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轉,不論你晚上怎麽失眠,白天都要上班。
這家公司很小,業務發展也不好,成立五六年,到現在還是虧損。與同學們的光鮮相比,李樂桐似乎太灰頭土臉了,以致於每次同學聚會,都會有人反複問幾遍,是不是這家公司要上市了、肯給原始股,所以李樂桐才在那兒一直呆著。
“原始股個腦袋啊,”李樂桐笑,“我們從成立至今,沒有一天是贏利的,全虧損。上市?拿什麽上呢?我們的股東都等不及了,要把我們賣掉了呢。”
這話是不虛的,的確如此。傳言來了快一年了,據說基本落定,隻差宣布了。
李樂桐原來和韓遠徑是同一家公司的,就是徐葳的爸爸的公司——恒遠。不同的是,韓遠徑在上市部,李樂桐卻在財務部。
“你這不是胡鬧嗎?”李樂桐把簽好的三方協議擺在韓遠徑麵前時,韓遠徑鎖著眉頭,黑著臉,聲調不高,卻是在訓她。
“怎麽了?”李樂桐那時候還梳著小辮兒,搖頭晃腦時,辮子也跟著一搖一晃。
“你又不是沒地方可去,G銀行不是給你發了offer嗎?”
李樂桐拽著他的胳膊搖了兩下,“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韓遠徑拉起她的手,“走。”
“幹嘛呀?”
“找李老師重換張三份協議,毀約,不去了。”
“李老師說隻要簽了,不能毀。”
“別聽他的。我在院裏也幫了五年的忙,怎麽回事,我很清楚。”韓遠徑一邊說著,一邊往外拉她。
韓遠徑在學校的人頭熟,是李樂桐知道的。那個穿著洗的有些發白的黑夾克的男生,是他們院裏的標兵,提起韓遠徑,老師、學生,都點頭:是,人不錯。
“我不去。”李樂桐甩手。
“為什麽?”
“你為什麽不讓我去恒遠?”
“沒前途。”
“那你當初為什麽要去恒遠?”
“我……”韓遠徑頓了頓,“我那時候不知道這家公司不好。”
“為什麽不好?”
“很累。”
“我不怕累。即便累,也有你呀。”
“胡鬧!”韓遠斥責她,“我能替你工作嗎?”
李樂桐聳聳鼻子,“為什麽不能?難道你不懂財務?”
“我能去你辦公室工作,還是你能把工作帶回家來?”
“不要那麽嚴肅嘛,”李樂桐伸手環住韓遠徑的腰,“不去就不去,不帶就不帶。”她的眼睛隨著話轉了幾圈兒,“石頭,你要這樣想:不都說工作中最複雜的事就是人際關係嗎?我們在一個公司工作,萬一我有什麽不順心的,不用我解釋很多,你也可以立即明白,然後給我支招啊。要不我怎麽辦?”她把頭頂在韓遠徑的胸口,“韓師兄,在人生道路這樣的大問題上,你可不能不管師妹啊。”
韓遠徑對李樂桐的嬉皮笑臉假裝沒看見。但他還是悄悄的緩了口氣,他不習慣用冷冰冰的口氣對李樂桐說話,“桐桐,你聽我的,我不騙你。那裏的財務不規範,待遇一般,晉升又慢,還不穩定,幾年之後,你再換工作也不容易。”
“我不換。”
“胡說,恒遠有規定,夫妻不能在同一單位上班。”
“夫妻?嘖嘖,”李樂桐很正經,“想的夠長遠的啊,你要跟誰夫妻呢!”
韓遠徑自知這句失言,又要繃住臉皮,“你別胡鬧,去那裏沒前途。”
“為什麽你在那裏就有前途?”
韓遠徑啞口,為什麽?這個問題,讓他如何和李樂桐解釋?男人的事業路走的總是要仔細、艱難的多。
他想一輩子把風雨擋在身前,讓她在自己身後。這需要一幅足夠寬的肩膀,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給了她。
李樂桐以為自己占了上風,繼續賊眉鼠眼的貼了上來,“讓我說中了吧?”然後嚴肅起來,“告訴你,小石頭,我去恒遠,就是要去看著你。每時每刻都盯著你。如果你要跑,沒門兒。”
韓遠徑的心裏充滿著甜蜜與苦澀。這水晶一樣透明的心,讓他既感動又惶恐。
李樂桐歪著頭,像貓嗅魚一樣,仔仔細細的觀察著他的臉。
“又讓我說中了?”
