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日報駐甘肅記者站 康勁
在5月12日的汶川大地震中,甘肅省部分地市災情嚴重,尤其是與四川毗鄰的隴南市和甘南藏族自治州等地,碎石遍地,滿目廢墟。地震發生後的一個月內,按照報社“全力關注災情,盡量靠近前線”的要求,我前後三次通過不同方式進入災區采訪。
翻山越嶺住帳篷走了52000多公裏,到過受災最重的鄉鎮和村莊,也借道四川的廣元市和青川縣,成為災後首次繞道進入甘肅最南部重災區文縣碧口鎮李子壩村的記者。在近30天的采訪中,我不僅記錄著災區幹部職工群眾的事跡,刊發了3萬多字的現場報道,也於大災麵前,從一位位普通甘肅人身上,進一步讀懂了不屈不撓、執著堅韌的甘肅精神。
“人一之,我十之;人十之,我百之”的艱苦奮鬥精神,為什麽在甘肅人的身上顯得那麽突出?麵對嚴酷的自然條件和頻繁的自然災害,甘肅人民為什麽能夠生生不息,並不斷改善環境,創造人間奇跡?答案,就寫在這次全省上下眾誌成城抗震救災的壯麗史詩中。
一
5月14日傍晚,經過近8小時的奔波,我第一次進入隴南市。路上不時有餘震發生,也不時可以遇到滑坡和泥石流,在康縣時走進了一兩個位於山地或坪地上的村莊,麵對房屋全部倒塌一片廢墟的情景,我意識到作為一名駐地方的記者,有責任記錄下這個突如其來的重大災害,有責任在舉國上下團結一致抗震救災的時代潮流中,添加點甘肅災區的聲音。
第一次到災區,3天多時間,跑了11600多公裏,走過了天水市秦城區和隴南市的成縣、康縣、武都、甘南州的舟曲、迭部。
基於職業的要求,在突如其來的大災大難麵前,記者首當其衝的任務是對幸存者人性的弘揚和對遇難者的人文關注;核心的使命,是對災區群眾人道主義的積極的輿論聲援。為了完成這個任務,5月19日,我和《經濟日報》、《中國婦女報》的記者結伴第二次走進災區,在持續不斷的餘震、滑坡和滾石中采訪,其難度可想而知。5月26日,在返回蘭州休整了一天後,我又第三次走進隴南,其中有一周多的時間我獨自從武都到文縣,再到碧口,一站一站走進災情最重的地區。如果說前兩次赴災區采訪,自我感覺有一種責任所在、職責所係,不去不行的意思,那麽,第三次的出發,卻是因為屹立在抗震救災一線的許許多多父老鄉親用一種不屈不撓的甘肅精神在召喚著我,那種凝聚人心的力量,那種激勵人前進的力量,就是在嚴酷的自然條件和頻繁的自然災害中凝結成的甘肅精神。
二
“不等不靠,重建家園”這個橫幅標語,是我在文縣碧口鎮街道上偶然看到的。
文縣的碧口鎮,翻過一座山就是四川的青川縣,地圖上的直線距離不過16公裏,這裏是隴南市受災最重的鄉鎮之一,在大地震之初,這裏通訊和電力設施,毀壞嚴重陷入癱瘓,加上公路一度中斷,繁華的城鎮瞬間淪落為“孤島”。許多居民房屋倒塌,家中的用品被埋在廢墟下,人們在用土塊壘成的爐灶和磚頭砌成的案板上做飯,一度曾因缺少帳篷許多人露天夜宿。碧口並沒有坐等救援,而是喊出了這樣的口號:“不等不靠,重建家園。”
這個口號的“原創者”是隴南供電公司碧口分公司經理邱建軍。地震當日,驚魂稍定,沒有上級指示,更無法向外界通報災情,隻是出於一種職業的本能,老邱就帶著幾名工人上街開始搶修線路。當時碧口鎮的電網全部癱瘓,手機、電話撥打不通,出鎮的唯一公路也被滑坡和泥石流掩埋。邱建軍運來柴油發電機、從廢墟中搜尋柴油進行發電,然後組織職工搶修線路。當晚天黑前,依靠幾台柴油電機,碧口鎮所有路燈、醫療點和救助站的燈光全部準點開啟。
邱建軍用彩條布在辦公院裏搭起了臨時辦公點,當晚就開始辦公。5月13日一大早,他又主動聯係鎮政府、派出所和移民所,在公司旁邊建起了碧口鎮抗震救災指揮中心,參與組織抗震救災工作,並最先打出了“不等不靠,重建家園”的標語。15日起,他帶隊到各村巡線、架杆、拉線。到17日,整個碧口鎮所有的主幹路帶電,50%的電塔恢複正常。
碧口的電力職工用自己的努力,擊碎了地震後恐怖的黑暗。但他們付出的努力卻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幾天的跟蹤采訪讓我親眼目睹了由於餘震和隨之而來的次生地質災害不斷發生,許多線路剛剛修好又被餘震破壞,經常是工人們還“掛”在電杆上搶修,餘震突來人在半空中被甩來甩去。就是在這樣一種環境下,他們一遍又一遍搶修,反反複複,永不放棄,永不氣餒,有許多線路,就是在這樣的工作中搶修了幾十次。
在災區的每一次記錄、每一次采訪,對我的心靈也都是一次敲擊,讓我深切地感受到,在比之其他地區更為艱苦的環境條件下,甘肅人麵對不可抗拒的地震災害,做到了誠如《禮記·中庸》所言的可貴境界——“人一之,我十之,人十之,我百之,雖愚必明,雖柔必強”——而這,正是眾誌成城、迎難而上的偉大的甘肅精神!
