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上究竟誰是以文學作品敘寫蘭州的第一位詩人?文獻無征。但我們今天可以從經過歲月洗滌和大浪淘沙後僅存的資料中得知,至遲在南朝就有人明確地在詩作中歌詠蘭州了。以南朝宋時的詩人吳邁遠最為著名。
吳邁遠,生卒年及生平不詳,但從《南史·檀超傳》中可知,他曾被宋明帝召見過,他的《棹歌行》是早期提及蘭州的作品。詩寫道:
十三為漢使,孤劍出皋蘭。西南窮天險,東北畢地關。岷山高以峻,燕水清且寒。一去千裏孤,邊馬何時還?遙望煙嶂外,瘴氣鬱雲端。始知身死處,平生從此殘。
“棹歌行”是樂府相和歌瑟調曲曲名。棹歌是船公行船時所唱的歌謠。這首詩中提到的“皋蘭”有兩種說法,其一是指今山丹一帶,其二是指蘭州市南麵的皋蘭山。因《蘭州古今詩詞選》等蘭州詩詞選本將其選入,我們也暫且列入。皋蘭山西起龍尾山枇杷嶺,東至龍須山老狼溝,全長14華裏,麵積6200餘畝。最高處為三台閣,海拔2129米,莊重肅穆,巍峨壯觀,自古以來就是鳥瞰蘭州,遠眺百裏金城的最佳地點,曆史上曾留下了不少名人的足跡和筆跡。憑閣南眺,萬裏關山重巒疊嶂,氣勢磅礴;向北遠望,群山起伏,天外有天。所以,文人騷客登高懷古者,不盡其數,留下了不少名篇佳句。從詩意看,可能是一首送別詩或壯行詩。詩中主人公少小離家,獨自遠赴邊關,路途崎嶇坎坷,艱險無比,前途未卜,歸期難料,那高峻的岷山,清寒的燕水和彌漫雲端的瘴氣都使全詩籠罩在淒涼和悲壯的氛圍之中,令人心生寒意。最後一句“始知身死處,平生從此殘”,更發出滄桑之感,悲涼之情溢於言表。作者用沉著的筆力、開闊的境界和雄渾的格調,為我們勾勒了一幅蒼茫遼遠的邊關圖景,奏響了一曲震撼心靈的慷慨悲歌。
唐代是中國詩歌發展史上的黃金時期。邊塞詩則是唐代詩苑中的一朵奇葩。宋代詩人嚴羽說過:“唐人好詩,多是征戍、遷謫、行旅、別離之作。”嚴羽所說的這幾類題材基本都屬邊塞詩歌。唐人從中原地區遠赴的邊塞,一般包括兩個地方:一是東北的燕山,一是大西北。尤其是大西北,成為眾多唐代文人向往的地方,也是許多唐代邊塞詩人成長的搖籃,因此,可以說唐代邊塞詩是大西北的山山水水孕育出來的產物。許多著名的詩人在赴邊疆入幕時都要經過蘭州,他們被蘭州壯美的山川和邊塞風雲所吸引,創作出了許多描寫邊塞風光的詩歌,在唐詩中大放異彩,“誌士每多登隴首,詩家端愛唱邊聲”,這不僅是盛唐文化的一大景觀,也是蘭州文學的一份珍貴寶藏。盛唐著名的邊塞詩人高適和岑參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高適(702—765年),字達夫,唐代渤海蓚(今河北景縣)人。二十歲曾到長安求仕不遇,於是北上薊門,漫遊燕趙,想在邊塞尋求報國立功之門,但仍沒找到出路。直到四十歲以後,才因宋州刺使張九皋的舉薦,中“有道科”,任封丘尉。天寶十一年(752年)隨河西隴右節度使哥舒翰赴河西掌幕府書記,先後在河西生活了兩年有餘。後為左拾遺,任淮南、劍南西川節度使,代宗時任刑部侍郎,後轉散騎常侍。封渤海縣侯,卒贈禮部尚書。高適是唐代詩人中的顯達者。有《高常侍集》行世。高適隨哥舒翰奔赴河西時,途經蘭州,寫下了著名的《金城北樓》一詩:
北樓西望滿晴空,積水連山勝畫中。湍上急流聲若箭,城頭殘月勢如弓。垂竿已謝溪老,體道猶思塞上翁。為問邊庭更何事,至今羌笛怨無窮。
這首詩寫於玄宗天寶十一年(752年)秋。詩中所寫的“金城”就是今天的蘭州市。《舊唐書·地理誌》記載:“蘭州,天寶元年改金城郡,治五泉縣。”此詩以登金城北樓所看到的壯美景觀為開頭,展現了蘭州河山的險峻和邊塞殘月的淒美,黃河因河床淺低而水流湍急,金城關隘因居高山而險峻,突出了蘭州的特殊地形和重要地理位置。緊接著用兩個典故,由景入思,極富哲理,表現了詩人對個人前途的憂慮,抒發了詩人對仕途的感慨。最後詢問邊庭事,傾訴羌笛怨,表現出作者對邊疆戰爭未能平息的憂慮,令人回味無窮。尤其是寫“殘月”、“羌笛”兩種意象,將悲涼的環境和哀婉的音樂相融合,將視覺與聽覺交織在一起,構成了詩人因懷鄉而惆悵的幽寂氣氛。整首詩情景交融,哀而不怨,意境高遠,氣勢宏大,是高適邊塞詩中的佳構。
