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展一鵬痛哭以後,穀雨未便時時的坐在電腦前。
展一鵬會給她發各式各樣好玩的東西,想逗她開心。
穀雨未對美國從來沒有好印象,這幾日,她居然生出一種向往。異鄉之中,都是黃頭發的人。如果去了,沒有人會認識自己。即便是自己有前科,又如何?
她正在看展一鵬用自己拍的照片做的幻燈,幻燈占滿了整個屏幕。她聽到來信息的聲音,以為是展一鵬,也沒有理會。
一個對話框忽然占據了她的電腦屏幕,原來是有人給她發閃屏。她還以為是展一鵬,再一看,四個字,“美女,還好?”
居然是林瀟娜!
她急忙回過去,“瀟娜,你怎麽在?”
她仿佛聽到她的笑聲,“我當然在啊。我一直都在啊。”
“你現在在哪兒?”
她打了個笑臉,“不敢說,怕鹿鳴來把我抓回去煮吃了。”
穀雨未的臉陰了,“別提他!”
林瀟娜仿佛有些驚訝,“怎麽,你們還沒好?”
穀雨未不願說,“不要提他,不想提。”
林瀟娜幾分鍾後才回過來,“你願意理我,為什麽不願意理他?”
“他怎麽能和你比?”
更久沒有回複,然後屏幕上出現一行字,“我寄給你的快遞,你沒收到?”
“什麽快遞?”
林瀟娜回複的越來越慢,“我在那家快遞公司的網上查過,那件快遞的狀態顯示已送達,你真的沒收到?”
“什麽快遞?我真的沒收到。”
林瀟娜截了一個屏給她,“你看看到達時間,想一想,那幾天,你在幹什麽?”
時間是半個月以前的。她真的沒有印象收到快遞。
“我真的沒有收到快遞。瀟娜,是什麽東西,很重要嗎?”
屏幕上一直過了十幾分鍾才有了字,“是你的遺囑。”
穀雨未的頭嗡了一下,她一動也不能動。遺囑?!
林瀟娜的速度快了,“原諒我,雨未。把你的遺囑調包的,是我。”
穀雨未的呼吸急促起來,是她?
“我知道,你得知這個消息會很恨我。實際上,我也恨我自己。都說戀愛中的人,像被蒙了眼的驢子,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那時候的我,就是那樣。我沒想到他會對你那樣。所以,在得知他在找你麻煩的時候,我便把遺囑給你寄了回去。”
穀雨未盯著屏幕,艱難的打出幾個字,“你說的他,是鹿鳴?”
“不,是穀維天。”
穀雨未盯著那三個字,大腦仿佛被抽空了。
就春天的那個晚上,林瀟娜曾笑著說,“真不認識?正穀的太子,穀維天。最近杉城不是傳說,那是你哥哥?”
原來,他就是她因之要來杉城的人。
“我和穀維天的故事乏善可陳,有一件事你要知道,我偷了你的遺囑,因為他求我。”
穀雨未依然動彈不得,“我沒有想到他要對付你。幸好,我沒有完全相信他。於是,我便把遺囑給你寄了回去。你再想想,你居然沒有收到?”
穀雨未呆呆的望著屏幕,沒有反應。
她想起來了。大約兩周前的那一天,鹿鳴和孫律師來找她說案情,曾有門鈴響,鹿鳴說,是送快遞的走錯了門。
原來,那十幾分鍾靜默的時間,他是在看遺囑!
她隻覺得身上發軟,想倒下去。
“雨未,你再找找,這不是小事情。”
她終於抬起手,“不用找了,在鹿鳴那兒。”
“啊?”
外麵的夜逐漸深了。路燈寂寥的照著馬路,冬日,街上的車更少了。
呆坐在電腦前的穀雨未沒有發覺,電腦屏幕已經漆黑一片,進入省電模式,她還是盯著屏幕,好像那上麵仍舊有什麽字。
她好像坐累了。扶著桌子,慢慢站起來,仍舊是看著電腦,看看、看著。忽然,她推了椅子,抓起鑰匙,連外套都沒有穿,奔了出去。
寂靜的夜裏,紅綠燈還在變換,她不理,一路飆到那個讓她刻骨銘心的地方。鐵門出現,她卻沒有刹車,撞了下去。
受撞擊的鐵門發出轟的巨響,一個因緊張而變得尖利的聲音大喊,“鹿鳴,你給我出來。”
房子裏有一盞燈亮起,接著,庭院裏的燈亮了起來。幾分鍾後,那個挺拔的身影慢慢的出現,越來越清晰。
冷、徹骨的冷,讓她禁不住的搖晃,牙齒也在打著架。
他走到她麵前,麵容清冷,“你怎麽穿這麽少?”
