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的那片棗樹林

第六章 宰相肚裏能撐船

　　這天晚上，他們就住在鎮上的一所初級中學。次日天還未亮，就啟程趕路了。從這裏到縣城，將近六七十裏路，夠他們走大半天。

　　姚惟誠遵照老大娘的囑咐，與韓雪走在一起，便於沿途照顧她。途中遇到被洪水衝毀的溝溝坎坎路段，他都攙扶著她跨越，還主動地替她背起行李，但故意不與她搭腔。她心裏明白，這是他在裝模作樣。

　　她實在憋不住了，就先開了腔：“你為啥不說話，是不是還生我的氣？”

　　“我沒有生你的氣。”

　　“你撒謊，前天晚上你去老大娘家告別，一見我在，就轉身走了，你以為我沒看見？人常說，‘宰相肚裏能撐船’，可你的肚子裏連針眼大的事都撐不下。”

　　姚惟誠聽她說到‘宰相肚裏能撐船’的話，便見機行事，問她：“你知道‘宰相肚裏能撐船’的來曆嗎？”

　　“難道這句話也有什麽典故？”

　　“我告訴你吧，這句話出自一個宰相家的仆人之口。”

　　“你這話我可聞所未聞，你一定是瞎編。瞎編也罷，說出來讓我聽聽。”

　　姚惟誠見她想聽，就講了他從別處揀來的一個故事：

　　從前，有一個當朝宰相，其原配夫人死後，續了一房年輕漂亮的妻子。宰相對她恩愛有加，夫妻關係如膠似漆。

　　十多年後，如花似玉的妻子雖然眼角外側有了幾條魚尾紋，但風韻猶在。而宰相大人卻到了古稀之年，隻能在服用宮廷太醫配製的春藥後，勉勉強強地滿足嬌妻的欲望。天長日久，宰相已經瘦成了一把幹柴，自歎“心有餘而力不足也！”

　　說到這裏，姚惟誠瞥了一眼韓雪，看她有什麽反映。正聽得津津有味的她卻催他繼續往下說。

　　“再不敢往下說了，怕你聽了生氣，甚至給我戴上流氓的帽子。”

　　“怎麽，今天給我賣起關子了？我說你一聲流氓，你真的就是流氓嗎？”

　　姚惟誠見她態度懇切，接著往下說：

　　--宰相家裏有一個20歲出頭的仆人，專管宰相夫婦的生活起居。久而久之，成了宰相夫人眼皮子底下的人。夫人見他長得很俊，幹活也很利索，漸漸地對他親近起來，宰相不在家的時候，就悄悄地把他叫到閨房，聊聊天，解解悶，說話間還不斷地暗送秋波，勾引得那仆人心急火燎。他二人雖已心照不宣，但是，宰相府裏人多眼雜，兩人哪裏有機會得手。還是宰相夫人聰明，想出了一條錦囊妙計。

　　一天清晨，宰相出去上朝，夫人把這個仆人叫到房間問道：“你平時想不想我？”

　　仆人回答說：“怎麽不想？連作夢都想。隻怕我這個癩蛤蟆吃不到天鵝肉。”

　　“你想吃天鵝肉也不難。府門外的大槐樹上有一窩烏鴉，每天早上烏鴉一叫，老爺就起床，待洗嗽完，吃過點心，就去上朝。明天後半夜你讓廚房準備好早點，然後，你爬到那棵大槐樹上，用竹竿搗烏鴉窩，烏鴉就會叫喚。聽到烏鴉的叫聲，老爺就上朝去了，我把房門虛掩，你輕輕一推就能進來。記住，手腳要輕，千萬別讓人看見。”

　　那仆人一聽，一雙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說了聲“奴才記住了”，就退出房門。

　　翌日三更時分，那仆人提了一根竹竿，輕輕地走出大門，爬上大槐樹，直搗烏鴉窩。受驚的烏鴉連連發出“呱，呱”的叫聲。

　　宰相聽到烏鴉聲，就起了床，吃過早點去上朝。仆人把他送到門口，一直看他消失在黑暗中，便悄悄地竄進夫人的房間，二人解衣寬帶上了床。夫人如饑似渴，仆人如狼似虎，直樂得夫人“哇哇”亂叫。事畢之後，二人便癱在床上。

　　宰相到了皇宮前，隻見宮門緊閉，更不見其他的大臣們來上朝。早春的黎明前寒風颼颼，凍得宰相直發抖。他意識到時辰不對，就轉身返回。

　　當他來到夫人門前時，聽到裏麵響動的聲音，便把耳朵靠近門縫想聽個明白。豈料，他聽到的竟是夫人不堪入耳的叫喚聲。

　　過了片刻，又從裏麵傳出夫人和一個男人對話的聲音。

　　“你摟著我感覺怎麽樣？”這是夫人的聲音。

　　“你很綿軟，跟粉團一樣。我倒問你摟著我有什麽感覺？”宰相聽出這是他家那個仆人在說話。

　　“睡在你的懷裏像火團一樣的熱乎。”

