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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悠悠琴聲祈黎明

  姚惟誠蒙受了這個不白之冤,一下子變得沉默寡言,與包括韓雪在內的全班同學從不搭話。他拿出好長時間沒有用過的二胡,課餘飯後要是獨自在宿舍,總是在演奏兩首二胡獨奏曲:《江河水》和劉天華的《良宵》。演奏《江河水》,是借樂曲的哀怨發泄心中的悲憤;演奏《良宵》,是祈盼早日驅散黎明前的黑暗。

  姚惟誠被批鬥,受到精神摧殘的還有愛他的韓雪。她在批鬥會上聽到“姚惟誠偷了別人的錢”,如同晴天霹靂。她深信他根本不會幹出那樣的事。可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要是相得成聽信讒言,那不就毀了姚惟誠的前程?當她看到姚惟誠在批鬥會上坦然無懼,慷慨陳詞的神情,特別是對侮辱他人格的賴福祿扇的那一巴掌,心裏說不出多解恨。在她的眼裏,受到大饑荒折磨的姚惟誠,雖然瘦得幾乎剩下了一把骨頭,但他那骨頭卻是錚錚鐵骨,摧不垮,打不爛。當她又看到相得成失去了往常批鬥會主持者所有的那股殺氣,忽然間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那顆已經到了嗓子眼的心雖沒有落地,但算是沉下去了一截。特別是她從賴福祿一口咬定姚惟誠偷別人錢的拙劣表現看出,他把自己醜惡靈魂的暴露以及遭到可恥下場的仇恨發泄到姚惟誠身上。分明是要拆散她和姚惟誠。這反使她愛姚惟誠之情堅如磐石。

  可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姚惟誠受此挫折後,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先前的那種豁達、樂觀、隨和完全消失了。尤其使他受不了的是他對她的那種冷漠。不論是課間休息,還是在餐廳吃飯,他總是躲她。她幾次去找他,都被他拒之門外。最近,她給他寫了封信,談了那次批鬥他的會上自己曾經產生的那些想法和認識,破例地、坦誠地傾訴了她對他不可動搖的愛慕之情。但是,他卻在那封信上添寫了“請你把我忘掉,願你另覓知音”的幾句話,又給她退了回來。看到這個回答,她的心像是被賴福祿這樣的魔鬼在撕扯著、吞噬著。此後,她每當路過他的宿舍,聽到從他房間裏傳出的二胡獨奏曲《江河水》或是《良宵》,她便駐足不前,淚水汪汪地為他分擔著悲憤,祈禱著黎明。

  班長雷宏宇在批鬥姚惟誠的大會結束後,心情異常沉悶。他明知姚惟誠在勞動時間沒有去過廁所,還向前來調查的民警證實了這件事。但他考慮到事前沒有得到批鬥姚惟誠的消息,這顯然是黨支部的決定,所以在批鬥姚惟誠的大會上他生怕自己站出來說明真相,會被扣上與黨支部分庭抗禮的帽子。但從走出教室的那一刻起,他就為自己的猶豫、彷徨以及在會上保持沉默而自責。

  吃過晚飯,雷宏宇躺在床上思忖著采取什麽方式,幫助姚惟誠澄清事實真相,恰好裴準來到他的宿舍,便把自己的心事告訴給他。

  裴準聽完後說:“應該當場說明真相。不過,現在你找相得成談也不遲。另外,我聽說姚惟誠扇了賴福祿一巴掌後,賴福祿在還手時,你故意推倒了一張課桌,砸在賴福祿的腳上,這也是你在保護姚惟誠。”

  “據我對相得成的了解,他這個人心胸狹窄,又很愛麵子,傷了他的臉麵,我還能有什麽好果子吃嗎?”雷宏宇說到此,忽然一拍大腿:“你現在就去相得成的宿舍,過上幾分鍾,我再去找他談。有你在場,我的心踏實些。”

  “愧你想出這麽個點子,拿我當擋箭牌。”裴準說完,起身去相得成宿舍。

  過了一陣,雷宏宇也進了相得成的宿舍,當著他和裴準的麵,為姚惟成證明在勞動時間他沒去廁所,並對相得成說:“憑我對姚惟誠的了解,他絕不會幹偷盜的事。賴福祿在我跟前多次流露過對姚惟誠的不滿,說他本來可以把韓雪搞到手,就是因為姚惟誠從中作梗。由此,我猜想他是不是存心不良,去陷害姚惟誠呢?”

