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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那就這樣吧

  見了程植的父母,李樂桐知道程植那在長輩麵前的規矩是誰樹起來的。

  程植的母親很有知識分子的感覺,戴著眼鏡,花白的頭發完全沒染,皮膚保養的很好,很有光澤,沒有特地的打扮,說起話來,慢條斯理,卻有一種自然的吸引在其中。

  程植的父親有些威嚴,瘦臉,線條分明,看人第一眼時,眼神淩厲,然後就悄然抹去光芒,歸於平靜。幸好在飛機上,程植已經大體給她講過,他父母都是公務員,父親是公安局的,母親是宣傳部的。

  程植進了自己家,就沒了正形,而且,顯然不大搭理父親,和母親更投緣。

  “媽,我那身在家穿的衣服呢?你給我收拾哪兒去了?”

  “媽,我今晚想喝酸辣魚湯啊。”

  “媽,這幾天有沒有人來找我啊?”

  李樂桐規規矩矩坐在那裏,程爸爸和她聊著天。可能是心理作用的影響,總覺得像是領導講話,自己就是那小學生。其實,程爸爸也沒講什麽政策問題,隻是語速很有領導風範。

  於是李樂桐就私下問程植,他爸到底是多大的官兒?

  程植滿不在乎,“退休前是政法委書記。”

  李樂桐伸了下舌頭,“這麽大個兒?”

  “嗯,”程植更不在乎的說,“你以為普通的孩子,玩得了樂隊?還是折騰的了禍?”

  李樂桐隻好點頭,“這個的確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不惹事就好,誰敢去主動找事兒?”

  程植嗤了一聲,李樂桐說,“你爸媽不在乎我這平白人家的?”

  “我爸你甭理他,”程植不耐煩,“仙女下凡,他也想去查查來曆。我媽嘛,也不用理他,反正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李樂桐笑,“看你似乎和你爸關係一般。”

  程植恢複了不在乎,“兒子都這樣,和當爹的都關係緊張。”說完,赤著腳去拉窗簾。

  “你要幹嘛?”

  “沒啥。前兩天我一朋友做了個Demo,讓我幫忙看看。”

  於是,屋裏就是音樂聲,很吵的那種,還有程植拿著可樂罐,對著電腦專注的投入著自己。

  李樂桐覺得自己被關在程植的世界外,她難以想象,許和薇是怎樣適應了這樣的程植。程植的確是一個被慣壞的孩子,雖然有規矩懂禮貌,但還是太遵循自己了。對於他來說,世界永遠都是明亮的。

  隻是有一個小黑點兒。

  李樂桐正想著,程植的電話響。程植伸出兩個腳丫子把電話夾過來,然後麵不改色的放在耳朵邊,“胖子?……明天?你和誰?老二也在啊?行啊。幾點?行,十一點,不見不散啊。”他要放電話,看見坐在旁邊的李樂桐,然後又把電話拿到嘴邊,“喂?——掛了。”

  程植轉過頭,“哎,我說,明天我要出去,你和不和我一起去?”

  “什麽事?”

  “幾個老同學聚會。你去不去?”

  李樂桐本能的想退,“我?不去了吧?”

  程植沉默了下,“隨你。”轉身又看電腦去了。

  李樂桐想一想,“要不我明天和你一起出門,我隨便逛逛?”

  程植瞄了她一眼,“我可不保證我什麽時候回來。”

  “你……”李樂桐有點詞窮,“你就不能為了我早點兒回來?”

  “不是不能,”程植振振有詞的說,“問題在於,我喝多了的話,怎麽掌控時間?”

  李樂桐大吃一驚,“你還喝?”

  “老同學見麵,哪能不喝?”

  “程植,你還要不要命了?!”

  程植豎起手指頭,做了個“噓”的動作,李樂桐隻好閉上嘴。

  “死不了。”這是程植給李樂桐的回答。李樂桐就坐在那裏,再也沒有說話。

  如果是韓遠徑——哪怕是現在的韓遠徑——李樂桐也敢罵他,也能勸他,韓遠徑會聽。但是程植呢?