她看著他,那張臉曾多少次出現在他麵前,和眼前這張分毫不差。高眉骨、挺鼻梁,仿佛是刻的臉龐,總是輕抿著的嘴。
眼下,她隻覺得冷。
她啟唇,聲音輕的自己仿佛都聽不清,“我問你,遺囑,是不是在你手裏?”
他一震,看著她的眼睛。路燈作祟,他的眼睛好像有一絲驚懼閃過。
“是。”
冷讓她的牙咯吱咯吱響,“你為什麽就要害我?”
他凝視著她。隻穿著單薄衣衫的她站在雪地裏,連嘴唇都是白的,像一個隨時可以倒的紙人。
他垂下眼簾,“進屋說吧。”
“回答我。”她幾乎說不成句。
“遺囑確實在我手裏,林瀟娜寄來的那天,是我收的。”
“為什麽就要害我?”她重複。
“我不想讓你成功。”
“為什麽就要害我?”她第三次重複。
他看著她,“我不想你離開我。”
“為什麽就要害我?”她第四次重複。
“你被拘留了。是,我承認,我本可以早一天讓你出來。但我沒有。我等你給我打電話。你沒有,我就是等不來你的電話。你和我,有那麽遠嗎?”
“就這個?”她簡直難以置信。
“從華城回來之後,我曾經一度想好好和你相處。後來,我看到你的申請書,你準備離開,你不給我一絲機會。”他的眼裏有了絕望,“你給我機會了嗎?”
兩人對視,他繼續說,“我幫了你,你就要離開我。得到正穀之日,便是你我分離之時。我怎麽會幫你?離你越近,越貪戀你。我沒有辦法。這是我唯一的辦法。”
冷已經讓她全身都麻木了,包括心。她看著他,目光似乎都被凍動,“你,不擇手段!”
鹿鳴站著不動,不擇手段。不是。他沒有其他手段。隻此一條路。
他歎氣,“對不起。”
“把遺囑還給我。”她哆哆嗦嗦。
“不。”
“還給我。”
“除非你不離開我。”
冷讓她渾身僵硬,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終於揚起手,“我居然會相信你!”
並沒有多少力道。於是說是打,倒不如是拂。
又一次相信了他,又一次被騙。這是她最後的一層紙,再也站不住。
他又騙了她!
她倒退著,站到車前,忽然笑了,“好,好,我讓你如意,我讓你如意。我去坐牢,我去死。”
她拉開了車門。鹿鳴的臉變了色,車子既然已經撞了鐵門,前麵都變了形,這樣的車,不敢讓她開。
鹿鳴幾步躍到車前,車燈刺目,照的他睜不開恨,他仍然站著。
穀雨未坐在車裏,看著前麵那個人。她一踩油門,車子駛了過去。
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鹿鳴站著不動。
更近了。離他隻有一米的距離。
穀雨未忽然一打方向盤,車子再一次撞上殘餘地鐵門,“咣啷——轟。”
鹿鳴的腿一軟,幾乎要跪在地上,“雨未?!”
他終究是自己的毒藥。罷了,吃下去吧。
這是她最後一個念頭,然後,就昏了過去。
那個雪夜之後,她在醫院裏靜躺了幾天。沒有針,沒有藥,護工天天在護理,她每天就躺在那單人病房裏,出神的望著外麵。
醫生說她沒有毛病,但需要在醫院觀察。她也覺得不舒服,但又說不出哪裏不舒服。
鹿鳴來過。一見他來,她便鑽到被子裏,連頭都裹在裏麵。如果鹿鳴開口,她便覺得那是鋸子,在鋸她的神經。她不吱聲,就貓在被子裏,雙手使勁堵住耳朵,不聽一個字。
幸好鹿鳴並不會站很久,後來就不來了。
某天晚上,她覺得有人在撫她的臉。淺淺睡著的她睜開眼,嚇了一跳,然後又鎮定下來。
這個身影,她多麽熟悉。
心卻嚇得怦怦跳。
黑暗的燈光中,他們互相默默的看著。他的手抄在兜裏,忽然一隻拿出,伸向她的臉,她一擺頭,鼻子早讓他刮了下。
“給我一條路,好不好?”
