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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佳氣鼓鼓地敲開韓飛家的門,一進去就踢掉鞋子,赤腳踩在
地板上,徑直走到冰箱拿出一瓶水咕嚕咕嚕地灌下去。“怎麽了?”韓飛倚著廚房的門問她。“沒事,就是快被自己給氣死了!”盧佳用手背揩了揩自己的
手,一扭頭才看到韓飛的臉色不好,嘴唇幹涸眼神黯然,穿著一身睡衣睡褲,顯然剛從被窩裏起來。“生病了?”盧佳走過去一摸他的額頭,驀地驚呼一聲,“韓
飛,你發燒了!”“沒事!小問題!”他的頭暈暈沉沉。“吃藥了嗎?孫藝芝呢?她不在家?”盧佳連聲問道。韓飛遲疑一下:“她走了。”“走了,去哪裏了?”盧佳傻傻地問,但很快明白過來,“你是
說你們分手了?”韓飛沒有回答,當是默認。“不是好好兒的嗎?到底怎麽回事?你們吵架了?”盧佳自顧自
地說,“你怎麽不哄哄她呀,沒關係,我給她打電話,你就道歉說點好話,孫藝芝脾氣那麽好,一定會原諒你!”說著盧佳就拿出手機要打,韓飛情急地說:“別打,沒用的。”
“試試呀!不試怎麽知道沒有!”盧佳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小佳!”韓飛揚高聲線,脫口而出,“沒有用的,我喜歡的人
不是她!”盧佳怔住,難以置信地問:“你是說你不喜歡孫藝芝?”韓飛的頭更暈了,胡亂地點頭:“小佳,你別再問了,我跟孫藝
芝早就該結束的!”“那你喜歡誰?”盧佳下意識地問。韓飛停頓一下,悲涼地望著她,片刻後,沉沉地說:“你。”“我?”盧佳的大腦一片空白。混沌、混亂、混雜。韓飛想自己一定被高燒燒壞了頭腦,才會把這些話說了出來:
“小佳,我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我不敢說,是怕我說了我們連朋友也沒得做,是怕說了我連待在你身邊的資格都沒有!何況我知道你喜歡的人是誰,我隻能在你的身邊做你的朋友,你的哥們兒,你從小到大的玩伴!”韓飛看著茫然的盧佳,知道這些話對她來說衝擊有多大,他自嘲地笑笑:“對不起,我想我一定是在說胡話,我的頭太暈了!小佳,你不要有負擔,就當我沒說過,你沒有聽過。”
盧佳真的已經被韓飛突如其來的話給震住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韓飛對她的感情會是這樣,他們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都在一起,在她的心裏,他跟親人一樣親,開心不開心都想要告訴他,他讓她感覺到依賴、踏實、安穩,他在她的生活裏就像是最理所當然的一件事,而現在,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韓飛。
“我……”盧佳欲言又止。“不用說。”韓飛轉身,“我明白的。小佳,我今天不太舒服,你能先回去嗎?”
“你生病了,我在這裏照顧你!”盧佳想要過去扶他,卻又停頓下來。韓飛不動聲色地轉身,他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盧佳會不知所措,會糾結會矛盾。他以為他會把自己的心意一直守口如瓶下去,卻沒有想到會這樣猝不及防地說了出來。
他走進臥室,關上門,他抬起手來朝牆上狠狠地砸過去一拳,他後悔極了。
孫藝芝搬走的時候告訴他,他應該跟盧佳坦白了,其實他比任何人都適合盧佳,他們彼此熟悉彼此了解。但他知道,感情裏不僅僅是要有熟悉和了解,盧佳對他的感情單純得毫無雜念,他又能夠怎樣呢?他真的想要試圖去接受別人的,當初孫藝芝要出國前,他真心的想要跟她在一起,慢慢地,他自己都發現這是個可笑的幌子,因為這樣,在盧佳的麵前,他可以把自己的心意藏得更理所當然一些。
盧佳總是說,你們家孫藝芝怎樣,你們家孫藝芝怎樣。她調侃他的時候,不知道他的心情有多複雜。孫藝芝在國外待了四年,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聯係,他知道孫藝芝已經放棄他了,可他沒有在盧佳的麵前說過什麽。他拿著“在等孫藝芝”這個理由,守在盧佳的身邊。因為怕她問,韓飛,你為什麽不戀愛?!這也太奇怪了!