韓遠徑讓她別的沒辦法,一伸手,把她撈進懷裏,
兩個人許久沒說話,這溫暖靜謐的時光,讓人沉醉。
“小鳥兒,恒遠真的不好。”
“我已經決定了。”似乎是怕他再說什麽,李樂桐又在他懷裏蹭了蹭,“你不要擔心嘛,等到我們真結婚,我就辭職,在家裏做全職太太,天天做飯洗衣服。”她還想說“帶孩子”,又覺得遠了點兒,吐吐舌頭,沒說完。
“到那個時候,還什麽好換不好換的?”
“唉。”韓遠徑歎了口氣,吻,輕輕的,落在她的唇上,然後愈來愈熱,愈來愈纏綿。
當時的那個女孩子,那麽一往無前。以為每天都會是晴,不會想到,天是會落雨的。
在恒遠那一年多,兩個人的工作絕少交集。他負責和外部的投行工作人員聯係準備恒遠上市事宜,她在財務部做著最基礎的工作:貼憑證。每天累的要死,脖頸像是扛了塊鐵板,壓的頭都抬不起來。
“累啊。”這是李樂桐那時進家門最常見的一句話,隨著這句話的是她倒在門口的椅子上。
韓遠徑並不比她好,上市部名義上是一個獨立部門,實際隸屬於董事長辦公室,除了做本職工作,他還要給老板徐鐵成當助理,跑前跑後,經常加班到深夜。
韓遠徑在公司的口碑不錯,誰都知道,總辦的小韓對人和氣,辦事利落,人長的又精神,是公司重點的栽培對象。每次聽到這些誇獎,李樂桐心裏便樂滋滋的。
日子久了,李樂桐也知道,韓遠徑說的沒錯。恒遠雖然是數一數二的房地產公司,作為財務人員,她知道,稅務問題是免不了的,假賬也終是有。有時,她也和韓遠徑嘀咕,“你說,恒遠這麽大,不會因為這個而出事吧?”
韓遠徑多數時候並不吱聲,如果問急了就說,“你擔這個心幹嘛?凡事有徐總。”李樂桐便不說話,雖然她心裏還是嘀咕,有徐總怎麽了?有徐總,就不會出事了嗎?
但是,她那時候並不願想的很多。凡事有小石頭呢,他說沒事兒,就一定沒事兒。
不過這些事都隻能是回到家裏說,韓遠徑不允許李樂桐在公司和他有工作以外的其他聯係——由於工作沒有聯係,於是,他們在公司除了吃飯等偶遇外,就不會再有任何交際。韓遠徑禁止她用內部聊天工具和他聊天,電話也不準打,郵件也不行,實在有事,就發短信。
韓遠徑說,“公司雖然說是夫妻不能同在公司上班,但基本有戀愛苗頭的,也是至少有一個人要離開。你才進公司,如果這麽短的時間跳槽,也不好再找工作。等一等,穩一穩。”
李樂桐當然相信他的話。因為她也的確看到,即便是有些辦公室戀情,也都是偷偷進行。而一旦被“眼線”上報,總有一個人會在短時間內消失。
“也沒什麽。”她想,“反正小石頭是我的,白天演個戲就演吧,晚上回來,他還在我手心裏。哼。”
可有一天,這顆小石頭不聲不響的娶了別人。沒有交待,甚至連告別都沒有。前一天晚上還溫存倍至,第二天,她搭早班飛機出差,落地後開手機,她還向他報平安。隻是沒有收到他的回複,她以為他是忙。一整天,她都沒有收到他的回複。她有點慌。新的一天再來臨,她打電話到他的辦公室,對方說,“他結婚了,休婚假去了。”
她的第一反應是可笑,可事實證明,可笑的人是她自己。
她再也沒有找到韓遠徑,電話永遠是關機。
李樂桐找遍了他們共同認識的人,他沒有和任何人聯係過。她曾找到徐家,冰冷的鐵門。她甚至試圖去闖總裁辦公室,也都失敗了。
後來有人告訴她,婚禮結束第三天,他們就飛往海外。
第三天?不就是她回來的那天?他都不想等她回來。天空再大,各人飛各人的。
她病了一場,然後申請辭職。人事部壓根兒就沒有提公司要求提前一個月提辭職的問題,當天就給她辦了離職手續,似乎人人都帶著小跑,越快越好。她什麽也沒想,在兩人租的小房間裏整整躺了三個月,才重新出來找工作。就是眼前這家小不丁點兒的公司。
一場戀愛,傷筋動骨。這公司再不好,李樂桐也呆了下來。她不想換,她也沒心思換。三年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她也習慣了這裏。小,雖然充滿了勾心鬥角,但不加班,還算安逸。
如果一切都可以遺忘,那是最好不過。不想再想,也沒有必要再想。
午飯時間,照例是李樂桐和蘇冉進餐。蘇冉說,“樂桐,你最近怎麽了?精神似乎不太好?”