她隻覺得心酸。
“你何嚐給過我路?”她聲音喑啞。
“不要和我再對抗,好不好?給我一條路。”
“我無法再相信你。”
“你懷疑的大部分事,都不是我做的。公布你遺囑的事、年報的事、穀維春的事,都不是我。我對正穀真的沒有惡意!”
她閉上眼,仍舊重複著那句話,“我無法再相信你。”
他不說話,也不離開,隻站著。
好半天,他輕聲說,“我其實,隻是愛你。”
被子下的她一顫。潮水一樣的心酸淹沒了她。她帶著濃重的鼻音,“這種設局設陰謀的愛,無福消受。”
“雨未!”
“你走吧。”
“你為什麽就是不願相信我?”
她睜開眼,“那現在,我讓你把遺囑還給我,你肯嗎?”
他望著她,手攥了起來,“不能。”
她冷笑,“鹿總,你不必再表演,很累。”
他的嘴唇輕抖,“你還是不相信我。”
她閉上眼,不再說什麽。
“雨未……”
“我不想再見到你。”
“雨未……”
她的手抓住桌上的熱水瓶,“如果你再不去,請恕我要把這瓶水扔了出去。”
他沉默,“你終是不願給我一條路。”
穀雨未抓起桌上的杯子扔了過去。杯子帶著餘下的水落了地,涼透人心。
鹿鳴在原地站了幾秒鍾,輕輕的拉開門,出去了。
他搓了搓臉,事情怎麽會到這麽無法收場的地步。
法院已經下了立案通知書。 果然如孫律師所料,公訴機關最終並沒有以詐騙罪來提起訴訟,而是換了一個她沒有聽說過的罪——“擾亂證券市場秩序罪”。她這對證券市場一無所知的人,居然要犯這樣一個罪。
當孫律師告訴她這個罪名時,她什麽反應也沒有。
“我知道了,麻煩你了。”
孫律師有些訥訥,“穀小姐,不一定就會真判的。”
“我知道了。沒事。”她居然笑了笑。
“穀小姐,我會盡全力,也希望你會配合。”
“嗯,我會的。謝謝你。”
“穀小姐,”孫律師欲言又止。
“有事嗎?”
孫律師看了看她,“穀小姐,我當然會盡全力。但是,法庭上的事,誰也不好說。我們還要做最壞的打算。”他停了停,“穀小姐,我聽說,你懷孕了?”
“啊?”穀雨未瞪大了眼睛。
“你是不是懷孕了?”
“沒有,”穀雨未堅決的搖頭,“不可能。”
孫律師有些尷尬,“是鹿總說的。”
“他?”穀雨未有點想笑,“他的話你也信?對了,孫律師,你的律師費要早些要到手裏。這個人,不值得信任。”
孫律師對她的黑色幽默顯然不怎麽在意,“穀小姐,依據我國法律,懷孕是可以監外執行的。以這個目前嫌疑的罪名來看,即便是最壞結果,也可以監外執行。”
穀雨未笑的哈哈的,“孫律師,我非常感謝你。不過,我沒有懷孕。鹿鳴的話,絕對不能信。真的,你相信我,我最能認清他的麵目。”
孫律師很為難,“穀小姐,我希望你能配合我。”
穀雨未收了笑,“我是配合你。但懷孕這種事,我怎麽配合你。”她站起身,“你回去告訴鹿鳴,沒有必要這樣子。懷孕?法官是傻瓜嗎?即便是現在懷,也得幾個月之後。哈,鹿鳴的意思是,我進了監獄之後再想辦法懷個孩子?哈,太可笑了。我從來沒遇到這麽可笑的人。”
孫律師誠惶誠恐的聽著,他拿出一張化驗單。
“穀小姐,這張化驗單,您看看。”
一張化驗單,她的名字,結果是陽性,結論是懷孕。
她反正麵都看了,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做過這種化驗。
孫律師看著她的臉色,試探著說,“您要不要給鹿總打個電話?”
