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開始籌備,其實也沒有什麽好籌備的,兩個人似乎都不怎麽在狀態。程植找了幾家酒店,李樂桐無可無不可,程植最後有點怒了,“哎,我說,這也是咱倆的婚禮好吧?你怎麽諸事不管呢?”
李樂桐從從容容,“這不有你管嗎?”
“你就沒點兒個人意誌?”
李樂桐停了一下,然後說,“那行吧,我要求婚紗照。”
程植噎住了,撓撓頭,“婚紗照啊,也對啊,我給忘了。這樣吧,你來操持。”
“我們同事有去國外照的,要不就是去海邊兒,從這邊帶攝影師過去,你看呢?”
程植徹底被噎住了,他長歎一聲,沒有說話。有些事是可以硬做出來的,但有些事,譬如喜悅和幸福,還要定格在照片上,很難。
日子過的很快,年會終於來了。年會意味著一年的總結,也意味著許多人在這裏生涯的結束。
按照規定,年會必須穿晚禮服,於是,整個場所便爭奇鬥妍。李樂桐穿了件簡單的禮服,粉色有暗花,因為露肩,她嫌招搖,便披了件黑色的小披肩。
會場裏一片熱鬧。今天穿的都很正式,人人都知道,胡雙林就這愛好,愛風頭,愛漂亮,年會例行的是要請董事來的,誰也不敢在這時候給胡雙林抹黑。
李樂桐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這裏緊接著主桌,如果不是早定好的,恐怕早就坐滿了人。有人經過,誇李樂桐漂亮。李樂桐也回誇過去。馬一平來找李樂桐照相,她今天穿了件寶藍色的禮服,大大的拖尾,頭發挽垂到肩,一串白金的項鏈顯得脖子既嫩又白。李樂桐明明不願意,又找不出合適的理由推脫,隻好答應了。
她們來到會場的入口處,馬一平說,隻有那裏最熱鬧,也最有氛圍,李樂桐既躲不過她的纏,對地點也沒有什麽異議。兩人按攝影師的要求擺了個POSE,馬一平似乎對照片很重視,非要查看效果如何。結果都不滿意,讓攝影師得拍。李樂桐看著她拖著長尾跑來跑去,不由得心裏替她累。
正在這時候,前麵傳來一陣交談聲。李樂桐抬頭,走廊拐過來一小隊人。她瞬間呆在那裏。
徐鐵成在隊伍中間,右麵是畢恭畢敬正在講著什麽的胡雙林,左麵是韓遠徑。韓遠徑左麵稍稍落後一點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李樂桐不費勁的就認出來,那就是徐鐵成提過的“朋友的女兒”劉佳楠。
她轉身要走,讓馬一平拉住。李樂桐想掙開,馬一平小聲說,“既然都在這兒了,現在離開,總不太禮貌。”
兩人拉扯間,迎麵來人已經注意到站著的這兩枝花,再走肯定是來不及了,李樂桐隻好停住,半低著頭站在原地,。胡雙林帶著諂媚的說話聲已經近在眼前,她聽馬一平說,“徐總好、韓總好。”
胡一平的聲音裏都是笑,“喲,小馬,真巧,你在這兒啊。徐總,我向您介紹一下,這位是咱們大客戶部的經理馬一平。小馬,這是我們股東恒遠集團的總裁徐總,這是集團副總韓總。”
馬一平趕快伸出手,“徐總好、韓總好,我是馬一平。”
胡雙林的聲音毫不停頓,“這一位是我們財務部的員工,叫李樂桐。”
李樂桐微抿了下嘴唇,抬起頭來,手自然的搭在一起,笑意盈盈,“徐總好。”
她感覺三個人的目光同時射到了她的身上。她笑容不減,望著徐鐵成。徐鐵成麵帶春風,“李小姐很漂亮。”
她瞬間就感受到馬一平的嫉妒,她淡笑,“謝謝徐總的鼓勵。”對那兩道盤桓在她身上的目光視而不見。
人群進去,李樂桐跟在後麵,全場掌聲響起。眾目睽睽之下,李樂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事小孫問,“你怎麽和老大們一起進來了?”
