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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

  水依派車來接溫樸,車是一輛掛著武警牌照的奧迪Q7,開車的中年男人穿著便裝。

  Q7開出東升,中年男人的嘴像是給封條貼上了,一句話也不說,弄得溫樸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他又不能主動開口聊閑篇,索性閉眼養神……

  迷迷糊糊,搖搖晃晃,直到車子接近了老水手俱樂部,溫樸才在大幅度的顛簸中睜開眼睛。

  車窗外一派鄉下的自然景致,四周地裏種的不是莊稼,而是一片接一片的速生楊,差不多都有碗口那麽粗了,遠遠近近尋不見人影,空曠的感覺,讓溫樸的肺葉都覺出了舒服。

  車軲轆正在碾壓著的路麵,其實就是被車軲轆反反複複壓實的農田,大坑套著小窪,小窪接著棱子,弄得溫樸的身子東倒西歪。

  這裏除了樹就是樹,溫樸有些搞不明白了,老水手俱樂部在哪裏?這要是晚上到這裏來,還真讓人提心吊膽。

  車頭挑起來,車子拱上了一個慢坡。

  慢坡這邊的景色,一下子就讓溫樸的目光鋪開了,陽光下的一片水域足夠開闊,水波陣陣晃眼,水麵上的漂浮物,有大有小,大的溫樸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一隻大木船,船與地之間,靠一條打樁的木棧道連接,木棧道看上去有五六十米長。

  有了這些眼識,現在溫樸也認出了那些分散的小漂浮物就是小船,隻是不知這些大船小船是固定的還是移動的,他猜想老水手俱樂部的名堂,應該是出在這些大小船上,不然叫老水手俱樂部就沒多大意義了。

  車頭彎了一下,溫樸的目光脫離水麵,搖晃中往前一順,收進眼裏的是一片菜地,有紅,有綠,有黃,幾種顏色成點成片,點綴出鄉村的秋韻。

  接著溫樸發現,在幾排楊樹的縫隙裏,零散著單體紅磚平房,大概有十幾間的樣子。

  車子離紅磚平房越來越近,溫樸看見一個女人迎車而來。

  女人身材豐滿,戴一頂榨菜黃棒球帽,著一身白色運動休閑裝,動感十足。

  溫樸越看越覺得這個女人麵熟,可一時又沒有清晰的記憶來支撐照麵的地方,這樣一來麵熟的感覺,就在他腦子裏變成了一團虛影。

  車子在一片斑駁的樹影裏緩緩停下來,車窗外的女人替溫樸打開車門。

  女人斜著身子,溫文爾雅地說,歡迎溫大局長光臨我們老水手俱樂部,領導一路辛苦!

  聲音好像也很熟悉?我個老天,怎麽就沒想到是她呢?不過就是稍稍有些發福嘛!還未從車裏出來的溫樸,欠意地笑笑,生澀地叫了一聲,高經理。

  高經理自然姓高,名秀,高秀曾是能源總局代理局長袁坤在位時格外關照的人物,溫樸那時是常務副局長,曾陪袁坤捧過這女人的幾個演藝場。後來袁坤失意,棄東升進北京做了部文聯主席,讓位溫樸主持能源總局全麵工作,這期間高秀曾給溫樸打過幾次電話,嘴上倒是沒什麽具體事求溫樸過手,意在加溫加溫過去的往來人情,末了總是邀請溫樸方便的時候進京坐坐。

  在溫樸的記憶檔案裏,有關高秀的信息似乎還沒有更新,那時她操持的公司名為陽光彩虹演藝公司,手裏捏著六七十個走T型台的時裝模特兒,這是她的主打品牌。與她簽協議唱歌跳舞的人,攏齊了不下百餘名,其中不乏市場走紅的角兒碗兒,梨花村小土妞組合、半眼紅塵現代舞突擊隊、上千年搖滾樂隊等也都很厲害,另外還有車模、禮儀小姐、健美寶貝、匯展寶貝、食品寶貝、牛奶寶貝、啤酒寶貝、娛樂寶貝、足球寶貝、沙排寶貝、台球寶貝、泳裝寶貝、內衣寶貝、藥品寶貝、化妝品寶貝、售樓寶貝、家俱寶貝、奧運寶貝、導購寶貝、旅遊寶貝、婚媒寶貝、IT寶貝、品牌代言人、婚慶主持人、各類晚會聯歡會主持人,以及說書的、說相聲的、唱京劇的、演小品的、搞雜技的、玩武術的,樂器演奏的等等,高秀演藝經紀人的名氣很大,圈內人都叫她秀姐。