她撥通了電話。
好久,電話才被接起。“我在開會。”
“鹿鳴,別回避,怎麽回事。”
“我在開會,一會兒打給你。”
“鹿鳴!”穀雨未發瘋似的吼著,“你要還是個男人,就給我句實話,這是怎麽回事?”
鹿鳴有些無奈,“你什麽時候能好好說話?十分鍾後,我打給你。”然後不容分說的掛了電話。
穀雨未把頭埋下,兩手揪著頭發。孩子?哪來的?誰的?怎麽來的?她每次都會吃避孕藥,絕對不會忘記。
那怎麽會?
她的腦子裏一片紛亂。
電話的響聲把她嚇得一激淩。鹿鳴二個字在屏幕上跳動,她忽然害怕了起來。這會是一個什麽結果?她猶豫著,半天不敢接電話。
電話鈴聲斷了,然後再次響了起來。她的手顫抖著,按了接聽,使勁平抑著聲音,“喂?”
鹿鳴的聲音還是冷冰冰的,“孩子是我的。避孕藥早換過了,你包裏的是維C營養片。放心,沒毒。進口的,孕婦可吃。你想的沒錯,這事是我計劃好的,包括上次的體檢。我希望你能留下來。”
穀雨未手中的手機掉到了地上。
她的頭無力的靠在牆上,臉色蒼白。
老天,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穀雨未?
孫律師看著她,幾次欲言又止。終於,他忍不住,“穀小姐,請你再考慮下。這是最合法的漏洞。一旦被判有罪,除了這個外,很難被免入獄的。”
穀雨未冷冷的說,“謝謝,也請轉告你的雇主鹿鳴,我不需要這樣的安排。”
孫律師有些訕訕的,“穀小姐,再怎麽賭氣,人是自己的,要珍重。詐騙未遂最多也不過判三年 ……”
穀雨未站起身,“孫律師,慢走不送。”
“穀小姐,我知道你和鹿總可能有些疙瘩,但不管怎麽說,你沒有必要拿自己賭氣。”
穀雨未平心靜氣,“我不賭氣。真的。孫律師,謝謝你為我著想,隻是,我不想和他鹿鳴再有一絲一毫的關係。這個孩子,我不留。”
她冷笑。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想捆住一個現代人,怎麽可能?!
她走到掛號室,“護士,麻煩你問一下,做人流,是不是掛婦科?”
鹿鳴,你逼我,我也逼你。
現代醫學很發達。要做人流,比去醫院切一個瘤子還省事。孫律師走後,她的手機就在響,她不理。她知道那是誰。
穀雨未拿了號,一個一個進去,有的是一個人,有的是兩個人,出來的人表情痛苦,她不敢看。她緊緊的握著拳,渾然不覺手心裏滲出的冰冷的汗。22號,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來,再有二個,就是她了。
她不自覺的整了整衣服,抿了抿嘴,直起了身,像要下車似的。手機一直在震動著她,她的眉毛皺了起來。
或許,可以最後惡言相向一次。
他讓她難過,她為什麽不能也讓他難過?
接完這個電話,她就要進去了。她就是要讓他追悔莫及!
