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未呆住了。曆時幾個月的調查終於出了結果,內幕交易的結果終於出來了。盡管大家早知道,內幕交易的人,必定是核心的經營層,但被曝出來的人居然是穀維春時,眾人皆驚。
誰都不敢相信,內幕交易人居然就是正穀的遺產繼承者。
據監管機構披露的事實,事情是這樣的:穀維春原本就利用別人的戶名大量持有正穀的股票。穀正雄1月16日發病後,當即被送往醫院。1月19日,正穀官方才發了聲明。1月16至19日的三天期間,穀維春全部拋出,獲利幾千萬元。
穀正雄的女兒居然就是內幕交易人?有比這個消息更刺激嗎?一時之間,好奇之聲淹沒了杉城。有人猜測,穀維春是早有準備,原來是暗自持有正穀的股票,見局勢不好,所以清倉獲利。畢竟,她買來的,和繼承來的,成本不同。但說法僅僅是說法而已,誰也不知道,真實情況是什麽。
穀雨未盯著消息,心裏緊張的怦怦跳。
穀維春?居然是穀維春?
那張窄窄的臉、那細細的聲音、那個雨夜,她的眼前晃著穀維春的影子。怎麽可能是穀維春?
她想都沒想,撥了鹿鳴的電話,一直過了很久,他才接起來,“喂?”
“正穀內幕交易的結果出來了,是穀維春。”
“我知道。”
三個字讓穀雨未愣了愣,聽鹿鳴說,“沒事兒,你睡吧。”然後就掛了。
穀雨未拿著手機呆呆坐著。
雨夜中,穀維春那蒼白的、帶著些狠意的臉在她麵前晃動,“不到最後,誰知道鹿死誰手”,“穀維春的事,你別管。”
穀維春和鹿鳴兩個人的聲音輪番在耳邊響了起來。
那個雨夜,鹿鳴來找她,她告訴他,穀維春找過他。他說的是,“穀維春的事,你別管”。怎麽會那麽巧?穀維春去找他,他不在,然後他來找她?這兩天,他和她在一起,調查結果就出來了,居然,內幕交易人是穀維春?
難道,這一切都是巧合?
她不敢想下去。她告訴自己,要相信鹿鳴。
她撥了穀維春的電話。那個電話無法接通。
誰能借她一雙眼睛,來看清眼前這個局勢?
上午,穀雨未去早市上買點菜,想回來做個鮮魚湯喝。路過一個小報攤,她順手買了一份報紙。
她神清氣爽的放下魚和菜,洗了葡萄,事到桌前,一邊吃,一邊翻報紙。
翻到娛樂版,她愣了。
是自己!
鹿鳴攬著她的腰,低著眉眼,手裏還拎著印有某超市LOGO的袋子,她正親密的對他笑談著什麽。她愣呆呆的看著這張照片,這張照片如果是真實的擺在她桌前,她或許會臉紅。但現在,這是當地發行量最大的報紙,她所能有的反應隻有脊背發涼。
報紙上說,鹿鳴的車在她樓下停了一天兩夜,這張照片更是顯示出兩人親密的關係。同時,隱晦的提到,才幾天前,鹿鳴還傳與穀維春有桃色新聞,在這時候,又和穀雨未糾纏,時機把握的未免過於能讓人遐想。
穀雨未愣愣的坐了一會兒,打開電腦。網上果然炒的更凶,評論慘不忍睹。有人用嘲諷的語氣說,鹿鳴真是有眼光,才和穀維春還沒結束,就趕在調查結論出來前,泡上了穀雨未。稱得上眼光獨道、出手果斷。
她不知該說什麽。
正穀內幕交易的調查結論的發布時間是昨天上午,如果她知道那時候有這樣的調查結果公布,她絕對不會和鹿鳴走那麽近。
可她不知道。
那個時候,她在取車子。家裏還擺著他送的百合。
但是,那時候,他在辦公室,他應當知道。可他卻回來,和自己糾纏了一下午。
她的目光挪回那張照片,渾身發冷。
為什麽一切都這麽巧?
穀雨未幾經猶豫,又撥了一遍穀維春的電話,出乎她的意料,穀維春接了,“喂?”依舊是冷冷的、細細的聲音。
“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見一麵。”
穀維春不耐煩,“什麽事?”
穀雨未說的很艱難,“我想知道,是怎麽回事?”
穀維春笑的不以為然,“怎麽,你還不明白?”
“明白什麽?”
“沒什麽。”穀維春拖著長調,“我是不是該恭喜你,傍上大款了?”
“穀維春!”
“穀雨未,你還當真自己是穀家的人了?”
穀雨未沒有正麵和她衝突,她記得,在那個風雨之夜,她曾載過她。“你這麽說,有意義嗎?”
“我不想見你。”穀維春匆匆的說,“不過,我提醒你,下一個倒黴的,可能就是你。”
“什麽意思?”
“沒什麽。都說我們姐妹倆傍上了一個男人。可這個男人呢,”她停了下來,沒有再說下去。
穀雨未的心怦怦跳著,“你想說什麽?”
穀維春仍舊笑,“沒什麽。我要出去,回頭再說。”然後掛了電話。
穀雨未茫然的坐著。她害怕,難道,害穀維春的人,居然是鹿鳴?