  程植仿佛發現了李樂桐的不高興,在第二天出門時說,“我最晚就喝到下午三點,絕不通宵。如果三點我還沒找你,就給我打電話。”大約程植對自己的自信心也不是很足,又加了句,“你也可以先回家,我家的地址你記好。”然後報了個名字,讓李樂桐記下。

  李樂桐猶豫了下,還是說了,“程植,我一個人回家沒什麽要緊的,問題是你才胃鬧騰沒多久,你幹嘛呢?”

  “沒關係。”程植還是滿不在乎,“能喝的,不是什麽大病。老同學聚會,我一個人跟娘們兒似的在那兒坐著喝飲料,這太過了吧?”

  話說到這份兒上,李樂桐隻好說,“那你少喝點兒。”

  “沒事兒,”程植寬慰的說,“不會怎麽樣的。我們就是喝著玩兒。”

  李樂桐找了個咖啡館坐下,程植一個人走了。才是初七,咖啡館的人很冷清。服務員也隻有一兩個,咖啡屋裏很安靜。

  李樂桐從架子上隨便挑了本書看了會兒,午飯是在對麵的小店吃的,然後回來繼續坐著。好容易捱到下午三點,程植果然沒有來電話,李樂桐等到三點半,還是沒來電話。她有點沉不住氣了。

  程植的胃不好,這是她最擔心的。而且,她也的確不大想一個人回到別人家去。

  正在這個時候,服務員過來說,“不好意思小姐,因為是春節期間,我們這裏要打烊了。”

  李樂桐隻好結賬出來,她站在街口打程植的電話,程植喝的明顯很多,“哎,我還要一會兒,要不,你來找我?”

  李樂桐忍耐的說,“你在哪兒?”

  “樂天府、桂花廳。”程植就掛了電話。

  這樣的場合,是李樂桐第一次見。

  一屋子的煙霧,煙味刺鼻,盤子基本是在酒瓶縫中陳列,幾個男人喝的滿臉通紅。看見有人進來,都暫停了動作,夾著煙的手半舉在空中,那一縷縷的青煙不斷的發散下天空。

  “哎喲,這就是新嫂子?”一個男人站了起來。

  “去,什麽新嫂子,會不會說話你?”程植還沒大糊塗,他向李樂桐招了招手,“樂桐,來,這邊兒坐。”

  李樂桐過去挨他坐下,立刻有人上來添酒,“嫂子,您喝點什麽?”

  李樂桐看著瓶中晃蕩的白酒,“不了,我不喝。”

  來人立刻換上啤酒,“要不,您喝點兒啤的?”

  “算了算了,”程植揮著手,“你別管她,她不喝。”

  李樂桐在酒令聲中坐了會兒,忍耐不住的說,“程植,天要黑了,回去吧?”

  “行,等我會兒啊。”然後依舊是劃令行酒。

  一屋子的吵吵嚷嚷,一屋子的煙氣,嗆的李樂桐心裏憋悶。她借口去洗手間,出來透透氣。

  外麵有人要進來,服務生拉開門,李樂桐便站在旁邊等那人過去。一進一出的時候,兩人都抬了頭,然後都停了下來,“你?”

  居然是許和薇。她的頭發盤在腦後,衣著還是簡單的低調,似乎有一點憔悴。

  “你,在這兒啊?”許和薇的眼睛立刻環視了一下周圍。

  “啊,你來吃飯?”

  “是的。”她看了看李樂桐,“你是——”

  “程植在上麵喝酒。”李樂桐言簡意賅。

  “哦,”許和薇低下頭,小遲疑了一下,低低的說,“那我先進去了。”

  “嗯。”

  放許和薇上了樓,李樂桐的心情莫名的煩躁。她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回到包廂。

  “程植!”李樂桐並不進去,隻站在門口,“伯母剛才來電話了。”

  “啊?他說什麽。”程植的舌頭明顯硬了,拄著酒瓶口,目光呆滯的看著李樂桐。

  “她讓你回家。”

  短暫的沉默,程植忽然笑了,“李樂桐你騙我,我媽要找我,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你騙我,啊?”

  李樂桐有點惱羞成怒,“你走不走?不走我要走了?”