　　“那你跟宰相大人睡在一起時有什麽感覺？”

　　“他瘦骨嶙峋，跟幹柴一樣。”

　　宰相大人聽到這些話後怒火中燒，欲一腳踹開門來個捉奸捉雙。可又一想不能貿然行事，自己闖進去，裏麵黑燈瞎火的，不但會讓奸夫逃脫，抓不到人證，還會鬧得家醜外揚，損壞他這個當朝宰相的美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待我有機會時找個理由，讓這對狗男女死個明白。

　　從此以後，宰相大人就叫那個仆人隻給他抬轎子，不準再與夫人接觸。他夫人見不到那個仆人，心裏總覺得寂寂寥寥的。

　　轉眼間，到了中秋佳節。宰相大人讓家人在後花園裏擺了一張桌子，備了陳年佳釀和點心、水果，營造了一個賞月的氣氛。

　　這天晚上，一輪皓月當空。宰相叫了夫人和那個仆人，說是到後花園去賞月。宰相走在前麵，夫人和仆人跟在後麵，倆人好不容易見了麵，總免不了偷偷地眉來眼去，還以為他倆的事宰相沒有發覺。

　　三人坐定後，仆人忙給宰相和夫人斟酒。宰相酒過三巡，便發話了。

　　“今天是中秋佳節，我叫你們兩個人來賞月有個條件，就是每人必須吟一首詩。我先吟，你們二人應對。詩的第一句，一定要帶上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中的任何一個，不許重複，還要與八月十五的月亮有聯係。你們要是對不上，我這裏準備了一條繩子和一包砒霜，仆人去我家門外的那棵大槐樹上自縊，夫人就喝了這包砒霜去見閻王；如果能對上，就免你們一死。”

　　宰相夫人倒沒有什麽反映，因為她自幼讀過諸子百家、唐詩宋詞，相信能對上來。而那個仆人雖然在宰相府裏也受過文化的熏陶，但做詩對他來說比登天還難。他萬萬沒有想到今天的賞月，將要成為自己的祭日。在驚慌不安之時，他聽到宰相第一個吟誦的詩。

　　“八月十五月正東，樹上烏鴉有人驚；火團摟著粉團睡，氣得幹柴門外聽。”

　　宰相夫人和仆人一聽這句詩，就明白了半年前他倆上床的事被宰相發覺了，更意識到今天宰相“請”他倆賞月的用意。尤其是那個仆人已嚇得魂不附體。而夫人卻不慌不忙地賦詩應對。

　　“八月十五月正西，老年莫娶少年妻；活著不把好事做，死了還是別人的。”

　　死到臨頭的人，勇氣也上來了。仆人聽了宰相和夫人吟誦的詩，隻不過是順口溜而已，並從宰相的身份中得到靈感，也出口吟了一首。

　　“八月十五月正南，此事已經過半年；大人莫記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

　　宰相一聽這兩個狗男女竟然應對得天衣無縫，找不出懲罰二人的理由。再說他身為宰相，應該一諾千金。於是，他兌現了自己的承諾，隻把仆人掃地出門。

　　韓雪聽完這個故事，笑得差點岔了氣。姚惟誠急忙過去給她捶了捶背，她才平靜下來。

　　“我剛才說過，這個故事一定是你瞎編的。”

　　“我哪有水平能編出這麽好的故事，這是我上高中的時候，一位同學給我講的。他是在街上從一個說書先生那裏聽到的。這屬於中國民間口頭文學，如果有文人墨客稍加潤色，說不定會載入古典短篇小說集《今古奇觀》中。”

　　“你別說，這個故事還富有人生哲理。它不僅提醒姑娘們，不要因盤龍附鳳而形成年齡錯位很大的婚姻，以免以後給家庭造成悲劇，而且告誡人們要大度，要包容，為人處世，就要有‘宰相肚裏能撐船’的肚量。尤其是我們之間發生什麽磕磕碰碰的事，該包涵時要包涵。”

　　“多少年來我都沒有悟出其中還有這些道理，而你聽了一次，就從這樣一個帶有淫穢色彩的故事中，發現了它所包含的積極因素。你放心，以後你再諷刺、挖苦我，我隻當是耳旁風。”

　　“你一肚子的鬼主意！”她搗了姚惟誠一胳膊肘，然後又問他“還有沒有幹淨點的故事講給我聽”？

　　“再沒有了，就是有也不講，怕你的胳膊肘把我的肋骨搗斷。”

　　他們邊走邊聊，六七十裏的路程，如同馬路上散步一樣地走完了。太陽剛到中天，縣城的輪廓已經遙遙在望。師生們在縣招待所吃過午飯，立即乘車返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