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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節 張家豐當兵

  1949年前,甘州東鄉裏有個兩口子,男的叫張家豐,女的叫鄧秀花,一胎生下兩個孩子,一男一女。

  孩子洗三的這天,偽保甲長要抓張家豐去當兵!夫妻二人向偽保甲長們懇求說:“保甲長爺爺,我們的小孩子太小,這次請你們高抬貴手,把我們饒一下,下次保證去當兵!”

  那些保甲長們惡狠狠地說:“一年要抓幾次丁,把村子裏的青年小夥子都抓完了,這次上麵又給咱村三個兵,抓不到兵,我們被馬家人鞭打繩拴,懸梁高吊已幾次。抓你這個獨生子,也是馬家人逼的,我們當保甲長的也是無奈啊!這次你得非去不可了!”說著,就用一根草繩拴在了張家豐的脖頸,把張家豐強扭著走了!

  鄧秀花一看丈夫被抓走,碰頭打滾,哭得死去活來。張家豐走了一截路,又掙脫跑回來,扶起鄧秀花,痛哭流涕地勸道:“老婆呀,不是我情願丟下你,去當犧牲品。方才保甲長們已經把話說總了,咱們兩口子就是尋了無常,也無濟於事呀!我走了之後,你要種好家中的一畝半地,好好地拉養兩個孩子,撫養他們成人,將來給我張家留個後代!我就是死在戰場上也甘心情願!”說著,便灑淚而別。就這樣,夫妻被拆散,父子兩分離。

  張家豐被抓去後,送到了甘州城裏馬家隊駐地——大衙門裏韓起功的部下。在馬家隊裏當兵,誰都知道是進了人間地獄,小便拉屎都得喊個報告,上街逛一逛,那更是夢想不到的事。張家豐在大衙門裏住了三年,鄧秀花曾多次去看望,她每次都是高高興興而去,哭哭啼啼而回!每次都見不到親人的麵!

  一天,鄧秀花聽到張家豐所在的兵團要開往青海羅家灣去,就急忙做了兩雙布鞋,領了兩個可愛的孩子,去縣城大衙門裏探望張家豐。這天,鄧秀花總算是見到了張家豐!張家豐老淚縱橫,先抱起兒子,又抱起女兒,親了又親,摸了又摸。三歲的兒子張保林和女兒張翠芳,撲到張家豐的懷裏,不停地叫喊著“爹爹”,這場麵倒讓鄧秀花激動地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她從提包裏取出兩雙布鞋,對丈夫說:“你脫掉爛鞋,試試這兩雙新鞋的大小咋樣?”張家豐一邊試鞋,一邊對老婆說:“聽說是我們要到青海羅家灣去。沒有鞋穿,我正發愁哩!沒想到你今天給我送來了!”鄧秀花說:“我也聽說你們要開往青海去,所以我就趕著做了兩雙鞋給你送來了。”話音未落,就聽兵營裏傳來了緊急集合的哨子聲。張家豐慌忙放下兩個孩子,拿著鞋就跑。兩個孩子一個抱住左腿,一個抱住右腿,哭著嚷著要爹爹回家。張家豐心如刀割!哄著孩子說道:“聽爹的話,爹爹有人管著,不能回家去!下次我回去看你們。”集合的哨子又響起來了,張家豐就像丟了魂似的,慌忙丟下老婆,撇下兒女,跑進了兵營……自從在大衙門離別了親人後,張家豐就來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青海羅家灣。他對兩個孩子,日思夜想,幾乎到了經神失常的地步,有時在夢中著實叫喊孩子的名字。而鄧秀花和孩子三口人,生活更是無依無靠,饑寒交迫,有時兩三天揭不開鍋。在黑暗的舊中國,一個家庭婦女,種上一畝半地,拉扯兩個孩子,那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為了撫養兩個孩子成人,鄧秀花經常領上孩子去討飯,也經常給人緔幫納底、打短工,掙點小米、青稞之類來維持生計。1949年的春天,張保林、張翠芳兄妹兩人,都已經十二三歲了,張家豐仍然杳無音信。春耕後,別人家都把田種到地裏了,而鄧秀花的畝半地還未下犁頭,原因是沒有種子下地。向財東家去借,人家都說:“兵荒馬亂之年不能放賬了。”怕借出去收不回來。鄧秀花隻好到民樂楊湖寨子的娘家裏去借籽種。可到了娘家,又沒有借上夏糧籽種,隻好借了幾升穀子,把一畝半地全種上了穀子。自古常言說,“三秋頂不住一夏”。但是,在那個時代裏,鄧秀花又有什麽辦法呢?