  “你——告訴她,我一會兒就回去。”

  旁邊有個瘦的,大約喝的不大多,揚著手對李樂桐說,“嫂子,你別管了。程哥有我們呢。一年就回來這麽一回,跟我們喝點沒什麽。”

  “他胃不好。”李樂桐的臉色很難看,“程植,你是不是又忘了在醫院躺著的日子了?”

  “沒事,”程植呷了一口剛倒的白酒,“我今天吃東西了,不會像那天似的。”

  李樂桐拿不準,現在自己該是一走了之呢,還是該進去把程植拖出來。旁邊那些人有抽煙的,有勸酒的,再也沒人理她。

  李樂桐孤零零的站著,隻好又勸一遍,“行了,程植。”

  服務員過來要上新酒,李樂桐掃了眼推車,十瓶啤酒,兩瓶白酒,李樂桐當時就崩潰了。

  “程植。你到底走不走?”

  “要不你先回去吧?”

  “你都喝了一下午了!”

  有人把她推到一邊,一麵進包廂一麵還回頭看,“站這兒幹嗎?堵什麽路啊?”一身的酒氣讓李樂桐皺眉。

  “程植!”

  “都說讓你先走了。”酒又滿上了,李樂桐再也忍不住,摔門而出。她下了樓,站在大廳裏,不知道自己是該走,還是該怎麽辦。

  這座城市於她,是全然陌生的。程植的那個家,期望看到的也不是她——她是那家的什麽人呢?

  她站在那裏,心裏開始怨恨程植。所以,當許和薇再次出現在她麵前時,她的心情不像剛才那麽煩躁了。

  許和薇顯然是剛去完洗手間,還沒看見她,李樂桐稍一抿嘴,撥了程植的電話。程植暈暈乎乎的接起來,“喂?”

  “下來,走了,程植!”她眼角的餘光看到許和薇欲上樓的腳步停了下來,她趕緊把頭偏過去,“程植,你別太過分啊。你都喝了六個小時了,你還要不要命了?你的胃穿孔,是才好的,是吧?”

  程植果然還是說沒事兒,李樂桐說,“行,那你就使勁喝。程植,我可告訴你,醫生說了,你這胃半年內再喝酒,肯定要再進醫院。我再也不給你打電話了,就在這兒等著,好送你去醫院!”

  說完,李樂桐便按掉電話,抱著胳膊一幅氣呼呼的樣子。

  眼角瞥見站在樓梯上的許和薇停了下,然後慢慢的抬步往前走,然後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

  她找了張靠門的空位子坐了下來。外麵已經黑了,不遠處有放煙火的,帶著鞭炮的脆響,給黑夜帶來一些絢麗的色彩,恍惚讓李樂桐覺得仿佛是在家中,繼而她想起了——她不允許自己想下去。

  她一心一意的看煙火,直到身後響起了喧鬧聲,“慢點,慢點。”

  李樂桐轉過頭看了眼,程植東倒西歪的下來了,旁邊是臉色有些尷尬的他的酒友。

  李樂桐一聲不響的站了起來,等著程植走到跟前,端詳著他,“喝完了?”

  “走吧。”程植有些垂頭喪氣。

  “嫂子,”幾位點著頭。

  “麻煩你們幫我把他扶出去,打個車。”

  兩個人在前,架著程植出門。剛才包廂裏麵相最老實、勸李樂桐別擔心的那一位正好落在後麵,兩人並排往外走,李樂桐不經意的說,“許和薇找著你們了?”

  “啊——啊?”前後重音不同的兩個“啊”,已經回答了李樂桐的問題。

  李樂桐笑,“還是許和薇本領大,幾句就把程植拉下來了。”

  這人自知失言,嘿嘿笑了兩聲,“嫂子你也別介意,誰都有幾個朋友。”

  李樂桐笑了笑,沒有說話。在就要出外門時,她像不經意的回頭,果然見有一個身影站在樓梯拐角處。

  程植父母對喝成這樣的程植絲毫不覺得奇怪。隻是看得出來,程植父親很不滿,看了眼兒子就進了書房,還要重重的關上門,以示不滿。還是程媽媽心疼兒子,送走了幫忙扶人的狐朋狗友,程媽媽幫李樂桐把他扶到床上,李樂桐猶豫了下,還是有些忸怩,“阿姨,要不,您給程植換換?”

