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廣電總台 張英
崎嶇的山路有著特別的意味,飛揚的沙石令人沉悶緊張,猙獰的巨石無聲地咆哮在道路的邊緣,青翠欲滴反而渲染了人們想家的感傷。我緊貼著玻璃窗,坐在開往隴南的采訪車上,恨不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望著窗外,一路的房屋校舍,滿眼的彩條帳篷,金黃的麥穗,我下意識地握了握手中的話筒,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情況比我想象得還要糟糕,坍塌的土房,扭曲的高樓,那條鮮豔的代表著危樓警戒線的紅綢緞隨風擺著,係在了夜幕中,也結在了人們心裏。這就是我剛剛到達文縣時,最強烈的感受。
我們走進一間災民自己搭的帳篷裏,床,可能是這裏最像家的家當了。我說:
“大叔,你們為什麽不申請國家的救災帳篷?”“還能將就,有比我們更需要的人。”
“大媽,在想什麽?”“想家。”
“小朋友,想回學校上課嗎?”“想。”
我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語言,去描述那些疲憊又堅定的麵容,用怎樣的詞句,去展現他們在餘震中緊緊握在一起的大手、小手。5月27日下午4點37分,陝西寧強發生5.7級餘震。此刻我正在文縣第三中學,對帳篷學校進行采訪,向高三學生詢問情況。突如其來的強烈晃動,讓我感覺頭皮發麻,耳邊灌入的隻有大地發出的嗡嗡的響聲。然而眼前的一幕,令我們驚呆了,學生們沒有亂,甚至沒有聲響地兩兩抱在了一起。“抱”得讓人心酸。這一“抱”究竟意味著什麽,恐懼?鎮靜?我問一個女孩,我說你怕嗎?她說不怕,我們習慣了。也許真的,孩子們習慣了。“5·12”之後,孩子們習慣了在隨時都可能發生餘震的地方吃飯生活,習慣了在抗震救災的帳篷裏看書做題,習慣了堅強,習慣了希望和感恩。
大自然是在用這種最殘酷的方式,讓人們在災難中懂得愛;那些對於生命的領悟和心靈的洗禮,伴隨著死神呼嘯而過。在隴南的這6天裏,我看到了我們身邊的熱血與苦澀,那種彌足珍貴久違的人性美,那份實實在在想幫助同胞的迫切和努力。解放軍,誌願者,白衣天使;救援車,物資車,職能部門。這每一個角色,就如同夜空中的星星,一顆一顆的,照亮中國。
我是隨行采訪團裏唯一一位女記者,一路上,同伴的體諒和照顧讓我難以忘懷。他們一路上提醒我喝“藿香正氣液”,把“草珊瑚含片”塞進我的口袋,幹淨的水總是先緊著我喝。然而在這片土地上,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你都是一名戰士,我告訴自己,至少,要對得起身上這身迷彩服。我們可以顧不得吃早飯跑步去采訪,可以在深夜淩晨仍然趴在帳篷裏昏暗的燈光下寫稿子,可以專門去為災區的小朋友迎接“六一”買糖果,可以一整夜不睡覺商量采訪細節,為的,就是能夠圖個心裏踏實。
從武都返回天水的途中,當住在沿路帳篷裏的孩子們拿到我們送的花花綠綠的糖果時,髒乎乎的小臉頓時樂開了花。一位年近80的老奶奶緩緩地走出來問我,“你們是幹啥的?”我說,“我們是給您送糖的。”她說,“我聽不到。”沒關係,我特意剝了一塊大紅色糖紙裹著的糖塊,塞進了老奶奶的嘴裏。老奶奶已經沒有牙齒,幹裂的嘴唇也有了溝壑,但她使勁含著,像是要把這份甜記到心裏。我衝著她笑,她也衝著我笑。當采訪車開動的瞬間,我透過玻璃窗向後看,她站在路邊也看著我們,眼巴巴的,我想,我讀懂了感激。
我知道這6天對我來說,是人生重要的經曆和鍛煉。這是一場劫難,更是一次挑戰,我們無法想象那些救援官兵鐵漢柔情的一幕幕,生死較量間,有一種叫做感動的力量。那些正在經曆苦難的人們,是在用怎樣的胸懷和堅韌去麵對殘垣斷壁後的廢墟,用怎樣的期許和感恩去新建美麗的家園。
是的,新建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