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總統到囚徒--盧泰愚、全鬥煥案始末

12、“10·26”宮廷政變

　　離餐廳五十米遠的辦公室裏，鄭升和金正燮一邊喝著，一邊談著釜山馬山的局勢，等待著金載圭的到來。當他們要吃完的時候，傳來了幾聲急促的槍響，鄭升和站起來金正燮說：

　　“這不是槍聲嗎？”金正燮走到外麵，指示警衛員去問問附近的宮井洞派出所出了什麽事，然後重新回到座位上吃水果。

　　這時，金載圭赤著腳，襯衣上滿是血汙，從餐廳裏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剛跑到門口就遇上了金桂元，金載圭說：“我說幹就幹，現在已經全部結束了。”

　　金桂元急促地問：“這個場麵可怎麽收拾？”金載圭回答說：“你說總統閣下因過度疲勞昏倒了就是”。說完一邊搖搖晃晃地跑向鄭升和處，一邊高喊：“車在什麽地方？把那個房子的客人接出來！水！水！……拿水來！”警衛員聞聲把水端出來，金載圭奪過水杯一飲而盡。

　　金載圭急急忙忙跑到鄭升和吃飯的地方，一把抓住他的臂膀說：“參謀長！參謀長！發生大事了！”不等鄭升和開腔，便把他拉向門口，推他上車。鄭升和見金載圭神色慌張，大汗淋淋，而且又赤著腳，莫名其妙，就問：“發生了什麽事？”金載圭說：“快上車吧，上車後再說。”

　　鄭升和上車坐在金載圭專車的後座中間，接著金載圭上車坐在他的右邊，左邊坐著金正燮，樸興柱坐在司機旁邊的前座。

　　在車上，鄭升和又追問金載圭發生了什麽事，金載圭隻是回答道：“出了大事。”

　　小轎車飛快地向中央情報部總部所在地的南山奔馳，鄭升和一再追問：“究竟出了什麽大事，這時，金載圭伸出大拇指一彎，做了一個狙擊的動作，示意樸正熙已死。鄭升和急忙問道總統閣下死了嗎？”金載圭回答：“肯定死了。”金載圭坐在車裏幾次焦急地回頭探視，當他發現自己的警護車緊緊跟上來的時候，便對鄭升和說：

　　“這可是件大事，萬一讓金日成知道，我們整個安全要受到威脅；讓國內知道，將要發生流血事件。要維持治安，立即宣布戒嚴令。”

　　鄭升和再沒有作聲。然而，他在內心裏打著自己的算盤：“總統斃命已是既成事實，槍殺總統的金載圭身為中央情報部部長，擁有巨大的組織力量和權勢，其背後又由強大的勢力作後盾，他無疑是新的鐵腕人物。加上，自己由於金載圭的推薦當上了陸軍參謀長，又接受了他的巨額金錢……”在這種緊迫的形勢下，他終於下了決心要協助他，想方設法讓金載圭成功，使他成為新的權力中心。

　　鄭升和意識到轎車正在駛向“三·一”高架公路，就問：“往哪兒去？”

　　金載圭回答說：“到情報部去。”

　　鈷升和考慮到在這緊急關頭，萬一需要作戰，為了指揮起來方便，能夠得到保護，就提出：“還是到陸軍本部去。”

　　金載圭一時拿不定主意。

　　坐在前座的樸興柱說：“那就去陸軍本部。”

　　於是，轎車調轉方向駛向陸軍本部。

　　在車上，穿著襯衣光著腳的金載圭對樸興樸說：“把你的上衣和鞋給我。”

　　樸興柱把帶來備用的上衣和自己穿的鞋給了金載圭，他自己就穿了司機的鞋。

　　轎車從宮井洞出發，經過內資賓館和光化門，通過“三·一”高架公路和厚岩洞，再穿過美國第八軍營區，於二十點零五分到達陸軍本部地下室。

　　鄭升和領著金載圭、金正燮和樸興柱到自己的辦公室等候，然後到“應急室”對室長趙上校說，現在出現了緊急情況，要他用電話給國防部長官、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海、空軍參謀長和“美韓聯合軍”副司令（司令是美國人威克姆）取得聯係。同時他命令前線部隊第一、第三軍進入“非常戒嚴狀態”，下令首都警備司令要嚴格掌握部隊，並把必要的首都地區部隊的指揮官叫到陸軍本部東邊“應急室”。

　　二十點二十五分，鄭升和從“應急室”出來，把剛才的兵力部署情況全部告訴金載圭等三人，並請示金載圭：“如要戒嚴部隊出動，應先占領哪些地方？”這時金載圭沒有吭聲，站在旁邊的金正燮指出幾個地方，鄭一一記在本子上。

　　二十點三十分，國防部長盧載鉉來到軍本部地下室，就問鄭升和出了什麽事，鄭升和回避正麵回答：“閣下在晚餐中去世，詳細情況可問金載圭。”