  程媽媽一愣,“哦,好。”

  李樂桐便退了出去。

  程媽媽小一會兒才出來,李樂桐便打起精神,站起來,“阿姨。”

  程媽媽自然而然的坐了下來,“累了吧?”

  “沒有。”

  兩人隨便聊了幾句。在程家的這三天,李樂桐很拘束。程家的家務是請小時工來做,飯是程家媽媽親自下廚,烹蒸炸煎,無不精通,李樂桐隻能抄著手呆在那裏。程媽媽說話輕聲細語,卻句句到位,父母、爺爺、姑表親、小學、中學、大學、工作、房產、經濟都用最不經意的語氣和看似最無意的問題問過了。她也不知道哪些該答,哪些不該答,索性就采用實話對待,是什麽,就說什麽。

  程媽媽說,“今天你把程植勸回來,也不容易。他每年一回來,就喝成這樣。”

  李樂桐笑,“也是高興。”

  程媽媽歎氣,“唉,男人啊,他們高興,怎麽管女人擔不擔心。”

  李樂桐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宣傳部長今天露出了慈母本性了?

  程媽媽拿著橙子,李樂桐忙說要幫忙切,程媽媽攔住了。橙子被切成兩半,每人一半。

  “你和程植,吵架嗎?”程媽媽忽然問。

  “不,不吵。”李樂桐有些局促的說。

  “哦,你讓著他吧?”

  “沒有,阿姨,程植心眼大,一般也不生氣。”

  程媽媽點點頭,“那倒也是。程植這孩子……”她沒有說下去。兩個人默默的吃了橙子,程媽媽又說,“程植和他爸脾氣太像,倔,又重感情。”

  李樂桐嗯了聲,就這樣過去了。

  這天晚上,李樂桐借口累,睡的很早。黑了燈的房間裏,她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

  程植不是她的。

  盡管她不知道許和薇是怎麽勸的,但是再明顯不過,程植就是許和薇勸下來的。

  愛與不愛,差距就是這麽大。

  每一個男人都有他在乎的人,就要看,是誰,值不值。

  許和薇永遠都是程植的命門,哪怕時值今日,許和薇遠嫁他人。

  許和薇為什麽就不嫁程植呢?——明顯她愛他啊。

  李樂桐帶著這疑問,在這漫漫的黑暗中躺著。她不知道許和薇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以致於她一定要離開她愛的、也愛她的程植。而後,她忽然想到,自己呢?

  韓遠徑愛她,她也愛他,可一樣的,要分在兩地。

  她和他中間,隔的是徐葳。

  那許和薇和程植之間呢?她看到了自己。

  睡了一夜的程植第二天傍中午才起,起來就喊頭疼。李樂桐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他頭疼是咎由自取的活該,但昨晚她聽到好幾次輕輕的開關門聲。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旁邊沒有人了,李樂桐問,“程植,昨天喝的還痛快?”

  “嗯,”程植一邊喝著湯,一邊回答。

  李樂桐恨恨的說,“怎麽沒喝死你?”

  程植嘿嘿的,“謝謝把我弄回來啊。”

  李樂桐想說“你要謝的不是我”,但她還隻是把這話說到了自己的肚子裏。

  在程家的最後一天,就在程植的安安分分中度過了。晚飯程植說出去吃,程媽媽喝他,“昨天都喝成那樣了,還出去吃什麽?”

  程植就老實了。於是,晚飯就很清淡,一桌子的蘆蒿青菜,滿眼青翠。

  第二天要回A市,臨行前,程媽媽執意要給李樂桐壓歲錢,李樂桐不要,程植在旁邊說,“拿著吧,這算是及格證。”

  李樂桐愣了下,臉就紅了。程家父親這次一反常態,“小李,程植脾氣倔,有時你多讓讓他。”

  李樂桐陪著笑,“伯父您說的哪裏話,我也不懂事,還是得你們多提醒。”

  兩人在機場候機時,李樂桐把紅包又還給了程植。“我爸媽沒給你,我也不拿你的了。”

  程植看看被塞在懷裏的紅包,拆開看了一眼,數了數“八百八,我媽真會挑數。”他又塞了回去,“給你就是你的,想不要,剛才在我家怎麽不說?”