  下車握手,新話舊情,參半寒暄。

  溫樸活動了一下腿腳,笑道,沒想到高經理從城裏發展到城外來了。

  高秀笑笑說,鄉下清靜,空氣也好,順手就做了這麽一個休閑小項目。

  溫樸投眼水麵說,乍一看,還以為是個水庫呢。

  高秀說,什麽水庫,也就是一個大水塘,三百多畝的水麵。

  溫樸指著問,有多深?

  高秀指著說,那邊深過三米,一般地方兩米左右。

  溫樸點著頭說,高經理,水總……

  不等高秀開口,就傳來了水依的聲音,溫局長到了吧?過來過來,過來甩幾竿。

  溫樸望去,聲音像是從右麵平房後傳來的。

  高秀看著溫樸說,溫局長,我帶您過去見水總。

  溫樸說,好好。

  幾步路就繞到了平房後,這裏是水塘的一個彎角,水麵比較窄,水依坐在塘邊,正在垂釣呢。

  在水依右側,支著一把超大遮陽傘,傘下的鐵藝茶幾上,擺放著茶具和香煙。

  水依站起來握過,之後拍打著溫樸的肩頭,笑眯眯說,把你請到鄉下來,你可得多多擔待啊,溫局長。剛才我還跟高經理說你呢,高經理可是把你誇得夠嗆呀溫局長。

  一旁的高秀笑而不語。

  溫樸說,享受這種地方,那得多大的福氣呀水總,您老的休閑步伐,總是領先我們幾步。

  不好意思呀,老弟,過獎了。水依擺擺手,看了一眼高秀道,高經理,麻煩把我那副德國竿,拿來給溫局長試試。

  溫樸說,釣魚我可是外行,水總。

  水依呶呶嘴沒接話。

  您稍等溫局長。高秀說,扭身去了。

  溫樸跟著水依來到塘邊,水依坐到原位,扶了扶架在腳邊的釣竿。

  溫樸取來一個小馬紮,坐到了水依身邊。

  這裏麵都有什麽魚,水總?溫樸問。

  水依合著兩手,盯著水麵說,有草魚、鯉魚、鯽魚、黑魚、小拐子、草斑頭什麽的,王八也有。

  溫樸笑出了聲,瞧著半浮在水裏的網兜問,您沒少釣吧水總?

  水依提起網兜,抖了幾下,溫樸一條魚也沒看見。

  水依道,我釣的魚,都在水裏。

  溫樸一聽他這話有些高深,就沒敢輕易對答,把目光放到了波動的水麵上。

  沉默了一陣子,水依提起釣竿讓溫樸看,溫樸一看就有點發蒙了,因為水依的釣竿上隻有線,沒有鉤,餌就更無從談起了。

  水依淡定地說,我這是在釣自己,無需鉤和餌。我在這裏已經坐了幾個鍾頭了溫局長,這要是沒點耐性,還真不好坐住。

  水依的神情和語氣都很平淡,但溫樸卻感到身上有點發涼。

  水依將釣竿重新複位,點了一根煙說,心想釣到的魚,不會在魚鉤上,老弟也是個拿大事的人,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吧?

  溫樸來時有心理準備,水依的意思,甭管往哪裏拐,最終拐點都在東北安裝公司整體搬遷這個事上。目前這個事是水依心裏的泰山,腦子裏的黃河,腳底下的長城。

  溫樸腦子一轉,入戲入套的口氣問,老領導,您看我這條小魚是清蒸好呢?還是來個家常燉?