  令雷宏宇未想到的是相得成不僅沒有責備他,反而心平氣和地說:“剛才袁玉枚和汪懷民已經找我談過了,你這個班長反而落在他們後麵。”

  雷宏宇一出房門,裴準就問他相得成:“你準備怎樣處置這件事?”

  “說實話,我也是騎虎難下。現在看來,說姚惟成偷了錢,一點證據都沒有,可是派出所已經介入了,你說咋辦?”

  裴準一聽他還猶豫不決,沒好氣地說:“那就等著吧,讓姚惟成繼續背著‘小偷’的黑鍋,你就可以心安理得了。”說完,便拂袖而去。

  裴準走後,相得成站了起來,左手扶在椅子的靠背上,右手朝桌麵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想把胸中的悶氣驅散。從那次批鬥姚惟成的大會結束後,他也察覺到當時的決定有些輕率,倒把自己置於窘境。究竟怎麽辦?他想了許久,總覺得已經輕率過一次,再不能輕率第二次了,要給姚惟成還以清白,是派出所的事。等他們拿出結論後再定,是比較妥當的。另外,還得找到那個丟了錢的人。此後,他三番五次地催促賴福祿,而賴福祿的答複始終是一句話:“沒找著。”

  約莫半個月後,中文係那個丟了錢的調幹生在圖書館裏遇見曾經跟他跳過舞的袁玉枚,便與她聊起天。

  “你們班上有個叫姚惟誠的同學吧?”聊了一陣,他的話題一轉,問袁玉枚。

  “姚惟誠就在我們班,你認識他嗎?”

  “說認識,我跟他沒什麽交往;說不認識,我知道他是學校樂隊的。”

  “那你為什麽忽然問起姚惟誠來了?”袁玉枚隨之警覺起來。

  “沒有啥,沒有啥。我隻覺得他的手風琴演奏得很不錯,可惜現在遇到了困難時期,學校再也沒有辦過舞會,他暫時失去了展示才華的機會。”

  “那隻是他的業餘愛好,廢了也就廢了。可要緊的是他的前途說不定也給廢了。”袁玉枚接著那個調幹生的話題,想引蛇出洞。

  果然,他一聽袁玉枚說的這些話,神情慌張地問:“莫非他犯了什麽錯誤?”

  “他倒沒有犯什麽錯誤。但天有不測風雲,不知道哪個王八蛋的錢被人偷去後栽贓陷害姚惟誠,給派出所報了案。派出所派了兩個民警來我們班上調查,問那天勞動的時候姚惟誠去過廁所沒有。這不是紅口白牙地說瞎話嗎?那天勞動的時候我就和姚惟誠在一起,他根本就沒去過廁所。我們班上的黨支部書記也不問青紅皂白,竟然召開全班同學參加的大會,批鬥起姚惟誠。這件事要是查不出個水落石出,你說說,姚惟誠冤不冤?”

  麵對著袁玉枚那旁敲側擊的話語和犀利的目光,那個調幹生不敢抬頭看她,像是做過虧心事似的連連說道:“是冤,是冤!但我想曆史會給他還以清白。”

  “曆史!什麽曆史?再有一年我們就畢業分配工作了,誰會讓他等到曆史還以清白的那一天呢?即便等到,還不知把他發落到哪裏去了。”

  那個調幹生無顏麵對袁玉枚,連連說“愧疚,愧疚”,便低頭離去。

  他聽了袁玉枚的講的那些話後,的確有了良心發現。下午,他去了派出所要求銷案。接待他的那個中年民警問他為什麽銷案?他說是丟幾十塊錢不要緊,要緊的是不要由此而冤枉了好人。民警告訴他,你不必銷案,我們絕不會冤枉好人。經我們調查,你報案時說的姚惟誠我們已排出嫌疑人之外。

  聽民警這麽一說,那個調幹生心上的石頭落地了,急切地問民警:“那你們為什麽還不給人家還以清白呢?”

  “你急什麽,等我們逮住偷你錢的真正小偷,不就是姚惟誠清白的鐵證嗎?還有,我剛才說了,我們找他談話的方式沒有不當之處,派出所到現在沒有認定姚惟誠是嫌疑人,當然也就不承擔給他平反昭雪的責任。要給他還清白,那是你的事。如果他由此而遭到批鬥的話,那批鬥他的組織就該負平反的責任。”

  “這要等多久呀?”

