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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

  首長駕到,姐妹報告,設備良好,運轉高效!

  再添雙飛,價格優惠,新朋打折,舊友半費!

  廠價促銷,能者多勞,半途而廢,適當退稅!

  突然聽到這些既囂張又放蕩的怪叫聲,嘻哈聲,幾條船上的領導們先是呆愣,待定神後,不約而同朝聲音的源頭望去。

  我暈!江蘇局長說,拔直身子,手搭涼棚,揚頭往上望,動作有些舞台表演成分。

  山東局長扭過頭,不懷好意地拍了一下江蘇局長的肩頭,意味深長道,老兄暈船?

  江蘇局長咧咧嘴,擠擠眼,給出的形體語言,若轉換成聲音,不外乎就是這麽一句話:我暈球!

  溫樸看見,對麵四號樓三單元三樓一個陽台上,三個女子身挨身,趴在陽台護攔上,三個腦袋,三種顏色,從左至右依次是棗泥色、淺檳榔色、芒果黃色。她們都隻露出上半身,這樣她們的整體型條,水裏的人就不大好估摸了。

  淺檳榔色頭手裏舞動著什麽東西,淡粉色,像吊帶,也有可能是內褲,嘴裏不停地嗚嗷嗚嗷嗚嗷,站在她左右的棗泥色和芒果色,則隨著嗚嗷聲的節奏,扭腰掄胯,甩頭晃肩,雙手要麽在胸前抓摸揉搓,要麽就一勁兒衝漂在渾水裏的人拋飛吻,就像是在表演醉情豔舞。

  叢德成收目光生當澀地瞧著魯培明和陳炎。

  新聞船上,扛機子的光頭男人,早把鏡頭推到樓上去了,拉近那幾個女子,看得有滋有味。照像的人,啪啪緊按快門。

  騷貨!那邊船上,一個女人小聲說。

  魯培明臉色灰不溜秋,躲開叢德成的目光,一扭頭,跺腳衝右側一條船喊,柳科長!

  魯培明這一腳,跺得超猛,橡皮船搖晃起來,叢德成一失重心,舞起來的左手,下意識抓住了也正在失去重心的溫樸的肩膀,兩人順著搖晃的幅頻貼到了一塊兒,彼此借著力,這才勉強控製住了失衡的身體。

  山東局長抻著脖子,目光在陽台上定得很深,走神走得比較遠,魯培明那一腳下去時,他沒有半點察覺,所以他弄出來的險情,著實把周圍的人驚嚇了,不知哪條船上的女人大叫了一聲。

  溫樸往那邊一看,就知道那個正在驚慌失措的小胖子,大概就是魯培明要找的柳科長。

  魯培明左手掐腰,右手指著小胖子,沒好氣地說,什麽亂七八糟的,不是說都清理幹淨了嗎?瞎胡鬧!

  柳科長沒敢搭腔,兩手在胸前莫明其妙地比劃了幾下,然後從褲兜裏拽出對講機,一轉身,背對魯培明,壓著聲音說,2號、2號,目標四號樓,三單元三零一。

  哎媽呀,來真的了!

  至於嘛,不過跟領導大哥開個玩笑,讓領導大哥開開心嘛。

  快別鬧了,快撤吧,落柳科長手裏,又得白挨他一頓幹!

  陽台上的三顆彩色腦袋,忽閃中就沒了影兒。

  陳炎訕訕道,不好意思,各位領導,下來我們檢討,檢討,好好檢討。

  叢德成笑笑道,這窪地裏,大概住了多少此類從業人員?

