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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風雨過後是彩虹

  姚惟誠雖被相得成找去談了話,但談的內容無非是要他相信組織,相信群眾,語氣中還有些文過飾非。

  好在當天晚上裴準約他去操場溜達時,把失主詹國政給黨支部寄來信,以及他與相得成從派出所了解到的情況都告訴了他,並給他說:“你要舉重若輕,不要有什麽思想包袱,更不要消沉。他們批鬥你是個失誤。但對你來說,也得到了在逆境中鍛煉自己意誌和能力的機會。”

  自此以後,姚惟誠的心雖說比較踏實,隻等待著給他昭雪的那一天。但他照樣不與韓雪來往,更不與其他同學打交道。相伴他的依然是那把能替他訴說內心苦悶和希冀的二胡。他度日如年地等到暑假前夕,依然沒有得到祈盼已久的驚喜。

  這個暑假,是姚惟誠讀大學期間的最後一個,按學校的安排,全班同學除相得成帶領汪懷民、馬浩天、賴福祿同綜合大學地理係的部分同學參加另一項實習外,姚惟誠與班上的絕大多數同學,在一位講授經濟地理的副教授帶領下,去騰格裏和巴丹吉林沙漠包圍之中的岷清縣,參與省上確定的防沙治沙,發展縣域經濟規劃的考察,拿出規劃的建議。省上還邀請了中科院一位姓鄧的學部委員、經濟區域規劃專家親臨指導。姚惟誠把這次實習當作在高層次實踐中充實自己的難得機會。盡管當地群眾的生活極度困難,去那裏的師生們每日以小米粥、窩頭、蘿卜、甜菜葉充饑,但他們以堅強的毅力,在饑荒、烈日、風沙、荒漠的惡劣環境中,拖著疲憊的身軀,完成了適宜於防沙治沙的沙生植物、避免土壤鹽堿化、防止沙進人退、保護現有綠洲等方麵的調查課題。

  在這段日子裏,姚惟誠照樣是沉默寡言。可是,那位專家卻以為他性格內向,又從他寫的材料中發現他的文字表達能力不錯,在實習即將結束時,讓姚惟誠幫助他整理一部分考察報告。

  九月中旬的一天下午,姚惟誠與參加實習的師生們一起回校。當師生們乘坐的卡車停在理科樓前時,有的同學看到兩位警察在已經返校的相得成陪同下等候他們,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一年半前鄒豫強回校時被警察銬走的那一幕,就以為姚惟誠可能是第二個鄒豫強了。尤其是對鄒豫強被抓的事至今還心有餘悸的韓雪,更是為姚惟誠提心吊膽。她摸了摸自己的脈搏,心跳已超過每分鍾100次。她不敢看到鄒豫強悲劇的重演,用兩隻手抱住了低垂的頭,臉色煞白煞白的。

  但令她出乎意外的是將近半年沒跟她說過一句話的姚惟誠,見惶惶不安、滿臉憂傷的韓雪看到警察後驚慌失措的神態,竟然朝她喊道:“韓雪,把頭抬起來!今天,你不會看到鄒豫強悲劇的重演,而有可能得到莫大的驚喜!”說完,他第一個跳下了卡車廂,大膽地朝早已認識的兩位民警走去,還故意地把兩隻手腕朝前並在一起,作出了等民警給他戴手銬的樣子,逗得民警彎腰曲背、前仰後合地笑了起來。韓雪有點納悶:今天姚惟誠怎麽忽然展現出他固有的性格?

  那兩個民警迎著他走了過來。中年民警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親切地對他說:“對不起,由於我們工作中有點疏忽,讓你蒙受了委屈。今天,我倆受所長的指派,來給你轉告一個好消息,真正的小偷已抓到了。”

  姚惟誠喜極而泣,不由自主地抱住那位民警。他多麽想說“謝謝你們給我還以清白”,但他抽泣時嘴唇不停地顫抖,就這麽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韓雪看到這一幕,蹭地一下站了起來,顧不得擦去盈眶的淚水,使勁地鼓起掌來。其他的同學們也跟著她都站起來,一起鼓掌。她雖然沒聽到姚惟誠與民警說了些什麽話,但從民警和姚惟誠的那股親熱勁中,意識到姚惟誠所祈盼的黎明已經到來。她急切地從車廂下來,想問問姚惟誠。其他同學不用說也跟著她下了車,都向民警圍了過來。