  水依側過頭來,目光在溫樸臉上劃了幾道,噘起嘴,點點頭,之後驀然仰天大笑。

  兩位領導說什麽呐,這麽開心?高秀來了,把魚竿遞給溫樸。

  溫樸接過盒子,這是一個精美的長條木製盒子,但他並沒有打開盒子上的扣鎖,而是把盒子輕輕地放到了地上。

  水依平靜地說,高經理,我沒白在這裏坐著吧?釣到了一條大魚吧?

  高秀一聽,抿嘴直樂,心領神會地瞄了溫樸一眼。

  2

  晚飯安排在大船上,現在溫樸明白了,這水麵上的大船小船,其實都不能行駛,是靠圓木樁固定住的船屋。

  這是一桌農家樂性質的晚宴,雞、魚、肉、菜都是綠色無公害食品,秋黃瓜更是拿鮮兒,從園子裏摘下來就上餐桌了。兩瓶五糧液是水依家裏的存貨,年份在二十年以上,瓶形還是早年流行的那種圓肚造型。

  溫樸被安排在了水依右側,勞家奇坐到了水依左手。桌子上的三個陌生人都是水依招呼來的,一個是地產商,一個是開發商,個子矮小的那位是建築承包商。

  勞家奇是在下午四點多鍾趕到的,那一刻溫樸跟他握手時,心裏犯了一陣嘀咕,但臉上沒有什麽疑雲。他從水依跟勞家奇見麵的熱乎勁上看,他們不像是一兩麵上的交往,由此溫樸懷疑那次自己介紹他倆認識後,這二人私下裏有過走動,甚至是頻繁往來,平時聯絡電話也不會少打。也難怪,這年頭,為了彼此的利益,眨眼之間陌生人就會成為合作夥伴或是代言人什麽的。

  水依的飯局,高秀出麵張羅,男女搭配,一唱一合,親親熱熱,開場用去了三杯陳年老酒。

  水依聞著空杯裏的香氣,問勞家奇怎麽來晚了,勞家奇就弄出了一臉苦不堪言的表情,說沒想到他下去處理的那個事還挺纏身。

  水依不以為然地說,縣裏那點事,還能纏住你勞市長的腿腳?

  勞家奇道,一個副縣長的腦瓜子沒有,你說這事能好處理嗎,水總?

  勞家奇臉上嘴上這麽一賣關子,就把大家的胃口吊起來了,紛紛問到底怎麽回事?腦瓜子怎麽能沒了?

  勞家奇幽幽一笑後,就講了起來。

  前幾天,開發商拆村子,遇到了阻力,大半村人差不多都是釘子戶,一來二去,兩頭就鬧僵了,一個副縣長受命履職,就帶著城管、公安等執法人員去處理問題,結果到了現場話說不攏,兩頭都牛逼,都不怕死磕,就發生了肢體衝突,幾個村民趁亂把副縣長搶走了,弄回村子裏捆起來,狠灌了一瓶白酒後,就把副縣長藏到了一戶人家的豬圈裏。豬圈裏麵有一頭三百多斤重的老母豬。後來武警趕到,平息了混亂場麵,卻是找不到副縣長了,便有人懷疑副縣長膽小怕事,可能鑽到村子裏躲藏起來了。於是派人進村找副縣長,就有人在豬圈裏找到了沒有腦瓜子的副縣長。

  老母豬不會咬人吧,勞市長?高秀一臉驚色問。

  地產商半信半疑地說,這可能嗎?

  是啊,勞家奇接過話說,起初我也不信,哪有這種邪乎事,後來他們把分析一說給我聽,我就覺得他們的分析靠譜。前麵我不是講了嘛,副縣長叫人灌了白酒,醉肯定是醉了,問題是醉了以後,他肯定吐了,而他吐出來的那些東西,在老母豬看來,肯定就是上蒼賜給的美味佳肴,不吃白不吃,而且該老母豬可能還是邊吃邊琢磨,這些好東西,源源不斷,從哪裏來的呢?噢,從一個小洞洞裏冒出來的,索性就去啃那個小洞洞。你們想啊,一頭好幾百斤重的老母豬,哢叭哢叭啃個人腦袋,那還不就是幾嘴的事……

  行啦行啦,勞市長,水依打斷勞家奇的話,腸胃受不了呀,勞市長,你還讓不讓我們喝酒了?