  魯培明蠕動著嘴唇,看著陳炎不吱聲。

  陳炎酸溜溜地說,不多,不多,叢廳長。自從聽到了咱們要搬遷的信兒,這鎮子上的一些人,就開始明目張膽地禍害人了,不停地在窪地四周蓋美容屋、洗浴島、歌舞艙、按摩院、足療嘉年華大世界什麽的,一方麵掙著現錢,另一方麵等著將來沾搬遷的光,這幫人黑著呐叢廳長,鎮上縣上市裏都有後台,我們喂了他們這麽多年,都喂不熟他們。

  叢德成掏出打火機,邊玩邊把話題揪到眼前,問道,三樓上那些人進出,也都是通過鐵梯子吧?水火不留情,掉下去一個,撈不上來的話,可就麻煩了。

  魯培明和陳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誰都跟不上話了。

  溫樸意識到這個話題再說下去,魯培明和陳炎就得跳到渾水裏藏身了。他看了看手表說,叢廳長,我看這時間差不多了。

  稍後是一個匯報會,由安裝公司負責人向各路領導匯報安裝公司的現狀。

  叢德成瞅著湧動的積水說,噢,那咱們抓緊回去開會吧,溫局長。

  喝涼水塞牙縫,放屁砸腳後跟,這都是說人走背運時的情形,今天安裝公司頭頭腦腦差不多就是這麽倒黴,接連在各路領導麵前出醜或是掉鏈子。這不,行走得好好橡皮船,忽然就開始發軟了,傾斜了,一串串大氣泡,咕咚咕咚地從船底翻上來,船上的人再次緊張起來。

  船底給什麽東西刮破了,魯經理。撐船人不安地說。

  見此情景,其他船上的人大呼小叫,都往這邊靠攏,水麵上有點亂。

  這裏能有多深?叢德成問撐船人。

  嗯……撐船人道,這裏不深,頂多到腰那兒,叢廳長。

  叢德成抖了抖身上的救生衣說,要是這樣,等船沉下去,咱們走出去。

  魯培明沉不住氣了,說,叢廳長……關外的秋天,不比關內的秋天,水已經很涼了,下去受不了。

  叢德成擺擺手,接著一指三號樓那邊一個正在趟水的婦女說,我再怎麽也不能比那位女士嬌氣吧。

  陳炎往遠處看看,不經意就把目光投向了剛才出熱鬧的四號樓,一團芒果色,刺了他眼一下就不見了,他吸下一口涼氣。

  魯培明還想開口,可一看腳下的橡皮船,頓時泄了氣,橡皮船已經不吐氣泡了,變成了橡皮毯子,正在快速下沉,渾水正在順著人們的腿往上漲。

  陳炎怕叢德成有什麽閃失,就伸來一隻手,抓住叢德成的左胳膊。

  新聞船上的人,這時又開始忙碌了,大小鏡頭都對著落入水中的領導。

  水剛沒到人們肚臍下,體重明顯超標的陳炎,這時的步子邁得已經十分吃力了,氣喘籲籲,偶爾停下來抹抹額頭上的汗水。

  魯培明眼裏都是需要伺候的領導,他已經照看不過來了。

  陳炎這時想到了什麽,急忙掏出手機,打到辦公室主任那裏,悄聲吩咐他趕緊打電話聯係人,弄十幾套內衣外衣,毛毯子之類的保暖東西,領導們已經下水了。

  柳科長會來事,會捧場,一看領導們都下水了,就也從船上跳下來,左右擰著身子,嘩嘩啦啦排水往領導這邊趕來。

  水確實夠涼的,溫樸哆嗦了一下,身上沒著水的部位,騰地起了雞皮疙瘩。

  水麵上雜七雜八的漂浮物忽多忽少,腐爛的氣味也忽輕忽重,溫樸時不時就要躲閃肮髒的漂浮物。

  你去前麵給領導帶路!魯培明一推剛才撐船的人。

  魯培明心裏窩火,這一推的力度就沒掌握好,身子往前栽了一下,找穩時,就覺得腳底下踩到了什麽圓東西。然而,不等魯培明感知出腳底下的圓東西是什麽,整個人就滑落到了渾水裏,他身後的人急忙上前拉扯。