她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她幾次拿起電話,終究又放了下去。這個電話,她不敢打。鹿鳴的意圖,她看不出來。以鹿鳴掃盡一切的作風,她不認為,自己再攀上有什麽好處。
隻好等,等。
正穀股價崩塌態勢之洶湧,令人猝不及防。
調查結果像潘多拉的瓶子,兩天之後,報紙上說,警察已經以涉嫌內幕交易罪為由,逮捕了穀維春。然後,被取保候審。
穀雨未從來不知道,證券市場居然可以獲罪。問了展一鵬才知道,原來真可以獲罪。罪可大可小,可輕可重。以前一般都是一罰了事,現在由於內幕交易的行為越來越多,有時,也會根據情況,來決定是否起訴。
名媛穀維春,一夜之間將成階下囚。哪一個劇本,能設計出這樣一台好戲?
全城嘩然,隻有個中人沉默。穀維天沉默,穀維春沉默,鹿鳴也沉默。穀雨未更沉默。
穀維春為什麽要這麽做?
展一鵬最為緊張,“雨未,正穀的局勢太凶險,你不要再執拗下去。”
穀雨未不理,反問道,“你是不是看出什麽端倪來?”
展一鵬怔了一下,然後說,“其實,我也不懂。我是做行業分析的,也不是交易員。對於股價這些,也不一定真懂。”
“不一定真懂,也是懂。”
展一鵬苦笑,“雨未,你如果做了我這一行,一定會比我厲害很多。”他停了停,“我總覺得,這事實在很蹊蹺。從年報開始。正穀如果要發真實的年報,根本不用申請延期。隔了這麽久,發布了這麽一份看起來很真實的報告,我也不知道,正穀的意圖是什麽。”
“什麽意思?”
“從報表上看,要粉飾這麽大的虧損並不困難,但看起來,正穀連遮掩都懶得做。”
“不是說,監管機構在調查,沒有辦法作假?”
“哎呀,雨未,你不懂。會計這東西大有手腳可做。粉飾報表,並不是作假帳。比如說,穀家的產業很多,隨便置換一個,或者剝離某種成本,報表都會好看許多。但是,現在沒有。尤其是,居然說是內幕交易人是穀維春,我覺得這個更奇怪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的?”
展一鵬搖頭,“說不上。但這事絕對有蹊蹺。穀維春為什麽要內幕交易?隻是為了幾千萬?一個正穀,和幾千萬,哪個大?”
“可這也不衝突啊。”
“雨未,你不懂,當然衝突。很衝突。內幕交易一旦成立,既無法當董事,又無法當高管。如果你是穀維春,你會這麽做嗎?”
穀雨未還是不解,“可監管機構查的就是這樣的。”
“所以我才說,正穀現在凶險。你別呆著了。”
“凶險?會怎麽樣?”
“哎呀,雨未!”展一鵬急了,“我要怎麽說你才能明白?這些事看起來都是在害正穀,說明有人在設圈套!”
“我不信。”
“不信,你想一想,那張你和那個誰的照片。”似乎是怕穀雨未說什麽,他連忙說,“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讓你解釋什麽,而是,而是,”他停了停,放低了聲音,“雨未,想一想,這個時機,你得小心啊。”
穀雨未讓展一鵬喊的打了個寒顫,
隔了好久,她才說,“你覺得可能是誰?”
“說不上。”
“真的?”
“不管怎麽說,你先來這邊散散心吧。反正在那裏,你也幫不上忙。”
穀雨未追問到底,“你到底懷疑是誰?”
展一鵬不答話。
“一鵬!”穀雨未嚴厲的喊。
展一鵬歎氣,“我真不知道。”
穀雨未略略有點搖晃。難道……
“那通途和正穀合作,通途不是也危險了?”
展一鵬歎氣,“雨未,許多事你不知道。通途表麵上是支持了正穀,但是,通途並沒有出錢,什麽事情還很難講。”
“他有什麽危險的?隻是合作而已,又不是他真出了錢。”
“什麽意思?”
“無論正穀是誰的,他都隻是合作。是刺激了股價,但是,卻和通途沒什麽關係。他沒出資,也沒入股,這種合作通常連違約責任可能都不會有,通途單方麵撤出都有可能。”
“真的?”
“當然是啊。”展一鵬有些賭氣,一時話說的也多了起來,“豈止如此?通途和正穀是同一產業,通途又是正穀的上遊。如果鹿鳴想要做大的話,現在明顯是時機,我倒不明白,為什麽通途沒什麽大的動作。”
穀雨未的頭仿佛被人敲過,那個不讓她和穀維春聯手的人,他是什麽居心?
通途和正穀的合作,根本就是隨時可以退出來的,那他為什麽要對自己說的那麽嚴重?
他根本不需要她的遺囑,那他為什麽非要要自己的遺囑複印件?
還有那個莫名的年報是誰在操作?
他是正穀的上遊,為什麽他從來沒有和自己提過?
他想幹什麽?!
穀雨未隻覺得天眩地轉。自己是不是被人利用了,反倒是對正穀最有害的?
是不是隻有鹿鳴,才是想對正穀下手的人?
她惶惶惑惑,終夜未眠。
穀雨未與鹿鳴的桃色又惹來一堆電話、短信以及圍追堵截的詢問。她沉默應對,絕不開口。意外的,鹿鳴給她打電話,笑聲愉悅。
“看了照片,你我還挺配。”
“你別開玩笑了。”她匆匆的說,“怎麽會那麽不小心?”
