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維春確實是死了。
新聞上說,穀維春昨日半夜駕車,車速過快,在拐彎處撞上一輛大貨車,過快的車速讓她衝到了大貨車的後麵,車被撞的隻剩下車P股,人則當即喪命。
一連幾天,她都睡不著。一閉眼,就是穀維春那窄窄的臉。她死了?
她和穀維春並沒有過多的感情,但是,畢竟是血脈相連。穀維春,死了。
鹿鳴沒有接受采訪。他隻是一身黑衣的出現在葬禮上,從頭至尾,沒有說一句話。
穀雨未沒有參加葬禮。因為她不知道,她會以何種麵目去參加葬禮。
隻是那一天,她一直在窗前坐著。反反複複的想,為什麽我一直在失去?每一樣在當時看起來或者微不足道的東西,都不可避免的要失去。而隻有失去的時候,才知道,那些東西並不是可有可無的。最起碼,有了比沒有要好。
有新聞說,那麽晚,穀維春駕車去哪裏?為什麽要開的那麽急?
穀雨未呆呆的看著出事的地點,那裏,是她在那個雨夜跟著那輛如今已經殞毀的小cooper的必經之路。
她是從他家出來?
她捂著臉,什麽也不敢想,更不敢想自己的境遇。
為什麽會這樣?
難道,這就是鹿鳴所說的“最後一次機會?”
穀維春死後,正穀的繼承懸念因少了一個線頭兒,而意外的終結。正穀的股價居然開始反彈。與此相同時的,是記者們源源不斷的來電。報紙上關於穀家繼承的下一個方向的猜測議論紛紛,更多的人,在置疑穀雨未到底是不是穀家的繼承人。
人還屍骨未寒,等著牟利的人們已經開始行動。這,才真正是食腐動物。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眼下,因遺囑而對簿公堂的穀維天,是不是也會悲呢?如果連他都不悲,那這“親戚或餘悲”也不曾有了。
一貫避著媒體的穀雨未忽然做了一件事,讓全杉城人又興奮了一把。報道說,穀雨未上午隻身前往正穀大廈,並於一個多小時後離開。由於穀維春的境況,正穀大廈也隻有穀維天在。因此,穀雨未應該是找穀維天談判。一時,大家都在猜測,穀雨未與穀維春談的可能是什麽。
許久沉默的展一鵬來了電話。聽到他的聲音,穀雨未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心裏的滋味。
“雨未,這新聞是真的?”
“嗯。”
“你真的去正穀了?”展一鵬的聲音裏幾乎帶著難以置信。
“去了。不過,沒有和穀維天談判。”
“那你是——”
穀雨未說得從容,“隻是在那兒呆了一會兒。”
“什麽意思?”
“沒什麽。我進去後,就在消防通道裏站著。”
“真的?”
穀雨未不語。不是。她並沒有一直站在那裏,而是上到了最高層,然後一級一級的走下來。
展一鵬還是不大信,“你有大廈的門禁卡?”
“有。是當時隨同遺囑寄來的,我一直沒想用,但也沒扔。不過我想,這次之後很快就會失效。”
“可你為什麽要這樣啊?”
穀雨未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沒有理由,突然想去了,就去了。”
正穀於她,隻是從門前經過的際遇。她不覺得那裏和她有什麽關係,甚至,她曾經避之唯恐不及。但是,現在穀維春死了,她忽然想進去看一看。看一看那其實和她有聯係、有關係的地方。
當她上到最高層,從上麵往下俯瞰時,她忽然想,不知道穀正雄和穀維春,以前是不是也這樣做過?
而這兩人都死了。
如果鹿鳴所說為真,穀正雄的死算意外,因她而起的意外。而如果新聞上所說為真,穀維春的死更算意外,但是,是因誰而起的意外?
她因覺得對不起自己的父親而入局,曾經想過無數次要出局,終是猶豫又猶豫。但如今,她的妹妹死了,她怎麽辦?
“你真的沒有遇到穀維天?”
“沒有。我不想那樣。”
“你——”展一鵬沒有說下去,她也沒有再接話。
她退出了,卻退出的這樣晚。這些東西本來和她沒有關係,但如今,居然有死亡的味道。
兩個人手裏拿著電話,很久,展一鵬說,“你現在想怎麽辦?”