李樂桐笑,“就是趕巧了。”她離主桌僅一步之遙,幸好去的晚,“有利”的位置全被人搶走了,剩下背對主桌的,正合她的心意。
胡雙林做開場講話,先要介紹嘉賓。李樂桐聽他說,“今天,我們十分榮幸的請到了我們的股東——恒遠集團總裁徐鐵成徐總、集團副總經理韓遠徑韓總,以及韓總的朋友劉佳楠女士,大家掌聲歡迎。”
小小的一陣交頭接耳,李樂桐清楚的聽到旁邊有人在小聲說,“劉佳楠是什麽人?股東嗎?”有人小聲噓了下,所有的暖昧猜想在這一刻得到出生並揮發。
他們的疑問不妨礙三個人站起來向大家致意,背著對主桌的李樂桐照樣鼓著掌,全然不知後麵是什麽景色。
真的是該走的時候了,李樂桐想。今年這將是自己在這公司最後一場年會。想到這裏,她略略有點惆悵。雖然當年是為了療傷才躲在這個當時看來平靜的小公司,但當真的要走,也有點舍不得。
她便睜大眼睛看著台上每一個節目,隨著節目或沉寂,或開懷大笑,全然不顧旁邊那一桌間或掃過來的目光。
輪到自己部門的節目了。
這是一個安靜的節目。每個人都化身為光束在屏幕黑幕,隨著音樂和旁白的解說,極光手電筒變換成各種圖案。
場內悄無聲息,偶爾有掌聲,給幕後的人們傳遞繼續表演的勇氣。李樂桐專致的看著屏幕,她在中間,是圖案中的兩個光點。作為幕後的表演者,看圖案是反的,但觀眾是正的。
可不是所有她看到的反的東西,倒映過來都能成正的。光點漂浮,聚了又散,什麽都是要散場的。那就謝幕,離開。
像現在,下麵掌聲響起,幕布撤走,舞台的燈光閃亮,照著台上的人。接下來是說祝詞、鞠躬下場的時候,李樂桐麵帶微笑,目視前方,最後麵的幾桌有熟悉的同事在向她招手,她笑意盈盈的把話講完,然後下場。
是的,完美謝幕,有什麽不好?
滿場是走動著敬酒的,曲曉紅當然也不例外。曲曉紅今天穿了件黑色平絨半袖的禮服,頭發盤在腦後,一對珍珠耳釘顯得嫵媚又精神。
財務部本來就是一個女人多的地方,年會上穿的又精致,站在一起,還真有花團錦簇的感覺。
“喲,”胡雙林滿麵笑容,“美女團隊來了啊。”
曲曉紅輕舉酒杯,“徐總、韓總、胡總,我是財務部的曲曉紅,這是我們部門的員工。”
財務有近二十人,李樂桐站在最後,垂下眼簾,安靜的看著自己的酒杯。與酒杯的方向一致的桌麵背後,那個年輕人站了起來,然後是他旁邊穿著鑲鑽禮服的年輕小姐。
“曲總帶的都是娘子軍啊。”是他的聲音。
大家一陣兒笑,曲曉紅說,“我們也想要招男的,隻不過財務工作比較細致,許多男人不大愛做這麽細致的工作。”
旁邊一個細細溫柔的聲音傳過來,“那遠徑還真是例外了。”李樂桐端著酒杯的酒隨著這溫柔的聲音微微一晃,她仍然不動的站著。
徐鐵成笑著接過來,“那倒是,遠徑是CPA和ACCA。”
眾人假意驚呼,李樂桐漠然不動。是的,韓遠徑的確是。大學時過了CPA,碩士時過了ACCA,還有一堆證。有人說,韓遠徑的腦袋就是為了考證的。今天,李樂桐忽然明白,其實不是,韓遠徑的腦袋是為了計算的。隻是她現在才明白過來。
韓遠徑謙遜了兩句,眾人說了幾句大家都好的吉祥話,各自回到座位上。
女人們的天性都八卦,曲曉紅坐在經理桌,和他們不同桌。桌上有人繼續對劉佳楠感興趣,一致的結論這人大約就是“韓總”的女朋友,未來的老板娘。
李樂桐覺得無聊,借口上洗手間,起身出了會場。
暖氣開的太過了,有點悶,也有點躁,好在走廊的盡頭是一處小小的室內陽台,李樂桐便走過去透氣。
冬天,外麵一片光禿禿的,路燈在寒冷的空氣中發著寒冷的光,新鮮空氣加著低溫,瞬時讓人神誌一震。
李樂桐站了一會兒,手機震動,是程植。她帶著笑接了起來,“什麽事?”
“你年會幾點開完?我去接你?”
“你那邊完事了?”
“嗯,”程植滿不在乎的說,“我看了看,說是這毛病很複雜,讓他們等著。”
李樂桐失笑,“你也太能磨洋工了吧?”