她拿過手機,居然是一個陌生號碼。她猶豫了下,還是接了。
“喂?展一鵬是你朋友吧?我是XX醫院的,他剛下飛機,急性闌尾炎發作,患者現在準備進手術室,請你速來給他辦住院手術。”
穀雨未愣了,她抓起包,起身往門外衝。
展一鵬在機場附近的醫院,是機場保安給送來的。待穀雨未能看到他時,他已經做完了手術,麻醉剛過,疼的呀呀叫,臉色臘黃,看得穀雨未心裏直發毛。
“嘿,你來了。沒嚇著你吧?”展一鵬還沒忘說俏皮話。
穀雨未歎氣,“行了啊你,別開口,牙都要咬出血了。”
展一鵬嘿嘿的笑了下,出神的盯了會天花板,然後說,“壞的就是壞的。這段盲腸到底沒給保住,原來在國外時壞過一回,吃了點藥給保住了。這次到底還是給割掉了。也幸好是在杉城,如果在國外,一個人孤單單的,還挺可憐。”
“你要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
展一鵬嘿嘿的笑,“怕你又推三阻四的。”
穀雨未用毛巾給他沾了沾臉,“你呀,真是。”她再說不下去。
展一鵬看著她,“原來是要回國給你加油的,倒拖了你的後退。”
穀雨未心酸。展一鵬始終都如親人,溫暖的,寬厚的,和煦的。隻是,她錯過了他。
展一鵬刻意的回避了案子,“你好像瘦了。不舍得吃?”他強開玩笑。
穀雨未也勉強的笑笑,“你呀,就好好躺著吧。自己都保不過,還有力氣說話。”她掖了掖他的被子,“你先躺躺,我回家取些東西。”
穀雨未心裏亂七八糟的。展一鵬知道的還是網絡上那些,他以為她本來拿的就是假遺囑。他絕不會想到,是那個曾經與她有桃色的人,如今攥著她的遺囑,要陷她坐牢。
她與鹿鳴的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瞞的展一鵬,如今,又從哪裏說起呢?
父母一去世,她隻覺得世上似乎再無人牽掛她。而如今,她又覺得這種牽掛又是多少累。
累的她幾乎無法負重。
她很想說,你不要關心我吧。但是,不能。
展一鵬病了,需要人照顧。她隻好把自己的小手術推遲下。穀雨未每天就在醫院陪展一鵬,一日三餐的送到床頭。展一鵬也不推卻,樂嗬嗬的喝著魚湯,一邊喝嘴也不閑著,“我最愛喝你做的魚湯。以前徐老師做的就很好喝,現在你煮的,別有一番滋味。哈。”
展一鵬絕口不提她開庭的事,仿佛那隻是一樁小事情。於是,他的病房裏,就經常有歡聲笑語。
展一鵬為自己請了個護工,請的時候還笑著說,“可是不敢累你。我還沒娶你,這麽醜的事,不好讓你形成印象。”他說這些時,沒有經過打理的頭發軟遝遝的貼在頭皮上,顯得很可愛。
穀雨未看著他的樣子,心裏簡直要難過的掉下淚來。自作孽、不可活。她從來沒有想嫁過展一鵬,可是,展一鵬此時的樣子,讓在風雨中的她也禁不住有些搖晃。人,畢竟是不由自主的想靠近溫暖。哪怕那溫暖不能歸自己所有。隻可惜……
風和日麗的一天,她陪他在醫院的花園中散步。兩個人看了會兒小螞蟻搬家,展一鵬忽然問,“你的事情怎麽樣了?”
穀雨未語塞了下,然後敷衍的說,“不知道。”
“什麽時候開庭?”
“不知道。”
展一鵬把她扳過來,很認真的盯著她,“怕我擔心?”
穀雨未看著那雙認真的眼睛,心酸不已,臉上卻帶著笑,“哪裏有。”
“你請的律師,怎麽樣?他怎麽說?”
“不知道。法院不判,誰說了又有什麽用?”
展一鵬握著她的手,“雨未,這次的麻煩也許不小。他們有權有勢,不過,畢竟是法治社會,我想,也不會太過離譜。我沒有能力和他們抗衡,可無論如何,無論多久,我等你!”
穀雨未的腿一軟,不由自主的靠在了展一鵬的肩頭上,淚,緩緩流出。
這最後一片溫暖,有一天,是不是也終會離自己而去?