“不知道。再說吧。”
“自暴自棄,還是豁然開朗,我該理解成哪一個?”
“both,and none。”她草草的說,“我現在隻想靜一靜。”
這學期的公共課她負責的部分上完了,這個城市肮髒又吵鬧,她想去外地靜一靜。
穀雨未終於想到了一個地方,姥姥家。在很遠的華城。
穀雨未的母親祖孫三代,都是知識分子。聽媽媽說,姥姥姥爺都是解放前的公費留學生,在國外的時候,新中國就成立了,他們還是選擇回了國。文革時牛棚也蹲過,勞改也做過。普通的知識分子有的一切待遇,他們都有過。倒也沒有受到很大衝擊,隻是不斷的調整。最後,姥爺改了行,教起了完全不相幹的課。姥姥原來是教曆史的,終於也換了專業,成了圖書館的專職資料員。
穀雨未去的並不多。小時候她就覺得,每次一去姥姥家,氣氛就很尷尬。記得有一年過年,她跟著媽媽回去給姥姥姥爺拜年。姥爺開了門,看都沒看她,直接邁出門,說跟人約好了下棋。姥姥倒是迎了出來 ,塞給她兩塊硬糖,但祖孫三人坐著也沒有話說。
那時候,糖化在嘴裏,並不是甜的,反倒咯的舌頭放在哪裏都不好受。
姥爺是突發心髒病沒的,姥姥又獨自活了幾年,在她在外麵留學時,也終究去了。
華城是一個靠海的小城市。姥姥生前住的房子是學校的,死後,學校也沒有收回。於是,鑰匙還在她手裏。是媽媽留的。
她當天下午就買了火車票,當太陽再一次升起時,她人已經在華城了。穀雨未就這樣在這棟房子生活了幾天。華城沒人認識她,雖然當地的方言讓她聽起來費事。但是,這裏沒有人知道她是穀雨未,沒有人知道她是正穀的私生女。她也不必關注正穀。
姥姥家裏沒有網絡,她也並沒有開通。大學離當地的市圖書館並不遠,她去辦了一張圖書館證,每天又恢複了圖書館的生活。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正穀,不要去想穀維春。
一周以來都很平靜。電話並不少,但都是陌生號碼。她都沒接。
之後的幾天,來電話的隻有林瀟娜。她沒接,隻是給她回了個短信,“我現在不想接電話,抱歉。”
然後林瀟娜回過來,“抱歉,弄成今天這樣子,我也始料未及。”
穀雨未看著這短信,半天沒回複。始料未及?她或者是說,給鹿鳴她的電話吧?
她苦笑,林瀟娜還真是不了解鹿鳴。這事兒,其實和她沒關係。
那隻魔鬼再也沒有給她來過電話,或者短信。
展一鵬的電話是一個周後來的,當穀雨未聽到電話那頭他的聲音時,淚忽然湧了出來。
“雨未,你在哪兒?”展一鵬焦急的聲音。
“在華城,我姥姥家。”她擦了擦淚。
“怎麽去華城?自己?”
展一鵬關切的聲調隻能讓穀雨未想哭。如果從一開始,她不是那麽一意孤行的話,是不是現在也不會有這一步?
展一鵬沉默了。然後低聲問,“他沒有和你一起?”
穀雨未捂著嘴。和展一鵬認識十幾年了,他就像她的家人一樣。在這個時候,沒有什麽比展一鵬簡短平常的話,可讓她覺得心酸。
展一鵬歎口氣,“唉,你呀。”
她已經不能抑製她的哭聲。為什麽?
“來美國吧。”展一鵬的聲音低沉。
“不,我不去了。”
“你還等什麽?”展一鵬有點發火,“鹿鳴都已經宣布放棄與正穀的合作了,你還對他有什麽指望?”
穀雨未搖晃了一下,她扶住了牆,“什麽?鹿鳴放棄與正穀的合作了?”