  幾隻手合作,把魯培明拖出水麵,魯培明呼呼大喘,拚命甩腦袋。

  你沒事吧魯經理?柳科長問,臉都嚇白了。

  叢德成剛想開口,卻給魯培明後脖頸上一樣東西分了神。他看明白那是什麽東西了,女人用過的衛生巾。與此同時,柳科長,陳炎等人也都發現了那個衛生巾,一時間這些人的表情都很難為情,想必是不知道該如何提醒魯培明。

  叢德成伸手要來柳科長手裏的對講機,扶住魯培明的一個肩頭說,別動。

  落湯雞似的魯培明正在整理頭發,就下意識問,咋了叢廳長?是不是我身上有啥?

  叢德成用對講機天線一挑,就把那片衛生巾挑到了渾水裏。

  魯培明回過頭,討好道,到底啥呀,叢廳長?

  叢德成繃著臉說,鞋墊!

  柳科長想樂,但又不敢,隻好往回憋笑,弄得滿臉通紅。而其他人這時也不好張口把鞋墊再換成衛生巾,隻能東看看西瞅瞅,選擇回避。

  魯培明低頭往渾水裏看著,隱隱約約發現前麵一片什麽東西,正在緩慢地隨流往下沉去。

  我說是……鞋墊嗎?魯培明有些疑神疑鬼地問。

  叢德成把對講機還給柳科長,說,鞋墊,還是海綿的。

  陳炎終於憋不住了,放聲大笑起來。

  叢德成導演的這出惡作劇,按說到這裏就該收場了,大家都從衛生巾和鞋墊上找到了樂子。

  然而溫樸的一個新發現,卻是又讓大家在叢德成身上找到了升級版的樂子。

  溫樸一指叢德成後腰說,叢廳長,你這是帶的什麽佩飾。

  柳科長往叢德成後腰上一看,眼神立刻給嚇陽萎了。

  叢德成本能地轉過頭來,但是他沒辦法看到自己的後腰。

  魯培明繞到叢德成背後,目光往他腰上一落,驚訝道,溫局長,這哪是飾物呀,那是安全套!

  溫樸能覺察出來,魯培明這是在揣著糊塗裝明白,故意拿聰明找傻給大家看。

  溫樸對魯培明說,那你還不趕緊幫叢廳長取下來。

  叢德成直視著溫樸,拿自己找樂的口氣說,靠,我這是跳進窪地洗不清了呀!

  柳科長把手裏的對講機遞給魯培明,魯培明接過來,剛要用天線去挑還貼在叢德成後腰上的安全套,安全套搖擺著就脫離了叢德成的後腰,旋轉中灌進水,漸漸充脹起來,讓一股水流急速拐走。

  叢德成看著往遠去的安全套,點頭道,別說,鼓起來還真像那雞巴玩意兒。

  魯培明眨著眼,疑神疑鬼地嘟嚷,不會是海腸子吧?

  叢德成見魯培明沒完了,這是要逮著蛤蟆攥出尿呀,就哼了一聲,吊下臉來地說,是嗎魯經理?那你還不去撈回來,晚上炒了吃。

  魯培明剛才那麽逗話,本是想拿玩笑話鋪個台階,讓叢德成走下來,沒想到人家不領情不說,還拿操蛋話編排自己,這讓魯培明脹氣,恨不能這就撲過去,把姓叢的腦袋按到水裏,嗆他個水飽。

  陳炎用眼角餘光掃了一下魯培明。

  魯培明蠕動了幾下嘴唇,看看大家,皮笑肉不笑地說,海腸子炒韭菜好吃,下晚看看能不能讓人弄點海腸子來。

  魯培明還在往自己身上找臊氣,他認為隻這樣才能讓叢德成順氣。然而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人再來配合他禍害他了,弄得他一臉窘態。

  溫樸剛才不過就是想玩笑一下,鬆動鬆動氣氛,這麽泡在渾水裏畢竟不是樂趣。然而他沒想到自己的玩笑,讓魯培明弄了個灰頭土臉,有些過意不去,於是就拿話拔叢德成的高,叢廳長,大家的腳,可都是跟著你的步子呢,你就不能帶領讓我們早點上岸,喝口熱茶什麽的?