  開發商見怪不怪說,拆遷無小事,什麽自焚的、喝藥的、割腕的、上吊的、點液化氣瓶的、身上捆雷管的、裝神弄鬼的,形形色色的釘子戶,我們都碰到過。

  地產商搭上話茬,有一次我們在一釘子戶房後挖坑,準備放水淹走他們一家,結果你們猜怎麽著?在房子底下,居然挖出了好幾具腐爛的屍體,真是老天爺幫忙啊,拔了釘子戶不說,還幫公安破了一起懸疑多年的特大殺人案件。

  高秀縮著肩頭,一副遭寒遇冷的樣子。

  勞家奇笑嗬嗬說,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啊!

  建築承包商歎口氣,帶著怨恨說,這年頭,城裏鄉下,也不知哪來的那麽多刁民,想幹成點事,真是不容易,往哪裏下腳都踩不實,非得用鈔票墊路才過得去。

  溫樸嚼著黃瓜,光聽不說。

  水依提過一杯酒後說,我說幾位老總,拆舊建新,你們得找對環境,找對合作夥伴,你們要是去東升開發,勞市長會在土地供給、保障搬遷、稅收政策等一係列方麵給大家優惠的,我說這話沒錯吧勞市長?

  勞家奇就像是在演雙簧,接過話說,我們的開發環境與市政配套設施都沒問題,歡迎諸位放馬過去,到時候賺了是你們的,賠了是我們的。

  地產商拍著手說,勞市長的東升,就是未來環首都經濟圈上的那個金墜子,找機會我們要跟勞市長好好合作一下!

  勞家奇一本正經地說,唉,圈是個好圈,可是你們北京某領導講了,我們這個圈的意圖不懷好意,其實就是想給你們北京戴環,做你們結紮。

  高秀飛一眼勞家奇,忍不住笑了。

  開發商說,這隻能說他們小家子氣,鼠目寸光。哎,勞市長,現在東升的房價,聽水總講已經逼近萬字大關了,是這麽個行情嗎?

  勞家奇說,好地段上的房子,已經過萬了。我們東升的納稅大戶溫局長在這呢,你們問問溫局長,我們東升的環境,值不值得你們去投資開發?

  水依不溫不火說,我說幾位老總,既然話說到了這兒,那我可得提醒你們一下,我們部裏有一個副局級大單位整體搬遷項目,今後很有可能落到溫局長的地皮上,到時幾十個億的動遷資金往裏砸,你們還不趁早借我的酒,抓緊敬敬溫局長,找一找來日合作雙贏的感覺?

  溫樸明白,閑扯了半天,水依的舌頭,這才把話挑到這頓鴻門宴的正題上來。

  溫樸有些酒量,隻是平時節製,真要是躲不開了,較真了,五六兩酒還是撂不倒他的。

  現在溫樸就躲閃不開了,他隻能接招,跟幾個滿嘴恭維他的商人碰杯。

  一圈名利酒喝下來,溫樸覺得到了以攻為守的時候了,就起身端杯,敬水依,水總,安裝公司能不能遷到東升,還得看老領導您的舉手投足。

  水依剛想開口,勞家奇插話進來,水總,那天你跟我要的東升市房地產開發優惠政策實施細則出來了,我給您帶來了。

  水依瞟了一眼勞市長說,不說這些了,今天請各位來,就是想讓大家都認識認識,放鬆放鬆。來來,我提議,為我們相聚老水手俱樂部,再一口幹一個!