鹿鳴沒有回答,忽然說,“你很擔心別人知道?”
穀雨未反問,“一次又一次的上鏡,你是不是很開心?”
短暫的沉默,鹿鳴回答,“沒什麽開不開心。全城人都知道,我一向低調。隻不過,有時候需要上上鏡,我便上了。”
“什麽意思?”
“沒什麽。我長的也不難看,上便上了吧。”他語氣隨便,“晚上一起吃飯?”
“這時候?”
“這時候怎麽了?”
“外麵都是記者。”
“那怎麽了?”
“我不去。”
“那我去你家?”
“你敢!”
“那OK。晚上六點半,老地方,二十六院街的江潤餐廳見。”他掛了電話。她無奈,鹿鳴說去,便要去。否則,他會過來。
況且,她也想見他。
眼前這個風口浪尖,她絕對不想再在這中間加些題材。猶豫了半天,穀雨未從櫃子中翻出一條大絲巾,將自己的頭包的嚴嚴實實,又扣上墨鏡。對著鏡子看看,仿佛是阿拉伯來的,現在這季節,此地無銀三百兩,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她扯了頭巾,又在櫃子裏翻了一陣兒,哪一件都不合適。正在發愁中,忽然撇見床頭上她學生時代的照片。
她受了提醒,翻箱倒櫃的從最底層翻了件衣服。
是件棕灰色的粗線毛衣,大大的白翻領。這件毛衣是她以前最喜歡的,喜歡到曾經不舍得穿,即便是偶爾穿穿,也是一進門就脫下來。後來再要穿時,發現自己老了,不適合穿這麽青春的衣服。但因為喜歡,也一直沒舍得扔。
這件衣服是媽媽買的,她還記得,第一次穿這件衣服,是跟媽媽去參加一個法國文化展。那時候她還是一個紮著小辮子的姑娘,雖然不愛說話,但還是很開心。她喜歡這件衣服,也因為這件衣服本身所帶來的喜悅與安定。現在才知道,媽媽什麽都知道。
母愛似海。鏡子中的她,模糊了。
我們總是受人支配。滄桑。
出現在鹿鳴眼前的穀雨未,穿了件很素淡的毛衣,斜挎了一個卡通包,眼睛上罩了副紫紅色的墨鏡,頭發分開成兩束,各用皮繩紮上。像個十足朝氣的小姑娘,讓鹿鳴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穀雨未看了看周圍,才摘下墨鏡,“為什麽不選包廂?”
鹿鳴喝了口水才說,“要省錢。”
穀雨未不再說話,鹿鳴的話,問不出來。在鹿鳴的灼灼目光中,她坐了下來。
“怎麽想起打扮成這副模樣了?”
“舊衣服,不穿的話浪費,要省錢。”
鹿鳴噗哧笑了。
“針對我?”
“不敢。”服務生走過,她豎起手,半掩了臉,“一客晚飯。”
待服務生下去,她才拿下手,“你不針對我,我就燒高香了。”
鹿鳴看著她,“這身衣服不錯。”
穀雨未不自然,“老土的衣服。”
鹿鳴在桌下握著她的手,“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特別適合裝純潔和裝嫩?”
“哦?”穀雨未波瀾不驚的說,“你這不說了麽?”
鹿鳴的手一用力,交握的十指像夾子一樣夾著她的手,疼痛中,她用指甲去掐他。終於,讓他全部握住。
“小妖精。”他低聲說。
“老妖怪。”她回敬。
“信不信我能吃了你?”
“那我就是鑽在你肚子裏的孫悟空。”
他大笑,惹來周圍的人側目。她隻好再一次豎起手,擋住臉。
晚飯送來了。“最近怎麽樣?”他平淡的問。
“除了正穀,什麽都好。”
“哦。”鹿鳴沒有回答,仿佛穀雨未說的是一件平淡無奇的事。這就是鹿鳴,從來都是鹿鳴。穀雨未心不在焉,幾次把飯掉到桌子上。
穀雨未終於鼓起勇氣,“穀維春的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我不清楚。”他專心的吃著飯,沒有看她。
她的手不自覺的抓起餐巾,“真的?”
他抬頭,“不信?那好,我清楚。”
穀雨未不知該說什麽。
“告訴我吧。”她的聲音有點變調。
“什麽?”他依舊在吃飯。
“穀維春的事。”
他依然漠然,“報紙上不是有嗎?”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他看著她的眼睛,“什麽?”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依然耐著性子。
他的聲調也極其柔和,“你覺得我應該知道?”
她沒有回答,聽他更加柔和的說,“你為什麽不直接去問穀維春?”
“鹿鳴!”
他依然不作聲。忽然,他的電話響了。兩人都停了勺子,鹿鳴看了一眼,按滅電話。
他剛拿起勺子,電話又響了起來。鹿鳴先是不理,打電話的人似乎和他比耐性,一直不停的打,鹿鳴皺了皺眉,“我在吃飯,一會兒再說。”他不由分說的掛掉了。
電話又響了,鹿鳴眉毛都不動一下,繼續吃飯。穀雨未一直低著頭,她剛要伸手,鹿鳴卻搶在她前麵,伸手把手機從桌子上抓起來,直接扔在對麵的牆上。
周圍的顧客嚇了一跳,服務生聞聲走了過來。穀雨未連忙站起來,笑容可掬,微微彎著腰,謙聲道著歉,“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
服務生看了看鹿鳴陰沉的臉,正過臉要和穀雨未說話,忽然又扭過頭,有些遲疑。
穀雨未在心裏歎了口氣,“不好意思,打擾各位吃飯。如果沒什麽事,請下去吧。”
服務員又看了他們一眼,才猶猶豫豫的走了,邊走邊還回頭看。穀雨未小聲說,“你這是怎麽了?”