李樂桐笑笑,“沒什麽。最近似乎招見鬼了。”李樂桐把話題繞開,“不是說要換股東嗎?進行到哪一步了?”蘇冉是品牌宣傳部的,負責宣傳工作,主要是和媒體打交道,對於高層的活動比較了解。
蘇冉謹慎的看了看四周,然後說,“差不多是定了。”末了,她的語尾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歎氣。
李樂桐敏銳的抓住,“怎麽了?”
“沒什麽。”蘇冉吃了個口盒飯,壓低嗓子說,“聽說,新股東希望我們搬的離他們近些。”
“啊?什麽意思?”
“亞新飯店,知道嗎?”
“什麽?”李樂桐吃驚了,“你是說,西三環角兒上那個?”
蘇冉拉她,“你小聲點兒。”
李樂桐把勺子放下,“這不是兒戲嗎?西三環那地方,有家象樣的公司嗎?”
蘇冉又拉了她下,“你省省吧,咱們被人買了,就是人家的玩具,愛怎麽著,不是任人宰割嗎?”
蘇冉帶來的消息讓李樂桐覺得懊喪。她在東邊住,如果公司搬到西邊,光在路上就要準備兩個小時。雖然她是租的房子,但她並不想換——換房子,真的是太難了。
難道得過且過的日子,就要結束了嗎?
一下午,她都精神恍惚。西邊,她不想去西邊,還有什麽理由呢?
西邊是她的學校,是她與韓遠徑相結識的地方。亞新飯店,多麽熟悉啊,每次外出,都要去亞新飯店附近的地鐵站倒車,還要經過亞新飯店去火車站、去服裝批發市場買衣服。曾經她的青春,她與韓遠徑經曆過的點點滴滴,都在西邊。
難道,這一切,她都要麵對了嗎?
晚上下了班,外麵落了雨。如果擱以往,她會跑向不遠處的地鐵,但今天,她沒心思,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走了,她不想動,哪怕隻是站著。
雨水順著前沿的飛簷往下落,連成了線,路燈之下,顯得密且急。樓前的這一小片空地方站滿了人,李樂桐呆呆的看著,出租車來了一輛又一輛,身邊的人走了一撥又一撥,她站著,不想動。
終於,她打了個寒戰,冷,讓她覺得她想離開這裏。
她才站到前麵,有車子駛過來,停在她的麵前,靠近她的車門被打開,她愣了下,然後往後退了步。
保安見多識廣,知道眼前這輛車價值不菲,便打著客氣上前,“不好意思先生,這裏不讓停車。”
“我不停車,我等她。”饒是光線暗,車裏的人也並沒有用手指,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是誰。
“我不認識他。”李樂桐平靜的說。
“這……”保安為難了。
後麵的車被壓著進不來。這裏是高檔寫字樓區,不準鳴笛,但越來越多的車子,讓後麵的車子忍不住,還是有低低的鳴笛聲傳過來。
車裏的人仿佛沒有聽見,他仍然開著車門等著,不熄火。淡淡的煙不斷的從排氣管中飄出,然後隨著雨絲散走。
保安為難了。寫字樓下麵就是一個奢侈品商場,來往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內部有規定,這類高檔車子一旦違反規定,隻能勸走,而絕不允許語氣粗魯。可是,怎麽勸呢?保安隊長收到訊息,跑步過來,彎下腰,“對不起先生,這裏不允許停車。”
“我說過了,我等她。”韓遠徑的語調沒有升高,仍然是沒有動一根手指,語氣卻指向站在簷下的李樂桐。
保安隊長猶豫了下,陪著小心,“小姐,這位先生也等很久了,您看,我們後麵有好多車子沒進來。您有事,能不能……”
