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幹渠測繪隊就設在王家莊。省水利廳工程師駱家煌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又是共產黨員,很自然地擔任了隊長職務。他深知師院的測繪學與地圖學教授白晨在測繪學方麵的造詣聞名遐邇,因此,對白教授特別尊重,許多理論上的問題虛心向他請教,二人關係很融洽。
一年級的同學們分別住在王家莊及其周圍的四個村莊,姚惟誠、韓雪等18名同學就住在王家莊。賴福祿本來也想住在這裏,使自己能與韓雪有更多的接觸機會。但駱工私下征求了白教授的意見後,把他安排到離王家莊最遠的一個村莊,而把裴準留在這裏負責。
裴準把韓雪、姚惟誠及另一名叫梁兆明的廣東籍同學分在同一個帶狀地形圖測繪組。他們到王家莊的第二天開始,按照劃分的渠段,跟在定線組的後麵,測繪渠道兩側各500米範圍內的帶狀地形圖。梁兆明自告奮勇地擔當起扛著塔尺跑山溝、爬山梁的任務。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他們測繪的速度、精度都有很大的提高。
學校派遣的炊事員沒有按時到達,師生們起初都被分配在社員家裏吃飯。姚惟誠、韓雪、梁兆明被安排在一位老大娘家搭夥。
這位老大娘與老伴都是土改積極分子,老大娘曾擔任過村婦委會的主任。她的老伴現如今在縣農業局看大門,兩個兒子都分了家,其中老大在家務農,老二當煤礦工人。三個女兒都已出嫁,家裏隻有老大娘一個人。
韓雪特勤快。早上主動幫助老大娘蒸饅頭、切土豆;晚上要是從野外回來早一點,又去幫助老大娘燒火、洗菜、揪麵片;吃完後的洗鍋刷碗她也全包了。
姚惟誠於細微之處見精神,看到韓雪如此勤快,對老大娘又很親熱,心想,自己的母親與老大娘年齡相仿,如果她有這樣的一個兒媳婦該多好呀!
有一天晚飯後,梁兆明第一個離開了,韓雪拉著老大娘的手,一塊到外麵散步。出了大門後,姚惟誠覺得夾在兩個女人之間不方便,便朝自己的住地走去,卻被韓雪叫了回來,跟她一起陪老大娘散步。老大娘瞧著身邊的這一對金童玉女,言不由衷地說了句“你們兩個呀,真是天生的一對!”姚惟誠聽到後,偷偷地瞅了一眼韓雪,發現她的臉頰紅紅的。
夕陽藏在西邊山巒的後麵,天空中呈現出一縷絢麗的霞光,給村莊披上了緋紅色的輕紗,宛若一幅油畫,讓人心曠神怡。
三個人來到一棵杏樹下,姚惟誠和韓雪圍著老大娘席地而坐。
老大娘從衣兜裏取出一包杏幹讓他倆吃。姚惟誠抓了一把遞給韓雪:“吃吧,杏幹。”
韓雪把“杏幹”誤聽為“心肝”,為了掩飾樂滋滋的心情,兩眼盯著姚惟誠:“你嘴裏胡說什麽,誰是你的心肝?”
姚惟誠意識到“杏幹”是“心肝”的諧音,忙解釋說:“我說的是拿杏肉曬出來的杏幹,不是你想象的心肝。”
韓雪埋怨姚惟誠:“你老是讀音不準,學校裏上俄語課時曾把‘星期天’這個單詞讀成‘襪子擱在鞋裏了’!”
老大娘沒有聽懂他們說的是啥意思,就問韓雪。她給老大娘解釋,說他欺侮她,把她叫心肝。老大娘一下子明白了,便發出爽朗的笑聲,伸手拍了拍她的臉蛋,把嘴靠近她的耳朵說起悄悄話:“這麽好的後生把你當心肝,你還不樂意?”
韓雪反應快,立即把話題轉移了。她把左手放在老大娘的大腿上,親切地說:“大娘啊!我們三個人在你家吃飯,本來就給你增加了不少麻煩,你卻把我們當成自己的兒女,隔三差五地給我們吃肉、吃蛋,我們實在過意不去呀!”