  叢德成哪能不知溫樸這是在拿軟當硬,頂自己的後腰呢,於是調整了一下情緒,找熱乎的口氣說,溫局長的要求,就是我們追求,我說大家都別走慢三也別掄探戈了,上快四步出去!

  魯培明哆嗦著手,接過柳科長替他點著的香煙。

  2

  某官僚對老婆說:吃飯,睡覺;對小姨子說:吃個飯,睡個覺;對美女說:吃吃飯,睡睡覺;對小蜜說:吃飯飯,睡覺覺;對老百姓說:吃什麽飯?睡什麽覺?

  看完朱團團發來的這個段子,溫樸禁不住笑了笑。

  平時溫樸不玩手機段子,給他發段子的人很少,不過朱團團除外。朱團團給他發段子,一向沒有時間概念,想什麽時候發,就什麽時候發,大半夜裏弄響他手機也是常有的事。

  不玩是不玩,但溫樸不反感,他覺得有些段子,編得確實精妙、傳神、幽默、出奇、風趣、辛辣,尤其是一些拿敏感話題編出來的段子,有時都能狠到令人驚恐的份上,年初朱團團發來的一個玩政治的段子,他看後不說心驚肉跳,起碼也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待稍一平靜下來,就給朱團團打了電話,提醒她不要再玩這類段子了,馬上把剛才發的那個段子從手機上清除,不能再往外轉發。

  夜已深,室內溫度大概也就是十度左右的樣子,溫樸把手機放到枕邊,手還不等縮進被窩,就接二連三打了幾個噴嚏。下午在窪地裏趟水,他多少有些著涼,上床前他怕夜裏出麻煩,就衝了一包板蘭根喝下去。

  隔壁的呼嚕聲又開始山響了,一臉疲倦的溫樸,使勁歎了一口粗氣。不過他倒是能理解住在隔壁的山東局長,那家夥比較胖,晚上又拚了一場大酒,倒下來不打呼嚕就不正常了。

  晚飯本打算在窪地裏吃,公司食堂都準備好了,不料想當地縣長帶著一竿人殺進窪地,死活請北京來的大領導到縣上去坐坐,還說市委書記這會兒也正往縣上趕呢。

  魯培明和陳炎從叢德成臉上領到了無聲的吩咐,於是站出來救駕,說領導們今天一到窪地,歇都沒歇就下去視察工作了,現在領導都很累,晚上在窪地隨便吃點就休息了,明天的活動,排得也是滿滿的,建議再找時間交流。

  女縣長聽完,根本不打退堂鼓,笑吟吟左一聲大哥魯培明,右一句老兄陳炎,三兩個回合就把魯培明和陳炎搞蔫巴了。

  安裝公司的領導,哪能跟這些地方上的父母官不熟悉呢?平時彼此間有過酸臉,有過冷場,有過拆台,有過搭橋,有過抬轎,有過穿一條連襠褲還嫌不親密的時候,這些都很正常,哪兒的中直單位跟地方政府都是有恩有怨有合作。

  不過今天這出戲,事先魯培明與陳炎沒有參與編排,地方政府這是堵住門,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不過魯培明和陳炎也並不介意,去了聽地方領導說來說去,不去聽叢德成等人講來講去,所以說去留無所謂,反正都是提著耳朵聽的事。

  女縣長已是人到中年,體態細高,眼睛不大,表情豐富,話能拐彎繞道,纏上誰,就不給誰留出脫身的縫隙,非把你拿下不可,搞得玩場麵應酬玩得專業、幾近爐火純青的叢德成,那一刻也沒能把女縣長玩轉了,臨了隻得硬著見了汗氣的頭皮,應下女縣長的請。