通途真的宣布單方麵結束與正穀的合作。沒有原因,隻說是“基於目前的市場形勢和整體狀況,中止合作。”沒有提到何時再恢複,也沒有更多的交待。正穀的股價裹著股民的怒罵聲隨之狂奔下去。
穀雨未呆呆的看著那幾行字的新聞。
財經記者說,鹿鳴不接受采訪。配了一張照片,是他一貫的略抿著嘴,一臉的漠然。
正穀的兩個女人都曾與他有些桃色新聞,而如今,這一切都灰飛煙滅了。通途拋棄了正穀,鹿鳴拋棄了穀家的兩個女人。一個已經死亡,但另一個,還活著。
在這遙遠的華城,穀雨未感到徹身的寒冷。
在上一次,當她看到他與穀維春的照片,她覺得自己雖已出局,但畢竟正穀還是留了下來。但這一次,她真真實實的感到,鹿鳴的翻臉無情。
其實,鹿鳴沒有必要這麽高調。他完全可以悄無聲息的中止,對他來講,也不會有損失。但是,他卻用這樣一種方式,擺明了就是要推正穀於沼澤之中。
然後呢?是不是接下來他會大規模的收購正穀的股份了?
她捂著臉。她所付出的一切代價,結果成了在關鍵時推正穀入水的籌碼?
她心裏冒出了從未有過的恨。她抓起電話,毫不猶豫的撥了那個號碼。
隻響了一聲,接通了。他不說話。
“鹿鳴。”
“嗯。”
“解除協議的事,是你做的?”
“你現在在哪裏?”
“我問你,解除協議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
這個單字激起了穀雨未心底的寒氣,“你還是不是人?你耍了我們?”
“我們?”
“穀維春也死了,你,你要怎麽樣?”這名字一說出口,她的淚便忍不住。抽泣聲壓抑著經話筒送出。
他靜默了一會兒,“我從來不知道,你和她這麽有感情。”
穀雨未卻聽成了諷刺,她幾乎是吼了起來,“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
鹿鳴的聲音很平靜,“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穀維春的死,和我沒有關係。”
“你敢說和你沒關係?”
“敢!”他清清楚楚的說,“我敢對天發誓,和我沒有關係。”
“你——”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回來讓警察調查、讓記者調查,或者,問一切你想問的話。”
穀雨未長吸一口氣,“鹿鳴,對正穀,對我們,你到底安的是什麽心?”
他又沉默,“你回來,我說給你。”
“這是你的報複?”
“除了扯上正穀,你還能不能想點別的?
穀雨未咬牙切齒,“你是不是非要我恨你?”
鹿鳴也喪失了耐性,“我隨心所欲,如何?”
穀雨未終於爆發,“鹿鳴,你不是人!”
“如果你不回來,我保證正穀比現在更難看。”
“你,你——”
“回來。立刻,馬上。”他掛了電話。
穀雨未不顧一切的撥回去,那邊再也沒人接。她不斷的重撥,他就一直不接。她把手機撥的沒有電了,插上電源線,繼續撥。他不接,就是不接。兩個人一直耗到深夜。
“鹿鳴,我恨你!”她把這條短信連續的、瘋狂的發了無數遍。
半小時後,他回過來的還是那句話,“如果不回來,正穀比現在更難看。”
穀雨未更瘋狂的把“我恨你”發了回去。
手機再也沒有動靜。
她頹然的倒在床上。
穀雨未沒有回去。她不相信,正穀會比現在更壞。
她開始瘋狂的在網上搜索,什麽辦法能夠不用武力的殺死一個人。她需要這樣的工具。她找到了。氰化鉀。但怎麽樣買是一個問題,她試著去聯係了幾個QQ號,都沒有回音。
她已經發了狂,於是,她繼續找,她想,總會找得到的。
在這樣的情緒裏,她過了幾天。一切世間的其他事,都被她放棄了。
直到她再一次接到展一鵬的電話。
“你在幹什麽?”他當頭一句。
她一搖晃,她在幹什麽?
展一鵬又問,“你在幹什麽?”
“你別管。”
“雨未!”展一鵬嚴厲的叫了聲,然後緩了口氣,“徐老師臨走前讓我照顧你,無論如何,我都不能不管。”
“你別管,和你沒關係。”她執拗的說。
“你在幹什麽?”展一鵬敏感的問。
“你別管!”
“雨未,不能胡來!”
“你別管!”
“你廢話,我能不管嗎?”溫文的展一鵬發了火,“徐老師頂了多少的壓力才把你養大,你要幹什麽?”
