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甘肅分社 連振祥
作為新華社甘肅分社最早赴地震災區的記者之一,我在災區餘震最集中的兩個時間段,深入隴南災區采訪。兩次采訪,間隔近兩月,但我在災區卻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兩種境況。兩月間,換了人間。
應急搶險:各級政府反應快
5月12日下午2點28分地震發生時,我在去省電力公司采訪的公交車上,如此強烈的地震,硬是沒有感覺出來。隻是在下車後,看到街道兩旁站滿了人,才知道地震了。我立即給省地震局打電話,但是手機怎麽都打不出去,我意識到,地震大了。
我立即返回了分社。按照分社安排,下午4點左右,為了了解災情,我趕到甘肅省政府應急辦公室,是新聞媒體中最早到省政府應急部門的記者。在應急辦,我看到了地震發生後省政府在第一時間內的緊急應變。由於通訊中斷,災情不明,5點左右,時任副省長陸武成就趕往災區了。當天下午,我即發出了甘肅啟動地震應急救災等稿件。
應急搶險,甘肅省政府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5月13日,我進入天水、隴南災區采訪,目睹了地方政府抗震救災。
據天水市地震部門介紹,從12日下午2點28分到13日下午4點09分,天水有感餘震就有25次之多。13日上午,天水市派出7個調查組深入各區縣了解災情,下午即召開了碰頭會,較為全麵地掌握了受災情況,並啟動了一係列救災措施。由於天水方向是進入隴南重災區道路最好的,這裏就成了甘肅救災物資的中轉站,天水市在自我救災的同時,承擔起了救災物資集散地的重任。天水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負責,市委、市政府的幾位副秘書長負責協調機場、火車站和公路的運輸事宜,確保救災物資在這裏隨到隨走,及時運往重災區。天水市將這項工作安排得很仔細,在公路運輸上,市上專門安排人員日夜在高速公路出口為運輸救災物資的車輛領路,將其引導到去隴南的路上,以免路況不清耽誤時間。
14日上午,隴南災區救災物資首次空運在天水機場開始。在天水機場,我采訪了陸航團的飛行人員,在中央媒體中最早發出了救災物資開始空運的稿件。
在天水,我深入車站、機場,對救災物資運輸情況進行了采訪,14日發出了《災區生命線愛心轉運站》等現場報道,在甘肅災區最早報道了救災物資的運輸情況,並且最早報道了救災物資的空運情況。
14日下午,我和前往隴南市指揮救災報道的新華社甘肅分社副社長王增海等連夜趕往隴南災區,15日淩晨3點到達武都。真正的主戰場在這裏。
隴南,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此刻滿目瘡痍。
此時此刻的隴南市,救災成了唯一主題。在這裏,你能看到緊張但有條不紊的救災運行,體會到了大災之中地方政府的盡責、災區人民的堅強以及地震帶給他們的創傷。
震後數日,災情總數不清,受災群眾生活急需品難以滿足,相當一部分的深山區和半山區鄉村的救援仍然受阻,這三大難點嚴重製約著隴南地震災區搶險救災的進度。為此,隴南市可以說是全民動員,直機關各負其責,市上領導分片包幹,萬名幹部進村入戶,了解災情,安置群眾,抗震救災。
從5月16日起,我和分社副總編輯譚飛等進村入戶采訪。交通不便、居住分散的深山區是隴南的地震重災區,也是救災、安置和重建難度最大的區域。沿著險峻的山道,連日來我們深入到武都區馬街鎮蒿坪村,鄰近青川縣也是汶川地震中受災最重的山區鄉鎮之一武都區楓相鄉,三河鎮柏坪社,武都區洛塘鎮的樓房村聶家灣社等偏遠的山區鄉鎮和村莊,既親身體會到救災安置的現實難度,更親眼目睹到山區幹部群眾積極開展災後自救的動人場景。
那些平凡、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他們隱沒在群山中的汗水,穿梭在群山中的身影,告訴每一個關心災區的人:麵對大災,最基層的幹部、群眾沒有趴下,而是在災後自救中挺直了脊梁。淳樸的村民們抖落身上的塵土,清理廢墟,用背簍、架子車和肩背手提的辦法,將救災物資運進了深山。
在隴南災區,到5月底,針對地震搶險應急,我先後采寫了《隴南災區救災物資發放見聞》、《山區災後自救百姓挺直脊梁》、《甘肅給地震災區遇難人員每位補助88000元》、《徽縣嘉陵江堰塞湖已不具備危險性》、《倒塌的是房屋不倒的是骨氣》等甘肅災區的獨家稿件。在首次在災區采訪的20天時間裏,先後發表各類文字稿件91篇,有公開的,有內部的,不僅向世界及時報道了甘肅的災情,而且一些內部稿件先後被中央領導批示,在外界對隴南災情尚不了解的情況下,向社會如實反映了甘肅的災情,其中不少是新華社的重點欄目稿,產生了很好的社會效果。
一赴災區,冒著不斷的餘震,我親曆了山崩地裂的場景,也看到了山崩地裂麵前災區人民不屈的抗爭。
災後重建:廢墟之上新希望
7月的隴南,青山綠水間逐漸恢複了昔日井然的秩序,地震帶來的傷痛正在重建家園的過程中慢慢愈合。
7月25日,我和分社常務副總編輯陳俊等再次去隴南災區采訪。與5月份不同的是,這時的隴南已經成為另一番景象了,災後重建戰猶酣。
一進入隴南地界,公路上都是拉運建材的車輛。這與上一次來隴南時公路上全部是救援物資運輸車完全不同。隴南,已經換了人間!