岑參(715—770年),荊州江陵(今湖北江陵縣)人,出身於官僚家庭,但父親早死,家道中落。二十歲至長安,獻書求仕。後曾北遊河朔。天寶三載(744年)舉進士,授兵曹參軍。岑參在天寶八年(749年)和天寶十三年(754年)先後兩次出塞,至德二年(757年)回朝。後任右補闕、起居舍人、嘉州刺史等職。著有《岑嘉州集》。岑參的《題金城臨河驛樓》是他在玄宗天寶十三年第二次出塞,赴北庭途中經蘭州所作,詩中寫道:
古戍依重險,高樓見五涼。山根盤驛道,河水浸城牆。庭樹巢鸚鵡,園花隱麝香。急如江浦上,憶作捕魚郎。
這是岑參為金城的臨河驛樓所題的詩。“金城”即蘭州。詩中的“古戍”即金城古關,金城關在金城郡治北,《元和郡縣誌》載:“金城關在州城西,周武帝治金城津,隋開皇十八年改津為關。”今金城關舊地正在北山根,隔河與蘭州城相望。因該關南阻大河,北臨崇嶺,故謂之“重險”。關城壁立於黃河之濱,控扼山河之間蜿蜒曲折的驛道,沿驛道向西北,就是十六國時爭雄角逐於河湟和河西地區的五涼。“五涼”,指十六國中的前涼、後涼、南涼、北涼和西涼,活動中心在今甘肅武威、張掖、酒泉及青海樂都一帶。後來稱這一帶為“五涼”。金城關下有蜿蜒的驛道和飛流湍急的黃河。“山根盤驛道,河水浸城牆”兩句,將金城關的險要地理位置描繪得恰如其分,詩中還對山下獨具特色的庭院景致進行了細致描繪,大樹上巢居著的鸚鵡,園花裏隱約可見的麝香,顯得鮮亮而和諧。隴右一帶盛產鸚鵡和麝香,杜甫在秦州(今甘肅天水市)所作《山寺》詩中就有“麝香眠石竹,鸚鵡啄金桃”的句子。最後兩句因看到山下流動的黃河而想到在長江邊打魚的情景,歸隱情緒在詩人心中油然而生。整首詩將時間和空間、色彩和聲音有機地融合起來,格調豪壯、意境高遠,不僅為我們展示了一座曆經滄桑而依然聳立的臨河驛樓,並且展示了蘭州這座塞上名城的形勢、景色和物產。
到了宋、金時期,歌詠蘭州的詩歌更具特色。這裏有金戈鐵馬之氣、期盼和平之聲,還有對蘭州名勝與物產的推崇讚美之意。其中以宋代的王珪、郭傅師、劉憲、秦致通、李致亨和金代鄧千江的作品最具代表性。
王珪(1019—1085年),字玉禹,先世為華陽(今四川成都)人,後遷徙至舒州(今安徽潛山縣)。宋哲宗時累官至尚書左仆射。善寫文章,朝廷典冊多出自他手,著有《華陽集》。王珪的《次韻和元厚之平羌》一詩,大約作於宋神宗元豐四年(1081年)李憲大敗西夏收複蘭州之後,詩寫道:
詔收新土鳳林東,四百餘年陷犬戎。蔥嶺自橫秦塞上,金城還落漢圖中。輕裘坐款無遺策,觸發來庭有舊風。零雨未音已捷,不勞歸旅詠周公。
從詩的題目可以看出這是一首唱和詩,是和元厚之的。詩中的“金城”即蘭州。蘭州在唐代宗廣德元年(763年)被吐蕃攻陷,後又被西夏所占,宋神宗下詔派李憲攻打西夏,收複失地。宋神宗元豐四年(1081年)李憲大敗西夏,收複了蘭州。這首詩不僅記錄了這段曆史,而且對李憲收複蘭州的功績進行了高度的讚揚,是一首宋代的邊塞詩作。全詩筆力沉著,格調剛健,境界雄渾。
郭傅師,生卒年不詳,北宋時人,曾任陝西憲司。他曾經在宋徽宗宣和七年(1125年)來到蘭州,並有《留題撏麻灣石壁》詩一首,這首詩發現於蘭州市永登縣連城鎮水磨溝內撏麻灣的石崖上,此詩後刻有“宣和乙巳仲夏”字樣。這首題壁詩這樣寫道:
水漱寒敲玉,山光翠潑藍。雖然居塞北,卻似到江南。
這首詩讚美了蘭州一處有名的風景區——連城鎮水磨溝秀美怡人的景色。此處位於蘭州城西180公裏處的連城林區中,屬永登縣轄地,是蘭州著名的風景遊覽區之一。這裏地貌特征奇特,氣候溫濕,景色秀美,清流潺潺,峰巒疊翠,林木茂密,水草豐饒。難怪宋代郭傅師以“卻似到江南”來評價這裏的山水風光。
劉憲,生卒年及生平不詳,隻知是宋代人。他所作的《摩雲嶺》詩,載於《重修皋蘭縣誌》中。詩中寫道:
九月秋初到,千山雪已深。石危妨去馬,林晚怯棲禽。草沒平沙暗,雲涵邃穀陰。誰言邊塞苦,今日屬登臨。