程植嘿嘿的,“外國人的東西,你太容易給他們修好,他們就會不尊重你。你什麽時候能完啊?”
“得一會兒吧,”李樂桐想看表,然後想起來今天因為穿禮服,沒戴出來,“總得十點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
程植忽然蹦出一句,“你不是穿的禮服嗎?”
李樂桐愣了下,“沒事,我換就好了。”
“算了,”程植說,“我去接你吧。這好歹也是你的未婚夫了,總不能把你自己扔在外麵打車吧。”
李樂桐略略有點小心酸。是啊,未婚夫。那天韓遠徑的話猶在耳邊,“你不愛他,他也不愛你”,不愛就不求什麽。如果是正經的未婚夫,自己還會客氣麽……
“那好吧,”她笑吟吟的說,“那你可不準遲到,如果讓我一個人站在冷風裏等車,那你就自己看著辦好了。”
兩人笑著收了線,她又站了一會兒,轉身要回會場,嚇了一跳,韓遠徑正背靠著牆站在她身後,眼睛盯著地毯,不知已多久。
李樂桐穩了穩心緒,視若無物的往前走,背後的韓遠徑仍舊是站著,一直到李樂桐進了會場,也沒有聽到後麵的聲響。
後麵就輕鬆了許多。滿場都是串聯喝酒的,沒人呆在自己的座位上。李樂桐就挪到後排,和幾個關係比較好的同事聊天。大家誇李樂桐的禮服好看,李樂桐笑,“淘寶貨,有那麽好看麽?”
年紀稍長一點的孫麗英說,“樂桐,我覺得你特別典雅,讓人看著很舒服。”
李樂桐謙遜,又有人問,“你是要結婚了是吧?”
李樂桐沒有正麵回應,隻是說,“到時候請大家吃糖。”
年會就在這無聊的氛圍裏結束了,收拾著散場,程植的電話已經來過,說是他出門了,最多半小時就到。
李樂桐還是換回了自己的衣服,穿禮服太受拘束了。她已經眼見胡雙林送徐鐵成、韓遠徑和劉佳楠出了會場,她也不用再繃著了。
服務員開始收拾會場,人都散去後,酒店的豪華讓她這平凡的人有些壓抑,溫度過高的暖氣也讓身著毛衣的她不舒服。看看時間,程植差不多該來了,她信步出了酒店大門。
外麵還是車水馬龍。這裏是繁華的商業區,十點多才是夜生活的開始。要等程植,李樂桐也不敢離的太遠,隻在原地徘徊。
初出來時,覺得很清爽。站久了,有點累。看看時間,快十一點了,程植沒道理要在路上一個小時吧?
十一點多了,程植還是沒來。正是嚴冬,平日不是在空調房裏,就是在地鐵中,衣服穿的不多,出來的時間一久,就讓冷風吹的打哆嗦。
李樂桐忍不住想催程植。電話通了,但沒人接。李樂桐不知他是否出了什麽事,便連續的重撥,忽然有輛車停在麵前,把她嚇了一跳。再看一眼車裏,她往後退了下。
“上來。”他說。
“不好意思,我在等我未婚夫。”李樂桐冷冰冰的說。
韓遠徑冷笑了下,“你以為他會來?”
李樂桐愣了下,然後挺直腰,“為什麽不會?”
“在他心裏,有人比你更重要。”韓遠徑的話似有含蓄,讓李樂桐有些躊躇,什麽意思呢?
“上來吧。”韓遠徑的口氣緩和了,像是每一次鬧扭後,他會帶著這種口氣讓她上自行車。
但這一次,她既不會撅著嘴上車,也不會在原地跺腳,等她下來拉自己,或者再嗔怪的看她一眼。
“不了,”她很冷淡的說,“今天跟著徐總來,想必韓總也累了。年會才散,還有許多人要從這裏坐地鐵,讓人看見了,別讓您的朋友劉女士誤會。”
韓遠徑用力握著方向盤,“這是你能說出來的、最刻薄的話吧?”
李樂桐歪過頭,是的,她還能說什麽?或者,還可以有一句,“那倒是,我們畢竟和您的妻子徐葳不一樣。”
“怦”的一聲,把李樂桐嚇了一跳,韓遠徑推門下車,李樂桐的心開始怦怦跳。
“你別惹我火。”韓遠徑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再不上車,又要病了!”
李樂桐倔強,“韓總真是關心下屬。”
韓遠徑的臉色眼看生變,不知下一步是要扯她還是拽她,旁邊忽然來了一個冷嘲熱諷的聲音,“喲,韓師兄。”
兩人都是一怔,李樂桐奔過去,“程植,你怎麽才來?”
