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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
夜裏去香山頂,可以看到北京的夜景。盧佳沒想過會在北京待這麽久,大學畢業後找了份小差事就留了下來,一晃大學畢業都三年了。她都沒想到自己會順順當當地畢了業,別的同學都忙著考六級、八級專業英語,她在大四的最後才勉強地考過了四級,還剛好是六十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畢業的時候,父母專程來了趟北京想要讓她回家工作,他們就這一個寶貝女兒哪裏舍得放得這麽遠。盧佳是又哄又騙才讓他們同意她先在北京“闖闖”,若是不順心了就回家。其實她太知道不想回去的原因了,日日生活在軍區大院裏,滿眼都是回憶,她的心根本就沒有辦法平靜下來。關於年少的記憶都像是一塊植皮一樣生長在沈映年的身上,她沒有刻意地想要忘掉,卻總是時時地記得。有時候在路上看到相仿的背影,她會連追了幾條街,直追得自己心灰意冷。
其實也戀愛的,現在正在交往的男友是個空少,他們在飛機上遇到,他的一雙劍眉像極了沈映年,她就忍不住上前搭訕,留電話,然後開始約會。
去香山看夜景,也是程南最喜歡的事。
他們坐在車裏。他打開車裏的音響,是委婉悠長的英格蘭長笛音樂,仰頭是萬裏星空,低頭是浩瀚燈火,微風裹著曖昧,氤氳不已。氣氛既浪漫又溫馨。
程南耐心地吻著她,他的舌頭就像小馬達一樣有力纏綿,慢慢地,他的手想要探進她的衣服裏,隻是盧佳敏銳地握住他的手挪開了。
他幹脆整個人壓下去,火熱滾燙的唇滑向她的耳垂、頸項,再慢慢地下滑。他的身體已經被點燃,氣息越來越粗重,慢慢地變得急不可耐。
“停!”盧佳的身體朝後躲了躲。
但此時的程南哪裏停得下來,吻變得越發密集,手也再次不規矩地想要撩開她的衣服。“程南,我讓你停下來!”盧佳惱怒地說。“親愛的,”程南終於抬起頭來,可憐兮兮地望著她,“我們都
交往三個月了!你還不能相信我嗎?給我吧!我一定會很棒的!”
“不行!”盧佳堅持地說。
“為什麽?”
“就是不行!”
“你性冷淡?”
“有可能。”
“那,這個病其實很好治的!”程南說著又要動手,被盧佳一把拍掉。她正坐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回去吧!”盧佳冷冷地說。
“寶貝!”程南還是不死心,又側過身來想要吻她。盧佳很不耐煩地想推開他,但程南哪肯作罷,他身體的欲望就像羽毛一樣撩得他難受,也隻當她是欲拒還迎,就想要霸王硬上弓。哪想到盧佳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他驚怒地捂著半邊臉,大聲地說:“你這個女人,是吃錯了藥還是身體有毛病呀?”
“滾!”盧佳怒視他,剛才的濃情蜜意全都煙消雲散。
“這好像是我的車!”程南氣急地說。
話音剛落,盧佳又揪住他的衣服朝他拳打腳踢,而程南隻是拚命躲閃,拉開車門,直接把她給推了出去:“瘋婆子!一輩子都當老處女吧!”
“程南!你去死!”盧佳朝他的車身猛踢過去,而程南怒氣衝衝地發動車,飛快就跑了。
盧佳看著他落荒而逃的樣子,有些苦澀地笑了笑。掏出手機撥了號碼“1”,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那邊傳來韓飛含混不清的聲音:“幾點了,還不睡?”
“來接我。”
“你又跑哪兒去了?”
“香山頂!”
聽到盧佳的回答,韓飛支撐著坐起來,看了看旁邊的鬧鍾,是淩晨兩點。
“程南這渾蛋竟然把你一個人扔到那兒!”韓飛皺了皺眉,立刻就猜到了原宥。
“冷死我了!”夜風一吹,盧佳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馬上來!”韓飛說著已經起身穿衣服,手裏還拿著電話,“別亂走,電話拿在手裏!”
“快點!”盧佳想了想,又說,“注意安全!”
韓飛合上電話邊走邊穿,褲腳被踩在地上,差點一個踉蹌摔倒。而在床上的孫藝芝突然騰坐起來:“不許去!”
“是小佳。”韓飛頭也沒抬,抓起車鑰匙、錢包。
“我知道是她!”孫藝芝憤怒地說,“我就是不要你去!韓飛,如果你今天去了,我們就分手!”