老大娘微笑著打開了話匣子:我是快奔60歲的人了,經曆過清朝、民國和今天的新中國。說起生活,哪個朝代也比不上今天。經過土改、合作化,鄉親們幹活的勁頭可大了,生活像爬梯子,步步升高。雖說我們這裏三年兩頭旱,但每人將近五畝耕地,豐收一年,也能吃兩年,家家戶戶都有存糧。你再看,我們這裏的草山多好,差不多戶戶都養羊、養豬、養雞。
“聽!大娘說得多好。”韓雪拍著老大娘的腿,深有感觸地說。
“是呀,老大娘用群眾最直接的感受和最樸素的語言,回答了政治經濟學的深奧理論問題。她講述土改、合作化極大地解放了農村生產力,不就包含廢除封建土地所有製後,極大地解放了農村生產力,給農民帶來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嗎?”姚惟誠對韓雪的話作了補充。
夜幕降臨,星鬥滿天,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了。韓雪和姚惟誠把老大娘送回家後,他們一個朝東,一個朝北向各自的住地走去。還沒有走多遠,姚惟誠忽然聽到她“哎吆”的一聲叫喊,急忙朝她跑過去,隻見她倒在地上。
“你怎麽了?”
“你沒看見嗎?是這塊該死的土疙瘩把我絆倒了。右腳腕特別疼。”
見此情景,姚惟誠倒有些手足無措:扶,又不敢扶;抱,更不敢抱。急得團團轉。
“你是死人嗎?還不幫我一把。”
聽到韓雪的埋怨聲,他拽起她的一隻胳膊,想扶起她,但失敗了。他又從她的身後把她往起來抱,兩隻手隔著她的襯衣,正好觸到她那豐滿的乳圍下邊。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隻覺得像觸了電。他重新往起抱,哪知她那個原本輕盈的身子這時死沉死沉的,怎麽也抱不起來,還累得他一頭一臉的汗。
“簡直是手無縛雞之力!你不會從前麵把我抱起來嗎?”
“我剛才說了句‘杏幹’,你卻聽成了‘心肝’,還訓斥我‘胡說’。現在讓我從前麵抱起你,你不會再罵我吧?”
“少羅嗦行不行!”
聽到她的這句話,他終於放大膽子,用兩隻手抱住她的腰,一使勁便抱了起來,讓她把一隻手搭在自己肩上,扶著她摸黑朝她的住地一瘸一拐地走去,還問了好幾遍疼不疼。到了大門口,韓雪說她可以扶著牆走了,讓他回自己的住地去。
“明天早晨我替你請個假,你就休息一天。”
她說:“不用替我請假。剛才你扶我走了這段路,我試著沒什麽大礙。”
看到姚惟誠消失在夜色中,韓雪“撲哧”的一笑。原來剛才發生的事,是她故意演出的一場喜劇:這叫溫水煮青蛙,在姚惟誠的不知不覺中,她對他產生了憨厚、本分的良好印象,又第一次享受到了被男人擁抱的那種神秘刺激。
這一夜,姚惟誠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先後回味了隔著襯衣摸到青春女子的乳圍,又從前麵抱她的那種令人麻酥酥的感覺,產生了青春男孩難以抑製的衝動。過了好一陣,衝動漸漸消失了,他又為自己想入非非而感到可笑。他反省了先前把自己比作“賈府的焦大”,愛不上韓雪這樣的“林妹妹”的偏見。現在,他不再認為韓雪是“林妹妹”,自己也不是賈府的“焦大”。韓雪不論是人品,還是性格,是自己找對象的理想人選。但不知道她能不能選上他。要說選不上,又為什麽讓自己抱她呢?但是,他壓根沒有想到韓雪巧妙地給他出了一道試題。
立秋後遇到了“秋老虎”,天氣不但沒有變涼,反而更加燥熱,連續七八天,都是豔陽高照。姚惟誠和韓雪在野外測繪中,發現這幾天中午平板儀的氣泡水準總是調不準,這勢必會給測繪帶來誤差,更會影響未來工程的質量。回到住地一問,定線組的水準儀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他們共同分析原因,一致的看法是雖有遮陽傘,但中午的陽光強烈,氣溫升高,導致氣泡水準裏麵的酒精受熱膨脹,很難調整到位。他們向駱工和白晨教授匯報後,共同研究出一個解決方案:各組早起晚歸,利用上下午的時間抓緊工作,避開中午強烈日光的照射。從此以後,各組隊員早上天不亮起床,黎明出發,到工地時太陽剛剛升起。工作到12點休息,午飯帶到現場吃。下午3點後再投入工作,等太陽快落山時收工,返回住地時夜幕降臨。
“實踐出真知。”在第二天的歸途中,姚惟誠與韓雪交流他們靠集體的智慧,解決了氣泡水準不到位的感慨。
“你說的對,但又不全對。通過生產實習,把書本知識與實踐相結合,是應該肯定的。但佟書記倡導生產實習,恐怕是另有目的。他把課業實習完全否定就說明了這個問題。難道課業實習就達不到書本知識與實踐相結合的效果?”