程植叼著煙,對韓遠徑點頭,“韓師兄,自從上次遊綠螺寺,真是好久不見。”
韓遠徑的臉發白,忽然出語反譏,“是嗎?很少見嗎?”
“嗯,”程植揚眉毛,“難道是你我私下裏有約會吃飯,我給忘了?”
李樂桐讓程植惹的想笑,她便真的笑了出來——隻是原來是微微的,現在想特別的展露出來而已。
“程植,”韓遠徑忽然說,“你敢說,你沒有騙過她?”
程植一怔,“你什麽意思?”
韓遠徑似是警告,“程植,你離她遠點兒。”
李樂桐才一皺眉,程植先說,“對不起,您要是吃醋,您別地兒吃去。我和樂桐顯然都要結婚了,難道,那求婚,你沒看到?”
李樂桐眼見韓遠徑的臉變黑,“程植,”他微昂起頭,“你不要太過分。”
程植哼了一聲,“韓師兄,作為一個男人,要緊的是有責任感。如果沒有責任感,隻會傍女人、靠著女人上位,那有什麽意思?韓師兄,‘男’字下麵是個‘力’,你得挺住啊。”
韓遠徑的拳捏的緊緊的,似乎可聽聞他的牙齒咯咯響。李樂桐緊張的站在程植旁邊,擔心韓遠徑的下一步動作,韓遠徑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程植,你等著。”
程植麵無表情,“好的。那時估計就是我攜夫人李樂桐,一起等著了。”
韓遠徑的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的掉頭上車。銀灰色的寶馬絕塵而去,程植卻出乎意料的沒有興高采烈,而是望著車子很久沒有說話。
“走吧,”被凍的有些扛不住的李樂桐拉了程植一下,程植才低頭走向自己的車。
這一路,程植很沉默。來來往往的車燈照在他的臉上,顯出了一種茫然。李樂桐觀察了他一會兒,字斟句酌的說,“程植,你——有心事?”
“啊?”程植像是突然醒過來,“沒,沒呢。”
是夜,A市風起,街上黃沙飛舞。某段路上發生一起車禍,一輛銀灰色的寶馬撞在了樹上,樹被撞倒,砸壞了旁邊商店的櫥窗,車主受傷。
但這個報道李樂桐沒有看見,她已經在歸途的飛機上。
無論如何,回家都是一種聊傷。遠離了網絡的日子,生活也很安靜。李媽媽和李爸爸都已退休,桑榆晚景,不是釣魚,就是養花,悠閑愜意,過著生命中最好的一段時光。
李樂桐過的也很愜意,雖然沒有網絡,生活似乎一下子不現代化,但在家圍著電視吃糖炒栗子,也是一種奢侈和溫暖。
女兒回來了,李媽媽便不出去,專心在家賜侯女兒,搞的李爸爸說這是典型的“歸寧”。李媽媽說,歸寧就歸寧,我女兒在外麵飄泊,歸來當然要寧一下。李樂桐除了笑,就還是笑。
外麵風霜再大,回到家裏,總是父母膝蓋的小孩子。
程植來看她父母的日子定在初二。李樂桐為了減少這個消息的震動性,在回家後的第三天才把它說出來。二老初聽到這消息很有些震動,互看了一眼,過了一會兒,李爸爸才說,“這人之前沒聽你說過啊。”
“嗯,”李樂桐故作輕鬆,“怕你們惦記。”
李媽媽坐在沙發上纏著毛線球,纏了好多道才有點囁嚅的說,“那這人——靠譜不?”
“嗯,還行吧。要不,你們先見見?”
“行。”
於是,為了這個消息,李家二老便把家徹徹底底的打掃了一通,李樂桐當然也頂著紙帽子幫忙。
父母是知道韓遠徑的。兩個人在一起時,韓遠徑來過她家好幾回,樓道裏阿姨都知道,和桐桐手牽手的那個俊朗的男孩子,就是桐桐的男朋友。
她還記得自己打電話回家告訴韓遠徑娶了徐葳遠走時,他父親也是說,“是嗎?不會吧?”