“摩雲嶺”,一名關山,是馬銜山的西支,高峻聳立如在雲中。在今蘭州市七裏河區魏嶺鄉。舊設關,為蘭、秦間的孔道,古關遺址在今七道梁南部。後來公路開通,舊路被舍棄,關嶺也不存。這首詩記錄和抒發了詩人在初秋時節登臨摩雲嶺的所見所感。將摩雲嶺的高、危、寒、陰描繪得淋漓盡致,並表現了詩人不畏邊塞之苦的樂觀精神。
秦致通,生卒年不詳,南宋衡陽(今湖南衡陽)人。他於宋寧宗慶元年間(1195—1201年)與嵩山道士李致亨相約共遊興隆山,寫下這首歌詠興隆山之作:
依山危閣貼重岡,細路縈洄玉磴長。曲澗碧流疏宿雨,夾山紅葉映斜陽。
興隆山號稱“隴右第一山”,被譽為“蘭郡之勝境”。它位於蘭州市榆中縣西南7公裏處,距蘭州市區45公裏,是馬銜山的一條支脈,森林覆蓋麵積約27萬畝,海拔3021米。興隆山東西兩山對峙,東山名興隆山,西山名棲雲山,山間為興隆峽,從馬銜山流出的大峽河以及山間的涓涓流水曲折而來,而橫跨河上的雲龍橋連接兩山,是一座具有拱形畫廊的臥橋式建築。兩山氣勢雄偉,林木蔥鬱,是各類動植物的棲身之所。秦致通的這首詩正讚美了興隆山獨特的景致,尤其最後兩句“曲澗碧流疏宿雨,夾山紅葉映斜陽”寫興隆山的晚秋景致,不覺令人神往。
李致亨,生卒年不詳,原名元曾,南宋人,曾為諫議大夫,後為嵩山道士。於宋寧宗慶元年間(1195—1201年)與秦致通相約共遊興隆山,並寫下這首抒懷之作:
富貴功名久不題,心灰意冷學癡迷。邇來性懈無人事,好向雲山深處棲。
作者與朋友同登興隆山,竟然被這裏的景色迷住,忽動了在此隱居的念頭。這首詩主要反映了作者淡泊功名,消極遁世,追求自然的思想,但是從側麵突出了興隆山秀美的風光。
鄧千江,生卒年不詳,金代臨洮府(今甘肅省臨洮縣)人。曾作《望海潮·獻張六太尉》詞,被收錄於清代朱彝尊所編的《詞綜》卷六之中。陶九成認為這首詞可與蘇軾的《念奴嬌》、辛棄疾的《摸魚兒》和朱淑貞的《生查子》等詞媲美,被稱為“近世大曲”。詞寫道:
雲雷天塹,金湯地險,名藩自古皋蘭。營屯繡錯,山形米聚,襟喉百二秦關。鏖戰血猶殷。見陣雲冷落,時有雕盤。靜塞樓頭,曉月依舊玉弓彎。
看看,定遠西還。有元戎閫令,上將齊壇。甌脫晝空,兜鍪夕解,甘泉又報平安。吹笛虎牙間。且宴陪朱履,歌按雲鬟。招取英靈毅魂,長繞賀蘭山。
“雲雷天塹”,指黃河聲威之壯,“金湯地險”,指蘭州地理位置之重要,“營屯繡錯,山形米聚,襟喉百二秦關”,表現駐紮軍隊的軍營如錦繡之交錯相置,皋蘭山形如巨大的米堆,拱護蘭州,形勢險要,是出入秦地的咽喉要塞。“鏖戰血猶殷”,寫戰爭之殘酷。“時有雕盤。靜塞樓頭,曉月依舊玉弓彎”,寫時有飛雕在天空盤旋,在夜晚塞外的城頭上,能看見一彎明月。下闕寫戰爭的經過與勝利的情景。這首詞既展現了邊防重鎮的地理位置和邊塞獨特的壯美風光,又描繪了艱苦的邊塞生活,同時讚美了戍邊將士的英勇豪邁。整首詞情景交融,氣勢高昂,意在言外,是一首典型的豪放派詞作,顯然是受了宋代蘇、辛等豪放派詞人的影響。
明代因遊曆、仕宦、貶謫而駐足蘭州的客籍作家眾多,他們留下的歌詠蘭州的作品不僅數量多,而且也寫得情深意真,各具風采。其中以陳質、丁晉、李文、楊一清、唐龍、光霽道人等人為代表,以下分別作一些介紹:
陳質,字太素。明廣信(今江西省上饒市)人。精醫術,善吟詠,著有《瓦瓿集》。他於明太祖洪武年間(1368—1399年)謫戍蘭州。在遊五泉山時作了一首《步韻五泉山》:
梵宮高聳與雲連,晝靜僧梵寶鼎煙。入缽龍收簷外雨,聽經鶴隱洞中天。岩廊幽闃那知暑,金碧交輝不計年。絲轡錦囊遊樂處,吟成珠玉思如泉。
五泉山,因山中有五眼泉水與佛寺古刹而聞名隴中。傳說霍去病討伐匈奴途經蘭州城南的皋蘭山,士兵口渴,霍去病以鋼鞭擊山,皋蘭山上出現五個泉眼,這就是今蘭州城南的五泉山,是隴上遊覽勝景。作者在幽靜肅穆的名山古寺中暢遊,感悟著自然與人生的交融,是那麽悠閑愜意,更有意思的是,在遊覽中不覺靈感突發,才思泉湧,真可謂是智者樂山,揮動神來之筆,寫下了這首佳作。
