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廣電總台電視經濟頻 道折靜
地震之後,家裏的電話便一直不通。聽很多人說,隴南成了重災區,我的家就在隴南。終於和家裏聯係上了,媽媽告訴我,爺爺的老房子被震垮了,自爺爺去世後,那座老房子就一直空著。老房子承載著我兒時的記憶,溫暖的土炕、黃昏時彌漫在院子裏瘟氳的氣息。我急切地想去災區,並不是為了單純看看我的家,我是一名記者,這個時候應該衝鋒在前。13號,欄目派出了第一批記者,很遺憾我不在其中,但是我能理解,一切都是未知數,女同誌畢竟不太方便。欄目安排我編輯從災區發回的節目,雖然無法親臨災區,但整理同事們發回來的東西,還是身臨其境。大概過了十幾天吧,直到第一批報道的人員從災區返回,原本以為不會有機會去隴南了,誰知道到了5月底,欄目的第二批記者即將趕赴隴南,我有幸成為其中的一員。
5月31日,我們前往隴南災區,這次的任務是災後重建,第一站是武都。隴南的外地人很多,大都操著一口普通話,其實隻在縣城的市麵上溜達,是無法感受到地震的殘酷的,隻有走那些危險的路,過危險的河,走到遠離城市的山村,才能看到地震給隴南帶來的傷害。整村的斷壁殘垣,衣衫襤褸的孩子,滿身灰塵的戰士,還有掛在農民臉上無奈、傷痛和悲哀的表情,每一次采訪,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張口,生怕他們即將愈合的傷口又被揭開。記憶深刻的是文縣尖山鄉小學的那個男孩。生活本就不易的他接受我們的采訪,看著我,他眉宇之間有一種抵觸,說話的時候,他一直低著頭。我輕聲地,試探地問了一些問題,隻是一些邊緣的、怕傷級到他感情的問題,男孩猶豫半天,直視著我的眼睛:“我奶奶在地震中死了,我爸殘廢了,我媽瘋了,現在家裏全靠70歲的爺爺……”還是那種眼神,目光直視著我,還敢再問什麽!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他的頭發在隴南沒有被汙染的陽光下照射得烏黑發亮,我對他說,都會好的。我捫心自問,會是怎麽個好法,也許以後政府會幫助他完成學業,渡過生活中的難關,但是他心裏深處的那道難關誰能夠幫他渡過?
戰士,這是在災區不得不提的一個群體。在文縣遇見了一位部隊的同仁,慢慢熟悉後,才知道我們是隴南老鄉,他說接到任務的那天,第一件事情就是整隊出發,自己連一件換洗的衣服都沒來得及帶,和他一樣,所有來災區的戰士都隻有隨身穿著,而且很多人在看到災區的孩子或者婦女沒有衣服後,把自己的迷彩服脫下來送給他們。在康縣的一所學校,7個戰士為這所學校畢業班的學生提供免費的食物,有戰士說,剛來的時候,我以為就是抗震救災,搶救傷員什麽的,但是沒有想到卻到學校來做飯。現在呢?我問他,他靦腆地笑,說其實都是一樣的,我們的工作也很重要。在這7個戰士中,年齡最小的一位來自這次地震的震中汶川,他今年隻有17歲,已經是一個老兵了。采訪中他的連長告訴我,這位戰士的親人大都遇難了,剛開始他的情緒有點不太穩定,但是後來,在大家的開導和幫助下,慢慢得有所恢複。平靜下來後,他一心撲在抗震救災的一線,迷彩服的褲子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他卻渾然不知,我提醒他說褲子破了,有空補補,他一下羞紅了臉,轉身進了帳篷,邊上的戰士都笑著打趣他,沉悶的空氣一時間輕鬆了不少,我轉過頭,眼裏已經充滿了淚水。他們把自己用的帳篷捐給了學生,每天就在卡車車廂裏睡覺。這還是一群孩子啊!我小弟今年18歲,讀大學二年級,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和這些可愛的戰士相比,他們需要曆練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在文縣碧口采訪時,正趕上餘震,當時我們正在一處危房邊采訪部隊的一位連長,感覺到輕微地搖晃,這位連長以最快的速度護送我們到安全地帶,然後再招呼他的戰士們一一撤退。在他忙碌的時候,我一直都在注視著他,他實在是太瘦小了,高不到1米7,最多90斤的樣子,卻那麽敏捷和迅速,他的腰上紮著寬寬的武裝帶,更加顯示出他的消瘦。等到大家都撤離到安全地帶,他隨便找了個樹蔭躺了下來,還沒等到我湊過去開始采訪,就聽到他鼻子裏傳出來的打鼾聲。我站在原地,正在盤算要不要叫醒他的時候,指導員歉意地拍著我的肩膀說,實在不好意思,就15分鍾,到點我會叫醒他。趁著這15分鍾,指導員告訴我,連長本來是要休假回家的,可是因為任務急,臨時取消了休假。我問他你們連長一直都這麽瘦嗎?指導員愣了一下,走過去仔細看了一下連長說:“你不說我還真沒有仔細看,這家夥確實瘦了好多,這小腰怎麽隻有一拳細了。”他告訴我,連長有嚴重的胃病,雖然在駐地的時候也比較瘦,但是和現在相比已經算是好多了。前幾天,連長胃疼的一夜沒睡,第二天大家都勸他休息一天,他嘴上答應著,可還是跟著部隊一起到了重建的一線。指導員的話沒有說完,連長已經站在我的身後,歉意地摸著自己的後腦勺說,真是對不起,簡直是個豬腦子,本來想坐著休息會,怎麽就給眯著了。他滿眼血絲,消瘦的臉上顴骨高聳,還有曬得黝黑的皮膚……這就是災區的軍人!不管是義務兵還是幹部,每個人都無怨無悔、竭盡所能地幫助著災區的人。後來回到蘭州,我把這些講給同樣是軍人的愛人,他聽後良久無語,最後說了三個字,汗顏啊!
還有辛勞的農民,鄭智化有一句歌詞:一輩子辛苦連個房子都買不到。在農村,很少有農民會出錢買成品房,他們用多年的積蓄,再向親朋好友借一點,然後在村裏人的幫助下,修建一座房子。有些人在修完房子之後,不加任何粉飾就那樣搬進去,在農村,很多人家的房子是家徒四壁,即使幾十年之後,房子依然是當初那樣簡陋,不過總算是有一個棲身之地。這次地震,不管是祖傳的基業還是後來奮鬥的成果,全都在一陣搖晃之後成為瓦礫。在臨近康縣的武都佛崖鄉,半山上的村莊空無一人,現在我終於能夠理解空城的寂寞。不聞人語響,隻有犬吠聲!一戶農民修建了一幢三層樓,在這個村算得上鶴立雞群,房子從前麵看完好無損,但是繞過後牆,十幾厘米寬的裂縫從牆裏看得到牆外,隨行的人告訴我們,這座房子已經是這戶人20年間的第四次修建了。這20年間省吃儉用,四次修房,隻為安居。如今,不僅房子無法居住,負責地質勘測的人查看完地形之後,發現村莊後麵的山梁已經嚴重變形,隨時都有發生滑坡的可能,現在全村人都要搬遷。
在隴南,這樣的情況每個縣都有很多,每到一個受災村,都能夠看到扶老攜幼、帶著簡單家當搬遷的農民,看著這些,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內心的感受。10天的時間,雖然我沒有在地震發生的第一時間趕到災區,但是在重建的時候目睹了災區的艱難和困苦。什麽時候他們才能有一個真正的棲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