!硬道理碰不過混經驗,鄭然菲似乎總是不能在姐姐麵前把道理講成道理。

  在女保安的引導下,鄭然菲泊好車,下車後就給迎賓小姐引領進了夫人會館。

  彌漫在夫人會館裏的香味,說不清是熏衣草的香氣還是青朵藍的香氣,總之鄭然菲不喜歡,覺得粘鼻子,堵呼吸道。

  鄭雨妮訂的是小雨亭植物間,那裏貌似一個綠色生態小環境,房頂及四壁的用料,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建材,而是采用了鮮活的綠色植物,一座天然的小氧哪。

  來到小雨亭門口,鄭然菲看見姐姐正在全神貫注地對著她那個鑲嵌著小寶石的理容鏡補眼影呢,便咳嗽了一聲,姐姐的胖身子一顫悠,抬起頭,用拿著眉筆的那隻手招呼鄭然菲過去。

  見我你至於這麽做功課嗎,姐?鄭然菲說。

  鄭雨妮道,見我妹妹比見個小情人重要多了,姐姐我當然要隆重閃亮啦!

  鄭然菲回頭對迎賓小姐說,謝謝姑娘。

  迎賓小姐知趣,退了出去,緊接著一個女服務員推著一輛飲品專用車進來了。

  車上的幾十種飲品,全都是這裏加工的鮮榨汁

  鄭雨妮收好化妝品,隨便衝女服務員一抬手,女服務員就心領神會了,從車上取了鮮葡萄汁給鄭雨妮。

  鄭然菲一看姐姐這架勢,就想到了老賴這兩個字,姐姐在這裏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消費者了,也難怪去年姐夫說姐姐把這裏當成了家。

  去年春季裏,鄭雨妮在夫人會館打麻將打瘋狂了,居然四天四夜不回家,氣得丈夫叫人給老板五娘打電話,說她再縱容老娘們賭博就封了她的夫人會館,五娘平時神通廣大,惹得起天,惹得起地,可是她在東升卻是惹不起柴書記柴局長,除非找歇業。嚇得五娘好說歹說才把玩紅了眼的鄭雨妮勸回家,之後還得給柴書記打電話賠不是,能說出口的好話,差不多都說出來了。夫人會館裏雖說不出緋聞,但讓人哭笑不得的事卻是不少出,有名的輪椅富婆,隻要一打麻將,可以整天不離開輪椅,若幹次小解問題,統統交給嬰兒的尿不濕解決。還有老款姐,每次在這裏都喝多,一喝多就到處撒鈔票,酒醒後再到處跟人要鈔票,要不回來逮誰跟誰急哧白臉。還有杜秘書長的老婆,雖說已是徐娘半老,但一洗鮮奶浴就有激情表演欲,每次總是要先關掉照明燈,隻留下能投影的鐳射燈,然後就開始折騰,把各種一絲不掛的動作影子投到牆上去,有些動作甚至很挑逗。不過也有她吃苦的時候,一次她在高抬腿時,把平衡玩丟了,撲嗵跌倒,結果是右腿肌腱肉拉傷,右肩頭創破一塊皮,額頭磕開一條口子,當時血流不止。

  然菲你喝什麽?鄭雨妮問。

  鄭然菲道,芒果汁。

  女服務員馬上取來芒果汁送到鄭然菲麵前,之後就退到門外聽招呼。

  姐姐笑咪咪坐端正了,問,然菲,你好好看看姐,是不是比前陣子瘦了呀?

  鄭然菲無精打采地說,姐你什麽意思呀?不會是又來了第二春吧?

  去去去,什麽第二春第三春的。姐姐看看自己的胸脯說,我在這做減肥保健,已經做了半個月了。

  鄭然菲強打精神說,我看還是過去那樣。哎姐,說正事,你找我有什麽事?

  鄭雨妮撇著嘴說,姐想你了,想見見你這個大忙人,就這事。

  鄭然菲做了一個散架子的手勢說,我說姐,就這也叫個事呀?你沒搞錯吧?我今天晚上可是真有事的!

  鄭雨妮喝了一口葡萄汁道,咱父母都不在了,我想你這事,難道說不是這天底下最最重要的事?看什麽看?不服氣呀?你敢說不重要?