  李樂桐想了想,收起來,“那我回頭還你八百八十塊。”

  程植“哼”了聲,“隨便你。”

  回到A市,又休整了一天,程植嚷著去打證。

  “這就打證?”

  “父母都見過了,還不打?”

  李樂桐沉吟了下,“程植,你想好了?”

  “啊,”程植一副愣模樣,“想好啦,不早就想好了嗎?”然後看了看李樂桐,“你反悔了?”

  李樂桐又沉吟了下,還是決定說出來,“程植,你真的能放棄許和薇?結了婚,就沒有希望了。”

  程植垂頭不吭聲。

  “許和薇是愛你的,對不對?”

  程植還是不吭聲。

  “程植,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再堅持、再努力,許和薇既然愛你,你還有希望。”

  程植歎了口氣,“算了,沒戲了,”愣了一會兒,他又枯死般的說,“我已經等了這好幾年了,等的我都沒啥念想了。”

  許和薇一出現,就是程植的鎮靜令。就像那天,當許和薇推開包廂的門時,他本來拿著酒杯在和人家說一口喝到底,卻石化在那裏。

  許和薇並沒有走進來,而是柔和的說,“程植,別喝了。”他的手一抖,酒灑了出來。

  大家都愣了。座中人無不認識許和薇,一時不知該怎麽辦。倒是程植說,“來來來,幹幹幹。”

  他在許和薇的目光中把酒喝下去,然後迅速的滿上,許和薇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沒人再和程植喝了。程植要自己喝,許和薇接著說,“程植,不能再喝了。”

  兩個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不知誰起的頭,包廂裏的人借口抽煙、上廁所,都走了,隻剩他倆。

  她望著他,他忽然發現,那眼神裏有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愛憐。他以為自己的眼花了,卻見許和薇已經轉身要走,他站了起來,吃力的叫,“薇薇。”

  許和薇稍停了下,“你女朋友在下麵等你呢,我過去了,他們在等我吃飯。”

  程植的思緒又回到了現實中。他們?許和薇的老公吧?他一個人呆坐了好久,直到各位酒友從各自躲藏的地方返回,才結束酒宴,打道回府。

  許和薇每一次出現都給他很大的刺激,但之後,便還是失望。他在這反複的刺激與失望中逐漸變得難以忍耐。或者,放棄是他唯一的出路,隻是,他憑著自己的力量,還放棄不了。

  所以,隻能求助李樂桐。

  “程植,我勸你還是想一想。你和許和薇,和我和韓遠徑不一樣——”

  程植粗暴的打斷,“沒什麽不一樣的,都一樣。”

  李樂桐愣,程植說,“她說她都嫁人了,也不可能離婚——說白了,還是為了錢。”程植說完了這話,就直挺挺的躺在那裏,不動了。

  “那你好好考慮吧。兩個星期後,如果你還覺得我們要結婚,就再說。”說完,李樂桐起身離開。

  節後上班,李樂桐就遇到一盆冷水。

  先是見了馬一平,照自己的慣例會和人微笑,打招呼。沒想到馬一平把下巴一揚,似乎是沒看見她。

  李樂桐站在原地愣了兩秒,然後笑著往前走。

  之後她遇到胡雙林。和那天莫名其妙對她好一樣,現在又莫名其妙對她不好,見了她眉毛緊皺,仿佛李樂桐欠了他多少錢。

  李樂桐也無所謂,恬淡的走過,仿佛當他們都不存在。

  曲曉紅召集部門會,在總結上一年的工作時,曲曉紅說,“在這裏,我要批評咱部門的有些同事——名字我就不提了——壓了大客戶部十二萬的付款,延誤了他們的業務,這是咱們的失職。”

  李樂桐的頭“嗡”的一下,她要辯解,抬頭看曲曉紅,鏡片後是冷淡的光。她咬著嘴唇,低下頭,一聲未吭。

  曲曉紅後麵的話她沒聽,她刻意的不聽,因為,她知道那都是譴責和所謂的“鞭策”。

  “這次是比較嚴重的事故了。”說到最後,曲曉紅總結陳詞,“李樂桐,你是不是應該表個態啊。”

  “哦,”李樂桐說,“公司說什麽,我都接受。”