  新中國成立後,鄧秀花一家雖然得到了人民政府的照顧,但仍然有一定的困難。

  一天鄧秀花打發張保林、張翠芳兄妹兩人,到民樂四壩的姑媽家中,去借些糧食來維持生活。兄妹倆按照母親的吩咐,來到了四壩姑媽家,住了幾天。姑媽借給了一鬥青稞,兩人各背一半往自己家裏走。十二三歲的小孩子走路,剛開始一個比一個走得快,到後來就走不動了。兄妹二人,又累又熱又渴,他們走到了一個叫九裏溝的地方,正在樹下乘涼。突然,從後麵趕來了一個騎馬的人,也來到這棵樹下乘涼。這個人中等個兒,回族打扮,年齡有四十出頭。頭戴一頂青色條紋帽子,身穿一套青色老布衣服,腳蹬一雙梁子單鞋。騎一匹灰色馬,馬身上沒有鞍蹬,隻有一條雙頭褡褳搭在馬背上,雙頭褡褳內像是裝著什麽東西似的。

  那人下馬後,把馬拴在了一棵樹上,伸手從褡褳中取出兩個青稞麵刀吧(饃饃),又取出一個大西瓜,順手從腰間抽出五寸長的牛耳子小刀,將西瓜殺成兩半,西瓜就饃饃大吃了起了。坐在樹下的張保林兄妹倆,望著那人的嘴巴,不由得涎水就淌在了地上。還是張保林口快,走過去叫道:“爺爺,你行個好吧!給我妹妹給點西瓜和饃饃,解解饑渴好嗎?”那人一聽這話,把三角眼一翻,惡狠狠地說:“嗨!這個年景哪有給人送的吃頭?不給!”張保林暗自罵道:“這個老家夥也是個見死不救的鳥人!”

  那人吃了一半西瓜和一個刀吧後,急急忙忙收拾東西,看樣子他是急著要趕路。張保林兄妹倆見那人要走,正準備去拾那瓜皮解渴。那人見張保林兄妹倆去拾瓜皮,就急忙轉過身來,搶先把地下的瓜皮狠狠地踩了兩腳,把瓜皮全踩進沙裏去了,嘴裏還罵罵咧咧的,說:“他媽的,你們連瓜皮都沒見過!”說著,便轉身就走。誰知那人猛不防拌在了一個石頭上,踉踉蹌蹌地栽倒在地!一下子把手裏拿著的西瓜和刀吧,踹在了地上的沙子裏!兄妹倆看著不由得失聲大笑!那人翻起身來,氣急敗壞,撲上前去就打了張保林一個響亮的耳光!把張翠芳踏了一腳,惡狠狠地說:“驢日的尕娃!還看你家爺爺的笑話嘛?”他一麵動手動腳地打罵人,一麵將掉在地上的西瓜和饃饃,用腳狠狠地踹了幾腳。又罵道:“你這兩個死娃子,你們笑得好,咱的西瓜就是不給你們吃!”說著,從樹上解下馬韁繩準備要走。張保林哭著求道:“爺爺!你把我們兄妹二人打了也不要緊,我是走甘州東鄉的,請你行個好,把我倆和這點糧食捎上好嗎?我和妹妹給你叩頭了!”說著就跪倒在地上叩起頭來。那人連看都不看一眼,便仰天大笑,說:“你這兩個尕日鬼,磕頭有什麽用?你又不是我的兒子女子,我帶你們做啥?你家爺爺就是見死不救的人!”說著,便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跪在地上的張保林兄妹二人,失望地站了起來,張保林說:“這個老雜種,這樣不講理啊?”張翠芳說:“哥哥,他不捎我們,我們總不能死在戈壁灘上!咱們快走吧!”兄妹倆也不說饑渴了,太陽落山前,一口氣兒走到了石崗墩的羊房子上。兩人就坐在羊房子牆根下打起呼嚕來了。再說,放羊的張大爺和小王,太陽落山時趕著羊群來上圈,一看門上睡著兩個孩子。經過詢問,才知道兄妹倆是從民樂四壩回甘州東鄉的。好心的張大爺給張保林兄妹倆做了飯,整整餓了一天的張保林兄妹兩人,端起碗來,也不管飯有多燙,就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頓。

  第二天早飯後,張大爺對昨晚從民樂來的一輛皮車車夫說:“劉兄弟,請你把我的這兩個孩子帶到東鄉四角墩好嗎?”劉車夫答道:“行!你老兄就放心吧。小鬼,你們就快點上皮車吧!”