  往下就進入了自主時間,大家自己找對手聊天喝酒。

  地產商問溫樸,他北京的家是在小環上還是大環上。

  小環大環是這些房屋開發商們嘴上的行話,小環指三環以裏,大環說的是三環以外。

  溫樸告訴地產商,他的房子在南四環上,地產商說小環內他有幾個樓盤,哪天方便了,請溫局長過去轉轉。

  轉轉裏的意思,溫樸能清理出來,於是就搪塞說等有時間了,會過去看看的。

  兩瓶酒見底了,桌上的人似乎都沒喝高,僅僅是話多話碎,高秀的臉紅噗噗,她問水依還要不要來點紅酒,或是啤酒什麽的,水依說算了吧,酒多傷身。

  勞市長跟開發商已經稱兄道弟了,開發商嘴上的資金流量,這會兒幾十億上百億地滾動著。

  溫樸嗓子眼發幹,接連喝掉了兩杯茶水。

  船外隱約傳來琴聲,可能還有笛聲,好像也夾雜著什麽胡的聲音,溫樸用心分辨著。

  察顏觀色的高秀問,溫局長,您平時喜歡什麽聽什麽樂器?

  溫樸脫口而出,二胡。

  勞家奇跟水依耳語著什麽,兩個人的臉色,看上去都有一層神秘的霧氣。

  兩個搞房子的商人,正在談昌平的一塊工業用地。

  建築承包商不知去了哪裏。

  高秀轉了一會兒茶杯說,溫局長,我陪你出去透透風吧。

  場麵不像剛才那麽亂哄哄了,仨仨倆倆都在專注說事,這樣一來高秀和溫樸的退席,似乎沒引起關注。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講,就是桌子上的這些人,也有可能都留意到了溫樸與高秀的出走,隻是視而不見,玩的就是一個故意不在意。

  在官場與生意場上,往往就是這樣,能碰的東西,你可以去抓去捏甚至去搶,可是不能觸及的東西,你非但不能伸手,甚至有時連看一眼,都是不明白事!

  3

  初秋夜,天上有星無月,傍著水塘,氣溫有點濕涼,溫樸提了提衣領子。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那會兒水依釣魚的地方,幾排大紅燈籠吸引了溫樸的目光。

  這些大紅燈籠分別掛在幾隻腳踏船上,溫樸想,下午沒看見這裏有這些船呀?

  高秀把溫樸引上一隻腳踏船。

  腳踏船離開水塘邊,高秀掌握方向。

  現在溫樸聽出來了,幾種樂器交織的聲音,分別來自那些小船,高秀似乎正朝著二胡發聲的方向踩船,船外的水浸在夜色裏,嘩啦啦地響著。

  二胡聲果然就是從船屋裏飄出來的,越近胡聲越入耳,溫樸甚至都聽出了正拉著的這一曲是《鄉情戀》。

  船屋裏亮著燈,腳踏船觸碰到船屋的一瞬間,胡聲停止,溫樸突然有些緊張。

  船屋門打開,借著艙內射出來的柔和燈光,溫樸看見一個身材高挑的姑娘彎下腰身,把一隻手伸過來讓他抓,與此同時他還感覺到晃悠的後背,給高秀加力推了一把。

  總之,溫樸就這麽輕而易舉上了船屋。

  高秀囑咐,好好陪先生,二胡。

  二胡道,秀姐放心。

  高秀再不多言,踩著腳踏船走了,攬動的水聲比來時大了一些。

  溫樸剛想回頭跟高秀說什麽,就給二胡擁進了船艙,隨即關上了艙門。

  二胡?溫樸說,瞥了姑娘一眼。

  姑娘聳著並不十分豐滿的胸脯說,二胡,是我藝名。

  船艙空間不大,但布置得挺有情調,壁掛、窗簾、燈罩等飾品,清一色都是透著民俗氣息的手工製品。

  木製茶桌,古香古色,配兩個小木墩,那個說床是床,說沙發是沙發的沙發床,顯然夠兩個人歇息。

  燈紅酒綠的場所,溫樸過去盡管不是頻繁進出,但像天上人間和帝都樂園那樣的地方倒也不陌生,可是像今天這個地方,他還是第一次見識,他不得不佩服高秀的想像力和水依的開發能力。

  二胡笑吟吟拿起二胡,先生想聽哪一曲?