  “什麽叫你接受啊?本來就是你做錯了連累大家,害得咱們受胡總批評,不是嗎?樂桐,我覺得你態度有問題。”

  “我和您解釋過了。”李樂桐麵不改色,“真是那三天沒有錢,不到十二萬。”她還是把林陽省了沒說,因為她知道,說了比不說更亂,林陽不會承認的。

  “你這是和我硬頂是不是?”曲曉紅的臉色很不好看。

  “沒什麽必要,曲總,”李樂桐冷笑,“曲總,您不必這麽說我。隻要年終獎發了,我就不會占著這個位子了。”說完,起身而去。

  財務部全體同事麵麵相覷。

  這件事很快就傳了出去,人人都以怪異的眼光打量著她。她很坦然,在徐鐵成和她單獨談完話,她就知道,她不能再在這裏呆下去了。原來想的是好聚好散,低調退場,反正也沒有多長時間了,沒想到他們這麽明著來,於是,李樂桐就把自己對韓遠徑的全部怒氣發了出來。

  反正離發年終獎,也不過一個月時間,發了年終獎,就提離職可以走人了。也就是說,她在這公司,最多也就呆兩個月。

  這個日期比李樂桐想的要提前的多。和曲曉紅發飆沒幾天,人力忽然要找李樂桐談話。才在會議室坐下,人力資源的同事王輝萍說,“樂桐,聽說你提辭職了?”

  李樂桐聰慧,立刻知道她的來意。她便說,“咱們公司的辭職,是要書麵的吧?”

  王輝萍皮笑肉不笑,“那你這不是向曲總提出來了嗎?”

  李樂桐也裝笑,“您這是見著書麵的了?”

  “全公司都知道的事,還用書麵的嗎?”

  李樂桐甜笑,“喲,我記得,即便是全公司都看進我九點在上班,但我沒打卡,您不是也得算我遲到啊?”

  王輝萍的臉陰了下來,“考勤和這個,可不是一回事兒。”

  李樂桐懶得搭理她,便坐著聽下文。果然,王輝萍說,“今天我是來和你做離職談話的。”

  “抱歉,”李樂桐說,“我現在沒有正式提離職。”

  王輝萍扔了筆,“哎喲,我說你怎麽這麽死心眼呢?你都嚷嚷的滿公司都知道了,還怎麽樣啊?”

  李樂桐說,“那也行。如果是這樣,把上一年度的年終獎發我,今天發給我,我明天就不來了。”

  “發年終獎,可不是歸我管,我隻管做離職談話。”

  “那不好意思,我現在沒有正式提離職——要不,您把我的離職申請表拿我看看。”

  王輝萍不耐煩,“你這麽扛著有意思嗎?”

  “我不明白我怎麽是扛了?我做錯了什麽嗎?”

  王輝萍語塞,然後惱羞成熟的收拾了筆本,“那你看著辦吧。”

  李樂桐一個人在會議室呆了很久。早知這公司黑暗透頂,自己一直苟延殘喘著。今天真輪到自己身上,她感到徹骨的寒意。

  她的年終獎真沒有多少錢,也就二萬左右吧。這錢是她理直氣壯應得的。難道,現在就連這麽點錢,都不給她?憑什麽?

  不憑什麽,憑你在人屋簷下打工。

  王輝萍幾天後又來找李樂桐,看似為李樂桐著想的提供了兩條路,“……一呢,你現在離職,公司給你開離職證明……樂桐,這個對你就很好了,真的。”李樂桐冷冷打斷,“另外呢?”

  “另外啊,”王輝萍的麵孔像是被鞋底拍過了,又臭又黑,“就是公司把你辭退。”

  李樂桐心裏一跳,“理由?”

  “理由就是你工作不得力,給公司造成了損失。”

  “什麽損失?”

  “大客戶的業務沒做成。”

  李樂桐冷笑,“輝萍,你我都是給別人打工的,你這麽做,有意思嗎?”

  “我和你可不一樣。”

  李樂桐笑,“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麽受這個待遇?”

  王輝萍就是一個長嘴八卦的女人,“唉,樂桐,我其實也很同情你,你到底得罪了誰?”

