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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吃了秤砣情不移

  1959年的下半年,留給全國人民的最深刻記憶,就是大饑荒!不要說生態環境脆弱的戈壁大漠、黃土高原,就是天府之國、江南魚米之鄉,還有號稱“湖廣熟,天下足”的嶺北、嶺南糧倉,無一躲過大饑荒的肆虐。

  分赴全省所有縣市,參與行政區劃圖校勘工作的地理係二年級同學,於9月中旬,才完成任務陸續回到學校。

  當天晚上,姚惟誠去去食堂吃飯,每個同學隻能分到一個拳頭大的饅頭,一碗摻有蘿卜幹的小米粥。他與同時回校的同學隻吃了饅頭就離開飯桌。旁邊其他係的同學們“嘩”的一下圍著他們的飯桌,把盆子裏的粥舀了個光。姚惟誠很驚奇。

  他沒有回自己的宿舍,而是去了比他早回三天的裴準那裏。他把剛才其他係同學搶小米粥的事告訴給裴準,並問學校裏發生了什麽事。

  “看來你們在縣上吃得不錯,所以飽漢不知餓漢饑。我告訴你,去年全國農村強壯勞動力都去大煉鋼鐵,導致農業豐產不豐收,許多地方的領導又被農業生產放衛星的‘喜訊’衝昏了頭腦。今年,全國又大麵積遭災,各地出現了糧荒。我們學校自從去年9月佟書記宣布‘進入共產主義’,食堂實行了吃飯不要錢、不定量後,不要說糟蹋、浪費糧食,就連校外雜七雜八的人都到我們的食堂混飯吃,糧食定量嚴重超標。現在,全國出現了大饑荒,區糧食局從9月份開始,把我們學校去年以來超定量供應的口糧扣回去,這就使師生每月的定量降到18斤,副食品也斷檔了。更困難的日子還在後麵哩。”

  出院不久的佟書記,對這突如其來的大饑荒根本就沒有思想準備。當他們全家人都嚐到每人每月14斤的定量帶來的饑餓滋味時,老婆和孩子們責怪他在學校裏實行的“共產主義”。在校園裏,他遇到師生員工時,投向他的無不是怨憤的目光,像是告訴他,“師大的饑荒到如此嚴重的程度,你是難辭其咎的”。於是,他在家人的勸說下,又住進了醫院,學校的工作仍由黎校長全麵主持。

  姚惟誠一個暑假沒有見到韓雪的麵,怪想她的。在回學校的當天晚上,就去了圖書館。他估計,韓雪也會去那裏。

  當他走進圖書館閱覽室時,看到的不是往日座無虛席的景象,也不見韓雪的麵。他心想,興許過一陣她會來的,就坐下來等她。他心不在焉地翻閱了許多報紙、雜誌,仍不見韓雪的身影,隻好索然無味地離開了閱覽室。在他勾頭納悶地經過棗樹林時,突然有一雙纖細、綿軟的手從身後蒙住了他的眼睛。

  “是韓雪嗎?”

  “你叫我什麽?我沒聽清楚,再叫一遍。”

  姚惟誠一聽說話的聲音雖然是個女的,但不是韓雪,就問:“你是誰?”

  “難道你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可見你早就忘了我,算我是自作多情。”蒙他眼的人這才鬆開了她的手。

  姚惟誠眨巴了幾下被蒙得視力模糊的雙眼,在昏暗的路燈下,細細端詳了一陣,才大聲喊道:“啊!曾美娟,怎麽會是你,是什麽風把你給刮來了?”

  “什麽風也沒有把我吹來,而是師大生物係錄取了我。”

  “考進我們學校生物係是比較理想的。生物係的龔教授是植物分類學家,又是全省大專院校中唯一的一級教授。高師出名徒,你將來一定會事業有成。”

  “我沒有考慮你說的將來,報考師大我是另有所想的。”

  “什麽另有所想?”

  “你猜。”

  “我怎麽能猜著?”

  “真是沒一點心眼,幹脆我明說了吧,這叫千裏有緣來相會。”

  “這麽說,你有個男朋友也從千裏之外考進師大了?”

  “跟你說話怎麽跟木頭說話一樣?”

  “我這個腦袋就是個榆木疙瘩,要不,它怎麽會經得起當年你哥那一頓拳頭的猛擊呢?”