姚惟誠拍著韓雪的後背誇獎道:“我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是辨證地看事物。我完全同意你的觀點,課業實習也不能一概否定。”
一天下午3點過後,姚惟誠和韓雪剛架起平板儀,梁兆明也已經爬上了對麵的山巒。正要開始測繪時,從南山山梁後升起的一團烏雲,逐漸向整個天空彌漫,濃重的烏雲前端還顯出灰紅色。
“快看!這不是我們在氣象學上學過的強對流天氣的先兆嗎?烏雲戴紅帽,必然下冰雹。”韓雪對姚惟誠說。
她的話音剛落,就滴滴答答地落雨點了。
“趕快把儀器裝起來,看樣子這場雹雨不會小。”姚惟誠一邊對韓雪說,一邊動手裝儀器。韓雪也把平板上的圖紙折疊起來,裝進儀器箱。他們剛收拾完,隨著一聲驚雷響過,瓢潑大雨夾帶著豌豆大的冰雹,劈頭蓋臉地襲來。
“這山上除了有幾棵樹,再沒有避雨的地方呀?”韓雪問姚惟誠。
他抬頭向周圍觀察了一番,發現離他們不遠的一個崖坎下有個窯洞,就讓她背上儀器箱,自己扛上平板儀支架,朝窯洞方向走去。她朝裏麵一看,洞頂上掛著蜘蛛網,地上還有不少羊糞蛋。這時,密集的冰雹已把他們打得疼痛難忍,也顧不得洞內有多髒、多臭,把儀器放到一處能遮雨的土坎下,就進了窯洞。
姚惟誠對韓雪說:“這地上髒得不能坐,我們就站著吧,一旦洞頂坍塌或有泥石流,就一個蹦子跳出去,免得把我們埋在一起,若幹年後被考古學家發現,還以為是夫妻合葬墓哩。”
一聽這話,韓雪的神情有點緊張了。她隻穿著一件米黃色短袖綢襯衣,被大雨一淋,全貼在身上。又冷又怕的她已經瑟瑟發抖。姚惟誠欲把自己身上的襯衣脫下來給她披,她卻製止了,並說:“我們就背靠背地站著,以相互之間的體溫禦寒,但你得規規矩矩。”
“你別擔心,我一不會偷,二不會摸。”姚惟誠說完這話,把身子轉過去,讓她緊靠在他的背上。
洞外的雨越下越大,但不再夾著冰雹。山穀裏傳來了“嘩嘩嘩”的洪水聲。
與韓雪背靠背的姚惟誠似乎感覺到她更緊張,便找了個話題緩解她的情緒。
“有一出戲叫《武家坡》,演繹了古代官宦家的女兒王寶釧為了與自己拋繡球選中的薛平貴終身相拌,拋棄了榮華富貴,與朝中為官的父親決裂,在長安的一個窯洞裏住了18年後,才等來了從西涼戰場上凱旋的薛平貴。你看王寶釧的愛情多麽堅貞不屈!”
“現在是什麽時代,你還搬出老古董來。你的愛情堅貞不渝,那你以後結了婚,就在這個窯洞裏住上一輩子好了。”
說話間,“呼嚕嚕”一聲,倒掛在洞角的一隻蝙蝠飛出洞外。受到驚嚇的韓雪一骨碌轉過身,下意識地從姚惟誠的身後抱住了他。姚惟誠猛地想起在係主任講地質課的地殼運動時,曾說過“有些動物對包括地震在內的地質災害有本能的反應”。他知道蝙蝠是白天睡覺,夜間飛行覓食。這隻蝙蝠大白天飛出窯洞,恐是不祥之兆。他哪裏敢品嚐被她抱住是什麽滋味,猛地一轉身,正欲拽著韓雪出窯洞時,“嘩啦”一聲,從洞口上方突然坍塌下來一塊不大的土坎。韓雪被驚愕了,再次下意識地撲到姚惟誠的懷中。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掙脫她的擁抱,在她臀部使盡全力一推,她跌跌撞撞地爬出了窯洞。他這才一個箭步蹦了出來,拉著她顫抖的手朝遠處跑,未跑出五米遠,隻聽“呼隆”一聲,整個窯洞全坍塌了。
姚惟誠見韓雪的臉色被嚇得煞白,便扶著她走到一片洪水漫不到的平緩高地,又背靠背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任憑大雨朝他們身上澆注。
韓雪的情緒鎮靜下來後,才轉過頭對姚惟誠說:“剛才我把你緊緊抱住,不是有意的,而是把我嚇蒙了,你不要往邪處想。”
“非常遺憾,那陣子大難臨頭,我哪裏顧得上你的擁抱,心裏想的隻是英雄救美。現在,我非常希望你重新抱我一次。”
“別胡說!”她用胳膊肘搗了一下他的腰部。
韓雪想到剛才的驚險一幕,不禁被姚惟誠的睿智、機靈所折服。要不是他,今天說不定與他合葬在一起了。這是不是蒼天有意成全我們?