  鄭然菲一看姐姐又要耍混,隻好耐住性子說,重要重要,姐想我關心我,比什麽都重要。

  鄭雨妮一笑說,這還差不多。然菲,姐就想跟你一起吃個飯,姐有多長時間沒見你了?

  鄭然菲盯著姐姐問,姐,你不會是又跟我姐夫怎麽著了吧?

  姐姐哼了哼說,我能跟他一般見識?不過呢……哎我說然菲,你最近沒聽到什麽風聲吧?要是聽到了什麽風聲,你可得跟姐姐說,你可不能瞞著姐姐。

  鄭然菲明白了,姐姐今天叫自己過來的主題,原來還是糾纏在一個老掉牙的問題上,隻是不知這一次姐姐是衝自己來的?還是針對外部的什麽人。早幾年,柴益發的官還沒做到市領導的時候,姐姐就小姨子是姐夫半個P股這一民間俗語,很認真、很追究地跟妹妹交過火,說她聽別人講,要不是你妹妹那半個性感的P股罩著你,就你這磨盤似的大P股,還不早給你家老柴踢到鄉下去了。那時妹妹也不大吵大鬧,采取冷凍法對抗姐姐,結果這一冷凍,就是幾個月不搭理姐姐,直到姐姐熬不下去了,主動找上門來賠不是,姐妹這才恢複了親情關係。

  鄭然菲沒好氣地問,姐,你這是又聽哪個長舌婦說什麽了?

  姐姐沮喪道,說,肯定是有人說,你就別問是誰了。不過我倒是可以跟講一件事,就是他好幾個月沒碰過我了,你說這事正常嗎?

  妹妹說,這就能證明他有事呀?姐,你這也是奔小五十去的人了,幾個月沒那事,能有多大點事?

  姐姐道,沒聽人說嘛,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保養好了五十還能賽母獅,你姐我這會兒夾在四五十之間,說厲害點,那就是一頭吼吼的獅虎獸!

  行了行了,妹妹訕訕笑道,你體重上獅虎獸我信,那個嘛就不敢恭維了。醫學證明,人越胖,性欲越減退。

  姐姐說,別打岔別打岔,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妹妹道,直說吧姐,是不是誰又跟你嚼小姨子半個P股了?

  姐姐嘿嘿樂起來,說,我現在想明白了,真要是你我就認了,那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可問題是摘桃子的人不是我妹妹。

  妹妹問,有證據?

  姐姐道,有證據,我還能坐這問你?我早去把她撕爛了!

  鄭然菲回頭看看,低聲道,姐你記住,不管到什麽時候,他要是什麽都不是了,你也就什麽都沒有了,兩眼一抹黑了。噢,你當人們抬舉你,哄你衝什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姐,誰瞎鬧你都不能瞎胡鬧,有些人就是靠裏挑撥離間來滿足自己的嫉妒心,說難聽點就是壞人心。

  鄭雨妮嘟著厚厚的嘴唇,表情說明她心裏有點亂。

  鄭然菲站起來,伸著懶腰問,姐,就請我喝一杯芒果汁呀?

  姐姐一愣神,跟著鬆口氣說,算了算了,愛怎麽著怎麽著吧,不說了,咱吃飯。說,然菲,想吃什麽?隻要不吃人,你想吃什麽咱就來什麽。

  妹妹坐下說,清淡一點就行。

  姐姐圖省事,讓服務員看著安排幾個菜。

  姐姐的心思顯然不在吃喝上,她動作誇張地正了正手指上那枚新買的大鑽戒,想找妹妹幾句好聽話。

  妹妹最不待見姐姐的地方就是她的得瑟,妹妹又開始往姐姐頭上潑冷水,說,姐我說你多少回了?你怎麽就一點也不聽呢?俗話說富不露金,窮不露骨,你可好,你看看你耳朵上、脖子上、手指上、手腕上,還有腳脖子上,除了金就是寶石,你怎麽不把存折股票也掛出來呢?