  說到這裏,姚惟誠回想起了一段傷心、痛苦的往事:

  曾美娟是他上中學時的同學,比他低兩級。她不但模樣長得俊俏,還有一副好嗓子,是全校出類拔萃的歌手,每每演出,他與樂隊的同學都為她伴奏。天長日久,兩人的關係也比較密切。兩年前夏季的一天,他剛從一家照相館取了畢業照出門,正巧遇見了曾美娟。她看到他手裏拿著照片,非要看看不可。他拿出一張照片給她看。而她看完後說了句“送給我留個紀念”的話,就裝進了上衣口袋。他隻好默許了。這天晚上,曾美娟拿出他的畢業照,正在燈光下細細端詳時,被她媽看見,就問她看誰的照片,是不是跟他談戀愛?她滿以為媽媽會支持她的,先是羞澀地點了點頭,然後,放心地把照片拿給她媽看,還問她媽滿意不滿意?她媽二話沒說,拿著照片去了她哥哥的房間,問他認識不認識照片上的這個人?她哥哥是比姚惟誠高兩級的同學,後來找到工作就自動退學了。他一看照片,就問他媽“妹妹是不是跟他談對象?”他媽點了點頭。她哥直截了當地對她媽說:“快告訴妹妹,乘早斷絕來往。”他媽問“為啥?”她哥回答:“照片上的這個學生不但是個窮光蛋,而且是個病胎子,能配上我妹妹嗎?”她媽聽完,氣衝衝地回到女兒房間,當著她的麵把照片撕了個粉碎,還警告她“再與這個小夥子來往,媽就砸斷你的腿!”第二天下午放學後,曾美娟的哥哥就在姚惟誠回家的路上把他截住,朝他的頭上猛擊了一拳,口裏還罵他“不撒泡尿先照照自己,竟然打起我妹妹的主意,你能配得上嗎?”體弱多病的姚惟誠哪裏是他的對手,隻好忍氣吞聲地離開了。姚惟誠回到家裏,媽媽見他額頭上有一塊青疤,問他是怎麽回事。他照實說出了前因後果。媽媽一聽是曾家的人打的,生氣地指責兒子:“你是不是瞎了眼,怎麽跟曾家的姑娘纏在一起了?那個姑娘的父親在舊社會當鎮長時,搜刮民財不說,還領著國民黨軍隊挨家挨戶地抓壯丁,新中國成立後判了個曆史反革命罪,至今還在坐班房。兒子呀,你怎麽把書越念越糊塗,連人窮誌不窮的道理都不懂?以後哪怕是打光棍,也不能找曾家小姐一樣的姑娘!”第二天,姚惟誠找到曾美娟,想要回自己的照片,她才向他哭訴了前天晚上發生的事。並信誓旦旦地對他說:“我就是跟家庭斷絕關係,也要跟你好。”他回答:“這隻能是一廂情願,我們之間沒有緣分不說,我還得維護自己的尊嚴。”

  曾美娟一聽他把兩年前發生的那件事還耿耿於懷,隻好岔開話題:“先別說這些,我報到後曾到你們係裏找了你好幾次,都說你參加實習還沒回來,沒想到今天在這裏遇見你。”

  “我是今天下午才回學校的,吃過晚飯沒事情,就去圖書館了。晚餐隻吃了一個小饅頭,這會肚子餓得慌,想回宿舍去睡覺,正巧被你遇見了。”

  “這就叫緣分!”

  “緣分”?姚惟誠一聽這兩個字,冷笑著搖了搖頭,坦率地告訴她,“兩年前的那件事,不僅傷了我的尊嚴,更把我母親的心傷透了。我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難道你不明白嗎?在我的眼裏,你確實是個聰明、漂亮的姑娘,學習成績又那麽好,唱起歌來悠揚動聽,跳起舞來婀娜多姿。可我就是愛不上你,真的,我不騙你,你就死了這個心吧!將來追你的男人一定會在你身後排成一個長隊。以後,我和你的關係隻能是老鄉、同學。”

  “原來你是嫌我家庭出身不好,對吧?”