過了好一陣,雨漸漸的小了。韓雪為了把貼在身上的濕衣服抖開,不停地在原地跳動。姚惟誠看見她那件被雨水淋透的短袖襯衣像蟬衣一樣,緊貼在身上,隱約可見冰肌玉膚,特別是那一對豐滿的乳房隨著她的跳躍,在胸前上下晃動。
他的目光一直盯在她的身上。一種神秘的感覺,一種莫名的躁動,使這個年輕人產生了難耐的欲望。從未體驗過的幸福暖流,隨著血液傳遍了他的全身。他已被眼前這個女人的魅力所迷住,秀色可餐是什麽滋味?他已有真切的體驗--世界上無與倫比的精神豪宴。
韓雪發現姚惟誠的目光在窺視她,眼神是那麽專注,那麽貪婪,便停止了跳動,兩隻胳膊捂住自己的胸部,背對著他問了句“你看什麽?”
他沒講實話,隻說“我看你跳的霓裳羽衣舞。”
她“罵”他,“你是流氓!”
“罵吧,這個時候你罵什麽我都不在乎。誰叫女人生來就是讓男人看的。哪個女人如果不能吸引男人目光,她難道不會產生某種自卑感、失落感?”
她聽了這番話,倒覺得自己已經對他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就轉過身來,端端正正地站在他的麵前,努著嘴說:“有什麽好看的?你就看吧,今天讓你看個夠。”
她的這一舉動,反而使他不好意思了。他一轉身子,背對著她說:“我不看了,留給你自己孤芳自賞去吧!”
其實,這時的姚惟誠多麽想繼續欣賞她的芳姿。他感謝天公作美,不但沒有發生意外傷亡,倒給了他與她肢體接觸的機會。他和她在窯洞裏背靠背,透過薄如蟬翼的襯衣,感受到了她那背部肌肉的綿滑;她在他的麵前跳動,讓他人生第一次品嚐了秀色大餐……以往隻在言情小說中看過描寫青年男女激情燃燒的情節,今天自己竟然身臨其境了,那種幸福感是那樣的新鮮,那樣的刺激,那樣的有滋有味。這一陣,他覺得周身的血管快要爆裂了。他多麽祈盼她能夠撲到他的懷裏,讓他緊緊地摟住,瘋狂地吻她那兩片炙熱而又富有彈性的嘴唇,體味墜入愛河中的那種刺激感、幸福感。想著想著,他又懺悔自己失去了理智,一種羞愧感湧向心頭。他提醒自己不能讓這種失去理智而放縱感情的思想苗頭破土而出。那樣,不僅會褻瀆她的尊嚴,而且自己就會滑向墮落的深淵。如果真的愛上了她,就不應該追求一時擁有,而是追求天長地久。再說,她這時的心理活動誰能揣摩透呢?
又過了近一個小時,雨過天晴了。東邊的天空中呈現出一道絢麗的彩虹,兩端分別搭在東邊和南邊的兩座山梁上,恰似長虹臥波;山溝裏流下來的雨水,發出淙淙的聲音,宛若由琵琶演奏的美妙樂曲《高山流水》。姚惟誠一看韓雪,她仍然閉著眼睛,而紅潤的臉上卻浮現出微笑,仿佛也在體味初戀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快看,”姚惟誠等待了好一陣後,指著東方的天空對她說:“天上的彩虹,多像牛郎織女相會時要走過的那個‘鵲橋’。牛郎織女也該享受‘七夕’情人相聚的時刻。我盼望著有那麽一天能像牛郎一樣,跨越過‘鵲橋’,與屬於我的織女相伴終身。”
韓雪知道,這是他發思古之幽情,借著神話故事向她發出了愛的電波與真情的渴望。她想對他說“你等著吧,總有一天你會跨過‘鵲橋’,與我相伴終身的。”但她沒有那樣說,是怕過早地把自己的心思暴露給他?不過,她察覺到他的情感實在是誠摯、豐富,而自己最喜歡的不就是這樣的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