李樂桐沒等他說完,一轉身,直接踏進了雨中。
這是一組三幢樓的建築。樓前的車道是U型設計的單行,每幢樓剛好是U的兩端。如果要從現在他們所在的第一幢建築出去,車子隻能拐到第二幢樓的盡頭才能調頭。尤其是現在這高峰時期,即便是要違規調頭,後麵擁堵的車也讓他無法行動。
韓遠徑一踩油門,車子開上了李樂桐剛才躲雨的簷下平台,眾人驚呼,四下躲閃,車頭正對著轉動的玻璃門隻不過須臾之間,嚇的正在往外走的女職員“嗷”的叫了起來。韓遠徑目不斜視,一回手,繼續踩油門。平台窄小,盡頭是菱形建築伸出來的角,角的前麵是兩個可移動的花壇,李樂桐的身影即將消失在那轉角處。韓遠徑並不減速,車子從角與花壇中那窄小的通道硬生生駛過, 速度帶著車身讓牆擦出了火花,過道上擺著的花壇也因為車子的撞擊而被迫向外踉蹌退步。
眾人驚愕之中,車子已經拐過了牆角,不顧前麵限製機動車的警示,追上了那道影子。
“上車。”韓遠徑抓著李樂桐的手臂。
“你放開。”
“上車!天氣冷,會生病的。”
李樂桐掙脫,“韓遠徑,我嫌髒,你放開。”
韓遠徑拽著李樂桐的手就往車裏拖,他的力道大且堅決,讓她無從選擇。李樂桐摸索著打開手提包的外側袋,摸出自己的鑰匙,放在嘴邊,用牙咬出了什麽。
“韓遠徑,你放手!”
霓虹燈五光十色的照耀下,瑞士軍刀的刀片雖小,卻在閃光。
“桐桐。”韓遠徑的聲音孤獨而絕望。
“我不想見到你!”
“桐桐!”
“韓遠徑,你滾!我不想見到你!你滾!”
韓遠徑愣了下,平靜的看著她,“要怎麽樣?你隨便吧。”
“你放手!”
“不放。”
“你放手!”
“隨便你,殺了我,或者捅我一刀。”
“你放手!”
雨刷刷的下著,把兩人裹在其中。旁邊某世界級品牌服裝的巨幅電子屏,麵無表情的模特在走來走去,提醒著人們,這裏是紅塵。
“桐桐,我回來了,再也不想再離開。我嚐到離開你的滋味,我承受不了。我回來找你,就是再也不會放手了。”
李樂桐不語,直接把刀扔了出去。刀鋒貼著韓遠徑的胳膊劃過,撞在車身,清脆作響。
霓虹燈照著韓遠徑的臉色蒼白,“桐桐。”
李樂桐的情緒像是霎那間降到了冰點,狂風怒浪被凍結,語調也顯得平淡,“韓遠徑,如果你還當我是個人,請你不要再來糾纏我。我不恨你,也不想再見到你。你不比路上的人與我更相關。”
韓遠徑的嘴唇剛要動,李樂桐繼續說,“真的,我不想見到你,你和我真的沒有關係。我們各人有各人的生活,互不幹涉。如果你再跟著我,我會報警。”
李樂桐說完,把手往回拽。韓遠徑嘴唇輕抿,依然不放。李樂桐不說話,看著他的眼睛。是的,那雙眼睛,那雙曾經在夢裏出現都會讓她覺得甜蜜的眼睛,那雙在幾年以來她都不想再去想的眼睛。如今,她不得不再次麵對。
而且,還要坦然。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韓遠徑看著她,分不出是她臉上的雨,還是自己鏡片上的雨,或者是別的什麽一直在往下流,讓她的臉變的很模糊。他看不清她,隻覺得她的手冰涼。
“韓師兄,請放手。”她的聲音平靜,越來越平靜。
韓遠徑一顫,手默默的鬆開,垂在身旁。
“桐桐,”他的聲音也很平靜,“你長大了。”
李樂桐沒有回答,轉身就走。
韓遠徑彎腰揀起那串鑰匙,握在手中,任瓢泊大雨,從頭澆下。
李樂桐當晚是在旅館裏住了一夜。第二天才去找陳思會拿她的備用鑰匙。
陳思會一見李樂桐,嚇了一跳,“樂桐,你怎麽了?”