  那位與姚惟誠握過手的民警,乘機給大家簡要介紹了他們破案的情節:

  學校附近公社,有個年輕男子自幼喪父,母親又改嫁了,奶奶一手把他拉扯大。但奶奶的溺愛使他從小養成了好逸惡勞的惡習。師大實行食堂化的那段時間,他常到學生食堂混飯吃,久而久之,對學校的情況熟悉了。去年下半年進入困難時期後,他再也混不到飯吃,就幹起了小偷小摸的勾當,先後在校內外作案30多起,盜竊財物價值將近500元。民警們初步掌握了線索後,對他嚴加監控。20天前的一個傍晚,在學校周邊巡邏的這兩位民警發現他又竄入師大校門,就緊跟著他。他鬼鬼祟祟地鑽進女生宿舍樓,觀察到周圍無人,就撬開了四樓的一個房門,被民警逮了個正著。據他交代,中文係詹國政的錢,就是同學們勞動的那天中午他扒竊的。經我們與詹國政核對,被盜的錢數與犯罪的情節完全一致。

  民警介紹完破案經過後說:“在辦這個案子的過程中,我們也有沉痛的教訓。在詹國政來派出所報案後,我們來到你們班作過了解,與姚惟誠和另外三名同學談話後,當即把姚惟誠排除在嫌犯之外。但為了慎重,我們沒有把這個結論向你們班的黨支部書記及時通報,致使姚惟誠被批鬥,蒙受了不白之冤。對此,我們已向你們黨支部書記道了歉,今天再向大家特別是向姚惟誠同學深表歉意。”

  民警講完後,又是韓雪帶頭,以一陣熱烈的掌聲表達了對人民警察的謝意。淚水漣漣的姚惟誠再次擁抱了兩位民警,嘴裏不停地說著“不錯不漏,不枉不縱;明鏡高懸,冤案昭雪”,然後深深地向兩位民警分別鞠躬。

  次日上午,秦秘書找姚惟誠詢問了他被批鬥的詳細情況,並告訴他相得成就此事已向係黨總支寫了書麵檢討。黨總支分析後認為他也不是有意整你,主要是工作方法簡單造成的,也有怕班上出了問題他要負責的思想作祟,讓姚惟誠不要為此而記恨於相得成。秦秘書還告訴他,學校決定從這個學期開始,給全校各班級選派了班主任。你們的班主任是從蘇聯進修歸來不久的祁森講師。他是個為人正派,辦事公道,既有思想修養,又有學識水平的共產黨員,以後有什麽事多跟祁老師交談。明天下午你們四年級黨支部要召開全班同學參加的大會,由黨支部正式宣布給你平反,並向你賠禮道歉,班主任祁老師也參加。

  姚惟誠剛從秦秘書的辦公室出來,正好與韓雪碰了個正著。

  “你為什麽在這裏?”姚惟誠問她。

  她含笑地晃著頭反問他:“我難道不可以在這裏嗎?實話告訴你吧,我看見你來這裏進了秦秘書的辦公室,就跟著你來到這裏等待,看你還理不理我。”她說著低下了頭,淚水又滴答滴答地落在襯衣上。姚惟誠見此情景,就說這裏不是談話的地方。韓雪說她路過教室,裏麵沒有人,於是一起去了教室。

  兩人隔著在一張雙人課桌,麵對麵地坐定後。姚惟誠說:“你們女人呀,就是愛哭,現在身體這麽差,再也經不起折騰了,你說是不是?我明白,這半年我沒有理你,你一定生我的氣。可是,你應該設身處地地為我想一想,要是我的冤案得不到平反,甚至步鄒豫強的後塵,那不就連累你一輩子嗎?”