  溫樸的腦袋早就大了,他後悔剛才沒對高秀提高警惕,這麽容易就給她推上了賊船。他想這下可不好收場了,這不是在陸地上,想離開這裏的話,怕是隻能跳進水裏往回遊了。

  溫樸心裏亂七八糟,沒意識到二胡正在瞧他。

  先生累了吧?二胡放下二胡,那我們休息吧。

  一看二胡要往沙發床上扶自己,溫樸一下子回過神了,定住腳根,瞅著茶幾說,喝點茶吧,酒上頭。

  玫瑰香茶,早在溫樸到來前就沏好了,二胡給他倒了一杯,說,台灣阿裏山的玫瑰香茶,醒酒提神。

  兩人分別坐到小木墩上,二胡展動著眉眼說,到這條船上來的男人,還很少有像先生這麽拘泥的呢。

  溫樸苦笑道,你還是個學生吧?

  二胡回答,秀姐陽光藝校的學員。

  溫樸喝口茶問,要是回去,怎麽上岸呢?

  二胡道,我聯絡,誰送誰接。

  溫樸正視著二胡說,我暈船,能不能幫個忙,讓人接我回去。

  二胡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半天才開口,我不好嗎,先生?

  溫樸說,你很好,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

  二胡想想說,你是不是怕錄音錄像,或是拍黑照呢?以前也有領導像你這樣懷疑。先生你放心,秀姐是個有品位、講遊戲規則的人,她不會那麽做的。再說我也看出來了,你是秀姐的老朋友了,不然秀姐是不會親自送你過來的。

  溫樸聽了這些話,還真有些害怕,萬一今晚被拍照被錄像了,往後沒事是沒事,一旦起事了,麻煩可就大了。

  二胡像是看破了溫樸的心思,笑道,我不騙你,請領導相信我的話。

  溫樸心裏依然發毛,他坐不下去了,側身掏出錢包,抽出一疊現金,放到茶幾上說,幫幫忙。

  你這讓我怎麽向秀姐交待呀?再說幹我們這行都講職業道德,不能無功受祿的領導。二胡說,一臉難色,拿起桌子上的錢,找事的目光往溫樸褲襠裏一掏,樂了,接著用手裏的錢,突然去拍打溫樸那個生機勃勃地方,鬼裏鬼氣地說,此處有伏兵,路過需小心。

  溫樸無地自容,滿臉羞愧,他真的沒有意識到那裏挺起來了,而且還挺得這麽雄赳赳氣昂昂,準備打擂台賽的氣勢。繼而想起曾在機關小食堂裏,給孫姐過生日時也有過這種程度的失態。

  一種被人羞辱的感覺,頓時灌滿心頭,溫樸本能地把兩條腿往一起並著。

  二胡找事的目光,似乎不願意離開他那個支帳篷的地方,盯著笑道,你又不是不行嘛,一看就蠻厲害嘛,你這樣憋著多難受呀領導。

  溫樸臉上發熱,嗓子眼發緊,被二胡盯看的地方還是激情不減,像是成心跟他的清白精神作對。

  你不會是嫌我髒吧?二胡低聲問,要不我給領導吹簫?

  溫樸下麵一抖,真想跳到水裏去當王八。

  領導,你怎麽這麽愁人啊,你看你哪像個領導?二胡柔聲細語地說,一杆好槍,何苦撂荒?

  為了懲罰一下那個沒出息的東西,溫樸打算拿自己找找樂,平衡一下失控的局麵,他自嘲道,無牌無照,私藏軍火。

  二胡睫毛一挑,吐出舌頭抖幾下,縮著脖子哈哈大笑。

  溫樸一看自虐的效果逗出來了,趕緊迎合說,人各有誌,真的不行,小妹妹幫幫忙。

  二胡的笑臉,漸漸變成了一張失望的小臉。她咬著嘴唇,收緊眉頭,玩著手裏的錢,猶豫著說,要不……你給我講個笑話吧,我聽過癮了,才好想法子幫你。

  溫樸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這樣的要求在這時,還能算是要求嗎?於是就想起了剛才吃飯時,朱團團發來的那個段子很好玩,要不是當時在飯桌上,他會嘿嘿樂幾聲。

  溫樸掏出手機,調出那個段子說,我沒有原創,給你念個段子行嗎?

