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日報時政部 呂建榮
“5·12”汶川大地震發生後,我先後三次進入隴南、甘南地震災區,跑遍了文縣、武都、康縣、徽縣、舟曲等重災區,用手中的相機拍下了一幅幅家園破碎、軍民奮力救災、寶成鐵路109隧道搶險、嘉陵江河道疏浚以及黨和國家領導人視察災區的照片,一直到6月8日下午,我才離開這片令我深感心痛的土地。作為一名記者,我在災區的采訪中見到了太多悲慘的、感人的畫麵,它們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裏。這次采訪,使我真正感悟到了人民在大災麵前所表現出的人性光輝和至善大愛,讓我的人格和靈魂得到了升華。
采訪車拋錨
5月12日下午2點28分,我正在辦公室處理圖片,突然,編輯部大樓一陣劇烈搖晃,並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仿佛即將垮塌一般。“地震了,快跑!”同在辦公室寫稿的同事一聲大喊,我們飛奔出了編輯部大樓。
一陣劇烈地搖晃之後,我立刻意識到:這肯定是一場不小的地震,心中做好了隨時出發采訪的準備。近一個小時後,有消息陸續傳來,是四川省汶川縣發生了8.0級大地震,緊接著又有了我省隴南、甘南部分地區也遭受到巨大損失的消息。
在第一時間內趕赴災區,及時把災區的情況傳遞報道出去,是記者義不容辭的責任。
我立即檢查好攝影器材,準備出發!
13日一大早,在報社的安排下,我奔赴災區。報社派出了一輛車況相對較好的越野車保障這次采訪。車剛出蘭州,我便催促司機師傅加快速度,80,100,120,140……車子飛一樣向前。
在這樣的大災大難麵前,如果記者不能及時出現在現場,這是對新聞職業的褻瀆,至少是一名不稱職的記者。
我不停地催促司機師傅加快車速,當過兵的司機師傅小陳也特別理解我此時的心情,路況不好時,稍稍減速,路況一好,馬上將車速提了上來。
定西、通渭,一閃而過。
可剛過秦安,這匹脫韁的“野馬”突然喘著粗氣停了下來。“不好了,開鍋了!”小陳擦擦滿臉的汗珠趕忙修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但這輛車像一匹得了大病的老馬一樣,絲毫沒有起死回生的樣子。
這樣等下去無疑是徒勞,必須想辦法盡快趕到災難現場去。司機師傅修車,我則在公路上攔車。一輛輛車子飛馳而過,對一位路人的求助毫不理會。沒辦法,我隻好背著沉重的攝影包頂著烈日在公路上前行。
多走一步,我就能早一秒到達災區。
攝影包把左肩膀壓痛了,我就把攝影包換在右肩膀。正在我筋疲力盡時,身後傳來了汽車的喇叭聲,是《蘭州晨報》赴隴南災區采訪的同行認出了我,將我捎上了車。
下午,我終於趕到了寶成鐵路109隧道,拍攝到了109隧道的險情和反映災情的照片。這些照片陸續被《人民日報》、《甘肅日報》發表,其中有兩幅被新華社發了通稿,同時入選由中宣部主辦的“眾誌成城——2008汶川地震大型新聞圖片展”。
遭遇餘震
“白天寫稿,晚上逃命”。這是前期參加災區采訪的所有記者對當時在震區工作生活的共同感受。
地震後的幾天裏,大小餘震不斷。所有到災區采訪的記者都有一種強烈的使命感和責任感,在第一時間內搶抓一切有價值的新聞。白天都是鉚足勁了跑采訪,加之白天大多在車上和路上,有許多餘震感覺不到,但是晚上就不行了,皓月當空,風輕物靜,正當你在聚精會神寫稿時,餘震突然襲來,地搖樓晃、劈啪作響,隻能飛快地往外跑。有時一晚上能跑好幾次。後來跑得多了,也就懶得跑了,有了一種“你搖你的,我寫我的”的泰然自若。
但有兩次餘震還是讓我心有餘悸,給我留下了終身抹不去的記憶。