  “不是我嫌你家庭出身不好,而是你們家的人對我那樣的厭棄,我難道就那麽寡廉鮮恥?我已依照你哥所說,‘撒了泡尿,照了照自己’,自慚形穢,根本就配不上白璧無瑕的你。再說我已經有了心上人。”

  “噢!我明白了,剛才我蒙住你的雙眼時你喊了一聲韓什麽的名字,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心上的人一定是姓韓的對吧?你知道我這個人是不服輸的,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肯定了關係,即使肯定了關係,我也要把你從她手裏奪回來。”

  “我已經吃了秤砣鐵了心,你奪也是白搭,何必再幹不光彩的事呢?不信,咱們騎驢看戲本,走著瞧。”

  “對了,你提到戲本的事,我還真有件事求你。”

  “什麽事?”

  “你先答應幫不幫忙,我再告訴你。”

  “隻要與我們的關係無關而且是我能辦到的,一定會盡力而為。”

  “國慶節快到了,我們係裏讓我準備一個獨唱的節目,參加全校的會演。但是我們係裏沒人給我伴奏,聽說校樂隊的人大部分是你們係的,你找幾個人給我伴奏一下行嗎?”

  “這個忙我可以幫,讓你能夠完美地展示才華。不過你得早一點把演唱的曲目定下來,把曲譜給我,好讓樂隊的人提前練一練,並且要和你合成幾遍。”

  “我這幾天在圖書館找了幾份歌曲期刊,想找一首歌頌‘三麵紅旗’的,但沒有找到,你能不能給我參謀參謀?”

  “你要是跟著風頭走,那就把《社會主義好》這首歌的歌詞,改成‘大煉鋼鐵好’去唱行不行?我問你,上高中後你一炮走紅的演唱曲目是什麽?”

  “是《翻身道情》,可是我想這首歌曲與目前的形勢不那麽吻合啊!”

  “是的,這首歌對你們家來說,確實不吻合。但對工農群眾來說,《翻身道情》是他們百聽不厭的歌曲。我上師大後的第一個十月革命節,我們係裏的樂隊去正在建設中的石化廠慰問蘇聯專家,演出的民樂合奏就是《翻身道情》,以嗩呐領奏,板胡、二胡、揚琴等民樂伴奏,再加上鑼鼓,把勞動人民歡天喜地慶翻身的喜悅心情渲染得淋漓盡致,博得了沒聽過中國民樂的蘇聯專家一陣又一陣的掌聲。這以後,《翻身道情》成了我們係民樂隊的看家曲目。如果你唱這首歌,再加上我們樂隊的伴奏,一定會大獲成功。”

  “我聽你的,就唱《翻身道情》,你選定時間,我跟樂隊合成幾遍。”

  曾美娟說完,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姚惟誠。他故意地扭過頭去,避開了她的視線。他始料未及的是曾美娟突然攔腰緊緊地抱住他。他讓她放開,可她就是不放。

  “我再說一遍,趕緊放開。我上師大兩年了,還沒有見過男女同學在校園中擁擁抱抱的,你可是有點放蕩不羈!”說話間,他遠遠地看到一個身材秀長的女生朝他們走來,下意識地感覺到她就是韓雪。他猛一轉身,摔開了曾美娟。

  “我還沒見過你這樣的冷血動物,我抱住的即便是一個石頭,也會把它焐熱。”曾美娟在發這些牢騷的時候,姚惟誠已經藏到一棵大樹背後,隱隱約約地看見走過去的正是韓雪,不禁有點後怕。

  曾美娟從姚惟誠緊張的神情中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就問他:“剛才路過的那個女的,就是你心上人吧!你不必緊張,她沒有看清楚我們是誰。”

  “叫我說你什麽好呢?幸虧我發現得早,不然,讓她看清楚了,那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我鄭重地警告你,以後與我少來往,更不得有今天這樣的舉動。”姚惟誠說完,邁開步子走了幾步,又回頭說了聲“對不起,我言重了,你別介意。”這時,他發現曾美娟流淚了。當他要離開她時,她撅著嘴說:“你可不要因為剛才的事,把答應給我伴奏的事給吹掉呀!”

  “我答應了的事決不會反悔的。但是有個條件,你必須以我同學的身份出現,可不能有什麽過分的親近感。”

  在他離開她時,她怒視著他又罵了聲“冷血動物”。而他暗自怨恨她:耽誤了自己與韓雪見麵的難得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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