  二胡稍嫌不滿說,二手貨呀?好吧,二手貨就二手貨吧,隻要好玩就行。

  溫樸調動了一下情緒,盡量讓聲音和表情都奔好玩上發力,他說,什麽是兄弟?幾十年後您躺在床上,我問您喝水不?您搖頭,吃水果不?您還是搖頭。我再問,給您找個妞?您睜大眼睛,閃著淚花說,兄弟,扶我起來試試!

  念完了溫樸想笑一下,但是沒好意思,他要先看看二胡的反應。

  二胡撇著嘴,居然沒笑,愣了良久才歉意地說,這個段子,離我們的工作內容太貼近,麻木,不好笑,再換個吧領導。

  剛有些放鬆的溫樸,眨眼間就又找到了撲空踩空的半吊子感覺,泄氣的身子軟了下來。沒達到目的,他不敢再看二胡,他感到無助,感到丟醜,他為自己沒辦法脫身而沮喪。

  二胡側過臉,小心翼翼問,你生氣了領導?

  溫樸沒咒念了,有氣無力地問,你說,怎麽辦吧?

  嗯……二胡收回目光,幾分同情地說,你實在不願意,就算了,舒服的事弄不舒服了,就成了一件累人的應酬事,好比一些當官的,在主席台上假裝瘋魔說大話套話空話廢話,累夠嗆還沒有快感。

  溫樸說,好像你很了解當官的人?

  二胡情緒低落地說,天天陪當官的玩,就玩那點事,還有什麽了解不了解的。不過像你這麽拉滿弓不放箭的領導,二胡還是很少遇上,一般領導進來,都是猴急猴急,直奔主題,三下五除二交槍。個別好玩花活的人,花點工夫倒是能玩出一些樂趣來,最倒黴的就是遇上變態狂,舔你咬你嗅你,要麽擗你胳膊擰你大腿,沒完沒了能把人折騰個半死。也有你前麵段子裏講的那種情況,老領導幹著急,使不上勁,幫他起來也起不來。有一次,我給一個老領導弄了半天,老領導哼哧哼哧,滴了我一脖子哈啦子也沒管用,老領導特傷心,特委屈,嗚嗚地就哭了,抓著我的乳房說,去年還行呢……唉,算了孩子,看來人不服老不行啊,大叔不是當年的硬漢了,就讓大叔吃幾下咂咂……過過癮就行了。當時弄得我特難受,特同情老領導,差點也哭了。後來我把咂咂塞進老領導嘴裏,摸著他的禿頭說,別哭了,你吃吧,以後別再出來玩這個了,你還要不要命了呀……哎呀哎呀,我不跟你胡扯了,領導大哥,你上了船,不玩也等於玩了,你何苦背個玩名不幹玩事呢?你現在就是跳進水塘也洗不清白呀!貓不吃魚,那還是貓嗎?真是想不明白。要不就是你光想著自己怎麽劃算,一點也不替別人考慮考慮難處,自私自利,當官的,怎麽都這德行啊,你真是難為死我了,領導大哥,你讓我……怎麽跟秀姐交差嘛!

  實在不想難為你,可是……麵紅耳赤的溫樸,舌頭根一軟,沒把話說完。

  二胡轉動著眼珠,狡黠地說,嗯……你剛才怎麽說?你暈船是吧?要不你看這樣好不好,你摳嗓子眼,摳吐了,咱倆就都能交差了。

  溫樸感到那樣很傷自尊,在這樣一種地方,用那樣一種手段弄虛作假,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但現實就是現實,他現在除了跟二胡合作別無選擇,於是一橫心背過身子,把一根手指頭順進嘴裏,夠到嗓子眼,那裏立刻就有了反應,他呃呃了幾聲,但是沒出貨。

  二胡一看他弄得挺外行,挺費事,就一臉著急地過來幫忙,悠著勁,拍打他的後背,還支招說,往裏摳,摳深點。

  工夫不大,效果落地,溫樸佝僂著腰,梗著脖子,哇啦哇啦吐了一片,船艙裏的氣味一下子就難聞了。

  二胡抽著鼻子,遞給溫樸一把麵巾紙,然後走到艙門那兒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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