“沒事。”鹿鳴漠然。
一席終了,兩人再也沒說話。
出了餐廳門,鹿鳴扶著車門,“你怎麽來的?”
“哦,”穀雨未忽然明白,“我打車回去好了。”
“你自己小心。”鹿鳴上車駛離停車場。
穀雨未站在原地,她走回餐廳,找到那位服務員,“麻煩你,我想拿回剛才那個手機。”
服務員吃驚,穀雨未笑容以對。
十幾分鍾後,那個已經摔壞了的手機回到她的手裏。她拿著走出門口,借著門口的燈光,她想試試能不能重新開機。手機摔壞了,無論她怎樣按,終是不亮。
她想了想,從包裏拿出自己的手機,連機都沒有關,直接摳下了電池,取出她的卡,把那張卡放進去。
她兩手顫抖的捧著手機,有光亮出現,開機畫麵是一個跳躍的金屬人,這些都是她熟悉的。
她緊張的盯著屏幕,一個對話框,提示她輸入密碼。她茫然的看著,她不知道他的任何一個私人信息,包括生日或者身份證,甚至,她不曾記住他的電話。
她按了6個6,當然提示她出錯了。她不敢再按,再按有可能鎖機了。
她抬頭望著夜空,想要出口氣。氣才呼出,她停住了。
幽暗的燈光下,他隻手抄在褲兜裏,倚在車上,正靜靜的看著她。雖然燈光並不能清楚的照見他的臉和他的眼,但是,她仍然感覺到冷。剛才緊張的似乎有汗滲出的身體,立刻冰涼。
她的第一感覺是兩腿發軟,幾乎要坐在地上。
鹿鳴走過,冰冷的目光將她從頭貫到腳。良久,他伸手,她不自覺的把手機放入他的手心。他並沒有把手縮回去,一直就舉在那裏,時間久到她都想伸手把那隻手推回去,仍舊不動。
在冰冷的目光中,她不敢抬頭,因為緊張,她渾身略略有些發抖。她不知道,他會怎麽樣。
忽然,腕上一疼,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一股巨大的力把她拉的一踉蹌,已經有些酸軟的腿禁不往打了個彎,拖著她的人卻絲毫不顧忌,仍然把她往前拖。他拉開車門,把她塞進去,她的頭碰到了車壁,疼痛還沒有緩過來,他已經出現在她旁邊。
“告訴我,剛才,你想幹什麽?”他的聲音輕無可輕。
她不自覺的往旁邊一側,他伸手,擒過她的脖子,力度告訴她,不要隨便動。
她隻好硬硬的坐著。
“說啊。”他在她的耳邊,似乎是耳語。
“我想知道,正穀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這麽簡單?”他的手像青蟲一樣在她的脖子上上下蠕動,讓她渾身麻栗陣陣。
她不語,他一使勁,她忍住,就是不叫。
“懷疑我,對吧?”他舔了下她的左耳朵,立刻,她的左耳朵熱了,而右耳朵卻似在冰雪之中。
“為什麽懷疑我呢?”他的話與其是說出來的,卻更是齒齧,在咬著她的神經。
她不由自主的閉上眼。
“說話!我知道,你不是啞巴。”
她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在那仿佛如同獸類的呼吸與折磨中忍受。
“不說嗎?”他似乎帶著輕笑。
她的心一緊,睜開眼,“我想知道,為什麽會那麽巧?”
“你是指什麽呢?”
“所有。從一開始,到現在。從你告訴我有對賭協議,到有人向媒體爆料正穀的對賭協議。然後是內幕交易的調查,再就是……”她說不出話來,鹿鳴把她擠在車壁上,似乎是要被擠扁了,她說不出話來。
“再就是內幕交易調查結果的出來。還有,穀維春和我的關係,對不對?其實,你的意思,無非是說,我在設局想泡你,對不對?”
她覺得侮辱,想要伸手推,肩膀已經被他推住,毫無動彈的餘地。
“想知道手機的密碼是什麽嗎?”魔鬼的耳語像是催命符。
“4620.”他的鼻息宛如他的觸角,混在一起,讓她備受折磨。
“知道4620是什麽意思嗎?”