  再說那張家豐,他到了青海羅家灣,十多年來,沒有給家中通過一次信。1949年秋天,西北解放時,他趁混亂之際,化裝成回族人,潛伏了下來。他打聽到全國各地都解放了,也沒有人稽查在逃的馬家隊伍成員。所以,他就買了一匹馬騎上回家。這天他是從民樂城上出發的,經過石崗墩,到了新溝街上,在店裏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回到了闊別十多年的家鄉。這時的張家豐已是四十開外年紀的人了,尤其是他的打扮和說話,都像是回族人。全村的人都不認得他,見了他一個個遠而避之。他來到自家門上,老婆鄧秀花聽到外麵有人喊門,走出一看,一下子愣住了,兩眼瞅著張家豐上下打量著。張家豐笑了笑說:“怎麽!你不認識我了?”鄧秀花驚叫道:“嗷!是你呀!我以為你遠走高飛了。十多年音信不見,還以為你死了!今天咋又回來了?”說著就哭了起來。張家豐笑著說道:“你別傷心!毛主席、共產黨解放了全中國,我死了哪能行?哎!兩個小鬼呢?”鄧秀花反問道:“你還想兒女嗎?”張家豐一本正經地說:“我就是為了尕娃們,我才回來的嘛。”鄧秀花說:“既然這樣,為什麽十幾年沒音沒信?”張家豐說:“孩子們究竟上哪裏去了?”鄧秀花這才說道:“因家中沒有口糧,我打發他們去民樂四壩,到張姑媽家借些糧食去了。”張家豐一聽這話,便吃驚地問道:“他們去多少天了?”“今天已經十二天了。”鄧秀花回答。張家豐又問:“尕娃們都穿的啥衣服?”鄧秀花就把兩個孩子穿衣戴帽的情況說了一遍。張家豐不聽則罷,一聽這話,才如夢初醒。他把自己的腦門拍了一把,懊悔地說:“我該死!我該死啊!”說著,便急忙轉身出門,騎馬揚長而去!他這麽一走,倒把鄧秀花給吊在了黑路上,忙追出街門問道:“你到哪兒去?”張家豐沒有答言。鄧秀花心裏就像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張家豐出門後,快馬加鞭,從雷家車園抄近路直奔石崗墩,去尋找張保林和張翠芳兄妹倆。

  這時候,張保林兄妹兩人已坐著皮車回到了家中。鄧秀花見兩個孩子回來,高興地取過幾個青稞麵刀吧,說:“把你兩個餓壞了,先吃點饃饃壓壓饑,等會兒再吃飯吧。”張保林兄妹一見這饃饃和昨天那個回族人踹進沙灘裏的饃饃一模一樣,便急忙問道:“媽媽!這是哪裏來的饃饃呀?”鄧秀花又抱出一個大西瓜,說:“是你們多年盼望的爹爹他回來了!”張保林兄妹倆一聽這話,齊聲說:“爹爹!人呢?”鄧秀花說:“你爹他聽說你倆去四壩借糧食去了,就轉身騎上馬去找你們去了,你們在路上沒見他嗎?”張保林兄妹倆聽了母親的話後,一下子把手裏的青稞麵刀吧扔出了門外。鄧秀花不知內情,生氣地說:“你們是咋了!咋能這樣糟蹋五穀?”張保林生氣地說:“我餓死也不吃他拿來的饃饃!”張翠芳也說:“我就是拉棒要飯吃,也不吃他拿來的這個喂狗的!”鄧秀花不知其意,氣得發抖。張保林說:“他是我的啥爹爹?我們沒有他那個爹爹!”鄧秀花聽了這話,撲上前去就把張保林響響地打了幾個嘴巴,大聲罵道:“你這兩個死娃子,才芝麻大的東西,就不認娘老子了?他為啥不是你的爹爹?”

  正在時候,張家豐折轉回來了。當他走進門去,看到屋子裏放聲大哭的兩個孩子,正是昨天在戈壁灘見到的那兩個孩子時!便懊悔地說:“孩子,這是我的不對呀!我真不是人!我對不起你們兩個呀!”說著說著,那眼淚就奪眶而出。鄧秀花愈發不明白了,問道:“你們父子究竟是咋回事?我咋越聽越糊塗啊!”

  張保林哭著給母親把戈壁灘上遇到的事兒訴說了一遍。鄧秀花聽了詳情,抱怨張家豐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別說你們父子在路相遇,就是旁人向你要吃要喝,你也應該給點,那才算是行善積德呢!”張家豐後悔莫及,他哭喪著臉說:“我張家豐沒臉見人,沒臉見老婆娃子,娃子不認我這個爹,我還有啥顏麵活在世上!”說著,就從腰裏抽出小刀子自殺!鄧秀花一下子撲上前去,抱住張家豐不放。張保林和張翠芳兄妹倆奮力奪過張家豐手裏的刀子,扔到了房上。張家豐自殺未遂,便號啕大哭:“我對兒女不好!我沒有臉麵活著!我沒有人氣、不如豬狗,這都是我造下的罪孽呀!”

  最後,在鄧秀花耐心地勸說下,兩個孩子終於與父親相認和好了。

  (宋文軒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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