穀雨未愣了下,然後順著牆,軟塌塌的坐了下去。
“我隻是不甘心。”她的聲音從伏著的頭中悶悶的傳出。
展一鵬歎氣,“金融這個圈子,是最髒的。沒有比它更能顯出人性的貪婪與冷酷。”他停了停,“來美國吧。”
“我不去。”
“為什麽?”
穀雨未不吱聲。到現在,她還有什麽臉麵再去見展一鵬?
“為什麽?”
“你別管,我就是不去!”
“別任性。”
“我不去,我就是不去。”
“不要!”
展一鵬吼,“沒你說話的地方!”
穀雨未就垂了手。展一鵬的吼像當頭棒喝一樣,讓她略略有些清醒,她在幹什麽呀?她像失去操縱的中盅的人,瘋狂過後,力量耗盡,無法自持。
她哭了起來。為什麽,是她?為什麽,是他?
夜幕降臨,她想起來自己一天都沒有吃飯。抓了錢包出去,街上有烤魷魚的攤子。她想隨便要幾串,就當作晚飯了。
她站在那裏等,忽然有一個聲音說,“加十個。”
這聲音讓她害怕,她想走,手已經讓人給牽住。旁邊人的白T恤,袖子挽到齊肘。
她為自己的感覺害怕。驚訝、惶恐、卻都壓不住那一點點驚喜。
“辣椒要嗎?”
“要。烤的不要太焦了。”他說的很平常,從頭至尾,隻看老板,不看她。
她沒有再動。兩人就那樣站著,一直待燒烤攤老板熟練的把一把魷魚套上塑料袋,遞過來。
他一扯她的手,她像被催眠了似的,伸手接過來。
“謝謝。”他居然開口,那隻有力的手扯著她離開。
靠近校園,街上是三三兩兩騎自行車的年輕人,他們自由的說笑著,年輕的笑臉在路燈下閃耀。
“海在哪裏?”她不作聲的帶著他去了。
已過立秋,海水變涼,海灘上乘涼的人已經開始變少。遠處,是一座燈塔。對麵,恍若仙境的燈火在黑暗的海麵上,顯得十分耀眼。
兩人坐了下來,在海水衝刷沙灘的聲音中吃了魷魚。嚼在口裏,她食不知味。他半倚著礁石,出神的看著那些燈火。
海水衝刷著沙灘,刷刷的,一層又一層。黑暗中,那白色的浪花似乎是唯一的生命,帶著聲音和光亮,似乎試圖在向他們靠近。
穀雨未不抬頭,一直在用串魷魚的釺子在沙灘上畫。
“看來,你真是不要正穀了。”他說著,似在歎息。
她回答的,隻有沉默。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在懷疑我,我也不想說什麽,沒關係,都沒關係。” 莫名的,他的聲音裏居然有一點苦澀。
“我和穀維春,其實也什麽都沒有”。
打火機的輕響,然後有煙霧飄過來。他的聲音混在海水的刷刷聲,並不清晰,卻驚人。“穀維春需要一個消息來刺激正穀的股價。那天,她說要我去煥城看一塊地皮。我本不想去,經不住她一陣兒說,我去了。回來的路上,她在我的水裏裏放了安眠藥,製造了一個我從她寓所出來的假象。第二天,”他頓了頓,“正穀的股價,你看到了,漲了。我也不想再說什麽,讓正穀的股價落下來。如果說我和她有什麽交集,大約也就是這樣。我沒有追過她,也沒有引誘過她,更沒有接受她的條件和她談什麽交易。沒有,都沒有。如果你讓我斷指為誓,我也可以。”
穀雨未沉默,仍然隻有海水聲。
過了很久,鹿鳴繼續說,“我知道你恨我,覺得我讓你在展一鵬麵前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其實,你也並沒有吃虧,至少股價上,沒有吃虧。這也是你的目的。相比穀維春,你為正穀付出的,真不算什麽。”
穀雨未手中的竹釺子插在沙灘上,折了。她想站起來,他喝了一聲,“坐著。”
她不理,他的聲音裏帶著火氣,“如果不想再吵架,你就坐著。”
她背對著他,終於沒有再動。
“正穀不需要通途的協議,通途也沒有想真的給正穀提供什麽。協議從來都是刺激股價的噱頭,沒有真正合作的必要。尤其是眼前,穀維春死了,更是這樣。”
她終於開口,“那你現在在幹什麽?”