  從招待酒店到參加人員,這頓宴請縣裏顯然是精心策劃過了,桌上桌下的關照細節都考慮到了,就說清一色的女服務員吧,甭管長相氣質如何,人數讓你咋舌,幾乎是一個服務員包一個客人,眼睛盯著你伺候,讓你感覺組織這個酒場的人,以及在這個場上服務的人,誠實得就差把心窩子撕開展示給你看了。

  叢德成和溫樸沒動白酒,都隻是喝了點紅酒。

  要說還是山東局長不怯場,坐上桌沒多長時間,就跟地方領導硬碰硬了,尤其是愛跟女縣長叫板,話投機了走一個,話不投機照樣走一個,有一次連著跟女縣長整下去三大杯,一杯就是二兩。夾在兩幫人中間的魯培明和陳炎,話沒少說,酒也沒少往下灌,哪頭喝出疙瘩事來,兩人都要端著酒杯去化解,稍不留神偏向了哪頭,八成要給沒被偏向的那頭罰單酒,弄得魯培明和陳炎到處求爺爺告奶奶,時常分不清誰是自己人誰是外人了。

  市委書記年齡偏大,又剛剛做了心髒搭橋手術,在酒上很容易就被大家同情過去了。兩幫人之所以都願意放市委書記一碼,還在於他的酒德不錯,並沒有倚老賣老,或是拿病身子說事,自己不喝一勁去灌別人酒。

  市委書記一直在主動接觸叢德成,話題很廣泛,從中央到地方,從社會到單位,從物價波動到食品安全,從領導幹部財產申報到配偶經商,偶爾會提提安裝公司整體搬遷這個事,比如講到時處理窪地上的動產和不動產等事宜,書記說到時你們部裏如果需要市委市政府出麵協調,或是給一些相關的優惠政策等,那他到時一定舉全市之力,送方便上門,毫無保留地配合國企的搬遷工作。市委書記這番話,把他心裏的意思說得很含蓄,這要是讓管窪地的鎮長給歸納一下,市委書記的意思就沒遮沒掩了,鎮長曾跟魯培明和陳炎說過,等你們搬走後,留下的這堆破爛,我們辛苦辛苦,幫你們處理吧,至於說幫工費搬運費什麽的,就不跟你算了,畢竟相處了這麽多年,大家還是有感情基礎的嘛。

  有關安裝公司搬遷的善後事宜,部領導們曾在會議上討論過,認為窪地當初是白拿來的,不用了就得還給人家,想發地產財那是沒門的事,地方政府一百個不會幹。再說窪地上的房子,如今給雨水漚得差不多都成了危房,早已不值得再投錢維修和加固了,這一點部領導相信地方政府官員比他們更有數,到時人家不讓你們安裝公司自己動手拆除,自己清理建築垃圾,把窪地弄幹淨交出來,就已經是在感情上辦事了。窪地裏真的沒多少值錢的東西可以帶走,在窪地裏瘦死的駱駝還真不比馬大。這樣一來,部領導在窪地善後這個事上,沒費什麽周折便達成了共識,就是到時讓魯培明牽頭處理,給出的底線是能送的都送,能贈的都贈,隻要安裝公司能順利抽身就好。然而地方政府看搬遷的角度,就不是部領導的那個角度了,地方政府會秉持破家值萬貫的理念行事,賣破爛賣好了也能發大財。

  一個胡子拉碴的副縣長喝哭了,被幾個人架了出去。

  這之後不久,市委書記就以東道主的身份,收了酒場。女縣長喝了多少白酒紅酒,怕是沒人能給出個準數來,大概齊這個模糊量,似乎也不大好講。不過從狀態上看,女縣長是喝到了她酒量的上線,再來幾兩,她就有可能喝多了。