　　二十點四十分，鄭升和怕總統府衛戎部隊出動追捕金載圭，指示到場的城防司令，要他下令，讓城防部隊包圍總統府。而城防司令請示鄭升和說：“包圍總統府易於引起同衛戎部隊衝突，是否遠距離包圍更為穩妥？”鄭升和表示同意。

　　隨後，鄭升和又給總統府警衛室副室長李在田打電話吩咐：“我已下令城防司令在總統府周圍部署兵力，你要嚴加看管衛戍部隊，要同城防部隊合作，避免武裝衝突。”

　　二十一點二十分，鄭升和以調動城外大批部隊容易引起市民的不安為理由，指示陸軍參謀次長停止城外部隊進駐城內。

　　話分兩頭，十九點一十五分左右，金載圭與金桂元在餐廳門口碰了個照麵以後，金桂元再次進入餐廳。

　　遍地血汙的餐廳裏，散發著難聞的血腥氣。樸正熙的屍體仍然在餐桌後。他的警衛室長車智澈也倒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他雖然身中數槍，但卻沒有一槍命中要害，故未斷氣。不過由金載圭擊中了他的腹部，他躺在那裏痛苦地翻滾著、呻吟著。這顆報仇泄忿的子彈，替金載圭發泄了極深的怨恨，因為腹部中彈後，傷者死前所受的痛苦最大。

　　盡管車智澈在那裏呻吟求救，但金桂元並沒理睬他。金桂元把中央情報部的司機柳成丈和徐永俊兩人叫來，同他們一起把樸正熙的屍體搬進轎車，送往漢城地區軍醫院。在把屍體安置好之後，金桂元一再叮囑柳成丈和徐永俊說：“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能看這屍體。”說完把他們留在醫院看守，徒步走出醫院大門。由於他的自用轎車血跡斑斑，所以，他隻能乘出租汽車前往青瓦台，於二十點十五分抵達。到達後，他用電話通知國務總理、一部分內閣成員和首席秘書到青瓦台來。

　　大約二十點四十五分，總理、內務部長官、法務部長官得到通知來到青瓦台，金桂元告訴三人說：“總統閣下有故。”三人聽後大吃一驚，一再追問到底是怎麽回事，金桂元沒有說出事情的真相。

　　不久，總統府警衛室副室長李在田中將接到通知後，也趕到青瓦台。

　　金桂元對李在田中將說：“警衛室長已經不能指揮了，你要加強警戒，嚴格掌握好部隊，禁止輕舉妄動。”還說：“國家發生了重大事件，現在還不能說明原因。”

　　二十點三十分左右，國防部長官、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美韓”聯合軍副司令、空軍參謀長、海軍參謀長等先後到達陸軍本部地下室鄭升和辦公室。國防部長盧載鉉詢問金載圭怎麽回事兒，金載圭不說詳情。這時盧載鉉指示掛電話把金桂元叫來，站在旁邊的樸興柱掛通了電話。

　　金桂元因為不知陸軍本部事態的發展情況，拒絕前往陸軍本部，相反，他要盧載鉉帶軍隊要員到青瓦台去，理由是總理及各部部長正在青瓦台總統府會商。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金載圭奪過電話，對金桂元說：“大哥，到這裏來吧，事情已經結束了，上那裏去幹什麽！大家都在這裏，你陪總理、部長們一起來吧。”金桂元此時才放心，表示欣然同意前往。

　　這時，盧載鉉再次向金載圭詢問樸正熙被狙擊的情況，金載圭回答說：“總統閣下已經死了，這是肯定無疑的，趕快宣布戒嚴，徹底維持治安要緊。”

　　二十點三十分左右，樸正熙的親信、軍內強硬派代表人物、陸軍保安司令全鬥煥得到國防部長要他不用換裝立即前來的命令。他即刻來到陸軍本部地下室，研究了情況，並通過漢城地區軍醫院院長確認樸正熙已斃命後，就在陸軍本部自己另立臨時指揮本部，包圍了盧載鉉和鄭升和。

　　二十一點三十分左右，總理崔圭夏、金桂元、外務、內務、法務部長官、第一政務首席秘書柳赫佳等來到陸軍本部地下室。此時，金載圭強調說：“總統現在有故，這是重大的事態，應該加強前方警戒，防止國內出現流血事件，在兩三天之內應該維持治安，召開內閣會議，宣布戒嚴。”對此，文武官員議論紛紛，不知所措。

　　二十二點二十五分左右，金載圭悄悄地把金桂元叫到地下室廁所，對他說：“首先要宣布戒嚴，掌握事態，爭取主動，把戒嚴司令部的牌子換成‘革命委員會’，把它引向軍事革命。”

　　二十二點三十分左右，總理崔圭夏指示要召開國務會議。國防部長盧載鉉提議，陸軍本部地下室太小，舉行國務會議的地點改在國防部會議室。因此，決定會議地點搬到國防部。

　　二十二點四十分，按照總理崔圭夏的旨意，首席秘書柳赫仁通知總務處次官，要他布置國務會議會場。隨後崔圭夏和內閣各部部長到國防部長會議室。崔圭夏和部長們強調宣布戒嚴有能夠為國民諒解的理由，以此逼金載圭說出樸正熙被殺經過及主謀。