“你不知道嗎?”
她的手摳到沙裏,“你想說的是,我害了正穀?”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殺人不必找借口。”
“但事實上,這就是原因。”
穀雨未垂頭,不再說話。
“沒關係,都沒關係。隨便你怎麽想。”他停了下來。看著漆黑的海麵。好半天,他才說,“今天來,我就是想問一問你,無論對我有什麽樣的懷疑,你還要不要正穀了?如果要,跟我走。否則,”他停了好半天,“你和正穀,我和你,都不再有什麽關係。”
穀雨未住了手,不抬頭,“你想幹什麽?”
“沒什麽。正穀的遺產之爭基本上也要見出分曉。隻要有時間,穀維天便能鞏固他在正穀的席位,他有這個能力,也會有這個手腕。一切都將過去了。我記得我在一開始就告訴過你,一旦正穀的股價企穩,度過對賭期的最後一年,我可以獲得正穀10%的股份,再加上收購的5%,我就是15%。我不要正穀。太大了,太笨了,養不起。我隻要跑的最快,並不想要體積最大的。像你說的,通途足夠我玩的,我不需要正穀。”
她看著他,他卻不看她,繼續看著那漆黑的海麵。
沉默。很久,鹿鳴又問,“你不關心?”
穀雨未還是不回答。
“如果你不回來,至少15%的股份,同樣會折騰的正穀無法安身。比方說,現在正穀的股價很低,很難保證,誰在買正穀的股票。”鹿鳴站起來,“想一想,給我一個答複。”
穀雨未用那一截小棍摳著海灘,“你知道對賭方不肯行權的事?”
“既然你都知道了,為什麽我能不知道?”
“你為什麽知道我知道?”
“既然展一鵬能拿到的消息,我隻會比他更厲害。”
穀雨未抬頭,“不要扯到展一鵬!”
“不要逼我老扯到展一鵬!”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這件事情和展一鵬沒關係。”
“如果和展一鵬沒有關係,為什麽今天還要坐在這裏?”
“今天的一切局麵,是你逼的。”
他抬起下巴,沒有再和她爭下去。“這是我最後一次找你。希望你不要試探我的耐性。我也累了。我知道你覺得我是魔鬼,與不與魔鬼做交易,你自己看著辦。如果是為了名聲,你的名聲已經不可挽回。現在退出,你沒有任何好處。”他抬腳,“我在學校門口等你,半小時後,如果你不來,我會返回杉城。”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沙灘上是他的腳印。漲潮的漲水越來越高的沒了過來,穀雨未嚐到了海水的滋味。很涼,很鹹。
鹿鳴倚在石門柱上抽煙,地上已經躺了幾個煙頭。
街上的人在慢慢變少。隻有些許年輕的情侶還在各處或相攜遊蕩,或卿卿我我。他渾然不覺,隻背對著校園,腕上的表在路燈下閃著光。
背後是她來的方向,但是,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過。
他猛烈的抽著一隻又一隻的煙,一直都不肯看表。在從煙盒裏掏出最後一支煙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想看表,又放了下去。
新的煙霧又騰起。
燃到半支,對麵不斷傳來小店鋪關門的聲音,然後是燈火一盞一盞的熄滅。
他大抽一口煙,煙嗆的他咳嗽起來。他借著掩口咳嗽的時候,往那條路上看了看,空無一人。他垂下頭,連著吸了幾口,終於,扔了煙蒂,踩了幾下,又回了一次頭,然後離開。
穀雨未在對麵商店那些熄了燈的店鋪的陰影之中,看著那清瞿之人慢慢消失在視野之中。淚,忽然奔湧而下。
她捂住嘴,熱淚不斷的漫過手背。
據說,讓人死心塌地的辦法之一就是讓他付出。付出的越多,越不舍得撒手。起初,她付出了她的身體。後來,她付出了她的安靜。再後來,她付出了她的名聲。現在,她已經付出了她的生活。每一次付出都讓她痛不欲生,而痛不欲生之後,發現更加沒有選擇。
現在,她似乎已經沒有什麽可以付出的了。那麽,這就是最後一次。再無餘地。
門柱前的地上,隻剩下幾個或長或短的煙頭躺在那裏。堤岸那邊,漲滿潮的海水在風的作用下,轟的衝上岸邊,四下驚散,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