  “這是我們派出所的事,你不必過問。但我想姚惟誠不會背著黑鍋畢業的。”

  那個調幹生從派出所回來的當晚,就給地理係黨支部寫了一封信,於次日上午從學校郵電所發出。晚飯前相得成收到這封信,他拆開一看,信是這樣寫的--

  地理係三年級黨支部:

  我懷著十分愧疚的心情向你們反映一件事。半個月前,我在學校原來的冰場勞動結束時,發現衣服口袋裏的44塊錢不見了。當時,你們班上的一個同學指著另一個同學的背影對我說“是他偷的”,並告訴我那個同學叫姚惟誠。一聽這個名字,我就知道他是學校樂隊的,覺得偷錢的那種恥辱事與姚惟誠聯係不上。他見我不相信,露出了一副詭詐的奸笑,說是“我明明看見他去廁所回來時從你掛在樹上的衣服口袋裏掏了錢”。我想,這個姚惟誠怎麽會知道我的衣服裏裝著錢,而且一掏就掏了個準?我疑慮重重,問這個檢舉者叫什麽名字。可是他又不敢告訴我。我對他產生了更大的懷疑,非要他告訴我不可。他見我不肯放過他,隻好說他的名字叫賴福祿。後來,我去派出所報案,民警問我有沒有什麽線素?我當時欠考慮,就把賴福祿告訴我的那些話說了出來。昨天,我從側麵得知,你們已經根據賴福祿的“檢舉”批鬥了姚惟誠,這更使我於心不安。我又去派出所問明情況。民警已明確地告訴我,姚惟誠不是此案的嫌疑人。聽他們的口氣,可能已掌握真正的小偷的線素。為此,我殷切地希望你們盡快給姚惟誠平反。他的冤屈不昭雪,我就成了千古罪人。

  中文係三年級調幹生、共產黨員詹國政4月2日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相得成看完信,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吃晚飯時他通知記國雄、裴準,飯後在他宿舍開支委會。

  裴準來得最早,相得成先把詹國政的信遞給他看。裴準剛接過信,記國雄也推開門進來了。

  “裴準,你幹脆念吧,這樣可以節約時間。”

  裴準就照相得成的話,念起了手中的信。念完後,相得成讓他們兩人就如何處理這件事談談自己的意見。

  “詹國政的信和派出所民警跟他的談話已經把姚惟誠排除在外了,我們再開個全班大會,為姚惟誠平反不就行了嗎?”

  記國雄的這個想法與相得成不謀而合,在表態同意後又征求裴準的意見。

  “事情恐怕沒有你們想的那樣簡單。”裴準說完這句話,在腦子裏構思、綜合了自己的看法,然後條理清晰地說道:“首先我要說的是姚惟誠本來就不是你們想象中的小偷,可是匆匆忙忙地開了個批鬥會。這樣一來,他就‘惡名’在外了。如果抓不到真正的小偷,我們即便是給他平反了,但所造成的惡劣影響能隨著平反而消失嗎?其次,透過這件事,我們應該意識到有沒有人在陷害他。如果有,那麽他是誰,為什麽要給姚惟誠栽贓?隻有搞清楚這個問題,才能從真正意義上達到為姚惟誠平反的目的,還他一個清白。以上兩個問題的要害是派出所能夠盡快地破案。我們要處理好這件事,必須與派出所取得聯係,溝通思想,達成一致的意見。另外,據我所知,姚惟誠現在思想包袱非常沉重。相得成應該以黨支部書記的身份找他談談心,讓他相信組織,相信群眾,振作精神,樹立信心,以自己良好的形象去消除批鬥會所造成的惡劣影響。”

  記國雄在裴準麵前豎起大拇指,誇獎道:“我讚成你的意見!要是開批鬥會之前的支委會上你在場,就不會惹出這麽大的麻煩。”他的這番話,是說給相得成聽的。

  相得成一看這個局勢,也隻好服從多數人的意見,並提議裴準去派出所聯係。裴準說他不認識派出所的人,還是相得成自己去。記國雄插了句“你們兩人一起去”,支委會就結束了。

  次日下午沒有課,相得成約了裴準去了派出所。那兩個民警已經知道姚惟誠被批鬥的事,但沒有去責備,而是就那天調查完後,他們沒有及時給相得成通報排出姚惟誠作案的這個疏漏,作了虛心的自我批評。又認真地聽取了裴準傳達的黨支部意見,表示完全同意,臨別時告訴他們:“有條魚兒已經進網了,待我們收網後真相就會大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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