“你放開,要不,我要,叫人了。”她低聲威脅。
她聽到他輕笑一聲,忽然覺得失重,椅背倒下,她被推到後座,她還沒來得及叫一聲。仿佛隻是一瞬,後車門帶進來一點冷空氣,他已經在她的身邊。
“4620是‘未’字的區位碼。”
“你——”他堵住了她的叫聲。
車裏低矮的空間,空氣不足,讓她有些壓抑。她讓他逼在角落裏,除了被動忍受,一動不能動。痛楚傳了上來,他每動一下,都帶著巨大的疼痛。她的手讓他擠在了背後,動彈不得。她試圖把腿蜷起來,他卻乘著她稍微張開的時機,像狼一樣的狠齧了上去。
她終於痛叫失聲。但這聲痛叫沒有換來絲毫的憐憫,相反,這種痛楚霎時到了脖頸。他仿佛吸血鬼,牙齒咬開她脖子上的皮膚
“鹿鳴,疼!”她才喊了出來,就讓他堵住。
帶著鹹腥的空氣讓她幾乎昏厥過去,下麵的疼又把她拉了回來。他的手在進攻她的胸,顫栗不停的傳到她的大腦。她不由自主的開始反抗。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要是不想讓我把它們揪下來,你就老實些。”
她不聽,依然用盡全力掙紮。
他放棄了堵截,動作快了起來,一陣又一陣的痛楚終於讓她放棄了掙紮。
她感覺到恥辱。他似乎沒有把她當作人,而隻是當作一塊布,瘋狂的揉搓。
……
不知過了多久,暴風雨終於停了下來,他看著她的眼睛,“痛嗎?”
她使盡力氣,給他一個耳光,“滾!”
他壓著她,不肯起來。
“給我點支煙。”
“不想挨第二個耳光,你起來。”
“不想挨第二次,給我點支煙。”
兩人對視了半晌,她終於伸出胳膊,白玉似的手離煙盒還很遠,一隻手替她拿了過來。
她拿出一隻,要塞到他口裏。他別過頭,“你點著了給我。”
她含著淚,她不會抽煙,從來不會。但她還是照做了。
猛吸一口,嗆的她的淚徹底流了出來。
煙終於著了,她塞到他嘴裏。他長吸了一口,把煙吐到她的胸上,然後慢慢坐了起來。車裏煙霧彌漫,嗆得她咳嗽起來。
她想整理一下,卻沒有力氣,渾身像被抽了筋一樣,隻能靠在那裏。他兀自抽著煙,也不看她。
她負氣要起,他的胳膊伸過來,從後麵繞到她的左肩,依舊隻是抽煙。
她伸手去撥,一股煙噴過來。她扭頭,他看著她的眼睛。她又回頭撥,他又抽了一口煙,然後頭狠壓下去。
煙順著她的喉管進了肺裏,刺激的她想咳嗽,卻被他壓製著,無從換氣。肺部的不適讓她發了火,她的兩手不顧一切的去推他、捶他、掐他。胡亂的、沒有目標的進攻中,手觸到了他的腋下。他笑了,嘴唇離開了她。突然的輕鬆使她一愣,在短暫的失神後,她的手又動了幾下。他的胳膊夾緊,往後一倒,她被他帶入懷裏,倒在座位上,手卻再也動彈不得。
他笑了,哈哈的笑,朗朗的笑。半天,他才握著她的手,半含著笑望著她,聲音款款,“你還有這一手?”
她低下頭,火氣像遇到了幹粉,需要緩衝才能爆發。
他探身拿了前麵的紙盒,她悟到他要幹什麽,伸手去護。他的手一用力,把她的手拗到身後,不顧她的反抗,強行給她清理幹淨,然後放開,低頭清理自己。
她的手忽然卡上他的脖子,他抬眼,隻說了一句話,“如果你不放,那這些紙……”
她頹然的垂下,和他的較量,她從來沒有勝過。
“你是故意摔的手機?”
他繼續著自己的事情,口氣悠然,“以後不要和我耍心計,我也不想一次又一次的提醒這些事。”
“鹿鳴,你真不如殺了我!”
他停下,望著她,口氣大驚小怪,“殺了你?那誰來償命?”
她氣的無以複加,他卻用手指挑起她的衣服,若無其事的看了看,然後扔在她身上。“太好了,一點都沒有壞,免得我今晚務必要把你載回家。”
她一愣,懂了他的意思,手腳似乎恢複了力氣,立刻開始收拾自己。
他笑著起身,“在我發動車子之前,希望你能做利索。一旦我發動了車子,概不負責哦。”說罷,推門而出,走到前麵,在方向盤麵前坐下,毫不停滯的準備發動。
她手忙腳亂的套上衣服,在車子已經開始震動時,推開車門,狠狠的甩上。他笑,“你總是在逃離我時,具有飛快的速度。”
她舉步要走,他探著半個頭,“哎,小姐,你似乎拉了東西?”