武都區蒿坪村已經整村從上頂上搬遷下來了。重建的房屋有的地基已經打好,有的已經開始砌牆了。村民李貴正興奮地說,房屋的地基,用石頭和水泥打了一米多深呢,結實。按計劃,10月底蒿坪村就要全部建成。
和蒿坪村一樣,隴南眾多受災村在解決吃飯、喝水等問題後,都在著手災後重建。武都區柏林鄉浩家溝村,100多名群眾從清晨至傍晚,推平山路,挖石頭;康縣豆坪村,新家園的地基正在澆鑄;武都區佛崖鄉賈店村,重建規劃已經做好;武都區角弓鎮年家村,和新農村建設結合的新房子已經砌了一層高。
7月的武都,還彌漫著花椒的香味。從隴南康縣到武都區三河、馬街、漢王等鄉鎮的路上,除了拉運建材的車輛,就是采摘花椒的群眾和往來穿梭收購花椒的車輛。今年隴南花椒價格好於往年,每斤平均在20元左右,成為災區人民重建的重要資金來源。
受災群眾重建的熱情很高,但是自然條件的製約,增加了重建的難度。在一些村莊,由於不通路,建材全靠人背牲畜馱,一塊磚達到1元多。在武都,在文縣,不少村莊就是靠這種方式重建的。在武都區柏林鄉浩家溝村,全體村民僅將山坡平整成建房地基就用了兩個多月,但是有政府的幫助,受災群眾仍然信心百倍。
地震搶險應急時進村入戶的幹部,此時又變成了重建“包工頭”。駐點蒿坪村的武都區政法委書記楊政說,自己包的村莊建不成,他們就不回去。
此時,又趕上了餘震多發期。從8月1日我到達文縣起,甘川交界處就發生了好幾次強餘震。8月2日,在碧口我們住在文縣二中的活動板房教室,晚上就發生了兩次強餘震,整個活動板房啪啪作響,震中就位於距碧口30餘公裏的四川青川縣姚渡鎮。但是,經曆了“5·12”大地震的人們,專注於重建家園,再大的困難也擋不住他們了。
瞬間的閃光同樣會照亮你的心靈殿堂
如果不是突然降臨的天災,我們真的對每日與我們擦肩而過的細小的美麗視而不見。地震災區的采訪,使我突然感到,對於生活中美的發現,我們已經極度近視了,因為我們已經麻木得太久了。
在隴南災區,普通百姓身上散發出的一份份真情,一片片赤誠,使你時常對自己的麻木和狹隘感到無地自容。
盡管祖孫四代人曆時數十年建的10間瓦房夷為平地,盡管眼前自己已一貧如洗,村民劉忠富卻說:“今年國家災害很多,我理解政府的困難。我們做不了什麽大貢獻,能做到的就是多給政府一點理解。”自己的家園已一片廢墟,卻理解政府的苦衷,這種博大撞擊地你的靈魂“咚咚”作響。
盡管自己要靠出租車微薄的收入重建家園,但是在隴南市,聽說記者是來采訪抗震救災的,無論走多遠,出租車司機都要執意免費送你,路邊村民免費供應茶水。那種執著、那份熱情,以至於使你都不敢說你是記者了。他們對你的真誠,使你突然發現,美麗原來如此普通。
5月19日是全國哀悼日,下午2點28分,在武都街頭小巷,賣肉夾饃的個體戶李進放下了手中的活,起立,在自己的小攤前默哀;而正拉著架子車行走的農民張勤也停下了自己蹣跚的腳步,站立在路邊,送上自己的哀思;出租司機王進軍將車停在了路旁,鳴起了喇叭。盡管他們認為自己微不足道,盡管他們認為自己無足輕重,但是,在國難麵前,他們認為自己就有責任。這些平時不起眼的小民百姓,同樣是這個國家的棟梁。
還背負著3萬元貸款的災民,在地震發生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縣政府報名,想帶著自己學過骨科的兒子去災區做誌願者,並馬上給災區捐款50元。這是康縣第一個前來捐款的農民張永林。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個窮卻兼濟天下的農民,相對於那些“達則獨善其身”的為富不仁者,普通卻高尚。
瞬間的閃光同樣會照亮你的心靈殿堂。在災區采訪,總有一份感動讓你淚流滿麵。
這個世界、這個國家、這些人民,原來是那麽的美啊。
我們真希望,不要等到我們付出生命代價的時候才見到生命的光芒。
這一刻,連憎恨,都沒有了機會
地震采訪,經曆了別人的生離死別,生死轉換於頃刻之間。窮人與富人同行,少年與老人攜手,恩人與仇人同去,平民與官員共趨。抹平了恩怨情仇,埋葬了利祿功名。
當生命邂逅死亡,頓感生命脆弱,親情彌珍。更使世人明白:得到別得意忘形,失去別怨天尤人;順時要善待別人,逆時要善待自己;累了就自己歇歇,想了就互訴衷腸。
當災難突如其來,一切的恩怨情仇、功名利祿摧毀於須臾。愛過的、恨過的、喜歡的、討厭的,在這一刻,化為烏有!這一刻,我們或許已經永遠的、永遠的,喪失了喜愛和憎恨的機會。
無論你職高權重,無論你卑微無名,都公平地麵對死亡,一切計劃、願望,終止在此刻!所有即將實現的期盼,所有努力奮鬥的方向,都還有意義麽?
把握眼前,把握現在,或許是大災之後,留給我們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