  姐姐不把妹妹這番話當貶損話來聽,她覺得妹妹的貶損其實就是讚揚,妹妹這麽開口說話,不過是想跟得自己顯擺一下她有學問她有涵養。

  姐姐一臉喜興說,姐姐一好得瑟,二好熱鬧,三好吃喝,這個你懂。

  妹妹道,小心哪天讓人劫了你,我是說劫了你上上下下的金銀財寶!

  姐姐哈哈笑道,啥啥啥?你剛才說啥?劫我?這活得日本相樸來幹,其餘全滅。還劫我呢,小樣的,到時我一P股不坐他半死,起碼也得砸斷他幾根肋骨吧?前幾天勞市長他老婆,還跟我逗笑話呢,說男人不能在我身後打主意,我一個屁射出來,不嘣人二裏地也得嘣人休克。你聽聽然菲,這就是你姐姐,一輛重型坦克的威力!

  鄭然菲忍不住樂了。

  2

  又一場秋雨在淩晨時分光臨了東升市,盡管雨量有限,地上沒存下多少積水,隻是坑窪處留住了一些,但短暫的秋雨,還是把深秋的涼意澆到了東升大地上。

  白石光在衣總的事上,依然是按兵不動,他電話聯絡過公安、城建、城管、拆遷辦等職能口的人,他們對聞老人的房子到底能不能推倒這個問題,也都是說不清道不明。剛才他又給鄭然菲打電話,鄭然菲說老衣是穿釘子鞋走路的人,他踩住的地跑不了,不過解鈴還須係鈴人,你就拖著吧。

  對了石光,鄭然菲說,又一場秋雨下來了,中午你不請我去老羊館喝碗老羊湯什麽的?

  如今老羊館已不是什麽敏感的地方了,那場溫柔的劫持事件後,白石光又帶鄭然菲去過兩次老羊館,一次是吃老羊湯,再一次是吃烤肉,全羊他倆沒辦法受用。

  白石光望著窗外說,這天喝老羊湯倒是不錯,可是就怕村子裏的路不好走。

  噢——鄭然菲說,我忘了是土路。嗯……要不這樣吧,咱們去五裏營吃砂鍋,你看怎麽樣?

  五裏營在城外,那裏是個回民村,那裏的生熟羊肉都很有名。

  白石光道,我看行。

  鄭然菲說,先這樣吧,我還有事要辦,十一點前後再跟你聯係。

  然而過了不到十分鍾,鄭然菲就來電話了,說是中午不能去五裏營吃砂鍋了,開發區管委會主任有事,她這就去開發區,中午飯主任安排。

  白石光有些掃興,但他沒在電話裏流露半點掃興的情緒,還一勁囑咐鄭然菲照顧好自己。

  接下來就清閑了,白石光在辦公室裏百無聊賴地轉圈,後來他想起有一張該看的碟還沒過目呢,就找出來放到電腦上看。

  這是一張有關全國各地暴力拆遷情況的匯總碟,名字叫《暴力下的血腥拆遷》,導語文字給一個男人念得很是沉重,給出了一組因拆遷而非正常死亡人數,以及大概失蹤人數,還提及了幾起全國聞名的血腥暴力拆遷事件。

  畫外音一:沒有人格力量的人,終究沒有精神上的自我!

  畫外音二:離傷病最近的地方是醫院,離磨難最近的地方是拆遷!

  畫外音三:謊言一旦裝入司法的槍膛,就變成了殺人的子彈!任何真相,都追趕不上死亡的腳步!