她不解,他笑著把她的包從車窗扔了出來,絕塵而去。
“鹿鳴,我恨你!”她幾乎是從胸腔中說出這些字,才慢慢的走過去,揀起包。
她頭腦發脹,渾身酸痛,在夜風中站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有點清醒,有力氣邁開步,去路口,打車回家。
餐廳外這驚心動魄的一夜到底還是惹出了風聲。盡管是高層次的餐廳,但依然有好事之徒,用手機拍下了某些話麵。
雖然圖片很模糊,但當穀雨未看著那些圖片,臉埋在手裏,好半天沒有緩過來。
兩個人在他扔手機之時,明明已經驚動了許多人。鹿鳴後來還要那樣做,純屬故意。她不明白,為什麽他要這樣羞辱她。
她提心吊膽的等待著風聲,還好,鹿鳴是一貫的低調,並沒有做出讓她更加難堪的事來。
滿是洞洞的粗線毛衣讓她在那晚著了涼,她開始咳嗽。因為不敢出門買藥,隻好硬抗。
前次的桃色尚未褪去,這次的桃色更加鮮明,排山倒海的電話轟炸又來了。因為手機被鹿鳴拿走,她的手機一直是關機。於是,家裏的電話像是被煮沸了,一時不停的在響。不得已,她隻好拔掉電話線,躲在門後,惶惶不可終日。
謝天謝地,展一鵬回來了。當她從門鏡中看到來者是展一鵬時,打開門,就撲進他懷裏。
“雨未,雨未。”展一鵬的口氣很溫柔,“不要緊,來,坐下。”她揚一揚手中的袋子,“你先坐,我一會兒就來。”他進了廚房。
穀雨未的目光呆在箱子外的那個旅行標簽上,仿佛那小小的黑白標簽上有巨大的魔力。
“來嘍。”
展一鵬端著盤子,一股香氣鑽入穀雨未的鼻孔。一個盤子是燒鴨、一個盤子是魚,展一鵬放下,“還有,我還買了點素菜。”他一返身,進了廚房。
餐桌上四個小菜,兩葷兩素,展一鵬擺上筷子,“來,比不上你的手藝,但比我的手藝強。”
穀雨未愣愣的坐著,盯著那四個盤子。展一鵬催她,“吃啊。”然後半開玩笑的說,“放心啦,不會有毒的。”
穀雨未沉默不語。她的生活裏,多久沒有這樣的氣氛了?
展一鵬抽出紙巾過來給她擦淚,“好啦,別哭了,都會過去的,別哭了。”他小聲哄著她。
穀雨未抓著展一鵬的衣襟,她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覺得需要依賴一個人。
吃了飯,穀雨未坐在客廳裏,聽廚房那嘩嘩的流水聲,和展一鵬輕鬆的口哨聲。外麵的光柔和的照進了陽台上,世界寧靜而安詳。人和動物一樣,都有本能,逃生的本能。
展一鵬托著一盤洗淨了的水果過來,“來,吃個水果。”
穀雨未依言拿了一個在手裏,玩弄著,卻並不吃。展一鵬卻揀起一個,果聲清脆。
展一鵬的樣子讓穀雨未的心裏生出一種罪惡感。是她惹了鹿鳴,卻讓展一鵬這樣,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人。
兩人默默吃了水果,展一鵬說,“雨未,走吧。去我在美國雖然收入不算特別多的,但養你還是沒問題。你去了,也可以找工作,好不好?你一個人在杉城,我真不放心。要是有個親人,我也就不怕了。”
穀雨未看著他,她隻覺得冷。
“一鵬,”她哆哆嗦嗦,“這件事今天不要說了,我有點不舒服。好不好?”
展一鵬歎了口氣,“行吧,你也累了,睡吧,明天再說。”
待到明天,這話已經沒有辦法說了。穀雨未真的病了,發起了燒。展一鵬再三堅持 ,終於把穀雨未送去了醫院。
“你呀,就是倔。”展一鵬溫柔的說,眼睛卻望著點滴的速度,伸手調了調,然後拉開椅子坐下。
穀雨未的淚流了出來,“一鵬,你別這樣,這樣說的我想哭。”
“唉。”展一鵬雙手攏起,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當日徐老師在的時候就說你心思重,無論誰來解不行。”
“你別提我媽,別提。”穀雨未抬手擦淚,展一鵬立刻欠身給她抽了幾張紙巾。
穀雨未擦著淚,“一鵬,你說,我能不管正穀嗎?”
“你呀,淨想得多。你要管,怎麽管?拿什麽管?正穀還輪得上你管嗎?你想管,估計都有人不樂意呢。”
“可是……”穀雨未沒有把話說下去。她何嚐不知穀家那兩位不會歡迎她,但有一隻禿鷲,卻正拿正穀來要挾她。
話說不出口,她隻能默默流淚。
展一鵬看她的樣子,憐惜的說,“要我說,一咬牙,離開了事,眼不見為淨!”
穀雨未搖搖頭,她想這麽做,但鹿鳴是說到做到的人,她當真不管正穀了嗎?
展一鵬卻以為她是對他的話搖頭,依舊溫言勸,“你是舍不得那些家產?”
穀雨未皺了下眉,用力一搖頭,“不是,這件事我會權衡,不要再說了。”
展一鵬又歎了一聲,“當年徐老師在時,老說要我多開導開導你。一直到她去世前,她還和我說了這話。我什麽責任也沒能盡到。”
穀雨未難過起來,“一鵬,你別這麽說。”
展一鵬原想和她好好談談,看她的樣子,卻隻是說,“你睡一會兒吧,看你的眼睛都凹下去了。”
穀雨未不想費精力應付他,便順勢說,“好。”
她闔上了眼,藥裏有鎮靜的成分,她想了一會兒,暈暈乎乎的就睡了過去。
真累。
這場病是火攻出來的,來的猛,去的慢,穀雨未天天咳嗽,連話都說不出來。倒是引了她的精力,少去關注正穀。展一鵬忙前忙後,天天帶她去打點滴,再就是回來給她做飯。穀雨未就是蔫蔫的歪在床上,等著飯送到床頭。一時,家裏竟有些溫暖的氣息。
這天,從醫院回來,展一鵬就鑽進了廚房。穀雨未倚在床上看小說,就聽廚房有叮叮當當的聲音,她也沒在意。誰知,晚飯過後,展一鵬居然捧出一碗核桃酪來。
展一鵬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做,不大好。不像你做的那麽、那麽透明。”
穀雨未卻捧著核桃酪說不出話來。
展一鵬搓著手,“我平日給你打下手,偷著學了這麽幾招。剛才自己沒敢嚐,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穀雨未看著他,淚都要湧出來了。在這個時候,這一碗核桃酪除了讓她哭,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她舀了一勺,香味不夠,甜味有餘。在她這已經泛苦的嘴裏,卻剛剛好。
她點頭,“好吃。”
“真的?”