丁晉,字希敏,昆山(今江蘇昆山縣)人,明洪武時謫戍莊浪衛。永樂中選肅王府校尉,工詩、畫。《皋蘭明儒遺文集》輯錄丁晉《黃河歌》詩一首:
君不見,黃河之勢何壯哉!迢迢遠從天上來。咆哮萬裏裂坤軸,盤渦倒卷聲如雷。縈回九曲複東注,刊山湮穀蒼溟開。曾聞源流上接銀湟水,飲之不減中美。龍門迢遙連底柱,山岩兮石磊。原泉混混自朝夕,古往今來可能息。問渠那得常如斯,元氣淋漓為扶掖。我思擎楫泛中流,春風杜若沿芳洲。船頭隻載一斛酒,醉倚柁樓歌棹謳。相邀織女尋牽牛。
全詩汪洋恣肆,氣勢恢宏豪壯。詩人打破了時空的界限,在寥廓無垠、瑰麗多變的宇宙和無盡的想象中馳騁縱橫,體現了奔放飄逸的藝術風格。《永登縣誌》收錄其七律《莊浪》一首:“金城天險控邊關,有客憑高落照間。粉蝶鴉啼風滿樹,碧潭魚躍水平灘。乘槎博望何年去,握節中郎此路還。怪底渡頭人影亂,琵琶山下月如環。”這首詩音韻鏗鏘,氣骨剛健,在細致的景物刻畫中,展現著莊浪的美麗風姿。
李文,字煥章。明大同(今山西省大同市)人。李文能詩善書。在明英宗正統年間(1436—1450年),隨父親蘭州守備李進宦遊西北,在蘭州期間,寫了許多題詠之作。在遊白塔山時寫下了兩首歌詠白塔寺的詩:
其一
金城關外寺,殿宇枕岩阿。地僻飛塵少,山高怪石多。鍾聲聞紫塞,塔影浸黃河。最愛談禪處,何妨載酒過。
其二
隔水紅塵斷,淩空寶刹幽。龍歸山月小,鶴唳海天秋。白塔連雲起,黃河帶雨流。倚欄凝望久,煙樹晚悠悠。
“白塔寺”位於黃河北麵的白塔山上。白塔山,山高坡陡,形式險要,海拔1700餘米,具“拱抱金城”之雄姿,是蘭州北麵的天然屏障,因白塔聳立,廟宇錯落,曾為“蘭州八景”之一,稱“白塔層巒”。山巔有白塔寺,白塔寺以寺中有白塔而得名。相傳為紀念元代一位去蒙古謁見成吉思汗而病故於蘭州的西藏著名喇嘛建造的。其實是明英宗正統年間由鎮守太監劉永成修建。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巡撫綽奇補舊增新,擴建寺址,改名為慈恩寺。白塔八麵七級,高17米,各級每麵都有佛像。角簷有銅鈴,微風吹過,清脆動聽。李文的這兩首詩為我們描繪了白塔山臨河而立的險要地勢和山巔白塔的威武雄姿,“鍾聲聞紫塞,塔影浸黃河”兩句,氣勢高遠,意境悠然,描繪出登臨遠眺所看到的美麗景致。
此外,李文還留下《遊五泉》和《金天觀》兩首著名寫景詩。《遊五泉》詩寫道:“四麵峰巒紫翠連,白雲深處有人煙。落花泛泛流雙澗,古塔巍巍出半天。福地近城三四裏,名師卓錫幾千年。上人邀我烹新茗,水汲山中第五泉。”詩的前四句寫景,山巒、白雲、人煙、落華、流水、古塔,寫出了山中幽靜脫俗的景致。後四句抒情,表現了詩人對五泉山的拳拳深情。《金天觀》詩則是這樣寫的:
琳宮尋羽客,野服訪仙家。溪含雙流水,桃開一片霞。午香燒柏子,春釀貯鬆花。歸路重回首,雲橫石徑斜。
金天觀,明建文二年(1400年),明肅莊王朱建金天觀,範圍廣闊,規製雄偉,是著名的道教勝地。原址即今蘭州市工人文化宮。此詩表現了金天觀的自然風光與人文環境,突出道教文化氣息,抒發詩人遊金天觀時的悠閑與愜意之情。
楊一清,字應寧,號邃庵,又號石淙,明安寧州(今雲南安寧縣)人。明代著名詩人。明憲宗成化八年(1472年)進士,曆任右副都禦史、三邊總製、戶部尚書,著有《關中奏議》、《石淙類稿》等書。《還至莊浪》一詩是他在總製延綏、寧夏、甘肅三鎮軍務時,視察邊防,返回永登時所作。詩中說:
平沙落日路漫漫,千裏風光一色看。剛道雨來翻見雪,偶然熱後忽生寒。城非據險兵猶少,地屢經荒食更難。稍喜沿邊諸將吏,肯甘清苦為凋殘。
“莊浪”,指今蘭州市永登縣,永登曾稱莊浪衛。此詩描繪了邊塞獨特的風光和氣候,也表現出邊塞生活的艱苦,同時也歌頌了戍邊將士的“肯甘清苦為凋殘”的奮鬥精神。
唐龍(1477—1546年),字虞佐。明蘭溪(今浙江省蘭溪縣)人。明武宗正德三年(1508年)進士,官至尚書,卒諡文襄。著有《漁石集》。他曾在總製三邊時在蘭州小住,作《摩雲嶺》一詩:
渺渺雲沙地,蕭蕭井徑秋。摩雲難度馬,積石可浮舟。月吐風先起,星飛野欲流。披衣對明燭,誰識杞人憂。