　　這時，金載圭大聲喊叫：“總統是我殺的，我的後邊有美國！”頓時，場內空氣極度緊張。金載圭接著說：“蘇聯就曾在一個星期裏沒有發表勃列日涅夫的行蹤，兩三天不公布理由，這又有何妨！”

　　總理崔圭夏和其他部長們啞口無言。

　　此時，金桂元從國務委員們的強硬態度中感到金載圭的舉事難以成功。他猶豫了一會兒，獨自一人偷偷地跑進旁邊的房間——國防部長官助理辦公室，讓盧載鉉的助理把陸軍參謀總長和國防部長叫來。鄭升和、盧載鉉到達後，金桂元和盤托出金載圭槍殺樸正熙的全部經過。

　　國防部長盧載鉉平時雖對智澈深感不滿，但現在聽到金載圭在殺車智澈時把總統樸正熙也殺了，加上自己所處的形勢，他隻好下令逮捕金載圭。此時，鄭升和也迫於形勢，隻能暫時把金載圭“看管”起來再說。

　　在這個關鍵時刻，由於鄭升和的動搖而使金載圭的全盤計劃陷於失敗。

　　二十三點四十分左右，鄭升和回到陸軍本部，一進入指揮室便下令在漢城區防區內的陸軍部隊立即開動，把守各個要衝，並且進入市防守各官署和重要建築物。與此同時，通知美國駐南朝鮮部隊司令威克姆。威克姆接獲通知後立即呈報華盛頓。隨後，鄭升和指示陸軍保安司令全鬥煥和憲兵總監金晉基準將逮捕金載圭，並一再強調要保護金載圭的安全。

　　此時早已作了種種布置的全鬥煥，立即把憲兵總監叫到在陸軍本部設立的臨時指揮所，製定了逮捕金載圭的計劃，並派遣金晉基等十名要員，分乘兩輛汽車前往國防部。

　　到達國防部後，金晉基找到盧載鉉副官，讓他傳口訊給仍在國防部會議室裏的金載圭，盧載鉉的副官來到會議室向金載圭轉達說：“陸軍總參謀長要在陸軍本部地下室見您。”

　　並說轎車在國防部的後門等候。此時，金晉基和搜查官及八名憲兵則在後門部署，準備逮捕金載圭。

　　金載圭信以為真，準備走出國防部會議室，同他的警衛員一起到陸軍本部。但憲兵總監和搜查官早已防備他與警衛接觸，使拘捕行動節外生枝，因而曾一再叮囑盧載鉉的副官一定要帶金載圭從會議室的側門走出，避免金載圭與在正門走廊上等候的中央情報部警衛員碰頭。

　　由於漢城距離南北朝鮮的軍事分界線不遠，南朝鮮官方唯恐北朝鮮來襲擊，所以，不管是總統府還是政府機關、軍方辦公大樓，都有秘密的逃生通道，國防部也不例外，盧載鉉的副官帶著金載圭從側門離開會議室，就是沿著這條秘密通道走到國防部的後門的。

　　在後門外守候的憲兵，都改穿普通的陸軍服，而金晉基和搜查官分別坐在兩輛車上，金載圭在黑暗中並未察覺，以為是鄭升和派來的部下。其中一名憲兵上前邀請金載圭上車，金載圭推辭說陸軍本部與國防部僅一街之隔，步行便可以。但執行任務的憲兵早有指示，對他解釋說，鄭總長認為局勢非常，乘車比步行更穩妥。

　　金載圭表示理解，在憲兵的陪同下，走近其中一輛汽車，憲兵上前打開車門請他進去，金載圭剛剛俯身踏入汽車的後車廂，坐在裏麵的搜查官，便以手槍抵住他的腦袋。金載圭吃驚之餘，意識到頂在太陽穴上的是冰冷的槍口，要脫身，自己已步入車內；要反抗，又單槍匹馬。而對方有十人之多，自己已步入車內；要反抗，又單槍匹馬。以一敵十，談何容易。金載圭知道大勢已去、隻有束手就擒。他乖乖地坐在汽車後廂，把雙手放在前座的倚背上。讓搜查官繳去他的手槍，給他戴上了手銬，把他押往憲兵拘留所。此時是第二天零時四十分左右。

　　在前往拘留所的途中，金晉基用車上的無線電話向全鬥煥報告已順利完成了任務。搜査官檢查了繳自金載圭身上的手槍，發現是一枝美國施密特·威森公司製造的38口徑的七連發利布樂布手槍、槍瞠裏還有一顆子彈，另有四個彈殼。

　　全鬥煥在陸軍本部的臨時指揮所裏接獲金晉基的報告後，調出一小隊憲兵到國防部，拘捕在會議室外走廊上等候金載圭的中央情報部警衛人員。這幾名警衛員身上仍有槍械，但當他們獲悉金載圭已被捕後，都束手就擒。另一隊憲兵前往醫院拘捕另兩名中央情報部人員。

　　（董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