“嗯。真的。”
展一鵬笑了,“我知道你是騙我的,不過,我還是很開心。”他在近前坐下,“吃了甜點,心病也要早些去。你不要再心高氣傲的非要爭那口氣了,正穀和我們沒多大關係。”
穀雨未模模糊糊的答應著。正穀這事,和自己沒多大關係嗎?她隻告訴展一鵬說,穀正雄臨去世前給他發了遺囑,沒有提及穀正雄希望她去看他的事。這事,她說不出口,哪怕熟識如展一鵬。無論在誰的麵前,我們都是需要一層麵具才能活下去的。
“一鵬,”她啟唇,想要問,你為什麽不問問我照片的事。
展一鵬卻像是猜中了她要說什麽,搶在前麵,“雨未,”展一鵬帶著懊悔,“我真的真的希望你能去美國,真的。電子科技大學也不是你做學問的地方,我也知道,你其實並不喜歡那裏。為什麽不出去再讀一個學位呢?隨便讀一個,我們終會找到工作做的。杉城也沒有人了,你自己在,我也不放心,每年雖然可以回來,但終究不是辦法。”
穀雨未的心裏沉甸甸的。她不是沒有考慮過展一鵬,但是,她也沒有真的考慮過展一鵬。在那個晚上,她已經忘了展一鵬這個人,如今,隔著滄海。麵對他,她有一種背叛的感覺。展一鵬說的越真,她越覺得自己越罪惡。
她真的無法再開口說那件事。
穀雨未,你究竟踏進了一個什麽樣的旋渦?她不知是該自恨,還是該恨誰?
即便是你想願賭服輸,即便你不想和誰再去追究什麽,可樹欲靜而風不止,你能做到嗎?
又去了一次醫院,。
早飯沒吃下去,穀雨未今天有些暈車,展一鵬車子還沒停穩,她就推門下來,拍著胸口大口的喘著氣。
展一鵬過來,扶著她的肩,“怎麽了?”
“沒事,今天有點暈車。”
展一鵬一隻手扶著她的肩,一隻手慢慢的拍著背,穀雨未則慢慢的拍著胸口,兩人正準備要往前走,忽然,有人說,“穀小姐,這麽巧?”
穀雨未的第一反應就是停住手,她保持低頭的姿勢幾十秒鍾,然後抬起頭。秋日的陽光給鹿鳴鑲上了一層金色,他正背對陽光而立,適中身材在她的麵前投下一個陰影。
“鹿先生好。”她也淡淡。雖然心裏想的是,把他殺了!
“這位是?”他看了眼展一鵬。
穀雨未直起腰,還未待說什麽。鹿鳴卻先伸過手,“認識一下,通途的鹿鳴。”
展一鵬明顯僵了一下,也伸出手,“通途的鹿總,久仰久仰。我是雨未的朋友,展一鵬。”他的左手被穀雨未扯住,她靠在他肩上,“一鵬,我不舒服,想快點進去。”她覺得鹿鳴的眼神在她的身上凍住了。
穀雨未不理,一拉展一鵬,“走吧。”不由分說,拋開鹿鳴就走。
點滴掛上,展一鵬說,“鹿鳴?”隻說了這兩個字。
穀雨未心裏歎了口氣,她不能說什麽。他悄悄的握住了她的手。
穀雨未很想抽回來,因為她覺得自己的手是肮髒的。終究,她沒有。她不能。
穀雨未覺得頭疼愈裂,氣力像是要喪盡似的。
鹿鳴的臉一直在眼前晃動。那眉、那眼、那唇,甚至隻是他的身材,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展一鵬立刻發現了,“雨未,怎麽了?”
她睜開眼,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又閉上眼。
縮在殼子裏這幾天,誰知,居然在這裏碰上了鹿鳴。真是沒辦法!鹿鳴的意外出現,讓穀雨未的心裏不得不又重新想那些她不願意想的的問題。這幾天受展一鵬的影響而動搖的念頭,又讓現實給拉回來。那些問題,讓她頭疼,才覺得舒服了一點的身體,又難受起來。
從醫院出來,路過超市,展一鵬說要買菜。穀雨未沒精神,便推說超市裏空氣不好,留在車裏。
展一鵬便一個人下了車,衝她笑著搖了搖手。穀雨未看著他進去,人便趴在了儀表台上。
展一鵬的回來讓她想起暑假時她的決定。其實,她從來沒有忘記過,那個雨夜他的出現讓她暫緩了這個念頭,又投入到旋渦之中。而如今,當展一鵬帶著溫暖的笑切實的出現在她麵前時,她動搖了。這次在展一鵬回來,她發現,她喜歡溫暖,並且貪戀這種溫暖,尤其是眼前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刻。隻是,她……
有人敲窗,她以為是收停車費的,抬起頭,居然是鹿鳴。她的心立刻跳了起來。
鹿鳴向她招了招手,穀雨未不禁往超市門口張望,那裏並沒有展一鵬的影子。鹿鳴一臉的堅決,迫的她隻好下來。
“病了?”他盯著她。
“和你無關。”她還是啞著的嗓子。
鹿鳴皺眉,“怎麽搞的?”