  畫麵:幾台挖掘機、推土機、勾機轟響著,瘋狂撲向一幢三層高的小樓。

  鏡頭推上樓頂,一瘦小老頭,騎在一個液化氣鋼瓶上,小老頭左側是一個頭包粗布圍巾的婦女,兩隻手裏都攥著啤酒瓶,嘴裏喊著什麽。

  這時畫外音說,婦女手中的啤酒裏裝的是汽油。

  鏡頭搖開,畫麵回到地上,一堆人亂哄哄,難民似往一個方向跑,像是鏡頭外發生了什麽突發事件,搖晃的鏡頭,追趕著一片P股,但沒能跟上去。

  畫外音說,另一處抗強拆人家與公安城管等執法人員,發生了身體接觸,現在抗拆人家兩男一女都被打倒在地。

  鏡頭垂低搖過來,在升騰的塵土與人們的亂腳踩踏中,抓住了一個正在地上掙紮的女人臉部特寫,鮮血淋淋……

  突然手機響了,正看得投入的白石光嚇了一跳。

  來電是本市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白石光本能地警覺起來,拿起手機看了看,接聽。

  記好,對方是個男人,語調故意往下壓著說,聞三六現與情婦在牡丹花園十二棟三單元四零一。說完對方就掛斷了電話。

  白石光深吸了一口氣,望著手裏的手機,眼睛眯起來。道上的規矩,現在沒必要弄清楚這個電話是誰打進來的,盡管他想到了衣總,他眼下馬上要考慮的是接下來怎麽做活。他在腦子裏把信息重溫了一遍。

  搞拆遷最樂意遇上釘子戶出這種事,搞到位了,省錢省事還不帶血腥,老天爺幫忙一樣。

  事不宜遲,這種事一二十分鍾可結束,個把小時也正常,小半天不出來也在情理中,但總之是趕前不趕後。

  白石光停了碟,退出《暴力下的血腥拆遷》,關了電腦。

  是帶幾個弟兄過去,按住現場細節拍攝?還是自己過去單挑?拿這種意外之事解決釘子戶,白石光從前聽說過,但沒親手做過,所以他要反複權衡,不能浪費了這個天賜的良機,爭取一出手,就把事兒做到板上釘釘。

  牡丹花園白石光去過,搞拆遷的人就這點靈性,市裏任何一個老小區,新樓盤,以及這花園那莊園的基本情況,不說是張口就能原樣照搬,起碼也能說出個大概齊來。此時的牡丹花園,就給他的腦子從記憶庫裏提了出來。

  牡丹花園是一個中等規模的小區,建於上世紀九十年代,小區裏沒有豪華戶型,樓房清一色六層高,不帶電梯,小區裏的保安、物業,以及其他功能性服務配套設施,現在看來明顯滯後了,倒是小區的綠化工程值得一提,綠地覆蓋率在全市已入住小區排名榜上位列第二名。

  白石光考慮好了,決定不帶任何人去。一來他見過聞三六,動嘴不知誰行誰不行,可是要講動武,他覺得聞三六白給,他估摸著自己這兩下子,不出意外的話,打兩個聞三六可能還有富餘。二是像這種事一旦被人按住,不信他聞三六不老實,所以犯不著置他於死地。再就是人多嘴雜眼雜,團團圍住容易讓他崩潰,耽誤簽合同,而自己單去,效果就不一樣了,到時自己的誠意他能看出多少另說,至少是讓他明白一點,我白石光還沒陰到家,還不想把他的破事兒搞得滿城風雨,世人皆知。另外他覺得也沒必要帶相機、錄音筆、攝像機、微錄手表之類的取證設備,憑一張嘴把活拿下來,這才能顯出高手的能耐。

  白石光帶上合同書,開車來到了牡丹花園,順利找到目標樓。

  單元門不旦沒鎖,還給人別住了門縫,讓一扇鐵門就這麽靜靜敞開。白石光一口氣上到四樓,沒碰到一個人。

  站在四零一門前,白石光把氣喘勻了,抬起手敲門。

  裏麵沒有反應,白石光覺得這對路子,畢竟不是兩口子在裏麵過日子,哪能外麵一敲,裏麵就應聲呢?得緩緩,得聽聽動靜,得沉住氣。

  白石光又敲了幾下,裏麵還是沒動靜。

  過了一兩分鍾,白石光隱隱約約覺得屋內門口有輕微的摩擦聲,於是就又敲了幾下。

  終於有人應聲了,一個女人問,找誰?

  白石光單刀直入,聞三六。

  女人急忙說,對不起你找錯地方了。

  白石光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報警了,再給掃黃打非辦打個舉報電話,最後再給聞三六的銀行和他老婆通個氣,看看大家都到聚到這裏來是個什麽場麵。

  屋子裏沒聲音了。

  不多時,一串清晰的腳步聲來到門口,接著防盜門上的小換氣窗打開,白石光一眼就認出來了,正在往外看的兩個眼睛就是聞三六的眼睛。

  聞三六哼了一聲說,是你?帶來多少人?打算怎麽破門?