好在程植也不難看,李樂桐這麽自我安慰的。
年就在一家三口各懷心事、誰又絕不說出來的情況下過完了。初二,當程植的電話號碼準時出現在李樂桐的手機上時,她才鬆了口氣。還好,沒有變化。
事實證明,還是有變化的。程植變的更帥了,居然很周整的襯衣領帶西裝,一件都不少,明晃晃的讓李家父母有點著慌。
“坐、坐,”李爸爸明顯有點緊張,反倒程植很大方,“伯父,您坐。”
李樂桐要憋不住笑,茶幾上的水果是早就擺好的,李媽媽出出進進廚房幾次,隻能空手而歸。
程植很規矩,雖然平日飛揚跋扈,但在長輩麵前很有分寸。該說時說,該答時答,始終坐在沙發的中前部,身子略略前傾,顯得既尊敬又不疏遠。隨身攜帶的禮品也很有特色,都是些當地特產,整治的很精致,很適合當伴手禮送人。
她想起來韓遠徑第一次來家的景況。
那時候的韓遠徑才二十三,青澀的學生。禮物是兩人在路邊上買的,因為是夏天,其實就是買了個西瓜和一點水果,韓遠徑堅持,才買了一箱牛奶——最後還都是讓他倆喝了。韓遠徑提議買點補品,李樂桐反對,“我爸媽又沒病,吃什麽補品。”
爸媽那時候也不緊張。她還記得媽媽打開門看見他們時的笑臉,真的就像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
“來,快進來,外麵可熱了。你爸都把西瓜切好了。”
李樂桐順勢就進來了,父親正在陽台上戴著眼鏡看報紙,旁邊是遊動的魚,看見他們進來,一低頭,從眼鏡的上端看著他們,“你們來啦?”然後把報紙放在旁邊,往客廳裏來。
夏天的陽光很好,遊動的魚帶著影子穿梭在報紙上,藍盈盈之中,又有些黑的、金的顏色。
這個場景她從來沒想過,但在現在,被激活了,溫暖之下有些辛酸。
韓遠徑是用棋打破了自己的拘謹。當然,主意是李樂桐提出來的。兩三盤圍棋一擺,老爺子哈哈大笑,“行啊,小韓,年紀輕輕,謀略不淺啊。”
韓遠徑有點臉紅,“伯父說的我不好意思了,有點不穩重,您別介意。”
暑假在家的那幾天,李爸爸門也不出,就是和韓遠徑下棋,搞的李媽媽都有意見了,“我說老爺子,人家是桐桐的男朋友,你一個老頭子老占著他幹什麽?”
李爸爸還不服氣,手裏拎著棋子,眼睛盯著棋盤說“他們有的是時間在一起,我也就是和他下幾天棋而已。”
李樂桐嘴快,“那你和他下棋也有的是時間啊。”話一說完,自覺失言。屋裏再沒人說話,她看見韓遠徑的左手掩到了嘴,耳朵悄悄的變紅——她熟悉韓遠徑的這個動作,他覺得高興,但又不好意思。
轉眼之間,當年那個青澀而倔強的男生,現在成了他人的乘龍快婿,用父親的話,“謀略不淺”。
下午很快就過去,晚飯也很快就吃完。人悠閑的表現之一就是晚飯吃的早,飯畢居然還有太陽最後一點微光。
李爸爸和程植就是聊天。程植的愛好是音樂,是一切外向的東西,圍棋這樣需要定力需要靜的東西,是不適合他的。於是,兩人就隻能看電視、聊天,有一搭沒一搭。
日子很快就過了三天,李家父母對程植溫和有禮。次日是商定要啟程赴程植家的日子,一切重要的話都是在晚飯上說的,李爸爸說,“小程,桐桐是個好孩子,希望你能好好對他。”
李樂桐立刻低下頭,普普通通一句話,她感到難以名狀的心酸。愛情、親情、歉意、茫然、心酸、不可知等許多因素糾結在一起,讓她想落淚。
程植還是規規矩矩的,“伯父、伯母,你們放心,我不會做對不起樂桐的事。”
李媽媽忽然起身,“你們聊,我去看看煮的銀耳羹怎麽樣了。”
三人很快從這個話題上繞開,繼續說著程植的家人和家鄉風物。程植陪李爸爸喝了一點酒,在最後的時候,可能有點多,李爸爸手一抖,帶倒了酒杯,酒灑了出來。
李樂桐連忙起身去找抹布,慌亂之中,習慣性的奔向廚房找母親。
“媽,抹布呢?”
第一聲沒有回音,李樂桐又叫了聲,才發現母親正背對著自己站著。李樂桐走過去,“媽。”
母親在掉淚,見女兒來了,擦了擦眼角,“桐桐,你真喜歡他嗎?”
“嗯。”
母親歎了口氣,“桐桐,好,媽高興。人靠得住就好。”
李樂桐抱著母親,淚也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