三
隴南,地處甘肅之南,碧口鎮又處隴南最南端,而李子壩又可以算是碧口之南,是甘肅最南部的一個行政村,從地理位置上說,這個以產茶聞名的村莊緊鄰四川的青川。我去李子壩的時候,因為道路毀壞,不得不從四川的廣元、青川繞道進入,雖然兩地直線隻有16公裏的距離,但因為繞道來回需要走13個小時。
過廣元、進青川,我看到了不同於隴南、不同於文縣的救災場景,雖然兩地毗鄰,受災程度也差不多,青川什麽樣碧口就是什麽樣。但是青川的路邊,不時可見浩浩蕩蕩的救援隊、醫療隊和誌願者服務隊,沿途的災區群眾向來自省內外的救援車隊打出了“謝謝!”“辛苦了!”等等標語,滿載救援物資的車隊來來往往。那種龐大的救災隊伍和宏大的救災場麵,很容易讓人為之感染。相比較而言,隴南、甘南的抗震救災實在是有點“平靜”。
在甘肅災區,我看到的景象是:救援部隊、醫療隊和誌願者服務隊雖然編隊有限,但是抗震救災和重建家園的場麵不斷延伸到每一個受災的家庭,不斷挺進到每一個被毀壞的山村,人們低調而繁忙地參與救災救援。在這個特殊的戰場上,沒有家喻戶曉的“災難明星”,沒有豪邁雄壯的抗震誓言,無論是搶收夏糧恢複生產,還是在廢墟旁蓋起新房,大家都是平靜地做事。穿梭於廢墟之間,冒著一波又一波頻繁的餘震,沒有豪壯的語言隻有堅韌的行動,唯實幹不張揚,大災大難不言苦,千難萬險不矢誌,這就是典型的甘肅人的性格,這就是甘肅人獨特的地域精神。如果說,在其他許多地方人們用眼睛就可以看到抗震救災精神的偉大,那麽,在甘肅的災區,同樣的一種精神卻必須用心靈才能夠慢慢觸摸,靜靜感悟。
大震至今,我始終關注著甘肅災區的變化,目睹著災區群眾在全省黨政軍民的攜手幫助下,一步步恢複生產重建家園,特別是看到上百萬受災群眾的基本生活都得到了妥善安置,沒有一位受災群眾因為救援不及時而背井離鄉。每念及此,我都會為之陷入深深地思考。
甘肅是一個十年九災的地方,別的不說,僅僅就地震而言,20世紀中國的十次大地震,三次發生在甘肅。史載:1920年海原8級地震,死亡24萬人,1927年的古浪8級地震,傷亡4萬人,1932年的昌馬7.6級地震,死亡7萬人。16000年前,甘肅還是一個富饒繁榮的地方,由於連年的自然災害,因災受窮,窮上加災,最終導致了當地貧窮落後的不斷加劇,許多地方“苦甲天下”。以此次受災最重的隴南市為例,129年前的1879年農曆五月十二,當地就發生過一次8級大地震,此次地震僅文縣一地就有1萬多人死亡。
大災過後由於無法生活,許多甘肅的父老鄉親不得不背井離鄉外出逃荒乞討,但今天,一切已不可同日而語。今年截至目前,據我所知,同樣麵對一次罕見的地震災害,甘肅所有災區至今還沒有出現過災民外出逃荒的現象,這在甘肅的曆史上從未有過。
甘肅窮,甘肅苦,但甘肅人民在與嚴酷自然環境抗爭中凝結出的執著堅韌、團結奮進的精神,卻是激勵和引領甘肅不斷改變貧困麵貌,頑強崛起的動力之源。作為一名記者,我為自己能夠在這場災難麵前,見證了偉大的甘肅精神而感到幸運和欣慰,因為我堅信,擁有這種精神的人民,一定能戰勝任何貧困,一定能夠建成富裕、文明、和諧的新甘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