  李樂桐哈哈笑著起身,“無可奉告。另外,年終獎是我應該得的,我是絕不會在沒拿到年終獎而主動離職。對不起了。”

  這段日子,李樂桐和程植來往的很勤。有時在程植家裏做飯、吃了飯再回去,兩個人都沒有提打結婚證的事,相敬如賓,倒也很歡樂。

  李樂桐的堅持並沒有給她帶來好運,和王輝萍談話的三天之後,她收到了辭退通知書。辭退原因一欄寫的很簡單:違反公司勞動紀律、不能適應公司工作。

  “我違反公司什麽勞動紀律了?”

  王輝萍的聲音是從鼻孔裏哼出來的,“你上班的時候沒有瀏覽與工作無關的網頁嗎?公司規定不允許,你不知道嗎?”

  李樂桐氣的笑了出來,“公司就是不要臉是吧?”

  王輝萍斥責,“你說話規矩點兒。”

  李樂桐看著那通知書,“你先回去。”

  “辭退通知書是一發出,就要發生效力的。”

  李樂桐忍住發火,“那我收拾收拾東西,好吧?東西總讓收拾吧?”

  “你的電腦口令已經被清了。”王輝萍一幅公事公辦的樣子,“你隻能帶走你的辦公用品。”

  李樂桐這次是真怒了,“你說什麽?”

  “所有離職的員工,都要被清零密碼。”

  “上麵還有一些我個人的東西!”

  “按公司規定,個人的東西就不能放在單位的電腦上。”

  李樂桐氣的渾身發抖,“就是針對我,對吧?”

  王輝萍不語,李樂桐點頭,“行,我也不說什麽了。王輝萍,你記住,你們做過什麽。”

  她著手收拾東西,王輝萍還站在跟前,她便問,“你還有什麽事?”

  “監督你別拿公司東西。”李樂桐正拿著一摞文件,聽了她這話,“咣”的扔到了地上,踢的紙片四飛,緊接著,把桌上的文件全都推了下來,人踩在上麵,她麵色冷峻。

  王輝萍先是嚇了一跳,接著耍賴的說,“你衝著誰耍威風?今天你不把這收拾好,你別想走。”

  李樂桐咬著牙說,“別蹬鼻子上臉。我還就看看,今天誰要把我怎麽樣!”話音才落,更多的東西從她的辦公桌上落下。

  多數東西都讓李樂桐扔了,因此,當她離開時,隻帶了一個小箱子,還是她網購時用來裝貨的。

  王輝萍還算識趣,在第一次嚷嚷著要李樂桐收拾地上的文件被瞪了一眼後,再也沒要求。李樂桐便在下午三點半,捧著小箱子昂首挺胸的離開公司。

  出了大廈的門,李樂桐打了韓遠徑的電話,“韓遠徑,你可以啊。”

  “什麽事?”

  李樂桐冷笑,“我被公司辭退了,你的下屬,現在已經向你報告了吧?”不待韓遠徑說什麽,李樂桐又說,“韓遠徑,我發現我每次相信你,都隻能證明自己的蠢和傻。錯了,我不該相信你,我更不該離你近。離你近,我是咎由自取的倒黴。”話說到這裏,淚水沒來由的湧了上來,“我傻,我笨,我認識了你,我把我的一切都付出了給你,你走了,和徐葳結婚了。我譴責過你嗎?我甚至連憤怒都不曾向你表示一下,你……你……”淚落了下來,“韓遠徑,你太過分了!”

  她想躲著他,他非要貼上來。這家公司無論如何都是她曾經的避風港,以這樣的情況離開,總是讓人心情不好。

  “韓遠徑,你能不能再無恥一點?你要追劉佳楠,沒有問題。我都打算辭職了,就差一個月,就差個年終獎,你至於那麽找人趕盡殺絕嗎?韓遠徑,你有那麽恨我嗎?我怎麽對不起你了?”

  電話那頭很沉默,沉默到李樂桐幾次把手機拿離耳朵去看是不是還在保持通話。時間在跑,隻是那頭不知有沒有聲音。

  “韓遠徑,你去死!永遠不要再讓我見到你!我恨你!我恨你!”李樂桐幾乎是拚足了力氣,把最後這句話喊了出來,隨即掛了電話,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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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張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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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