  白石光鎮靜地說,我一人,不打算進去打擾。

  聞三六問,那你來幹什麽?

  白石光說,簽合同。

  聞三六說,姓白的,別以為你抓到了什麽就想恫嚇我!我告訴你,讓我空手簽字,沒門。

  白石光說,你就在門裏。

  聞三六沒話了,白石光掏出合同,遞到小換氣窗前。

  聞三六不接。

  傳來那個女人的聲音,三六,該咱倒黴,你就簽了吧,那個衣總咱可惹不起呀!惹不起咱還躲不起嗎?

  聞三六用一根指頭挑開合同書說,姓白的,知道我為什麽一直不簽這份合同嗎?不是錢上的事,而是人命上的恩怨。

  白石光聽糊塗了,覺得自己沒要聞家什麽人的命呀?這家夥怎麽開始胡言亂語了?他不會是神經錯亂了吧?

  聞三六惡狠狠說,姓衣的那個畜生,在省城開發拆遷,逼死了她妹妹。

  白石光聽到了門裏女人細細的哭啼聲,明白了聞三六所說的她妹妹,就是指門裏這個女人的妹妹。

  聞三六再次沉默。

  女人說,三六,算了,人死不能複活,我妹妹在九泉之下知道你為她做了這麽多,她會感激你的。別再跟他們頂了,簽了吧,三六,算我求你了行不?你父親不是跟你講過嘛,這年頭跟誰鬥也別跟禽獸鬥,鬥贏了,比禽獸還禽獸,鬥輸了,禽獸不如,鬥平了,跟禽獸沒啥兩樣。

  白石光不以為然,他對這類字眼裏的含義早就不在乎了,幹拆遷你不禽獸不魔鬼不凶殘,那你還有法兒幹下去嗎?

  白石光笑笑道,精彩,還是老爺子識時務,深刻。

  聞三六半天才開口,少來,我問你,你保證外麵就你一人?

  白石光左右看看說,這點事,沒必要興師動眾,再說我今天不是來找麻煩的,我是來找你簽合同的,我不想把事搞得烏煙瘴氣、雞飛蛋打、魚死網破。

  聞三六目光直挺挺瞪著白石光。

  白石光直視著對方的眼睛道,我不進去,你拿進去簽了遞出來,我馬上走人,我走了就一了百了。

  聞三六內心裏像是正在起衝突,過了很久他才說,信拆遷,王八都能飛上天。

  白石光說,當自己蛋疼的時候,就不要去看別人的褲襠,別人的蛋這時疼不疼,跟你的蛋沒有關係。你別無選擇,再跟我耍嘴皮子扯蛋,後果我不說你也心知肚明。

  聞三六又想了半天,這才用一根手指頭往門裏勾了勾,白石光把合同書遞進小換氣窗。

  等等。白石光又從手包裏拿出筆和印泥,再次遞進小換氣窗。

  聞三六說,你們真他媽的是上門服務啊,專業呀!

  白石光說,服務動遷戶是我們的拆遷理念,不客氣。簽吧,聞先生。

  聞三六不再廢話,一閃臉就離開了小換氣窗。

  格式合同,隻需簽個名,摁個手印就成了。再說這合同書聞三六指不定看過多少回了呢。

  給!聞三六把筆和印泥包在合同書裏遞出來。

  白石光把合同書看了一遍說,謝謝。

  聞三六道,領了。

  白石光說,提醒一下,我明天下午,三到四點拆,還望提前給一些配合。

  聞三六說,那明天下午,我要見見姓衣的。

  白石光說,好吧,聞先生,就不打擾了。說罷轉身下樓。

  聞三六兩隻緊張的眼睛,還擺在小換氣窗那兒。

  四層的樓梯還沒下完,白石光又調頭回來了,走到小換氣窗前,衝著裏麵的眼睛說,這裏已經……以後別再來了。還有,我壓根兒沒來過這裏!

  門裏麵一片寂靜,四零一像是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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