  “但我堅信你是無辜的。”

  “我跟你一樣,還有那麽一點自信。但這年月聽到的和見到的冤假錯案還少嗎?我從你的表現中早已看出,你其實並不是你說的那樣自信,而是一直在為我提心吊膽。要不然,昨天我們一到理科樓前,你一見警察,就以為我是第二個鄒豫強,嚇得魂不附體,還讓我給你壯膽。不過話說回來,這半年既鍛煉了我的意誌,也考驗了我們之間的感情。這又是我們經曆的九九八十一難之一。”

  “從今以後你理不理我?”

  “你難道還沒看透我的心?”姚惟誠非常放鬆的一聲歎息,然後,緊緊地握住了她放在課桌上的一隻手,目光聚焦在她的臉上,深情地說道:“我的人生有兩大追求:一是事業,二是愛情。事業固然排在第一位,但現在隻能打基礎,真正實現它還要等到參加工作之後;目前的追求隻有愛情。我向你坦誠地表白,為了我們之間的愛情,我已經苦苦地追求了兩年多時間,我能會在剩餘的一年時間裏讓我們之間已經孕育出的愛情之花枯萎、凋落嗎?能讓你從我的身邊擦肩而過嗎?當然,我也承認我們正在經曆的饑荒歲月幾乎把我燃燒起來的激情給熄滅掉,更確切地說--”姚惟誠說到這裏,停頓了片刻。

  “你怎麽說了半句話,繼續說呀。”韓雪在催他。

  “下麵的話我不好意思說出口,算了,再不能往下說。”

  “不,我要你接著說,現在,你的話哪怕是再難聽我都不在乎了。”

  姚惟誠聽到她不在乎,便撓了撓頭皮,隻好往下說:“我曾給你說過,大饑荒以來我燃燒的激情幾乎被熄滅了,那是因為忍饑挨餓使我的身體每況愈下,漸漸地發覺自己成了封建王朝時期被閹割了的太監。每每想起戀愛、婚姻,先前的那種幸福之感,已被一種無能為力的恐怖感所替代。”

  “那你現在還有那種可怕的感覺嗎?”

  “現在,我已經從那種無能為力的恐怖陰影中走了出來。特別是黎校長和新來的丁副校長采取各種措施,逐步改善食堂夥食後,已覺得我這個男人的元氣正在恢複。我深信,在度過這個暫時的困難之後,呈現在你麵前的我一定是如狼似虎。”說完,他使勁地捏了捏她的那隻手。

  韓雪聽了這話,發出了姚惟誠久久未聽到的清脆而又悅耳的笑聲。她掙脫了被姚惟誠緊握著的那隻手,用食指朝他的額頭上搗了一下後說:“那我要遠遠地躲開你,不然,非被你這個虎狼連肉帶骨頭吞噬了不可。”

  “我隻吃肉不吃骨頭。”

  “你壞!你壞!”韓雪站了起來,伸出兩個拳頭,輕輕地、輪番地砸著姚惟誠的胸脯。她的這個動作被剛進教室門的裴準看在眼裏。

  “怎麽,打起架了?要打,就狠狠地打,你那個打法像是在推拿按摩。”

  韓雪的臉“唰”的一下紅得像盛開的玫瑰花,頭低得幾乎與身軀垂直。

  裴準彎下腰,瞥了一眼韓雪的臉,就對她說:“一個知識女性,還那麽羞澀幹啥?談戀愛是個好事,就應該大大方方的,紅什麽臉啊!”接著又對姚惟誠說:你小子有豔福,把韓雪找準了。她可是個好姑娘。論相貌,姿色迷人;論文化,是個大學生;論性格,貌似剛烈,實際上非常溫柔。

  “你不知道,我隻有剛烈,沒有溫柔。”韓雪插了一句。

  “你不溫柔,為什麽不狠狠地打他,而像給他按摩一樣。”裴準說著又轉身對姚惟誠開玩笑說:“隻剩下一年時間,你可要抓緊,不然,我要奪走她。”

  一句“奪走”的話,令姚惟誠想起了政治流氓賴福祿,便對裴準說:“奪人之美的事隻有賴福祿才能幹得出,而你的人品決定了你不會幹那號事。”

  “噢!對了,我來這裏找你,就是告訴你一件事,賴福祿失蹤了。據黨支部的安排,明天下午的大會,先給你宣布平反,然後要賴福祿交代陷害你的目的。現在看來,明天的大會隻給你平反,等找到賴福祿後再另外開會。”