“你有事就說,一會兒他就回來了,我們還要回家。”穀雨未並不看他。
鹿鳴不說話,低著頭的穀雨未,還是能感到他的目光。
“送他走。”隻三個字,帶著斫人的冰冷。
她不理,也不吱聲。
“要我說第二遍?”她不抬頭,仍然知道,他的目光正聚於她身上,眼睛裏的光彩,絕不會是溫暖。
“對不起,我們相識已經十年。”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把她的頭抬了起來。“既然這樣,是你我站在這裏說,還是找個時間,你和我單獨說,或者你帶著他哪天一起談談?”
穀雨未摔了他的手,“你別欺人太甚!”
“你別逼著我欺人太甚!”
穀雨未低了頭,然後又抬起來,“鹿鳴,這場遊戲到現在,你是贏家。什麽你都得到了,你為什麽一定要趕盡殺絕?你想怎麽樣?”
他盯著她,“是我的,我不會讓別人碰一下。一下都不可以。我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是展一鵬還是別人,不可能。”
“你到底要幹什麽?”穀雨未突然發了瘋,“年報你說沒有問題,我聽了。你讓我跟你,我也聽了。你讓我不要把股份賣給穀維春,我也聽了。你讓我別管穀維春的事,我也聽了。什麽都聽你的了,你有什麽不滿意的?你到底要幹什麽?”
“不幹什麽。”鹿鳴的眼睛裏明明有怒氣,嘴上卻能不表現出來,“我想知道,你想幹什麽。”
穀雨未不語。
“說,”他很輕柔,“你想幹什麽?”
“鹿鳴,”穀雨未倚著車門,疲倦的說,“我知道,很多事情是你故意的。我承認,我算計不過你。我承認,我輸了。我現在隻想安安靜靜的生活。隻要能安安靜靜的生活,哪怕離開杉城。”
“離開杉城?”他重複了遍,然後冷笑,“前麵那些話,都是陪襯而已,這才是重點,對嗎?”
穀雨未長吸一口氣,沒有回答。
“他,”鹿鳴的頭往超市門口轉了下,“你要離開杉城,是跟他?”
她沒有給他回答。
兩人相對站著,鹿鳴無所謂的說,“簡短的說,我還是那句話,你如果舍得正穀,我不在乎多推下一兩塊石頭,也不在乎早一點。”
她仰頭,“除了正穀,你還能不能談點別的?”
他的眼睛直射下來,毫不猶豫,“除了正穀,你還會和我談點別的嗎?”
穀雨未低下頭,“我不想吵。”
“我也不想。但是,他,你馬上把他給我送走。否則,我不知道我會再做出什麽來。”
“我憑什麽聽你的?”
“憑你必須聽我的!”
“你管得太多了!”
“多嗎?我管我的女人,多嗎?我讓我的女人不要和別的男人在一個屋簷下,這個要求,多嗎?”
穀雨未望著他,說出一句奇狠的話,“能和你,為什麽不能和他?”
鹿鳴的臉白了,眼神變得像刀子一樣,他的拳握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能和你,為什麽不能和他?”
鹿鳴往前一步,聲音低的隻有兩個人能聽得見,“我告訴你,不要逼我。你知道,我是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哪怕是當著他的麵說你和我的事,我也能做出來。你想那樣嗎?如果你想,我就站在這裏等他,問他,我是要叫他前輩,還是他要叫我前輩。我讓他選擇。”
“你敢!”啞著的嗓子說出來有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敢不敢,你可以試,不過,我奉勸你不要。”她的眼睛中,看到那穿透過來的目光,她知道,他能。“把他送走,越快越好。我家裏有你住的地方,不需要別人給你取暖。”
穀雨未靠著車子,金屬的涼意傳了上來。
“鹿鳴,我不明白,你為什麽就要折磨我?我都現在這樣子了,”她的眼眶裏是淚,硬生生讓她給吞了回去。“你到底要幹什麽?”
“你到底要幹什麽?”
“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我就被你操縱,一點個人的意誌都沒有。鹿鳴,你想一想,你讓我做什麽我沒做?你隨心所欲,我的生活都讓你毀了。展一鵬,是我剩下的最後一個還願意理我的人。鹿鳴,你到底要幹什麽?”
“閉嘴!”鹿鳴煩躁的打斷她。“穀雨未,你知道我想說什麽嗎?我想說,你活該!你真活該!”
穀雨未別過頭,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裏的淚。
很久,她說,“我是活該。我不該天真的去相信你,和你做什麽協議。不該天真的覺得自己有可能給正穀帶來什麽好處。也不該,”她終於沒能說下去,淚流了下來。
打火機的聲響,煙霧裹著他含糊不清的聲音飄了過來,“我可以理解成,你在指責我嗎?”
穀雨未生硬的把淚憋回去,“不敢。”
鹿鳴扔了煙,腳使勁的碾了幾下。
“穀雨未,老老實實在杉城呆著。如果你敢離開杉城一步,我一定會把正穀當作鞭炮放了,給你送行!”
鹿鳴說了這句,盯著她的眼睛,直到離去為止。
穀雨未靠在車上。自作孽,不可活。