而有了這個理由,盧佳就會說,韓飛,你真是太癡情了,一直為孫藝芝守身如玉著。可隻有他知道,他在等什麽?是在等到盧佳千帆過盡才察覺到他的心意,還是等她做了別人的新娘才能讓自己心灰意冷。
孫藝芝再一次出現的時候,他沒有拒絕。他看得出來她身心疲憊,孫藝芝問他,還能夠在一起嗎?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攬住了她。他們就像兩個尋找慰藉的人走在了一起。而最開心的,卻是盧佳。
她以為他終於等到了他的愛情,以為他的癡情終於喚回了孫藝芝,她真心地為他祝福,可她不知道,他的心裏有多悲涼。
在門外的盧佳佇立了很久,她突然間明白,原來她以為她是最痛的那個人,為了沈映年狼狽不堪。但當她每一次在韓飛的麵前提起她的喜歡、她的愛戀、她的難過、她的絕望……對他來說是怎樣的一種折磨。她的感情還能表達,而他卻在不斷地隱忍。
這麽多年,她對另一個人的瘋狂,他全看在眼裏,他的內心該有多疼呀。還記得小的時候生病,她在床上哼哼唧唧的,韓飛努力地逗著她樂,但她就是故意不講話。不知怎麽的,他把墨水弄到了自己的臉上,她撲哧一下就笑了,韓飛竟然為了討好她,幹脆在臉上塗滿了墨水,像個黑小子一樣又唱又跳。有一年春節,在海邊會有一場煙花表演,她出門得匆忙穿得單薄了,韓飛硬是把自己的外套給脫下來把她裹得嚴嚴實實的,三個小時的表演結束,她看得開心不已,但韓飛一回家就病倒了;她總是喜歡逞強,要跟他比賽誰能跳得最高,而他總是第一個跳下去,因為他傷了,她就能夠消停了。他總是這樣,什麽都護著她,想著她,所以她早已經把這種好當成了習慣,一點也沒有覺得不妥。
她的心裏充滿了愧疚,充滿了難過。她知道他為她付出得太多了,而她卻永遠隻是接受著一切,享用著一切,在沈映年之後的每一場戀愛,她不過都是為了忘記沈映年,但她的這些兒戲讓韓飛有怎樣的痛楚。
她想起當初跟陳景浩假戀愛的時候,韓飛問過她,為什麽別人可以,他不可以。她記得她的回答是,因為他們太熟了,沒有人會相信。
是的,她早已經把他們的關係給認定了,她就是這樣傻就是這樣蠢,而這些傻和蠢,深深地傷害了韓飛。
隔了許久,許久,她輕輕地敲了敲門,但裏麵無聲無息的。她推門而入,靜靜地走到他的床前,她摸了摸他的額頭,輕輕地喊了一聲:“韓飛。”
他閉著眼睛沒有理會她,還故意一個側身來背對著她。
“韓飛。”她推了推他。
他依然不肯理會她,其實不知道怎麽麵對。
她遲疑一下,囁嚅地說:“韓飛,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能讓我考慮一下嗎?”在皎潔的月光下,他轉過身,黑眼睛突然定定地望著她,心一直狂跳。
“你得給我時間,讓我消化一下。”她的臉在暗夜裏燒了起來,跟韓飛講出這些話真的很困難、很窘迫,他們從來都嘻嘻哈哈,打打鬧鬧,她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尷尬。
“好。”他柔聲地回答。
“那,趕緊起來吃藥!”她的語氣恢複以前的蠻橫。
而他突然伸出手來,一把緊緊地握住了她。他們曾經無數次地牽手、依偎,甚至擁抱,但從來沒有像這一次,讓兩個人都緊張得要命,連呼吸都要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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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酒店大門的時候,盧佳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隻有今天一天了,堅持過去以後她和沈映年再無交集。一抬眼已經看到沈映年倚坐在大堂的沙發上,閑適地翻著報紙,他襯衣的袖口翻卷到肘部,眉眼英挺得讓她挪不開眼睛。每每靠近他,她總是能感覺到一種強大的氣場,就像是在神秘的百慕大,所有的訊號都會消失一樣,她的思維總是混沌不清。
想要靠近他,想要觸碰他,他深邃的眼睛,他挺拔的鼻翼,他薄薄的嘴唇……在她眼裏,他就是這世上的稀寶,獨一無二。她交往過的男友,有的這裏像他,有的那裏像他,卻統統都不是沈映年。
大約察覺有人注視,沈映年抬起頭來,與盧佳的目光在空中交會,他的嘴角揚起笑容,下意識地放下手裏的報紙。盧佳穩了穩情緒,走上前。
“昨晚好像睡得不好。”沈映年看著她微腫的眼睛問。
盧佳有些微窘地垂下眼,昨天晚上她整夜都沒睡,讓韓飛吃過藥後,她就守著他,給他換毛巾擦拭,還拿冰塊放到他的腋下降溫,其實這些都是在她生病時韓飛為她做過的。直到天快要亮的時候他的燒才退下去,早上匆忙回家換了身衣服就趕了過來:“沈總……”
“我是沈映年,”他打斷她,苦澀地笑,“我更習慣你這樣喊我。”
“沈,沈映年,我想跟您確認一下金部哲今天的行程……”
“盧佳!”聽到有人大吼一聲,盧佳抬頭去看,卻是怒氣衝衝的程南,心裏一驚,立馬站起來推他,低聲地說,“程南,你找死嗎?趕緊給我走!”
程南義憤填膺,指著沈映年問:“他是誰?”
“我在工作!”盧佳在程南的手臂上狠命一揪,而他完全被忌妒給衝昏頭腦,一把甩開盧佳的手,衝到沈映年麵前,厲聲質問,“你跟盧佳是什麽關係?!”
沈映年氣定神閑地望著他,心裏卻湧過一絲無奈,原來他在她的心裏早已經什麽都不是,現在的她是被這多人所喜歡著。“程南,我再說一遍,給我滾蛋!”盧佳覺得在沈映年麵前顏麵掃地,除了想要趕緊擺脫程南別無他法。
“盧佳!我已經跟你道過歉了!你為什麽還要這樣對我?”程南可憐巴巴地說,“若不是我早上去找你,正好跟著你過來,還不知道你竟然背著我跟別人在這裏約會!”
盧佳咬牙切齒:“我在工作,這是我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