  散席時,紅光滿麵的女縣長張羅請客,讓大家換個地方再活動活動,說盡管這裏是鄉下,百八十年也不會趕上北京,可是鄉下有鄉下節目,土氣有土氣的樂趣。

  帶隊的叢德成,肯定不會把人再放出去,出來吃喝,就已經是麵子事了。

  後來女縣長又說窪地裏的住宿條件不如縣委招待所,勸叢德成等人過來住。

  叢德成這會兒周旋女縣長,就不那麽費事了,幾句客氣話就女縣長的挽留繞過去了。

  3

  山東局長的呼嚕,再一次打到高潮,溫樸覺得牆體都顫動了,這家夥的呼嚕聲太有衝擊力了,今後若是再一塊出來,說什麽也要離他遠一點,至少隔上三五套房子才有可能睡安穩了。

  溫樸側豎起身子,右耳朵貼枕頭,單讓朝上的左耳朵受罪。

  沒辦法入睡,溫樸隻能想心事。

  叢德成率隊此行的真實目的,他到現在還沒有搞清楚。下午回來在職工浴池裏衝澡,他和叢德成不知是有意還是湊巧,總之是落在了大家後麵,於是他就跟叢德成近體交流了一下,問叢德成他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叢德成說,沒什麽,就是請大家出來散散心。

  溫樸用一根手指頭,在他肚皮上旋著說,都光屁眼了,還跟我扯雞巴蛋,是不?

  溫樸可以跟叢德成來素的,也可以跟他來葷的,畢竟溫樸給蘇南當過貼身秘書,在部機關裏晃動的年頭不比叢德成少,過去就算彼此沒在什麽大事上相互幫襯過,可弄點小來小去的暗示,拐彎抹角的點撥,互通一些帶有保密色彩的信息,核實一些敏感人物背景等小動作還是免不了的。這些是彼此在部裏時的摸摸索索,後來溫樸仕途見亮,離京到東升任新組合的能源總局常務副局長,空手裏一下子就有了實權,再回部裏走動,叢德成等人不得不另眼相看。

  實權是什麽?實權就是獲取利益的工具!

  溫樸在東升幹常務副局長時期,先後給叢德成辦了幾件事,像什麽提拔提拔他的親朋好友,關照一下跟他不是一般關係的某某工程承包商,把他老婆的一個其貌不揚的大舅哥,塞進能源總局駐京辦事處……

  叢德成說,你們三位是棋盤上的棋子,下棋的人是那三位部領導。其實我不用問你也知道,溫局長,你對搬遷這件事,始終不怎麽感興趣,似乎也沒去部裏幫水總吆喝吆喝,不像那兩個局長,他倆現在已經把自己捆綁到力主安裝公司去他們那裏落戶的部領導身上了。

  溫樸道,叢老弟,水總的工作,我可是一向支持,你是搬遷臨時工作小組長,這一碗水你可得端平了,不然有些話傳到水總那裏,我可是吃不消呀!

  叢德成會意一笑道,水總對你不錯,不然幹嘛非要把安裝公司整到東升去?

  溫樸的嘴貼到他耳邊上說,老弟的意思莫非是在說水總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在為我謀福利?

  叢德成嗯了一聲,就沒有了下文。

  溫樸至今對安裝公司能否落戶東升一直顧慮重重,幾十億的搬遷資金擱在那兒,確實叫人眼紅,可職工家屬萬把號人的後續安置工作,細想也不是一件省心的事,尤其是那些戴著烏紗帽的人,別看這會兒一個個都不顯山不露水,上級領導咋說他們咋哼哼,等一旦到了他們已有的切身利益不保時,他們不會發發牢騷就完事,他們會伺機鬧起來,到時這些人的破壞能量,一個人能頂百八十個群眾的威力,撕扯出來的矛盾、怨恨、衝突,堆起來就是一座火山,到時不把你烤化,也得把你烤焦了。