  次日下午兩點半,地理係四年級黨支部準時召開全班同學參加的大會。大會主持人是相得成,班主任祁森也到會。

  相得成宣布大會開始後,先向全班同學介紹班主任祁老師。坐在第一排課桌後的祁老師站了起來,麵向同學頻頻點頭,同學們向他致以表達歡迎的掌聲。

  緊接著的議程是由裴準代表黨支部宣讀給姚惟誠平反的決定,正式宣布姚惟誠與中文係詹國政的錢被竊的案件無任何牽連,是清白無辜的。黨支部當時召開大會,對他的批鬥是輕率的、錯誤的。

  裴準宣讀完後,相得成作了一番自我批評,主動承擔了釀成姚惟誠冤案的責任。然後走下講台,來到姚惟誠的座位前,握住了他的手,又說了些表示歉意的話。姚惟誠以微笑表達了對他的諒解。

  相得成回到講台,恭恭敬敬地向班主任鞠了一個躬,請他向全班同學講幾句話。祁老師也不好拒絕,隻好走上講台,十分謙遜地說:“今天與同學們第一次見麵,先表個態度:我是向同學們來學習的。今天的大會,給了我一次極好的學習機會,使我對毛主席講的‘堅持真理,修正錯誤’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開學前夕,黎校長專門召集首批班主任開會,也一再強調了‘堅持真理,修正錯誤’的問題,很有針對性。他告訴我們,根據上級黨委的通知,校黨委將要對反右派鬥爭中所劃的右派分子開展甄別工作,凡是在已畢業的學生以及在校的教師和幹部中的右派分子,要有重點地重新審查,發現錯劃了的一律摘帽子。現在,在校的學生中雖然沒有劃為右派分子的,但受反右派鬥爭的波及,以種種名義對有些學生進行過批鬥,或者給過處分。黎校長特別寄希望於各係畢業班的班主任,對每個畢業生的前途要高度負責,凡是這幾年被批鬥過的要一一甄別,錯批、錯鬥、錯處分的都要平反,絕不能有一個無辜的學生背著沉重的政治包袱走向社會。”祁老師的話音未落,同學們又都鼓起了掌,拍得最早、最響的自然是姚惟誠,他的手掌都拍紅了。

  掌聲剛落,祁老師接著說:“今天的這個會,為我們今後開展甄別工作開了個好頭。在未來的一年裏,凡是被錯誤地揪了辮子、打了棍子、戴了各種各樣帽子的,要統統地從檔案材料中刪除,讓大家清清白白地走出校門,跨入社會,為人民、為國家去大展宏圖。”

  祁老師還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黎校長主持召開的校務會作出決定,各係畢業班在大煉鋼鐵或參加其他活動所耽誤的課程,在下個學期要一門不落地全部補課。我希望同學們克服以往畢業班容易產生的鬆勁情緒,在學校的最後一年裏要有更強烈的求知欲望,刻苦學習,努力完成大學期間的所有學業,給學校更是給黨、給國家交一份滿意的答卷。”祁老師講到這段話時,教室裏第三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最後,祁老師講到了賴福祿突然失蹤的事。他說:“我覺得賴福祿有點‘畏罪潛逃’之嫌。據係黨總支章書記給我介紹的情況看,這個賴福祿真是劣跡斑斑,受到處分後仍不思改悔,變本加厲地幹著壞事。據汪懷民、禹長安給黨總支的檢舉信反映,他還有在男女浴室隔牆掏了縫隙,窺視女生洗澡的極其下流行為。這次姚惟誠同學蒙冤,完全是被他陷害。誣陷好人,在國外就是犯罪。我們國家目前懲治誣陷罪的法律尚有缺失,這也是造成許許多多冤假錯案的原因。但我想,隨著社會的進步,法律的逐步健全,以後對誣陷者再不會是網開一麵,使其逃過應得懲罰。至於是不是有其他的因素導致賴福祿失蹤,章書記讓我轉告你們黨支部,派一個可靠的黨員隨同秦秘書去他的原籍調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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