時間就在不斷的穿梭與忙碌中過去。
這中間,鹿鳴給她打過電話,穀雨未都沒接。他們已經無話可說。穀雨未也不想和他再糾纏。無論他想的是什麽,與她都無關。
這天,她忽匆匆的要去醫院送晚飯,要跨進病房大樓,有人攔住她。穀雨未抬眼看了下,然後繼續往裏走。
鹿鳴拉住她,“談談。”隻兩個字,卻是命令式的,沒有餘地。
穀雨未冷笑,“謝謝鹿總,不敢。”
鹿鳴盡量平抑著聲音,“穀雨未,如果你不想搞得人盡皆知的話,談談。”
穀雨未忍了忍,終於還是隨著他走到病房樓前的花壇的拐角。
鹿鳴上下打量了她,她感覺他的目光在她的小腹處停留了好一會兒,那充滿著強烈的眼光讓她很不舒服,於是她側過身,不露痕跡的把保溫桶放在掌心裏,屈起的胳膊剛好可以擋住他的目光。
“怎麽樣了?”鹿鳴開口問。
“不知你指什麽。”穀雨未望著花壇中最大的那朵花,語氣冰冷。
“孩子。我們的。”
穀雨未倏的轉過身,“鹿鳴,你別自作多情。你憑什麽認定,這孩子是你的?你怎麽能確定,我沒有和別人上過床?”
鹿鳴的臉一下子變得鐵青,手不自覺的握了起來。他一字一句,“穀雨未,你聽著,無論你承不承認,這孩子你最好留下來。”
穀雨未冷笑一聲,“這算是威脅麽?利誘不成,來威脅?哈,好,我倒想想看看,難道你能和穀家那夥人,聯手把我算計到死嗎?那便來吧。”說完,她轉身就走。
鹿鳴伸手拉她,她使勁掙紮。鹿鳴到底是心有顧忌,不得已,放開手。“我希望你還能再想想。”
“謝謝,不必了。”
鹿鳴仿佛用盡了最大的力氣才憋出了幾個字,聲音輕到無可再輕,“也許,你可以嫁給我。”
穀雨未的身子一震,她呆滯了幾分鍾,周遭一片寂靜,車不響了,風不吹了,鳥兒也不叫了。兩個人站著,他和她,他看著她的背影,看得見她的頭發在微微的動。
她慢慢的轉過身,淺淺的笑了下,“不敢,鹿先生。”
鹿鳴輕閉上眼,還是這個結果。
他努力了,還是這個結果。
“你是不是非要把我逼到無路可走?”
穀雨未仍然不看他,“鹿鳴,如果有下輩子,無論讓我燒多少香,我都肯,隻求讓我不要再遇到你。”
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天晚上,展一鵬說的什麽,她都沒有聽見。她隻有機械的笑,心裏的痛讓她隻剩下了這一個動作。
笑,笑。
穀雨未從醫院回到家。熱水由蓮蓬由上而下,她站在下麵,任憑水從頭上澆下。水很熱,灼的她的肌膚有些疼,卻依然掩蓋不住她那徹骨的冷。
冷。
她打了個哆嗦。按開浴霸,調高水溫。
熱熱的水很快把她的皮膚燙的通紅,她撫摸著那已經隆起的小腹,那裏現在還是一個胚芽,還不是一個成形的孩子。她不自禁的又打了個哆嗦,頹然的倚在了牆壁上。
生活就是一出戲,一出拙劣的戲。戲一次性公演,沒有排練,更不可能再來過。
眼眶下熱熱的,不知是水,還是淚。
展一鵬不想在醫院躺著,嚷著出院,嚷了又嚷,終於成功。
穀雨未去的時候,他正雙腿搭拉在床邊老老實實的坐著,見穀雨未進來,立刻站起,“你可是來了。”
穀雨未笑,“你急什麽?論急,也得我急。我才是伺候病人的。”
“你畢竟是自由的,”展一鵬愜意的說,“我可是像坐……”他忽然噤聲,閉口不言。
穀雨未像是沒聽到他在說什麽,揚揚手,“你先坐會兒,我去辦出院手續。”
樓上樓下的跑,穀雨未覺得很累。隨著孕周數的增加,她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越來越沉,不光走不快,走幾步還氣喘籲籲。
她強打著精神把手續辦完,實在走不動了,她找了個廊椅坐著休息了會兒,想到展一鵬還在等著,便起身慢慢的往前走。
背後一陣喧鬧,有人喊,“別跑。”穀雨未想回頭看看發生了什麽事兒,後麵卻有一股巨大的力撞到了她,她往前一撲,腹部正好撞在了牆上安裝的以便病人扶著走路的欄杆。
鑽心的疼痛襲了過來。她大叫了一聲,軟軟的順著牆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