“摩雲嶺”,在今蘭州市七裏河區魏嶺鄉,屬蘭州城南60裏的馬銜山的西支,因高峻如在雲中,故名。明代在嶺上設關,並設巡司管理,是與臨洮縣的分界標誌,一名關山。因嶺高地寒,頂端積雪,秋天雲霧繚繞雪嶺,半山灌叢經霜殷紅如丹,色彩對比強烈,有冷峻之美,因此稱“雪嶺秋容”景觀。這首詩是詩人夜宿摩雲嶺時所作,詩描繪了摩雲嶺的高峻氣勢及山中秋夜的蕭瑟景象,抒發了作者難以言表的愁情。
光霽道人,事跡不詳,隻知是明代人。《重修皋蘭縣誌》卷十九中記載了他的一首《金天觀》詩:“道院人來少,煙霞紫翠重。露鳴莎徑鶴,月照石壇鬆。一曲幽蘭操,數聲清夜鍾。碧空朝禮罷,獨坐對危峰。”“金天觀”,見前文介紹。這首詩為我們展現了道家仙境般的金天觀,神遠而清幽,閑適而空靈,頗有王維詩歌的空靈意境。
到了清代,駐足蘭州的文士可謂舉不勝舉,他們用生花妙筆描寫蘭州風物,佳作紛呈。宋琬、王進寶、牛運震、曾鳳翔、吳鎮、嚴烺、葉禮、張澍、陳奕禧等著名文人都留下了描寫蘭州山川風物、人文故實的名篇,文學成就超過以前各代。
宋琬,字玉叔,號荔裳。山東萊陽人。順治四年(1647年)進士,授戶部主事,累遷吏部郎中。出為隴東道。順治十八年(1661年)任浙江按察使。康熙十一年(1672年)授四川按察使。著有《安雅堂全集》、《安雅堂未刻稿》。在《安雅堂全集》中留有寫給在蘭州任職的朋友趙紫垣的詩,即《寄蘭州司馬趙紫垣》二首:
其一
故人燕市別,萬裏赴邊州。我已辭朱紱,君應念白頭。
關山明月夜,砂磧大河流。驛使來西極,梅花寄隴郵。
其二
城郭皋蘭北,衙齋麵翠微。雪中千帳駐,樹裏五泉飛。
懷古頻看帖,思鄉易濕衣。他時如問訊,海上有魚磯。
這兩首詩是宋琬被誣下獄獲釋後閑居時所作。司馬,官名,明清時用司馬稱府之同知。趙紫垣,應是作者的朋友,時任蘭州府同知。這兩首寄贈趙紫垣的詩,不僅表達了對友人濃烈的思念之情,而且展現了蘭州獨特的地理環境、著名的自然景觀和深厚的人文底蘊。“雪中千帳駐,樹裏五泉飛”兩句,形象地表現了蘭州的獨特風情和美麗景致,也包含了詩人自己的親身體驗和感受,從中可見詩人對蘭州的熟悉與了解程度。
王進寶,字顯吾,甘肅靖遠人。清初將領。順治初授守備。康熙二年(1663年)遷參將,後擢西寧總兵。康熙十二年(1673年)王輔臣攻陷蘭州,王進寶結筏渡河,破敵於皋蘭龍尾山。東拔安定,複金縣(今蘭州市榆中縣),西攻臨洮,平定王輔臣。因此而升陝甘總督。卒贈太子太保,諡忠勇。傳說王進寶在蘭州時寫有《詠五泉睡佛》一詩:“你倒睡得好!一睡何時了?眾人像你睡,江山誰來保?”這是作者在打敗王輔臣後所作詩。蘭州紳民聚集五泉山犒師,眾人請王進寶作詩,王進寶手指睡佛脫口詠出此詩。表達了作者心係江山的情懷和保家衛國的決心,詩雖淺顯,但卻表現出作者的英勇豪邁的氣概。
牛運震,字階平,號真穀。滋陽(今山東兗州)人。雍正十一年(1733年)進士,先後任秦安、徽縣、兩當、平番(今蘭州市永登縣)知縣。牛運震著作十分豐富,有《空山堂文集》十二卷、《詩集》六卷、《空山堂春秋傳》十二卷等。在蘭州時作有《後五泉》一詩:“岩穀殊堪入,清秋興未闌。水明天一色,峰峭月同寒。野鶴閑相語,孤雲定裏看。夕陽猶在地,倚仗且盤桓。”“後五泉”,在蘭州五泉山南,舊日水流潺潺,草木茂密,佛寺幽僻,是十分清淨的一處遊覽勝地。此詩將蘭州後五泉的景色描繪得清幽通明,仿入仙境。在這裏修身養性,可以悟出更多的佛理。
曾鳳翔,嘉應(今廣東梅州)人。乾隆進士,曾任金縣(今蘭州市榆中縣)知縣。留有《寒山積雪》詩:“馬寒直上插穹窿,萬疊清光混太空。銀海波瀾涵夏日,玉龍麟甲老秋風。雨餘隻見雙尖淨,夕照回看匹練紅。料得幽人高臥穩,此身疑在廣寒宮。”“寒山積雪”為蘭州市榆中縣八景之一。寒山即馬銜山,橫跨蘭州、臨洮兩區,主峰在今蘭州市榆中縣西南,海拔3670米,峰頂終年積雪。曾鳳翔這首詩就為我們展現了西北高山終年“寒山積雪”的獨特動人美景。