“隨你!”韓飛冷冷地說完,疾步地朝外走去。而在門被“砰”的一聲闔上的時候,孫藝芝突然撲在被褥上,放聲地大哭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算什麽?是韓飛的女朋友嗎?當年她作為交換生出國,原本以為隻待一年,卻沒有想到待了四年,那是因為她在那邊遇到了一個法國男人Marc,他是一個攝影家,有著法國人獨有的浪漫氣質,他被她迷住了,展開了瘋狂的追求。異國他鄉,孤獨和寂寞很容易讓人變得脆弱,而她和韓飛的聯係非常地少,她的一腔思念總是在韓飛的淡漠裏冷卻了下去,她和Marc住在了一起,隻是後來才發現Marc竟然已經結婚了,她帶著一身傷痕離開了他。回國後她去找了韓飛,他什麽都沒有問,收留了她。她已經為過去的事後悔了,但人生永遠都不能修正過去的錯誤,她和韓飛即使在最親近的時候,也有著疏遠。
他從來不說,我愛你。而她的心,越來越不確定了。她來找韓飛隻是想要尋找一個安穩的港灣,隻是想要讓自己受傷的心得到安
撫,還是因為她真的如當年一樣喜歡著韓飛。年少的喜歡那麽清晰深刻,但為什麽年紀越大,本該越懂的事卻越不明白。原來成長還有一個致命的硬傷,是讓我們變得複雜。
韓飛一路疾馳著到山頂,因為擔心她會害怕,他一直用手機跟她保持著通話。
“又搞砸了?”韓飛看著前麵的紅燈,毫不猶豫地闖了過去。昏黃的路燈一盞一盞地倒退,就好像時光在倒流。他不記得去接了她多少次了,她喝醉酒的時候,她被關在門外的時候,她迷路的時候,她高跟鞋斷掉的時候,她失戀的時候……他想自己前世一定是負了她很多,這一輩子才會被她死死地拿捏在手裏。這幾年他看著她遊走在感情裏,從一個男友到另一個男友,時間長長短短,她每一次都說很認真,但每一次失戀的時候卻不見得傷心。
他見過她最狼狽最傷心的時候,隻有那個人,才會讓她痛徹心扉。“其實也沒關係。”盧佳抱著膝蓋坐在山頂,看著萬家燈火,自嘲地笑,“程南我不在乎。”
“那你在乎誰?”韓飛頓了頓,遲疑地說,“還是沈映年?”
“我也不知道。”盧佳沉默了下來。
“小佳,都過去這麽多年了!”韓飛的心裏一陣酸楚,前麵一輛車前燈開得太亮,晃過來的時候他一個失神,方向盤一轉,差點撞到路邊欄杆,急刹的聲音清晰地傳到盧佳的手機裏,她驚跳起來:“韓飛!韓飛!”
他刹住車,看到自己整個車聲橫在路邊,欄杆離自己隻有幾公
分的距離,他嚇得後背冷汗涔涔,踩著刹車的腳微微發顫。“別嚇我!”盧佳焦急地喊,轉身要朝山下跑,“韓飛,你沒事吧!”“我沒事!”他的聲音虛弱地傳來。她的心頓時一震,腳步停了
下來。“剛才怎麽回事?”她抱怨地說,“都要把我嚇死了!”“沒事,就是紅燈,刹車而已。”韓飛穩了穩情緒,重新發動
車,朝著盧佳的方向奔過去。
他一路開到山頂,而盧佳早已經凍得渾身冰涼,拉開車門一頭坐進車裏,緊緊地抱著韓飛取暖,韓飛一動也不動,他的手指緊緊地蜷縮起來,他心裏很想要抬手去抱住她,卻別過麵孔,看向車外。夜幕裏,星星散著輕柔的光,原來從這個角度看北京的夜景,真是又美又壯觀。
韓飛把車裏的暖氣開足,盧佳這才暖和起來:“那個渾蛋別讓
我再看到他,我非撕了他不可。”韓飛訕訕:“估計你已經要把他撕掉了。”“就揍了幾拳,幸虧他跑得快。”盧佳不由得得意地笑了,把
韓飛車裏的音響打開,裏麵竟然一張碟都沒有,她這才想起是她自
己收走了他所有的碟,說是怕他隻顧著聽歌去了不注意安全。“回去吧!”韓飛說。“既然來了,讓我看看日出吧!”盧佳把車椅向後靠,“讓我先
睡會兒,等太陽出來的時候一定要叫醒我!”說著她已經頭一歪,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韓飛打開車門下車,他從荷包裏拿出煙來點上,倚著車靜靜地吸著煙。那麽寂靜的夜,讓人心裏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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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佳是在一家外貿公司做跟單的工作,並不太忙,正適合她這種懶散的性格。偶爾她也會在外麵兼職做翻譯,話說念大學時,她好歹選修了第二門外語,就是韓語。學韓語不過是那陣子韓劇很火,她就為了看電影的時候不忙著看中文字幕才學了起來,大約是因為有興趣,學起韓語來竟然比英語還利落,後來竟然還能做起同聲翻譯,在圈子裏也有了點小名氣。
有時候有業務找上門來,如果正好她有時間加上薪金不錯她也接下來。
這次的工作是同事方果果介紹的,盧佳一聽也就是周末兩天,一共五千塊錢,立馬答應下來。反正周末閑著也是閑著,雖然程南第二天就清醒過來給她打電話發短信快遞玫瑰,都被她痛罵了一頓,而程南還是不死心,盧佳也懶得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