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吃過晚飯,趙鬆的愛人嘀嘀咕咕,還在趙鬆明天下去慰問這件事上饒舌,說全局這次隻選了你一個處級幹部,該不是要提你當副局長吧?老聶那個位置可是一直空著呢。老聶半年前死於胃癌,死前老聶是分管文教衛的副局長。
趙鬆不接愛人的話茬,他心裏還在悠著擔保的事,他老是覺得擔保要出什麽大事,出了大事自己勢必要受到牽連。
兒子垂頭喪氣地走進來說,今晚沒熱水,衝不成澡了。
趙鬆沒好聲地說,這天你衝衝涼水澡又怎麽了?
兒子也沒好氣地說,我憑什麽要衝涼水澡?爸,要衝你衝去!
趙鬆本來就心裏發熱,讓兒子這麽一激火,心裏就更火燒火燎了,騰一下站起來說,我是要衝涼水澡!說完找來內衣內褲,吊著臉一頭紮進衛生間。
愛人把兒子熊了一頓,然後衝衛生間喊,洗什麽涼水澡啊,你明天出門,你想找感冒呀?
趙鬆賭氣地想,他媽的感冒了好,發燒了更好,明天就有借口不走了!此時他這麽想確實是因為賭氣,可洗著洗著他就打開了噴嚏,這之後他倒是盼著明天真的能感冒發燒。
轉天一早,趙鬆睜開眼,摸摸頭,不燒,再摸摸胸口,也不燙,一下子就泄了氣,心想找感冒都找不成,昨晚那些噴嚏算是白打了。
5
過了小露天夜市,袁坤的步子加快了。他邊走邊想,有日子沒見許行長麵了,上一次請他去貴友山莊釣魚,大概是在二十天前。
許行長住平房,從外頭看,房子很普通,進裏麵一看就離普通兩字遠了,五六間屋子裝修得像行宮。
院門未開,就傳來了狗叫聲,袁坤罵了一句,狗東西!
許行長在門裏說,虎頭,外麵是袁局長,你怎麽六親不認呢?
院門打開後,袁坤邊往裏走邊說,虎頭不認沒關係,隻要你認就行。
許行長穿著休閑裝,笑眯眯說,空手來的,還辦事嗎?
袁坤回頭道,人怕出名豬怕壯,我再喂你,你說你成什麽了?
許行長照他後背就是一掌,笑道,老東西,嘴還挺損。
進了客廳,袁坤四下看看,問,弟妹呢?
許行長說,你來,我還敢讓她在家?擠擠眼又道,到外邊旅遊去了。
袁坤坐下說,不會遊到別人家去吧?
許行長一咧嘴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許行長已經結過兩次婚了,現夫人才三十出頭,整天拿著小少婦的嬌滴勁,袁坤就覺得這女人賤,不愛搭理她。
扯蛋話過後,袁坤問起了趙鬆給白石光擔保的事。
許行長拍著手說,明天到日子。
袁坤問,姓白的現在沒在東升?
許行長摸著後腦勺說,這我不管,他在不在我都要公事公辦。
袁坤道,這次別價,我就是為這事來的。
許行長斜來一眼,噘噘嘴說,我猜你也是為這事來的。
袁坤解釋說,不是那個意思,你把還貸期再寬限十天半月,怎麽樣?
許行長又瞟了他一眼道,老兄,我怎麽聽說你這陣子正在跟李局長爭什麽兩個億扶貧工程?
袁坤說,這沒你事。上麵吃下麵拉,一個係統裏的事。
許行長說,噢,原來你是這個意思。
袁坤看他一眼說,這次是真的,你別稀裏糊塗。
許行長道,我也沒往假上想啊。
袁坤說,那就說定了。
許行長說,沒問題,你老兄的事,還不就是我身上的麻煩。
袁坤拿起眼前的軟中華,抻出一根聞聞,許行長忙獻來火說,哎老兄,你那裏還有小戶型吧?再借一套。
袁坤吐口煙,扭臉道,又有新蜜了?
許行長一擺手說,哪呀,我前任小姨子,過幾天要來師專進修英語。
袁坤說,那師專沒房子?
許行長說,咱不是欠人家姐姐的嘛,咱得從人家妹妹身上還點情你說是吧?
袁坤想想說,等你辦完我的事,再說吧。
這時,廳門口的音樂門鈴響了,許行長站起來。
來客是馬義,手裏拎著一個紙盒。
袁坤和馬義是初次見麵,許行長介紹說,這位是大名鼎鼎的工程一局局長袁坤,這一位是……馬先生。許行長這是有意把馬義的身份介紹得模模糊糊。
袁坤又呆了一會兒說,許行長,馬先生,你們聊吧,我還有點事。
送走袁坤,馬義警惕的問,他來幹什麽?