吳鎮(1721—1797年),字信辰,又字士安,號鬆崖,別號鬆花道人,祖籍在甘肅會寧,後遷狄道,為清狄道州(今甘肅臨洮縣)人。乾隆六年(1714年)中拔貢,曆任湖北興國知州、湖南沅州知府。歸鄉後,主講蘭山書院。曾與大文學家袁枚有書信往還,互表傾慕之情。著有《鬆花庵全集》十二卷。他是清代隴上著名詩人,留有《後五泉》、《誌公洞歌》、《候馬亭歌》、《五泉燃燈寺》、《棲雲山》、《興雲山》、《再題棲雲山》、《李匯川雨中邀飲五泉》、《水車園》、《送別》等許多歌詠蘭州的作品。下麵我們選幾首具有代表性的詩略作欣賞。
首先是一首《李匯川雨中邀飲五泉》詩,詩中寫道:
翠微深處起樓台,天外黃河入酒杯。
看盡東川三百裏,柳煙花霧繞蓬萊。
“翠微”、“樓台”、“天外黃河”、“柳煙花霧”,映入我們眼簾的這些清幽秀美而富有氣勢的畫景,不正是人們所熟悉的五泉山嗎?詩中既有近景又有遠眺,既有真切的描摹,又有大膽的想象,情景交融,使讀者身臨其境。
又,《誌公洞歌》:
誌公洞在紅泥岩,流水活活石。相傳群蛙喧洞口,誌公咒之蛙悉走。或戲捕蛙投洞旁,須臾驚怖皆逃藏。誌公後往南朝寺,錫杖刀尺廛扇備。簡文生日即谘嗟,早識侯景為冤家。神功莫補梁皇懺,姑與爬沙唱清梵。
關於“誌公洞”,《蘭州古今注》雲:“紅泥溝在五泉之東,小小丘壑耳。而陰翳幽邃,清寂遠俗,相傳梁僧寶誌掛錫之所,今猶名誌公洞也。”“誌公”六朝時的高僧,亦名誌寶,又名保誌,也稱寶公。本姓朱,金城人。七歲出家,修習禪業,梁武帝迎入宮中,深受禮遇。事跡可見梁釋慧皎的《高僧傳》。作者在詩中生動地描繪了誌公洞的景色,也描述了一個關於六朝高僧誌公的傳說,不僅為一處風景名勝增加了許多人文色彩,也表現出作者對人生的諸多感慨。比吳鎮稍晚一些的周應灃也曾作過一首《誌公洞》詩:“誌公古洞白雲間,樹老秋殘靜掩關。落葉蕭森霜滿地,一彎流水自潺潺。”寫出了秋天誌公洞的靜謐和蕭瑟景象,與這首詩同為描寫誌公洞的佳作。吳鎮還寫過一首《水車園》詩,雲:
置酒古城頭,來看萬裏流。阿誰閑似我?水鳥在沙洲。
蘭州自古少雨,明時開鑿渠道,引蘭州城郊的阿幹水灌溉土地。蘭州人段續引進了水車,“倒挽河水,以灌田畝”。因此,蘭州水車是黃河上古老的獨特風物。明清的水車園在今蘭州市城關區鄧寶珊慈愛園附近,這首詩表現了作者在當時的水車園飲酒觀河的閑情雅致。詩雖短小,但清新淡雅,讀來自覺意猶未盡。
吳鎮的另一首《送別》詩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金城春色上羅衣,繡陌風清燕子飛。一曲陽關千裏恨,碧桃花下送人歸。
這是一首送別詩。在洋溢著春色的金城中詩人送故人歸鄉,看到春暖花開,燕子飛回,自己卻要與友人分別,頓生感慨之情。
嚴烺,字匡山,宜良(今雲南省宜良縣)人。進士出身。嘉慶十三年(1809年)任蘭州道。嘉慶二十年(1816年)任甘肅布政使。留有《棲雲山十二詠》詩,其中《白雲窩》詩寫道:“一片白雲影,中有仙人眠。我來眠不得,白雲生野煙。”《碧波澗》雲:“碧澗繞蒼煙,清泉出石戶。清泉不在山,發旱借為雨。”《洗心亭》詩:“懸岩千仞立,流水一溪深。出世苦塵垢,入山先洗心。”嚴烺的《棲雲山十二詠》是為興隆山西峰的棲雲山十二個風景名勝所題作,作者在這十二首詩中不僅展現了棲雲山的獨特美景,而且融入了自己的人生感悟。這三首詩在這一組詩中比較有代表性,分別描寫了棲雲山的三處勝景,即白雲窩的遠闊,碧波澗的幽深及洗心亭的超然。雖是絕句,但詩風清新雅致,意味深長。
葉禮,安徽桐城人。曾漫遊西北,於道光二年(1822年)作《甘肅竹枝詞》一百首,其中有十二首歌詠蘭州風貌。全詩如下:
其一
山勢西來路不平,六盤車道更難行。
九溝十八坡都盡,轉上東岡到省城。
其二
背枕河流麵對山,金湯鞏固翠微間。
尚書台是前王府,四麵城牆三麵關。
其三
五泉佳勝最難求,千裏山川一局收。
冠蓋登臨遊客興,萬峰齊對望河樓。
其四
新關剛出義園過,山陝三江兩浙多。
寒食清明人上塚,故鄉風景問如何。
其五
城南山上大開筵,盛會龍華浴佛天。
臥佛燃燈千佛閣,輕歌妙舞酒如船。
其六
蘋果山梨哈密瓜,中秋玩月不似家。
南方風味般般有,隻少天香茉莉花。
其七