李樂桐捋捋頭發,“還能怎麽了?讓惡鬼纏著了唄。”
陳思會搖頭,“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笑話?”
“哼,不這時候說,我哪時候說啊?我眼下也就能說說這類的話了。”
兩人沉默了會兒,陳思會小心翼翼的,“他去找過你了?”
“嗯,”李樂桐眼神飄忽,迅速的閃過許多地方,“你怎麽樣?懷孕的滋味不好受吧。”
一說起這個問題,陳思會的臉上立刻出現了笑容。“還行,感覺挺奇妙的。”
李樂桐故作輕鬆,“好啊,你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陳思會的臉上現出了笑,隻是有點勉強。
陳思會的老公比她大十五歲,是個律師。律師雖然滿口法治,卻還是希望自己有個兒子能夠傳宗接代。他早就說了,如果生的是個女兒,那將安排妻子去香港,再生二胎。陳思會也不知自己選的這條路對不對,衣食無憂,可總覺得日子少了點兒什麽。
李樂桐一直挺可惜陳思會,她並不笨,如果真要撐一撐,也許會找一個年貌相當的好伴侶。隻是她挺不下去了,出校門第二年,她遇到現在的老公,匆匆嫁人,成了全職太太。
那一年正是韓遠徑離去的年份。那一年,李樂桐覺得自己的人生遭到了顛覆。最愛的人,最好的朋友,都選擇了錢。
陳思會結婚的也很突然,那時候李樂桐正沉浸在韓遠徑離去所帶來的巨大麻木之中,對周遭的事物像是瞎子、聾子,什麽也看不見、聽不見。
陳思會是短信通知她的,“樂桐,我要結婚了。”
李樂桐當時先是沒反應,然後端詳了很久,最後給她回過去兩個字,“是誰?”
“一個律所的合夥人。”
李樂桐望著那幾個字,隻覺得心如死湖,波瀾不起,“哦”。
很久,陳思會才問,“你不會鄙視我吧?”
“不會。”李樂桐說,“不過,能允許我不參加你的婚禮嗎?”
“好。不過,我們以後還會是朋友是吧?”
“會,你是我的好朋友。”
李樂桐真的沒有去,陳思會也沒有通知她婚禮的具體時間和地點。隻是那一段時間裏,她倆互相之間都沒有聯係,像是隔了很厚的一道牆。
牆是什麽?大家很清楚。無可言說。
轉到第二年,舊日同班同學結婚,李樂桐去的有些遲。
“樂桐。”她聽見有人叫她,循著聲音找過去,是陳思會。她漂亮了許多,穿戴的都很講究,皮膚保養的很好。
“你早來了?”李樂桐過去,把包放在椅子上,自己坐下,恍如兩人還如大學一般親密。
“嗯。”陳思會招呼服務員,給李樂桐倒水。
這頓飯上,誰也沒有提婚禮的事,也沒有提陳思會的老公,仿佛那是從來不存在的人一樣。
然後兩人便又像從前一樣,隻是都少了活潑、調皮和輕鬆。生活是一個大魔術師,不光偷得走人的青春,還可以把人的快樂變也沒有了。李樂桐一直沒有見過陳思會的老公,隻是聽陳思會偶爾說起來,兩人倒也沒什麽不好,隻是他年紀大了些,她一直不能懷孕,兩個人都很著急。這是李樂桐的傷痕,陳思會一般說到即止,立刻會轉換話題。於是,李樂桐就連安慰都不曾給過她,也當然,安慰除了蒼白外,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就譬如說,“他早日露出真麵目,也比耽誤你一生幸福強”這類話,聽了比不聽還心煩。
愛一個人,是因為愛這個人。不是因為這個人能給你金錢,幸福也一樣。你隻是愛他,哪怕有一個人能給你想要的一切,你不愛他,有什麽用?
愛就是愛,失去了,心底就是個黑洞,黑的,冷的,深不見底,永遠都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