許行長淡淡一笑,那你又來幹什麽?我看你倆的目的差不多。
馬義放心了,點點頭說,白石光給您來過電話吧?
許行長說,打過好幾個了,求我延長借貸期。
馬義撚著手指問,許行長,明天能執行吧?
許行長打著哈欠說,法院那頭,你不是跑完了嗎?
馬義點點頭。
6
紅眼的山西人,從馬義那裏追回了八十萬現金,逃也似回了山西。那天,一個矮個子跟胖子說,還真是及時,狗日姓馬的賬號上,就剩這點錢了。被當人質扣押的白石光,一聽就明白了,這場騙局的策劃人是馬義,他在賬上留下八十萬是他想到了山西人要回來找事。
那個胖子在白石光臉上親了一下,又朝白石光P股上踢了一腳說,你他媽的說得對,友情深,好騙心,滾吧你——
山西人放了白石光。
白石光沒有回東升,坐飛機來到沈陽,又從沈陽租車殺到千文市。
正值下午四點多鍾,陽光滿街。白石光在一家超市裏買了一把刃鋒極快的折合刀,就匆匆找大秋去了。
大秋不在辦公室,隔壁的女人問白石光有什麽事。白石光老道地說,我姓韓,是來送油款的,說完拍拍手包。女人一臉喜色,說你等會兒。
幾分鍾後,大秋就出現了。
大秋一見是白石光,臉色馬上就變了,進退不得的樣子。
大秋咬著後槽牙說,喲,你老弟呀,我還以為誰呢。
白石光關了屋門,停在大秋身後說,生意做成了,我是特意來請大哥吃飯的。
大秋轉過身,顫著嗓音說,兄弟,我請我請!
白石光掏出煙,抽出一根遞給大秋說,那咱哥倆現在就去喝點吧?
大秋看看手腕上的柯拉發牌手表,這手表值三十幾萬。
兩人來到得仙意酒樓,這裏是大秋的老地方。
進了浮月閣包間,小姐請兩位點菜,大秋把菜譜推給白石光,白石光拿起菜譜說,小姐,我們商量商量,請你先出去一下,等商量好了,再喊你進來。
小姐退出去,白石光騰出一個茶碗托盤,看一眼大秋,掏出折合刀,打開,用左手大拇指試試刃口,然後再把這隻手上的小拇指放進托盤。
大秋瞪大了眼睛,身子隨之僵硬。
白石光咬緊牙根一發力,嗞一聲,切下了半截小拇指。
大秋一陣眼暈,他重溫到了昔日自己斷指的情形,身上開始痙攣。
殷紅的血,蓋住了盤底,白石光額頭上滾下豆大的汗珠,臉白得沒了血色。他放下刀,用餐巾紙裹住斷指茬,閃跳的目光直逼大秋。
大秋早就閉上了雙眼,脖子一梗一梗,像是要嘔吐。
白石光把托盤推過去說,小弟今天請大哥吃一道紅汁小泥腸。
大秋到了沒忍住,哇一聲吐出來……
白石光說,這味道讓老兄倒胃口?
大秋說,都是馬義出的餿主意,坑成了,四六分成。嗨,也搭我這幾個月點背,手頭緊,十幾套商品房壓在手裏出不去,另外我妹妹正在戒毒。嗨,不管怎麽說,大哥對不起你,三百萬你帶走,馬義的錢,我先壓著,管他呢!
白石光哽咽道,往後咱們還是朋友!
大秋低下頭。
白石光問,怎麽不五五分成?
大秋道,他說你們那邊還有人合夥。
白石光又問,你也不想想,到時怎麽跟我交待呢?
大秋說,馬義說這三百萬是北京一個大官幫你擔保的,公家的錢,就那麽回事,不套白不套,再說到時你不會有什麽事,萬一你咬緊了,他叫我到時看情況再分你一二十萬。
白石光陰冷地說,好哇,離我最近的人,捅刀子就是方便。
與此同時,電力安裝公司的賬號被凍結了。
許行長把袋口一這麽紮死,袁坤氣得沒了脾氣。
袁坤撥通了許行長的電話,許行長搶先說,老兄,還滿意吧?我可是等你的鑰匙了。
袁坤憋了半天說,豈有此理!
許行長的聲音遲遲才傳來,緊緊巴巴地說,袁哥,你什麽意思?我可是照你的意思辦的。
袁坤道,我哪是那個意思。
許行長說,你什麽意思嘛?你不是那個意思?不是那個意思你那天為什麽那個意思?
袁坤的舌頭鬆勁了,此時就是不缺勁,他也找不到怪罪許行長的理由,因為過去跟許行長辦事,這個意思那個意思,意思套意思都意思慣了,搞得許行長的思維都有了固定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