煙袋還如過水筒,橫斜一吸暗香通。
隨時噓出騰雲氣,葭管吹灰倩小童。
其八
天下黃河一道橋,排空船勢扼中腰。
千尋鐵索懸高岸,更係編茅纜幾條。
其九
水車旋轉自輪回,倒雪翻銀九曲隈。
始信青蓮詞句巧:“黃河之水天上來”。
其十
絕少渠塘堰水溝,禾苗多是望天收。
經旬無雨頻憂旱,扛出龍王共禱求。
其十一
金城佳氣鬱層嵐,迎送河橋遠塞驂。
誰向棲雲覓仙侶,鬆風水月理徐參。
其十二
平番又自號莊浪,佳麗山川說響塘。
聞道子卿牧羝處,滿天飛雪接姑臧。
“竹枝詞”本是巴、渝(今四川東部)一帶民歌。唐詩人劉禹錫根據民歌改作新詞,歌詠了三峽風光和男女戀情,盛行於世。此後曆代寫《竹枝詞》的詩人很多,內容也多寫當地風俗和男女愛情,形式都是七言絕句。上麵這十二首詩正以“竹枝詞”的形式描繪了蘭州的山川風物、世態人情,前三首生動展現出蘭州獨特的地理環境和山川地勢,如“九溝十八坡都盡,轉上東岡到省城”等,第四、第五兩首寫民間習俗,如“寒食清明人上塚”、“盛會龍華浴佛天”等,第六、第七兩首寫特有的土產風物,如“蘋果山梨哈密瓜,中秋玩月不似家”、“煙袋還如過水筒,橫斜一吸暗香通”等,第八、第九兩首寫蘭州獨特風景,如“天下黃河一道橋,排空船勢扼中腰”、“水車旋轉自輪回,倒雪翻銀九曲隈”等,最後兩首描寫蘭州自然風光,如山河氣勢造成的“金城佳氣”,棲雲山的“鬆風水月”,莊浪曠野的“滿天飛雪”等,是清代蘭州自然、人文景觀的真實反映。整組詩語言通俗自然,音調輕快柔和,堪稱組詩中的佳作。
張澍(1776—1847年),字百瀹,一字壽穀,又字時霖,號介侯,一名鳩民,又號介白。涼州府武威(今甘肅省武威市)人。嘉慶四年(1799年)進士,在貴州、四川、江西曆任知縣、署臨江府通判。先後在漢南書院、蘭州蘭山書院任教。張澍是清代著名學者,著述豐富,輯有《二酉堂叢書》,聞名於世,著有《續敦煌實錄》、《姓氏五書》、《涼州府誌備考》、《養素堂詩文集》等。寫有《金城關》、《清明次日登五泉清暉閣遠眺夕歸》、《寒玉山房即事》等反映蘭州風情的詩多篇。其《金城關》詩寫道:
依岩百尺峙雄關,西域咽喉在此間。白馬濤聲喧日夜,青鴛幢影出岡巒。輪蹄不斷氛煙靖,風雨常愆草木。回憶五泉泉味好,為尋舊日漱雲灣。
“依岩百尺峙雄關,西域咽喉在此間”二句凸顯了蘭州金城關重要的地理位置,說它是通向西域的唯一通道。次聯寫黃河景色,“白馬”,即白馬浪,是黃河鐵橋往西約 500米處的一段黃河波流。關於“白馬浪”的傳說很多,有一則是說當年純陽呂祖“興行妙道”在這裏“淩波顯形”以後,這一段黃河滾滾白浪起浮,從此人們把這一段稱作“白馬浪”。白馬浪北岸是著名的古絲綢之路上的“金城關”遺址。與南岸的“呂祖廟”(即現在的蘭州市白雲觀)遙相對峙。據方誌記載,大約乾隆年間就有白馬浪之稱。此處在黃河蘭州段是浪最大的一段水域,由於河道較窄,水下岩層排列參差不平,激流中泛起無數白色的浪花,猶如一群白馬踏浪奔馳而下,仿佛是馬蹄聲、嘶鳴聲、波濤聲融為一體,隻有置身於其中才能深感白馬浪的含意。因此,張澍詩中寫出“白馬濤聲喧日夜,青鴛幢影雲岡戀”的美妙佳句。“百尺雄關”、“白馬濤聲”,寫金城關與黃河的相映成險。詩中不僅對金城關下及其黃河周圍的景色進行了細致描繪,同時也表達了詩人對蘭州的留戀之情。
又,《清明次日遊五泉登清暉閣遠眺夕歸》雲:
蘭峰高處放吟眸,寒側風輕野色浮。白雪消殘河外,綠煙飛上柳梢頭。梵鍾洪響遙相答,遠岫斜陽淡不收。我自忘歸人影散,西岩虎嘯碧泉流。
“清暉閣”,舊名清虛府,始建於清順治十一年(1655年),康熙年間改稱清暉閣,光緒年間重修,改為靈佑祠,供泉神和雹神。民國十年(1921年)重修,改供奉宋嶽飛、明楊繼盛(椒山)和清左宗棠,也稱左公祠。院內有五泉之一的甘露泉。作者在清明節這一日登上五泉山清暉閣,眺望遠方,將山下景色盡收眼底,遠處有湲湲流淌的黃河,冰雪融化的大地,在初春裏充滿生機的楊柳,一片春天的氣息,詩人被這美妙的景致所吸引,進入到渾然忘我的狀態,不知不覺,竟然傍晚將臨,聽到寺院裏悠揚的鍾聲和遠山的落日,斜暉脈脈,令人流連忘返。整首詩對仗工整,意境悠遠,是一首描寫五泉山的佳作。