  溫樸在這件事上的謹慎,還與他做一把手時間不長有關,能源總局裏的一些曆史遺留問題,他眼下還處理不過來呢,再收編萬把號職工家屬,這無疑是眼大肚子小,貪多嚼不爛,自己給自己挖葬身的坑。

  總而言之,溫樸認為在自己還沒有全方位主宰能源總局的情況下,多一事就不如少一事,尤其是擺弄人的事。可是在大麵上,他又不能跟水總唱反調,甚至在某些場合裏,他還得特意顯示一下跟進水總的步伐。水總是專家型領導,每年能源總局的一些項目和工程預算都得過水總這張嘴,曾有京外局長感歎,說水總的嘴,就是驗鈔機,過你事時不能半道停下來,停下來你就沒好日子過了。所以說溫樸現在的難,是一家之主擔心未來身上肉多肉少的那種癢難。

  浴池裏的水蒸氣,不像剛才人多時那麽濃了。

  叢德成見溫樸沉默起來沒完了,就有些疑慮剛才他是不是在自己的哪句話上多心了?於是他噓唏了一下說,不瞞你說老兄,這次下來走走,就是山東局長建議的,當然了,他的這個建議,十有八九是他身後那位部領導的意思。至於他們此舉的具體意圖,眼下我也不大清楚,反正是挺耐人尋味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人人都有說不出的苦。溫局長,你看看我吧,整天攬在這樣一個看似平靜其實暗流湧動的漩渦裏,你說我容易嗎?

  溫樸自然不會把叢德成的這些話,一味當成好朋友的私心話受用,他會從不同視角去過濾叢德成的這些話。

  溫樸說,沒有私心的人,當不了領導;私心過重的人,當不好領導,你說是不是這樣,叢廳長?

  叢德成噘著嘴,翻洗著自己的陽物說,江湖險惡,官場多變,走仕途做官,得後台硬,前台穩,中場擅周旋。老兄現已成一方諸侯,重兵在手,我此時講這些是諸葛亮麵前搖羽毛扇,賣弄!

  溫樸側著腦袋,往外甩著灌進右耳朵眼裏的水,道,深刻,接著說!

  叢德成突然睜大眼睛,一指溫樸那個挺得夠硬度、夠氣派的家夥,滿臉羨慕地說,對對對,後台,後台就得像你現在的小二哥這麽硬!

  溫樸知道那個東西起來了,但沒想到會給叢德成利用,於是說,都說女人喜歡這個樣子,還真沒見過男人這麽激動的。

  叢德成顯然樂意對正在進行中的話題放電,他誇張地貓著腰,擰著脖子欣賞溫樸這杆槍,嘖嘖了幾聲,說,一看就是杆有閱曆的老槍,平時不怎麽閑著吧?老弟提醒你,這裏是窪地,傳說中的那個窪地,老兄要是在這裏走火……

  溫樸反擊,找叢德成身上的短兒逗嘴,指著他那個一副冬眠模樣的家夥說,你這個哥們,怎麽老是停在早晚六點上啊,叢老弟你這是什麽意思?

  叢德成收了一下小腹,瞧著下身,詭秘地說,這哥們見多識廣,一般時候都是這麽低調生活,哪像你那個,見個爺們也舉槍,當心走火傷了我,我可是沒買雞險。

  溫樸在這個自選話題上,一點便宜也沒沾到,倒是叢德成在防守應變中流露出來的敏捷與老道,以及他出語的柔韌力度,都是溫樸平時輕易觸摸不到的,今天他算是真實領教了這家夥把玩場麵的太極功夫。

  由此感悟,溫樸發覺人扯閑篇時,人的戒備心理確實容易鬆套,尤其是像今天這樣扯臊蛋,稍一縱深,就更容易暴露出平時掩藏很深的本性。

  叢廳長、溫局長,你們還在洗吧?魯培明在門外問。

  快沒熱水了,我說二位領導,別磨蹭了!這是江蘇局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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