5月16日,在文縣采訪時,我住在白水江林業局招待所。這個招待所依山而建,房後不到兩米就是大山。這天早上6點多發生了6級左右餘震,我們正準備起身逃跑時,隻聽見隔壁房間和樓道傳來幾聲巨響。一塊臉盆大小的石頭從山上滾落下來,砸進了我們住的四樓隔壁的房間,由於落差高,石頭砸破房間玻璃後,一直向前,將床、電視機砸壞,還沒有停下,又將房門砸穿,才被對麵樓道的牆堵住停下。幸虧那晚這個房間沒住人,否則後果不敢想象。
5月17日,我和同事在赴地震重災區甘南舟曲采訪途中住在了隴南市一家招待所。由於連日奔波十分疲憊,這晚早早就睡了。我帶著攝影器材,為了安全起見,晚上睡覺時,我將房門反鎖了起來,但這天淩晨1點08分,發生了一次更為強烈的餘震。睡得迷迷糊糊時,我突然感到房間在劇烈搖晃,聽到鋼筋水泥撞擊扭曲發出的聲響,緊接著樓道中傳來嘈雜的奔跑聲。情急之中,我急忙起身向外跑,不知是心情緊張還是餘震時房門變了形,房門怎麽都打不開,這時,房子搖得越來越厲害,心中驟然生起悲涼,“完了,完了,今天我是跑不了了!”最後終於打開了房門。我一口氣跑到大街上,街頭到處是驚魂未定的人們,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剛才發生的餘震。這時,一位同事從蘭州打來電話問我情況怎麽樣,他告訴我蘭州也有明顯震感,他安慰我不要緊張,要注意安全。這天晚上,我沒回招待所去住,背著相機在隴南市濱江路溜達了一夜。第二天,我才得知當晚餘震的震級為6.1級。事後,當晚同住在這家招待所的省電視台新聞中心記者趙彬告訴我,他說那天晚上餘震發生時,他抱著被子就勢往兩張床中間一滾,睡了一夜。
經曆了強烈的餘震和災區的日日夜夜,記憶都是刻骨銘心的。5月28日,《甘肅日報》、《蘭州晨報》首批參加抗震救災宣傳報道的記者回到蘭州,大家聚在一起吃飯時,麵對桌子上“豐盛”的飯菜,久久沒有動筷。《蘭州晨報》副總編輯周玉蘭、《甘肅日報》車隊司機段正斌等多數同誌都掩麵而泣。
親情和謊言
“爸爸,我怕,我怕”,一向堅強的女兒在電話中抽泣著。
5月17日晚,妻子突然打來電話說,現在街頭到處流傳蘭州要地震的消息,已有好多鄰居到外麵避震去了。不過,她讓我放心,她會照顧好孩子的,讓我不要掛念她們,安心在災區采訪……
接完妻子的電話,心中頓時有一種無名的酸楚。自己常年奔波在外,很少能顧及家庭,深感欠妻子和女兒的太多太多。如今在妻兒需要我護佑的時候,我卻遠在災區。
後來,我才得知當晚妻子和女兒在蘭州東方紅廣場蹲了一夜。“爸爸,知道你去隴南抗震救災的那天,我很擔心,媽媽讓我別給你打電話,發短信,怕影響你工作。可我實在無法忍受在這樣的條件下沒有你的消息!每次看到電視上災區那些慘烈的畫麵,我就難以控製自己的淚水……”
這是一條500多字的手機短信,是蘭州軍區某紅軍師政委張繪武女兒發給他的。那段時間,張繪武冒著隨時發生的餘震、滑坡、落石等險情,日夜奔波在隴南武都區、徽縣、成縣、康縣和文縣5個縣的34個鄉鎮之間,組織指揮部隊打通道路,救援群眾。
親人和同事都掛念著他的安全,每次收到親人和同事問候他的短信和電話,他都隱瞞已經遭遇到的和隨時發生的險情,安慰親人他很安全,不要牽掛他。
某部連長在妻子即將生產時,奉命奔赴抗震救災一線。他剛走一天,妻子生下了小孩,並發生了大出血。為了讓丈夫不分心,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抗震救災中,她隱瞞了自己的病情,每次丈夫打來電話,她總是說:“別擔心,我和孩子都挺好的!”用美麗的謊言一次次“騙”過了丈夫。
……
在災區采訪的日日夜夜裏,隻要你遇到參加救援的人員給親人打電話或發短信,所有的人都會異口同聲地說:“自己很安全,勿掛念,請放心!”隻字不提災區的險情和困難。
國家事大,家中事小。在災區,我被無數個“美麗的謊言”深深感動著。
這一個個“美麗的謊言”,詮釋著神聖的使命和責任,演繹至上的親情和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