又,《寒玉山房即事》:
授字才完素意閑,空庭鳥啄碧桃斑。
落花不入遊人夢,臥看皋蘭雨後山。
“寒玉山房”,無記載可考,但從詩中看,大概在皋蘭山附近。“即事”是根據眼前景物,即興賦詩。此詩可能是張澍在蘭州蘭山書院任教時的閑暇之作,詩中表現了詩人感受大自然時的悠然愜意,風格清新典雅,頗具特色。
陳奕禧,生卒不詳,字六謙,海寧(今浙江海寧)人。貢生,官南安知府。他的《皋蘭載筆》,依行程記錄入甘肅沿途所見物產風景。他采用純粹的文言,介紹蘭州特產的牛羊絨製品及皋蘭山、肅王府、黃河浮橋、鐵柱、犏牛等,中間全無連綴之詞,隻用各段落將所見一一道來,簡潔生動,用筆老辣。他記各種絨製品,先寫絨、毼之別,然後介紹其過去多為尼姑所製,而其服禦者由公卿貴人漸漸流傳至普通人,再記其因花色不同名稱各異,價錢隨之有別。總之因品級、價值高下各自用三言兩語點出特征所在,將貨色繁雜的絨製品敘述得層次清晰有條不紊。而他記山水名勝如五泉寺泉水,“泉出山半石罅,淙淙數脈,散流比注。樓觀亭台,俯臨泉上,榆柳鬱蔥,清流環匝,臨岩坐息,景地幽奇”。視線循泉而去,由泉而上及亭台,旁及榆柳,以“俯臨”、“環匝”又與泉遙相呼應,回環照應又層次感分明,並且善於抓住景物特征,以“淙淙”、“散”、“比”、“俯臨”、“環匝”等詞語惟妙惟肖地刻畫出景致可愛的動態,最後引入人的活動“臨岩坐息,景地幽奇”,點出全景幽奇的靈性,收束整段。寥寥四十餘字點麵結合,動靜相宜,層次鮮明豐富。他記內部景觀頗多的肅王府,為了突出“代往人非,不免興亡之慨”,也僅僅用了四層意思百來字,第一層言肅王府今日為巡撫公署,昔日有靖逆侯張勇在此植稻養魚。第二層言今日正堂正是舊日內城門後餘地。第三層言淳化王府今為布政司署。三個層次的今昔對比後,最後一層寫那一直未變的是“櫨桶間所繪雲龍,今輝猶在”。雖然用的都是客觀冷靜的語言,但處處突顯著對物是人非的感慨造就了富有張力的表達效果。他記事物尤其善於抓住其獨有特征。如記犏牛,“番種也,乃黃牛與犛牛交而生者,有黃、紫、白、黑各雜色,低小而形異於群牛,角短,尾大如帚,毛長委地,其力不勝車,其絨可織為衣”,一句一意,將犏牛由來、顏色、體型、功用介紹得一清二楚。總之,陳奕禧《皋蘭載筆》寫景狀物善於在清晰的層次中以洗練的筆墨點出特色之處,全文如秋風吹雲,一掃無遺,簡古有力,決不拖遝。
此外,還有一部佚名的《蘭州風土記》,也以外鄉人的眼光,以劄記的形式記敘蘭州及周圍地區不同尋常的一切,無論穿戴、飲食、臥具、騎乘還是節日習俗、吏治風氣,都一一加以描寫,如記蘭州的馬車,“蘭車惟用一馬,車輪較中原寬尺餘,故一出甘境,便不合轍”。作者眼中此處人極為簡樸,“西州風俗簡吝,雖巨富亦袍疏食。創見者不知其為富翁也”。而且蘭州時常煙霧繚繞:“土人無少長皆吃水煙,每逢市集,煙氣四布,幾不見人。”都是以樸實無華的語言白描那些最引人注目之處,將蘭州的特別展現在人們眼前。受清代樸學的影響,作者在樸實的記述裏也偶爾加以考證,如寫道,蘭州稱“土人以一人為一塊”,便聯想到“吾鄉稱人肥胖者為大塊頭,或有出處”。寫道“呼妯娌為先後”,便說“先後,見《史記·封禪書》及郭景純《爾雅注》”。看到蘭州土人大半住一層或兩層的土窯,便想到“即《綿詩》之‘陶複陶穴’也。窯上不是原田即是孔道,袁簡齋《詩話》載《土窯詩》雲:‘風雨不向窗中入,車馬還從屋上過。’可以互證”。字裏行間透著一股樸素的認真勁。然而,作者的樸實認真背後,仍是有自己一點兒或戲謔或歡喜的神情,他看水黃酒,“土人先一夕作水黃酒,次早酤賣,過午即酸不可飲。餘特美其名曰‘半天香’”。作者對蘭州乃至甘肅官場裏的習氣尤其關注,如州縣因公落鄉,“鄉約進熟雞一隻便是上饌”;教官一般不乘車馬;堂翁往往受典史挾製;“州縣望賊如望歲”;甘肅土司隻求番回安靜……等等,如同中國眾多傳統的普通讀書人一樣,他也關心著西北的政治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